“不去。”
韶宁逛到夜市的尽头,隔着一条河的对街比这边更为热闹,大约几十个修士围着高架火把起舞,火花四溅,在夜间星星点点地落下。
她看得入神时竹架上高高挂起的金玲朱绳随风而响,叮叮当当,引得韶宁扭头望过去一眼。
摊主热情地向她介绍,“这是古董老物,三千年前的物什。”
她凑近看了看,金玲丢了几个,编织的红绳可见有残碎的线头。她半信半疑道:“三千年前的事物为何现在还存着?”
“是从上界相旖墓中挖到的。姑娘知道这座墓吧,天下第一大墓,里头的珠宝都被仙家大族分走了,这些没人要的小物什才轮得到我们。”
“可以拿在手中看一下吗?”
韶宁和大多数女生一样,都有爱美的心思。它虽破损,但她越看越喜欢。挂着金铃的红线被编织为辫状,上头的金玲大小相间,细看发现铃上刻的是大漠孤日,雕刻得极为用心。
摊主直接拿下金玲朱绳塞在她手中,“我也要收摊了,姑娘若是喜欢便宜给了,一百灵石卖你如何?”
这商家口中说便宜,竟敢要她一百灵石。一百灵石在修真界不算少,顶得上清贫小弟子的半个月花销,系统给她说的超丰厚工资也才五千灵石出头。
摸摸乾坤袋的灵石,因为深渊多财宝,她在修真界算个小富婆,虽然不能和江迢遥那类败家子相比,一百灵石还是拿得出的,就是打心底觉得亏。
“一个又破又灵力稀薄的东西,要我一百。”她把金玲朱绳重新挂上竹架,扭头就走。
摊主面上有些挂不住,见她要走,急忙喊道:“哎哎,五十,三千年的东西纪念意义可大呢。”
“三十五,三十五行不行,我急着收摊!”
“成交。”韶宁交灵石时顺手拿走了架上金玲朱绳。铃铛随风轻响,格外悦耳。
时间还早,她无所事事地靠着天灯杆,再次把目光投向对岸。细瞧发现那些修士是杀戮道邪修,撩过火苗的衣袍映入她眼底,衣袍一角绣的是商陆草的紫果白花与绿叶。
他们的舞步诡谲又虔诚,透着阴森味。韶宁百无聊赖地打着哈切,身侧摊主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向她介绍这些人的来历。
“那是杀戮道的邪修,每月今夜子时都会来这举行复活仪式。跳完会选个倒霉蛋血祭。”
“复活商陆吗?”她只是随口一提,毕竟除了他也没能被杀戮道邪修如此惦记。
“是啊。不知有多少人盼着商六爷兴复杀戮道光辉,他们用的是移魂铸魂、以命换命的邪路,死了好多人。”摊主凑近她,小声道:“要不怎么说一脉相承的邪修呢?传说那杀道之主也是为了夺取移魂盏,魂断暝昏山。”
暝昏山即是现在的悬夜海,千年时间沧海桑田,难以翻越的山成为一望无际的海。
目送摊主远去,韶宁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也准备回去。她眸光扫过从热闹回归死寂的对街,被选中的邪修当即用剑捅穿喉咙,一声不吭地倒下。
血液从剑柄流下,于地面石盘汇聚,沿着刻痕勾出一朵残缺的彼岸花。
行至一半,血液却不再沿纹路而流走。它们溢出刻痕,无边无际的蔓延毁了整幅石板画。复生阵法次次失败。
她记得原著江迢遥和部分想复活商陆的邪修抢过移魂盏,邪修们自然是失败了,却并没有因此放弃,虽然直到小说结局商陆也没能复活。
她收回目光往回走,心绪散漫地想,千万人为了复活商陆而死,那商陆他是为了谁而死呢?
......
韶宁走出夜市,在来时的地方止步。待了没多久,头顶空间划开一道罅隙,有白光倾落。
牛头鬼门距离地面有些高,韶宁只能抬手攀上门边。正想凝聚灵力跳上去时,一只有力的手已经握住了她手腕,另一只搂住纤细的腰肢,将她从门下抱了起来。
青蓝色火焰完全熄灭,牛头鬼门随之阖上消失不见。韶宁退出魏隐之的怀抱,见他披了件大氅,不知在院子站了多久。
“枕玉?是我吵醒你了吗?”
他抿直唇线,拉着她往里屋走。就算韶宁反应再迟钝,也察觉到了魏隐之难得的不开心。
“苦泉妖鬼混杂,宁宁孤身前往,可有考虑过自身安危?”
原来是因为这个。她解释道:“我有系统呢。它帮我看着呢,很安全的。”
她继续道:“而且我平时需要你帮忙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再因为一件无关小事打扰你半夜休息,多不好呀。”
魏隐之脚步停留在房门前,门后是韶宁的房间。系统给她的院子不小,除却主房还有几间偏房。他的偏房紧靠着主房,修士的五感灵敏,韶宁晚间轻手轻脚起床时他就醒了。
当时他站在窗前,看韶宁笨拙地画了满地的牛头,怕吵醒屋内的他,她不敢大声说话,小声吐槽几句后擦擦额间的细汗,背靠月色继续用树枝作画。
她画了多久,他看了多久。直到画的牛头终于得到了系统认可,她笑得眉眼弯弯,刚准备开心欢呼时忙用手捂住嘴,小心地向偏房看过来。
她没看见阴影中的魏隐之,以为他没被吵醒。于是放心拍拍胸脯,一声不吭地开鬼门下苦泉。
他收回思绪,垂眸看向韶宁:“可是我们不是夫妻吗?宁宁还觉得我是外人吗?”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压着长睫,韶宁莫名从他面上落下的阴影间读出落寞之意。
魏隐之:“系统是灵巅的员工,平日也有休息时间。宁宁为了此事打扰一个外人的休息时间,也不愿意告诉我这个名义上的夫君?”
韶宁一直觉得系统是不需要吃喝的机器人,平时指使多了它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经他一说如今才想起系统平时也很忙,虽然它不是人类,但是也需要一些休息时间。于是懊悔道:“是我没考虑到这些,我以后都会注意系统的工作时间的,这个月工资分它一些当做我的赔礼。”
静听二人说话的系统对她的木头性子恨铁不成钢,它见魏隐之神色微滞,默默分走韶宁工资的一半,然后飞速下线。
“你只关心系统吗?”魏隐之有些无奈,他推开房门走到内屋,发现睡得四仰八叉的橘猫已经霸占了大半床铺。
韶宁木着脑子转了转,他的意思是要关心他?
他心念微动,转身带着她往偏房走。“那猫爱抓人,待会吵醒它又闹腾。”
她被他牵着,看偏房房门被推开,问:“所以我们今夜一起睡吗?”
“宁宁不愿意?”
她走到魏隐之的内屋,他的屋子空阔整洁,大部分都是系统搬来的各类书籍。
“我去拿床被褥。”
转身走时被他勾住了衣袖,“两床被子和分床睡没有区别,昨夜我和宁宁同盖一席被子,不冷。”
看她面上仍带着犹豫,魏隐之黯淡了眸色,“凡间最不受宠的正妻每月都能得到丈夫的几日恩宠。原来在你心底,我连她们也比不得吗?”
韶宁见不得他一副受冷落的模样,当即脱了外衣,坐在床边晃着腿道:“我不拿被子了,就这样睡吧,挺好的。”
魏隐之微弯唇角,边蹲下身子为她脱去鞋袜,边问:“宁宁觉得十年对于修士来说长还是短?”
“很短暂。”修士的年纪动辄几百年起步,十年不过转瞬即逝。
“我们不过十年夫妻,这段关系再像这样驻足不前,未免浪费了大好时光。”他抬头望向韶宁,压低的嗓音颇有几分诱哄意味:“考虑一下为这段感情升温?”
气氛突然变得暧昧至极,韶宁的目光无处安放,落到他说话时上下滚动的喉结间,又快速移开。“需要我怎么做?”
她被他抱到床内侧,极淡的竹香顿时萦绕在鼻尖。平时凑近他时,也能闻到这股似有似无的竹香,不腻人,闻着很舒服。
“不如,从情人间最基础的吻开始。”
第18章 恋爱!从一个吻开始
魏隐之的轮廓被灯光模糊,琥珀眸中的期待愈加清晰。感受到她的犹豫不决,他倾身靠在她腿侧,仰头温顺唤:“宁宁。”
她闻声低头,从亵衣领口看下去,刚好看见他金纹铺陈的胸膛,金纹绕开茱萸,攀上精瘦的锁骨间。
韶宁的心狠狠动摇了。
她并不排斥和魏隐之的亲近,并且对他很有好感。
两人放纵暧昧关系的蔓延,并肩走了一个多月,她觉得他好像也对自己有意思……这算两情相悦?
虽说她之前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想找个人聊天,不过短短一个月,就轻易改了说辞,他会不会笑话自己没定力……可机会可遇不可求,若错过了这村,哪还有这店。
在美色面前,理智不堪一击。她勉强把目光从胸膛移到他优美流畅的唇瓣间,结结巴巴地说了个好字。
不知道能不能比得上晨间刚出笼的竹筒云糕呢?魏隐之做的竹筒云糕软绵如云,一口下去,如同咬到了一朵暖洋洋的甜云。
魏隐之不急不缓地看她红透了整张脸,他有耐心地给予韶宁充足的准备时间。但是却在她以‘今夜太晚为由,不如换做明日’时,叹气道:“我听系统说宁宁的世界有‘晚安吻’一说,今夜就当给我个晚安吻,可以吗?”
被赶鸭子上架的韶宁点头说好,身子却偷偷往床底滑,随即又被魏隐之的长臂捞了起来。
她双手攥紧身下床单,闭紧眼紧张道:“我,我准备好了。”
在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其他感官更为敏感,她听见魏隐之轻笑一声,随后微凉的柔软落到了唇间。
她慌张想要逃窜,下一刻被扶着后脑勺的大掌定住了身子。
魏隐之像是理论知识学得倒背如流、却从未实践过的学生,他的动作很生涩,但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落步。
韶宁更甚,她过审的不过审的知识储存了一大堆,但是由于过度紧张不敢乱动,只微微张开唇齿,任由对方的舌尖探入更深处。
她攥紧床单的手不由攥上了魏隐之的衣角,唇齿间全是他带来的竹香。只能仰头全盘接受着他的给予,既害怕,又有莫名的渴求。
她胆怯的回应让对方兴致愈发高涨,一手扣着她的腰肆无忌惮地深吻。
太、太过分了,韶宁将他抵出去,反被勾着温和又强势地调情。
眼角不自觉滑下生理学泪水,她睁开眼,在水光朦胧中见他抬手熄灭了烛火,屋内重归黑暗。
一吻毕,她下意识咽口唾沫,忽觉胸口有些热烫。
韶宁正想低头去看,又被魏隐之俯身夺取了身体的主动权。
“宁宁。”他欺身而上,再次吻上她的唇,红与白的衣裳松散交织,一同滚上床榻。
这次的吻比方才更深。韶宁脑袋被吻得昏昏沉沉的,忘却了胸口的异样。
平日里少私寡欲的人今时和这四个字完全沾不了边,退出时在她唇瓣轻轻咬了一下,哑着声音笑:“原来是这等滋味,可算知道那些小弟子为何耽于情爱,对此欲罢不能。”
韶宁又困又羞,她唇舌被吃得发麻,伸手推开压过来的坚实胸膛,背过身子不理他。
困意扒拉着眼皮,她感到魏隐之圈着她腰,把她搂入怀中,于是任由他去了。她移动身子,寻到个舒适的位置后沉沉睡了过去。
听见韶宁呼吸逐渐平缓,魏隐之轻悄将她身子转正。动作间宽大的亵衣被扯开了衣领,露出圆润的半个肩头。
长指挑开她衣领一角,他的手指点在她精致的锁骨下,顷刻间出现了一指宽半透明金色纹路,比神主的原神纹要小很多,还未成型。在他离开时隐藏了身形,锁骨下恢复洁白如初。
神纹分为两种,一是渡劫升仙后神骨拥有者的象征,二是......
魏隐之深觉自己像个刚接触情爱的毛头小子,轻易交出了神纹的行为孟浪又轻浮。初生成的神纹未得到神主的许可,还有悬崖勒马的机会,将它收回。
可他很喜欢有韶宁在身边的感觉,一抓住她就不想放手。
终是理智为热忱让步,他心头血滚烫,低头在韶宁额间落下一吻。
二是神明为伴侣打下的烙印,宣告她是神明的唯一神妃,旁人不得觊觎。
行房后另一方才能拥有全部权能,前提是神主自愿且放任。
被拥有者的意愿埋没在一个吻里,神明给了她选择的权利,一个不完整的选择权。
熟睡的韶宁还不知道一个吻把自己赔得干干净净,神明在给她准备一份丰厚的礼物,足以让她永生无忧。
当然,代价紧随其后。
韶宁不安地踢被子,右脚腕的天命结不知何时出现,紧缚感让她感到不舒服。
魏隐之一手将纤细的脚踝拢在掌中,指腹温和地摩挲着细腻的肌肤,他用的力不大,轻而易举制住了她的挣扎。
线身开始剧烈颤动,这是天定姻缘对破坏者发出警告。它在警告祂,纵使是九天之上的神明,亦不可违逆天命。
韶宁的脚踝很敏感,上头两股力量的斗争扰了她好眠,她反抗着想从梦中醒来,但始终不得愿。
“睡吧。”
魏隐之轻声安抚韶宁,指尖凝结的神力飞身落在天命结上,线身的震颤停止,片刻后隐去了身形。
紧缚感消失,韶宁扭头安稳地睡了过去。
他眸光沉沉,望着她光裸的脚踝静默许久,天命结只是隐去了身形,并没有消失。
天命?或许那夜韶宁说的话不算错,从另一个角度上说,修士确实是在逆天而行。当神明的意志与天地融为一体时,‘天命’二字对祂的约束力大幅度降低——
祂亦能左右天命。
魏隐之收了神力,听外头传来嘎吱一声,窗扉大开。
猫扬着三条尾巴从窗台跳下,它无视魏隐之的目光,跳上床走到内侧,躬身钻进韶宁面前的被褥间。
意识混沌的韶宁感受到怀中钻进来一只毛茸茸,她习惯性摸摸它的耳朵,呢喃一声‘软软’后抱着它酣然入梦。
魏隐之替她盖好被褥,他很不喜欢这只多余又碍眼的肥猫,但顾及着韶宁的喜好,把那点冒头的不适感压下去了。
多余又碍眼的肥猫被韶宁哄得眼睛半眯,尾巴习惯性圈上她纤细的脖颈,随即收到了一个精准的巴掌。
“不想滚出去就老实点。”
猫收回尾巴,它很不喜欢韶宁枕边那个想独占她的、猫嫌狗厌的老东西。
……
苦泉。
黑衣修士没有急着出苦泉,他掐紧指间玉簪,其上缠绕了一根青丝。
他走进奴隶市场,挑了一头没有开灵智的小兽。小兽身价不菲,被卖家打理得很好。
它浑身的毛发在灯光间如黄金光泽鲜明,身后短小的三条尾巴还没长大,晃悠悠地被提着后颈,趴着耳朵浑然不知修士去往何方。
“碗。”
屋内人恭敬端过来一只干净的银碗,冷然泛着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