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马队速度,若是一切都照秦歧玉所算,他们能在天黑前抵达出郑国的最后一个要塞,离原要塞。
出了离原要塞,他们就能回秦国了。
而此时郑国郸阳城,郑王已经发现秦歧玉与褚时英都不见了!
秦歧玉与褚时英的障眼法确实好使,也给他们拖延了足够的时间,可人算不如天算。
晌午时分,在秦歧玉和褚时英一行人在谷道内快速用饭时,公子季姜携妻拜访褚卜。
公子季姜是听褚丽周说褚哲最近在城内为褚卜寻巫医,以为褚卜病重,特意前来想表孝心拉近关系的。
吃着三三做的勉强能吃的食物,褚丽周问起自家姐姐,郑季姜想来看望褚卜,她可是要来看褚时英的,如今郑季姜满足了,她还没有呢。
她这一问,褚卜便是一叹。
藏不住了。
秦歧玉带着褚时英跑了的事,以最快的速度传进郑王耳中,郑王就知道秦歧玉贼心不死,当即便道:“追!”
又得知褚商几日前,从郸阳城走出过两支商队,他立刻下令让人围住褚商所有商铺,并关押质子别院的曲。
秦歧玉跑回秦国那是放虎归山,褚商资产同他一道回去,那是如虎添翼。
在他郑国土壤上滋生秦歧玉便算了,若叫他真回秦国,相当于他自己给郑国培养了一个强大对手,故而凶狠道:“他既先跑,死活不论!”
真正的千骑队万里奔袭,至天黑前赶至坎山谷口下,他们手拿金令箭,大吼:“王上有令,千骑队捉拿秦国质子……”
坎山谷口的士兵根本没听清他们后面说什么,看见令箭和千骑队还以为他们和之前秦歧玉过去的千骑队前哨是一起的,当即让他们过谷口。
而后在千骑队询问是否见到可疑之人时,斩钉截铁说没有,千骑队都已经转身要回去禀告了,秦国质子没从这里走。
坎山谷口的士兵补了一句,“今日只有你们千骑队前哨过谷了。”
千骑队豁然转身,“今日来坎山谷口的千骑队只有我们一支,我们未曾分过前哨出去,是谁过了谷?”
那还用问,定是秦国质子秦歧玉啊,“遭了!他们何时出谷的?”
坎山谷口士兵也意识到不对了,顿时汗如雨下,但依旧不忘为自身失职找补,“晌午十分,他们穿盔甲,手拿王上金令箭出的谷。”
千骑队长当机立断,“点烽烟!”
同一时间,秦歧玉一行人顺利经过离原要塞,眼见胜利在望,饶是秦歧玉都不禁心潮澎湃起来,身后轰隆一声,从离原要塞中冲出数不清的铁骑。
天上彤云翻滚,大雪肆虐,依旧阻挡不了那浓黑的烽烟在恶劣天气下被视线捕捉。
他们暴露了。
宇和秦歧玉同时大喝:“快走!”
“驾!”
十二人一甩缰绳,马儿速度堪称风驰电掣,迎面风雪呼啸打来,眼睛都睁不开,一切都靠马儿自己跟上领头的马。
身后铁骑紧追不舍,秦歧玉等人不敢有丝毫停歇。
眼见快要追不上秦歧玉,万千箭雨不怕浪费的射出,箭驶在雪天发挥不出它应有的作用,但作为阻拦马队足够了。
幸而马儿和人均有铁甲加身,箭矢射中铁甲,直接滑落下来,只有那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箭雨射中,马儿方才会在嘶鸣中倒了下来,连带着马上的人也翻滚下来。
游侠们将秦歧玉和褚时英保护起来,神箭手随意瞄准中间两人,一箭破空朝着秦歧玉射出,危机时刻,宇挺身相护。
“宇!”
鲜血喷射,映红了秦歧玉的眼,他抱着宇双双跌下马。
宇一眼中箭,疼得手上青筋暴露,他一推秦歧玉,吼道:“带着夫人,快跑!”
和前世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冲击着秦歧玉的心神,他兀自镇定下来,随便爬到一匹没有人的马上,在人群中精准找到褚时英,“我们走。”
宇等人也纷纷重新上马,他们再次改变队形,秦歧玉和褚时英为首,其余人分两行缀在其后,以身相护,像一支利剑,往西面冲去。
身后不断传来痛呼声,秦歧玉大喝道:“援兵马上就到,大家坚持住,绝对不可以在这里落马!”
“喏!”
十二人在万千铁骑面前,应就像一道开胃小菜,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他们摧毁,可偏偏他们仗着距离铁骑远,变着路线地疯狂逃窜,竟硬生生给自己逃出了一条生路。
一支胡马飞骑冲破雪雾,这支胡马飞骑身着铁轻甲,身下之马一样铁甲覆身,头盔上黑色穗子随风摆动。
它们将秦歧玉这支疲惫又受伤的队伍包裹住,而后悍然如巨龙一般和郑军铁骑厮杀上,一场鏖战就此展开。
他们是秦国的三骑锥!
秦国三骑锥举世闻名,八国混战时,曾为秦国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四国停战,已许久不见三骑锥身影,不曾想,竟在此时见到了!
三骑锥一冲破郑国队形,便如绞肉机一般在郑军中厮杀开来。
他们最擅长以少胜多,以三骑为一小队,冲锋突刺,三个三骑配个什长指挥,相护配合配合间动作流畅、行云流水、大开大合。
三骑又三骑,将郑军拦得是严严实实,郑军只能眼睁睁看着秦歧玉的队伍被护着往西走。
眼见着秦歧玉一行人都快要消失在目光中了,三骑锥扭头折返而跑,郑军士气大盛,“追!”
一番你追我赶,我偶尔停下等等你,和你打上一场,再溜着你跑一跑的三骑锥,猛然停下了。
为首将领蒙鸽直接摘了头盔,充满野性的相貌展露,他手臂夹着头盔,扬声喝道:“停战!我秦国公子已到秦国境内,尔等再走就要越线了。”
郑国士兵看着退在秦国国土内的三骑锥,快被气炸了,铁骑将领脸色铁青,大吼:“鸟,是你秦国士兵先越的线!”
青年将才,桀骜不驯。
蒙鸽猖狂大笑几声,独身上前,郑国士兵根本不敢阻拦,便见他拎起一位郑国士兵的尸身,径直扔到秦国线内。
抱胸道:“好了,现在你郑军也越线了。”
郑国将领怒目而视:“你这鸟!”
蒙鸽猛地抽出背后短柄铁斧,“你若想再战,我三骑锥奉陪到底。”
身后三骑锥大喝:“战!”
三骑锥之威名乃是各国将领噩梦,刚刚又亲自领教过,郑国将领不敢随意应战。
蒙鸽便道:“行了,我越线了,你也越线了,我们扯平了,你也不想,秦郑大战,就在我们手里展开吧,千夫所指我蒙鸽可承受不起。”
郑国铁骑将领面色大变,“你姓蒙?蒙衣是你何人?”
凶猛的蒙衣曾带领三骑锥直接灭了一国。
蒙鸽谦虚道:“不才正是家父。”
郑国铁骑将领几次深呼吸,猛地下令:“回军!”
蒙鸽见状,亲自扶起地上郑国士兵尸身交还回去,一样喊道:“回军!”
两方人马如退潮一般缓慢后移,直到互相拉开足够的距离,方才转身奔向自家要塞。
秦国天险震谷要塞,形似峡谷,谷壁设五千投石机,滚石随地可取,弩机一千,装样子的六百,真实能用堪四百。
然你以为此地好攻,大错。
天险为阻,那五千投石机每日有士兵维护,滚石一落,任你是谁都得砸个稀巴烂。
此地另布有三骑锥两千,轻骑兵三千,重兵步甲五千,共一万士兵镇守。
以往这偏僻到草不咋长,花不咋开,鸟不拉屎的要塞,先后迎来蒙鸽大将军,又接回了尊贵的秦国公子秦歧玉。
要塞上下士兵提心吊胆,就怕这二人随意一人起幺蛾子,致使他们镇守失利。
幸而蒙鸽是少年将军,只管自己的四千三骑锥,对他们要塞军务毫不关心。
如今就看秦歧玉了。
然,他们以为高高在上、细皮嫩肉的公子,正一身血污,披头散发,看着榻上几乎要昏厥的宇坚定道:“剜!”
不等秦军军医手抖,他走过宇,又去看其他受伤游侠。
有一游侠长箭直接贯穿膝盖,还有一游侠命大,长箭没能穿透铁甲,顺着甲缝刺进皮肉两寸,再多近一下,便能刺穿心脏。
冻雨
每个游侠身上都有伤,没有轻的,最后护着秦歧玉和褚时英那一下,险些要了他们的命。
秦歧玉眼眶血红,吩咐道:“尽全力医治,能保住他们受伤的手脚便保,实在保不住那便锯了。”
而后他道:“先给这位游侠拔眼睛上的箭。”
军医看看宇的伤势,沉重道:“喏。”
褚时英在此时倏而站起,她有些受不了,“我出去透透气。”
秦歧玉没动,僵硬着身子低嗯了一声,褚时英出门一屁股坐在门口,便听里面传来宇的痛呼声,她捂住耳浑身都在颤抖。
蒙鸽便是在这时领人归来的,他完全没注意到门口的褚时英,只是停在门边向内看了看,便有屋内士兵出来解释。
他大惊:“全是游侠?不是公子歧玉重金聘请的人?”
士兵道:“不是,说都是自愿护送公子的。”
蒙鸽一时哑然,片刻后同士兵道:“此等侠士舍生忘死,举世无双,当扬名天下才是!”
而后又看着屋内一脸凝重的秦歧玉欣慰道:“能让游侠们怀必死之心,舍身相送,我们的公子也是个惊艳绝绝之人,便是我父亲,或是蔡兰,又能让几名游侠甘愿付出生命。”
“走吧,给他们准备饭食,药材可够?”
“回将军够的,都提前交代军医了,随时取用。”
蒙鸽点头走了,而后时间被无限拉长,屋内游侠的惨叫声一个比一个大,一直到暴雪停歇,风雪散去,橘黄的骄阳攀爬上澄蓝的天空,秦歧玉方才疲惫地走出门。
一眼便瞧见脸上还脏兮兮的褚时英,随之坐在她身材。
她问:“怎么样了?”
秦歧玉学她的样子,将头靠在身后墙壁上,“宇摘除了一只眼,幸而高烧已退,应不会有性命之忧,其余游侠伤势皆以处理……”
褚时英:“那个膝盖被贯穿的游侠呢?”
“先将箭拔掉,而后用烈酒浇灌,以烙铁封之,若能挺过高烧,便能保留一腿,只是会瘸。”
他侧首,同褚时英四目相对,“夫人,我又要花你的钱了,我得为他们负责。”
褚时英极轻微地颔首,她真得从头到脚都没一点力气了,“随便花,你夫人有钱。”
然后她看他,他脸上一道血痕,从右眼角划过鼻梁一直到左下颌,那是喷溅上的宇的血,此时的他脆弱又野心勃勃。
无数人为他返回秦国前赴后继努力,游侠险些命丧在此,她褚时英用全部身家和自己做赌。
她费力地站起身,睨着他,甩下一句话。
“秦歧玉,你要是成不了秦国的王,我宰了你。”
(第一卷完)
第四十五章 公子玉归国
“报!”
一名秦国士兵骑着一匹骏马驶入秦国咸阳, 震谷要塞八百里急报!
东殿榻上的老秦王喉间嗬嗬做响,半晌在内侍的帮助下吐出一口老痰,一把打开帛书。
“公子岐玉平安抵达震谷要塞,蒙鸽将军亲护, 不日抵达咸阳。”
老秦王一拍卧榻, 大喜:“善!宣太子!”
内侍:“喏!”
正在替老秦王监国的太子安定君, 得知老秦王见他,立刻让被四名孔武有力的内侍扶他过来。
他一身黑色秦服,身上肥肉随他行走而微颤, 乃是一个雪白的大胖子, 只走这几步便让他浑身汗涔涔, 他掏出袖中黑色手帕拭汗,白皙面庞上满是不健康的红,“亲父, 可是要塞出了事?”
老秦王不满他猜不到跟秦岐玉有关, 也不愿啰嗦, 示意内侍将急报给他看, 吩咐道:“玉归来那日, 我与你在咸阳城外同迎。”
安定君惊呼:“亲父,何至于去城外, 宫外不就行了。”
老秦王:“不可,你之亲子为归国不知经历何种磨难,我老秦让他幼年为质本就有愧, 自要亲迎, 才能体现你我对他的重视。”
安定君担忧:“亲父你身体可能撑得住?”
老秦王道:“撑不住也要撑!去安排人打扫主街, 莫要让玉归来看到咸阳破烂不堪!”
安定君不敢忤逆父亲的话,“喏, 儿这就去安排。”
王宫下令,动作自然极快,没出几日从主街开始延伸到宫外的那条路就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像是暮年老者一般沉寂的咸阳城,开始有人三三两两热议发生了何事,重新散发生机。
“听说是一直在郑国为质的公子岐玉,马上要带着他的夫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