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真的。
她的指尖沿着墨痕游走,倏尔抬眼对上魏枕玉的琥珀色眼眸。
韶宁心跳无端落空,她收回手,有点害怕道:“我知道了,旁边还有间屋子,你去那里吧。”
“好。”
对方指腹摩挲着掌心她残留的温度,施施然地走了。
这点小动作没有逃过韶宁的眼睛。
他也没有隐瞒的心思。
韶宁拍拍脑袋,她感觉对方不是个好人,但如此一来,更对得上之前的猜想。
毕竟鬼垩楼没有好人,看起来像好人,内里黑漆漆才正常。
如果站在她面前的真的是个端方君子,那倒更可能是个冒充邪修的仙家弟子。
不过幸好有死誓在。她松了一口气,他总不能对自己做什么吧。
......
看得出来他们确实关系很好。
他摩挲着掌心的温度,走到了另一间房。
两间房挨得很近,魏枕玉动动心思就能听见韶宁的声音。
等魏枕玉离开,她拿着绒花,在双手合十地默默祈祷老天爷保佑。
魏枕玉默然地将手中剑放一边,掌心墨痕随之消失。
这墨痕是他在被杀死的那几个邪修手上看见的,临时模仿了一个。
求老天爷有什么用呢。
他想。
韶宁方才所用的法子定是商陆教的,以辨别是否为真的死誓。
可是在修真界,没有什么他办不到的事情。
求老天,还不如求他。
念头一闪而过,魏枕玉揉上太阳穴,他怎么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有这么大的恶意。
最近闲来无事,不如先在这待上几日,再决定要不要告诉她真相。
这人,他一定是要带回承平宗的。
商陆的那几个心腹已经被他杀了,她一个人在外头多危险。
理由确实充分,魏枕玉说服了自己。
第232章 商宁魏:君子之道,汝妻夺之
等韶宁主动问起商陆,是在夜间。
她想要知道答案,又畏惧答案。
去寻魏枕玉的时候他却不在房里,厨房升起袅袅炊烟。
韶宁摸摸空瘪的肚子,她已有一日未进食。
她还未辟谷,之前在鬼垩楼混吃等死,现在比不得当时,很多事还是她自己做比较好。
那位邪修再怎么说也是旁人。
韶宁打开从鬼垩楼中带出来的珠宝,她挑了喜欢的,商陆塞了几个乾坤袋在里头。
韶宁打开,金条。
金灿灿晃花了她的眼,她拿出一根金条,想给魏枕玉做报酬。
虽然有死誓在,对方不能忤逆她。但也不能欺负了人家去。
她还没有意识到,以当下的情况,只有她被欺负的份。
财不能外露,韶宁把乾坤袋藏好,用帕子包上金条去找魏枕玉。
走到厨房门口,她嗅到饭菜的鲜香味,肚子不合时宜地叫起来。
魏枕玉望过来,她不好意思搭话道:“你还会做饭啊。”
“是,不然楼主怎么放心把夫人交于我照顾。”他继续炒菜,“厨房里油烟重,夫人回房里等我吧。”
魏枕玉顺手将旁边洗好的果子给韶宁,“夫人先填填肚子。”
她抱着果盘,云里雾里地出去了。
等到魏枕玉端着饭菜到房里时,韶宁把桌上的金条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商陆,他怎么样了?”
魏枕玉替她舀饭,他想着晚一点缓一缓再告诉韶宁此事,因着他以为她来自凡间。
凡间近年各种诡异风俗盛行,有女子为死去的丈夫殉葬,也有穷途鸳鸯相约殉情。
瞥见她眼底暗藏着期待,显然这个善意的谎言对她是极好的。
见他不说,韶宁下意识攥住魏枕玉衣袖,戚戚道:“他怎么样了,你告诉我吧。”
他看向她攥着自己的手,韶宁后知后觉地松开了魏枕玉,“抱歉,我太激动了。”
她低头抹眼泪,哭得很小声。
魏枕玉觉得她好像有流不完的眼泪,不然怎么说女人是水做的。
他没尝过风月的滋味,也不知道被她如此记挂是什么感觉。
想来,如果被她爱着记挂着,应当是极美妙的事情。
不过她心里头住着的还是商陆,一个即将死亡的人。
须臾,魏枕玉改变了想法,他伸手安抚性拍拍韶宁,“夫人节哀。”
她愣怔着抬头,眼泪大滴落下,落到他手背,很烫。
韶宁双手抱腿,哭着缩成一团。魏枕玉坐在她身边,不知用什么来安慰她。
毕竟商陆没有死,不过快了。
她没有动饭菜,哭着累到靠在床栏边。
魏枕玉想替她擦去脸侧的泪痕,被韶宁侧身躲过。
被拒绝的滋味不好受,他手背湿凉,是方才她落下的泪。
她自顾自地用衣袖擦脸上的泪,用的力道有点重。
魏枕玉莫名想到了当日和商陆斗法前,他提着的甜口点心。
可惜点心落地,沾了泥灰,不能吃。
他目光又落到韶宁身上,她正伸手擦眼泪,白净的肌肤被抹得通红。
想咬一口,一定是甜口的。
“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吧。”
“好。”魏枕玉起身离开,他为韶宁阖上门,走回另一间房。
一个承平宗修士悄无声息地出现,魏枕玉用一方帕子擦去手背泪痕,“杀了商陆。”
商陆被困在牢狱中,本来想过几日押去捱生塔受刑。
怕出了乱子,还是早些杀了好。
话音落下,他听着韶宁压抑的哭声,轻声道:“不了,你守着她,莫让她轻生。我回承平宗。”
他回到承平宗,步入阴暗潮湿的地牢。
魏枕玉走得不紧不慢,落下的每一步都在想远在凡间的韶宁。
他对那姑娘有点太狠了,实在算不上君子之道。
她没了夫君,伤心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他想起之前给长老的嘱咐,当时的自己想法很简单,她的夫君马上就要被他杀死了,他应该赔她一个。
魏枕玉指尖微动,给那长老传了一封信,大抵是不需要再寻了。
长老应下,问缘由,魏枕玉未答。
其实缘由依旧是,她的夫君马上就要被他杀死了,他应该赔她一个。
韶宁上一个夫君是商陆,见过了商陆,她很难找到比这更好的人。
单从修为来说。
他心里头有个念头呼之欲出。
魏枕玉喉结滚动,他握紧剑柄,准备杀死仇敌后再正视它的存在。
铁门被推开,他面色一沉。
旁边的弟子吓白了神色,“这,我们一直守在这,期间没人进出过。”
魏枕玉面对空无一人的牢房,一字一顿道:“去找。找到了,就杀。”
......
等他收剑往回走时,清凉的夜风吹散了几分烦躁。
魏枕玉轻声推开韶宁的门,她没有动饭菜,蜷着身子睡在床的一头。
应当是哭着哭着睡着了,鞋袜还未脱。
魏枕玉为她脱去鞋袜,比起男人的,她的脚很小很白净,泛着粉的脚趾蜷缩着,一整只被他握在手中把玩。
他第一次看见女人的脚,听说凡间若哪家的姑娘被旁的男子看了脚,是得嫁给对方的。
她闭着的眼睫毛颤动,没有醒,也没有需要挣脱,而是往魏枕玉的方向靠去。
她以为是商陆,断断续续地唤对方的名字。
魏枕玉面色如常,未答。他为她脱去外袍,目光停留在她颈窝的红痕。
像是对方对自己领地的标记,告诫旁人不可亲近。
他把韶宁塞进被窝,拿来软帕替她擦干净面上的泪痕,再收拾碗筷离开。
......
韶宁第二日是被饿醒的,她起身一瞬间有些恍惚,差点以为自己还停留在现代。
见着魏枕玉推门而入,她才想起昨日发生的所有事情,这次红了鼻尖,忍着眼泪没哭。
他端来洗漱的水,韶宁道:“这些不用你伺候。”
她只希望对方能在她修炼强大起来之前,尽量保她在修真界不受人欺负。
魏枕玉今日没有提商陆,他道:“伺候夫人,是我应当做的。”
他一口一个‘夫人’,韶宁抬眼瞧他,不知道为何,他唤起来就不像鬼垩楼其他人唤她一般疏离。
更像是夫妻之间的代称。
洗漱后魏枕玉端来了饭菜,韶宁勉强振作起来,埋头刨饭。
待她吃完了饭,魏枕玉将一根金条推向她的方向。
韶宁定睛一瞧,是她昨日给魏枕玉的。
“这些东西,于我是身外之物。还请夫人收回去。”他垂眸看向金条时,眼中毫无贪欲。
只有抬眼再望向韶宁时,琥珀色眸子下藏着的欲念缓慢攒动,转瞬消失。
魏枕玉看向她未扣紧的衣襟,她动作间可看见部分白皙的肌肤,那上面的红痕已然消失。
下一个留下印记的,会是谁呢。
虽是未定之事,但用不上发问。因为是他内心敲定了的事。
板上钉钉。
但凡是他看上的,九天神佛来了都得让道。
魏枕玉收回眼,替韶宁夹菜。
她不喜欢他过于亲昵的动作,默默把他夹的菜放到一边,不吃。
魏枕玉未恼,忽而发现眼前人和他看重的那些天材地宝不一样,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硬抢。
需得徐徐图之。
第233章 商宁魏:先来后到,小狗哭泣
韶宁总觉得对方在盯着自己,待她终于壮胆去瞧他的时,却发现他目光透过自己,看向窗外的景色。
她尴尬地垂下眼,埋头刨饭。
没想到他在厨艺不错,做的饭倒是很可口。
魏枕玉一筷子没动,他凝视着窗外景色,问:“夫人想去凡间散散心吗?”
韶宁边擦嘴,边随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她自从穿越过来,便一直待在鬼垩楼。
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最高层的房里,偶尔商陆会给她带些小玩意儿。韶宁知道修真界不比现代,她修为低出去是送死,因而也没提出去的事。
“不会被仙家抓到吗?”
魏枕玉做戏做全套:“是我欠缺考虑,这两天仙家在搜寻鬼垩楼修士的下落,再过些时日兴许就好了。”
木楼前有条小溪,冬日过去,细流潺潺,随时光一道流逝。
小木楼里只有她和魏枕玉,颇有些相须为命的意思。
韶宁还是会时常想起商陆,直到熬过一轮冰苦的冬,她不宁不安的心底下终于迎来了春光。
魏枕玉一直陪在她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韶宁盯着融化了的冰,它中间破了个孔,底下是融融春水。
有些东西如细尘积累,她目光忽而飘向晾晒被褥的魏枕玉,积累多了,兴许会迎来破冰之日。
在天气稍暖的某日,魏枕玉主动提出去凡间热闹的街上,夜间有人放烟花。
韶宁犹豫着答应,他拿来一顶帷帽为她戴上。
昨夜下过雨,山路湿滑。
魏枕玉蹲下身想背她,韶宁下意识拒绝,他道:“山里路滑,等夫人走到凡间,都成看不清面目的泥娃娃了,当然不担心仙家的追捕。”
被揶揄了的韶宁踮脚搂着他脖颈,魏枕玉稳步背着她,向山下走。
没有手机的修真界本来就无聊,整日待在山腰的木楼里更无聊。
韶宁踏入城中,见着吆喝的小贩,好奇地四下打量,连带着几个月的愁闷都散去了很多。
魏枕玉走在她身侧,因人流量大,怕走散,他主动牵上了她的手。
韶宁动动唇,旁边的小贩误以为他们是夫妻,笑着让魏枕玉买糕点给旁边的夫人。
魏枕玉未答小贩的话,而是偏头问韶宁:“夫人可要吃些什么?”
韶宁一直都觉得魏枕玉口中的‘夫人’有问题,他的心思也有问题。
她抽出手,别过脸闷闷道:“不吃。”
“好。”魏枕玉掌心空空,走到一栋雕梁画栋的高楼前,“夫人等我一会。”
看着他离开,韶宁揣着手站在楼一侧等他。
她不习惯没有魏枕玉陪在身边的时候,约数了十个数,身后传来脚步声。
魏枕玉打开手中的小盒子,是一枚红色绒花。
绒花崭新,上头的鲛珠红得浓烈,一看就知非凡物。
商陆送给韶宁那枚绒花时,她知道它很贵,但不知道上头的是鲛珠,千金难得。
见着魏枕玉拿来一枚新的,她也没对他身份有多大猜疑,只觉得他花了大价钱。
对方的心思昭然若揭。她的大脑里敲响了警钟,韶宁不敢接。
“夫人不喜欢?”
她的神色藏在帷帽下,“你不要再叫我夫人了。”
魏枕玉面上的笑意不减,他拿出绒花,想掀她帷帽时被韶宁后退躲过。
她身后是一株纤细桃树,韶宁步步后退,直到帷帽边缘挨上了桃树。
她没有后退的余地,帷帽被掀开,能瞧见魏枕玉白皙的手。
他没有穿邪修的黑衣,换做天青色的长袍,更衬得他温润如玉,风度翩翩。
他双指间夹着一枚红绒花,接着韶宁感受到发间一紧,绒花插进了她的乌发间。
魏枕玉收回手,替她戴好帷帽,“夫人很好看。”
他油盐不进,转而去牵韶宁的手,反被韶宁狠狠拍开。
她将发间绒花拔出摔到地上,无端发怒,“我让你不准叫我夫人!”
周围的人频频侧目,魏枕玉笑意不达眼底,开口时让她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为什么?”
“我是商陆的妻子,他尸骨未寒,你如今的行为是背主,死誓的代价你承受得起吗?”
想到死誓,她多了几分底气,却看见他俯下身子捡起绒花,细细拍落上头的灰尘。
魏枕玉幽幽问:“妻子?你和商陆成了亲?还是结发昭告神佛,你们是夫妻?”
韶宁心头一震,她确实没有和商陆拜过堂,欲反驳,又听见他道:“死誓只让我保护夫人,没说是以什么身份。”
他强势地牵上韶宁的手,她那点挣扎在他眼底不够看。
有几位旁人驻足准备看好戏,魏枕玉把韶宁拥入怀中,冷眸扫过他们。
他们纷纷收回眼,快步走了。
“光天化日之下.....”
魏枕玉打断她的话,“再闹大些,说不定就让仙家知晓了,他们如此忌惮鬼垩楼,一点细微的动静都不肯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