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两银子，你们拿去建屋治腿，就当是我的买命钱，以后我们便是陌路人。
“按你们的打算，把我卖去县里当丫鬟，就算卖命，签终身契也卖不到五十两，你们考虑清楚。
“要是不答应，我耗得起，你们宝贝儿子的腿可耗不起。”
凡俗界的亲缘牵扯太重，既然是恶缘，无法善终，那就必须断得干干净净。
这一断，不仅断亲缘，亦断凡俗！
此后踏上修炼道，仙凡永隔！
第005章 了结（1）
“造孽啊！养出个灾星，造孽啊！”
庄母拍腿哀嚎，看到怀里已经晕厥的小儿子，她又不得不朝庄父催促：“你快去找里正，把族谱请出来！快去啊！”
她的儿啊！
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苦！
庄父这时候却不愿意动，破相的脸上，肿起来的眼皮把他的眼睛挤成一条缝。
“五十两……这哪里够？又要修屋又要治腿，这不够！”
他喝得昏天暗地，又刚回来，并不知道站在他家院外的那对夫妻究竟是什么人物。
他只是直觉地认为，那两人有钱！
肥羊好宰！
“你是要钱给你儿子治腿，还是要钱出去买酒寻欢？”庄青鱼直接揭开庄父心里那点算计。
可以这么说，庄父现在只有一个女人，全靠他这人没用。
贫穷约束了他寻欢问柳的心。
但凡他再富一点，庄家的种何止排到五？
到那时，他拿着钱，庄母和这一个儿子在他心里又能算什么？
外面有大把的女人，都能给他生儿子。
显然，庄母也知道她男人的德行。
被庄青鱼一点，场面就像往油锅里泼水，瞬间翻腾。
“儿子都要没了，你还惦记你那点花花肠子！你这老不羞的还要不要脸！儿子要是有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庄母又叫又骂。
庄青鱼毫不怀疑，要不是怀里抱着她的宝贝儿子，她现在已经冲上去和庄父殴打撕咬了。
“劝你们商量快点，伤势不等人。”
庄青鱼从篱笆上轻飘飘跃下，身轻如鸿毛，落地不留痕。
在庄母接近咒骂的催促中，庄父终于歇了心思，老老实实去里正那里请族谱。
他走出院门的那一刻，院外的钟兴鹤和崔玲琅都跟着松了口气。
这些凡俗事，可真难了结。
――
庄母要求一切从快，她儿子受不得半点苦。
庄青鱼自然配合，傍晚提着灯来到村子中央的祭神台，在全村人的见证下划去族谱上的姓名。
族谱除名，这一步对于修炼者而言，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滴血为誓，苍天为证！
这一步才是庄青鱼要的！
亲眼看见庄父庄母划开手指，让血液滴落在土地上，随后向苍天起誓，与她断绝一切关系。
誓词落下的瞬间，庄青鱼心头一松。
气通身畅！
庄青鱼也划开手指，走流程般滴血立誓，了结这段牵绊。
此刻的庄父庄母根本不会意识到，他们放过了何种飞黄腾达的机会。
他们只知道催债一般，找钟兴鹤和崔玲琅，催要那五十两银子的卖女钱。
崔玲琅见事成，立刻掏出五十两抛给庄母，两人连夜带着庄青鱼离开村子。
――
短短半刻钟，飞舟降落八门县城外。
钟兴鹤不想惊动城内百姓，行事十分低调。
三人步行进城，在县令府歇下。
“我们还有一株仙草未取，那地方对你而言太凶险，我们也没法分心照顾你。”
崔玲琅说到这里，庄青鱼点了点头。
“徒儿明白，那徒儿是在此地等候师母和师父回来，还是自行前往宗门？”
“在县令府等我们回来即可，短则半月，长则一月。”
“好。”
崔玲琅揉揉庄青鱼的脑袋，交给她一个储物袋，让她打下烙印契约。
“你对修炼一道了解甚少，这里面的书籍适合你看，记载的都是修炼基础、地貌山河、以及当下势力分布。
“里面还有许多黄阶的疗伤丹药，玄阶也有两瓶。你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若有急事，就用传音玉简联系我。用时朝里输入元力，心中念我即可。”
庄青鱼一口应下：“我知道了，多谢师母！”
崔玲琅这个师母给得太多，让身为师父的钟兴鹤深感自已不太称职。
在储物戒里翻了翻，钟兴鹤实在找不到什么对庄青鱼来说实用的东西。
毕竟庄青鱼现在只有炼体境初期。
无奈之下，他翻出一枚玄阶上品储物戒，往里装入数不清的银两和灵玉。
银两，凡俗界通用的货币。
那么灵玉，自然就是修仙界通用的货币。
“多谢师父！”
庄青鱼接过那枚储物戒，打上烙印契约，把它当扳指戴在左手拇指上，再把崔玲琅给她的储物袋也收进去。
“好了，天色不早，你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在我们回来之前，你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吩咐县令。”
钟兴鹤说完，庄青鱼点头应下，起身送他们二人离开。
……
翌日清晨。
庄青鱼起床的时候，县令府的下人告诉她，钟兴鹤和崔玲琅已经离开。
原身虽然住在八门县下的村子，但从未来过八门县城。
人生地不熟，庄青鱼用过早膳便回房修炼。
厢房里。
庄青鱼盘腿坐在罗汉床上，周身萦绕一圈气浪。
房间门窗紧闭，无人窥见她眼底的血光。
随她意念，右眼圆印再次升起，游魂般的女孩出现在庄青鱼面前。
庄青鱼以魂力锁音，唇动而无声。
只有她面前的鬼魂女孩，能清晰听到她问：「你还有什么未完成的事吗？」
女孩仔细思索，满是失落，摇了摇头。
她只是娘为了生弟弟，不小心多生的一个而已，在家里可有可无。
爹总想卖她，娘总嫌她赔钱。
大姐二姐早被爹娘嫁出去换聘礼钱，没印象，不太熟。
三姐总把活全扔给她，不管她累死累活。
弟弟也只是把她当丫鬟使唤。
她不知道自已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已有什么牵挂，每天在家干活只是为了有口饭吃。
虽然不喜欢那个家，但好歹喂养她十二年。
报复谈不上，报恩更谈不上。
她已经死了，就都算了吧。
至于未完成的事……她好像没有。
庄青鱼看看她，敛眸思索片刻，又问：「那有什么想要的吗？」
这次，女孩想了想，眼前一亮。
她抬起手朝庄青鱼使劲比划。
「你说就是，我可以听到魂音。」庄青鱼还清楚地记得她被吸到这里来的前一秒在干什么。
她在捉鬼。
作为那方秘境里修为顶尖的魂师，她兢兢业业，长年奔走在捉鬼度鬼的第一线。
然后她就莫名其妙地被拉入这具身体。
还是在捉鬼途中。
想到她在来之前追捕的那只恶鬼，庄青鱼左眼升起另一轮圆印。
这轮印中密布的倒三角纹，棱角尖锐，不似右眼印中的水浪纹那般线条柔和。
渐渐地，瑰丽的血色圆印彻底覆盖瞳孔。
在女孩颤抖的视线中，厢房里出现第三个凡俗之人无法理解的怪物。
「原来我捉到你了。」
这悠长的声音，好像还有些缅怀。
比起房中猛然出现的恐怖鬼怪，女孩突然觉得，能发出这句感叹的庄青鱼，似乎更令她头皮发麻。
第006章 了结（2）
显然，在场也不止女孩一只鬼这么觉得。
另一只头颅溃烂的鬼，看到庄青鱼的瞬间，本就扭曲的脸更加疯魔，直接扭到看不出原型。
它在房里发出凄厉的「桀桀」嘶鸣，声音之大，震得女孩魂魄将要溃散。
而在县令府的下人眼中，庄青鱼的厢房格外安静。
十二岁的小姑娘，不闹也不爱玩，吃完就回房，把自已关起来。
他们听不到里面发出半点声响。
除了路过厢房时，身上有些凉意之外，别的便没了。
房内。
庄青鱼抬手，魂力结为一层护盾，将女孩笼罩。
她就静静听那恶鬼嘶鸣许久。
「吵够没有！」
魂音无声而发，震荡魂魄。
就连那只早已泯灭意识的恶鬼，出于本能，听到这震魂之音后都瑟缩一下。
不等它再对庄青鱼做出反抗，庄青鱼抬起手，虚空握爪。
瞬间，那恶鬼悬在半空奋力挣扎，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脖子。
「搜魂！」
她要看看她到底是怎么莫名其妙被吸过来的！
魂识侵占恶鬼的记忆，恶鬼记忆里的一幕幕在庄青鱼眼前走马灯般上映。
杀生、产生鬼魂、吃魂。
杀生、产生鬼魂、吃魂。
杀生……
被发现、被魂师追捕、被囚进魂师的血色左眼。
庄青鱼倒放回去，魂识反复探查她出事时，恶鬼的那段记忆。
她魂魄离体，被吸到这里，竟与这恶鬼无关？
而且在她魂魄离体、意识混沌之后，透过恶鬼的记忆，她看到她的身躯因无人掌控，毁于山崩之下。
再之后，恶鬼彻底被囚入左眼。
她也来到这里。
搜魂结束。
庄青鱼收回手，这下彻底找不到怀疑对象。
本还以为是这只恶鬼动的手脚。
听恶鬼还在「桀桀」叫唤，庄青鱼蹙起眉头，直接将它囚入左眼，炼化为她的魂力。
见庄青鱼抬起头，用眼睛将偌大一只恐怖鬼怪吸进去，像是吃掉一样，旁边的女孩吓得缩了起来。
「鬼魂，诞生于身死之地。」
庄青鱼的魂音响起，看向女孩。
「其下，可分为三大类。
「第一类就是你这样，身死，魂魄离开肉体，自然产生鬼魂。若是肉体得到安葬，此生了结，鬼魂便可从肉体周围解脱，飘荡于天地间，寻找轮回往生的路。
「第二类，生前执念无法化解的人或妖，死后产生的鬼魂宁愿不入轮回，哪怕拼个魂飞魄散，也要消除执念。
「这类鬼魂，直接以鬼魂状态在世间修炼。
「我们称之为――鬼修。」
女孩从未接触过修炼，听得也是云里雾里。
但她依旧很害怕。
怕庄青鱼像刚才对恶鬼那样，把她也吸进去吃掉。
这时，庄青鱼讲到第三类。
「至于第三类，便是你刚才看到的――恶鬼。
「不论是鬼魂随肉体一起，长期被囚于身死之地；还是鬼修泯灭意识，失去自控能力，这些都可能诞生恶鬼。
「恶鬼没有意识，只会遵循本能，杀生。
「杀生之后，产生新的鬼魂。那鬼魂就是它们的食物，帮助他们增长魂力。」
女孩完全没想过，她在恶鬼眼里，就是一盘新鲜食物。
现实砸在耳边，给她幼小的心灵重重一击。
「按照规矩，魂师只收恶鬼、度鬼修，正常鬼魂应该自行投胎。在投胎前，你们会于天地间飘荡千百年，渐渐忘却过往。记忆溃散，只剩一道本源魂力去投胎。
「我本不该插手。
「但我借用你的尸体还魂，导致你无法安葬，鬼魂被囚禁在那方洞府。
「我不想欠你恩情，所以将你带走。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有什么未完成的事，都可以和我说。待你心无执念，了结此生，我便解开禁锢，放你去寻轮回路。」
庄青鱼这番话，好似一颗定心丸。
女孩对她的畏惧消散许多。
「真的可以说吗？」
「可以。」
女孩观察庄青鱼的神色，手在空中局促地比划，试探性地提出要求：「你能给我一包糖酥饼吗？」
见庄青鱼不说话，她有些挫败。
「我只能想到这个，爹娘从来不给我吃，弟弟吃完剩的饼渣也会被三姐全部抢走。
「我只想吃一口糖酥饼……」
说到这里，女孩似乎害怕庄青鱼不喜，又说：「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我可以直接去轮回，就不麻烦你了。」
庄青鱼轻叹一口气，将她收回右眼，起身出门。
每一名魂师，诞生之初都伴有本命魂器。
这便是魂师的标志。
本命魂器与灵魂绑定，同生同灭。
不像法器那样有固定品阶，魂器的威力，会随魂师自身魂力一起增长。
她的本命魂器，便是她这双眼。
血瞳，目破虚妄，可视世间一切迷障。
左眼为囚，右眼为度。
囚魂可将其炼化，转为自身魂力。
至于度魂……
便是度化鬼魂。
更准确来说，是度化鬼修。
度化过程中，看完其一生，履行其未竟之事，消除其心中执念，最终得到感悟，在一次次感悟中窥见世间百苦。
每度一魂，魂师会获得鬼修身上所有力量。
鬼修卸下一切执念和力量，回归最初的鬼魂状态，步入轮回。
魂师是恶鬼的天敌，也是鬼修的同伴。
……
因为庄青鱼一句要吃糖酥饼，厨房立刻忙碌起来。
县令亲自吩咐，不仅让厨房做了糖酥饼，还让厨房把十二岁小孩喜欢吃的糕点全做了一遍。
庄青鱼只要一包糖酥饼，最后端到她桌上的，是整整一桌点心。
那盘糖酥饼，被摆在精致的点心中间。
“庄小姐，您慢用。”
县令府的下人摸不清庄青鱼的脾性，办完事便躬身退下。
房内。
桌边。
庄青鱼凝聚魂力，指尖燃起一簇青色火焰。
火焰烧过那盘糖酥饼，犹如空气从上面划过，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而血瞳内部，另一方空间。
坐在血色圆印上的女孩双手托腮，实在无聊，起身飘了几圈。
鬼魂行为受到圆印约束，每飘到印纹边缘便会被弹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