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公子岐玉是不是之前那个名震抡材盛会的苏钰。”
“正是呢!”
有那激灵的褚商伙计,探听到这个消息撒开脚丫子就往铺子里跑,“健、健,伯英要到了!”
健猛地站起,连拍大腿,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安排道:“太好了,告诉所有的掌柜和伙计,把铺子打扫干净,将账目准备好,等待伯英查账!”
伙计兴奋的应了一声。
托褚商在咸阳城广为宣传的福,土生土长的咸阳百姓对秦岐玉充满了好奇与亲切。
初时他们也只是听闻苏钰之大名,暗恼名士都是他国的。
而后突地就有人说,苏钰乃是他们秦国公子,公子在郑国迫于生计,化名苏钰,是他们秦国人。
这瞬间就让咸阳百姓挺起腰板了,哎呀,苏钰是他们秦国公子啊。
“也不知这公子岐玉长何模样,俊不俊俏?”
“想想咱们的王和太子……”
“问话之人闭了嘴。”行啊,不抱期待了。
群众中有一人高呼,“快快,王和太子从宫中出来了。”
本来过来看热闹,想一睹秦岐玉真容的百姓们瞬间就激动了,“王也来了?”
“王来了!快避让!”
百姓们退到道路一边,有那咸阳城的老者听说今日王出行,当即让人搀扶着将他带出来。
“纠纠老秦,共赴国难!”是刻在每一个秦国人血脉中的话。
他们秦国从最开始的荒凉西蛮之地,被所有人瞧不起,到如今的四强国之一,他们跟着经历兴衰荣辱,老秦王就是他们的定心丸。
这段日子听闻老秦王病重,秦国上下不知多少人的心都悬着,没想到今日竟然能见到王。
护卫开道,十六匹矫健的黑马拉着一宽敞马车缓缓而出,黑金马车低调奢华,铁片包轮,四面围绕着黑纱,另有黑色玛瑙坠子点缀在顶盖。
车内有一硕大软榻,足够七八人上去横躺,软榻上有数个抱枕,老秦王就侧躺倚在软榻之上。
百姓们可以透过黑色纱帘看见老秦王,没有人对老秦王竟然躺着有意见,他们自发跪了下去。
“王上!”
“王!”
“参见王上!”
身批厚重大氅的老秦王,隔着黑纱帘向两边百姓挥手,引来更为剧烈的呼喊声。
在马车后面行驶的安定君,看见这一幕眼露羡慕,虽与有荣焉,但又不知自己何时才能被百姓爱戴成这样。
与此同时挨着咸阳的渭水河畔,四千三骑锥护着中间黑色马车停了下来。
天地辽阔,壮丽渭水,他们如此渺小。
秦岐玉率先下车,蒙鸽见状走上前去,却见他极为自然地伸手将褚时英接了下来,每次见到这样的场景,蒙鸽都有些不太自在。
褚时英看出蒙鸽想跟秦岐玉说话,主动提出想沿河岸走走,蒙鸽立刻挥手,让十名亲卫上前保护。
蒙鸽道:“沿着渭水再走二十里地,就能抵达咸阳了。”
秦岐玉遥遥望着根本看不见咸阳影子的方向,“多谢。”
“你跟我客气什么?当年由我和亲父送你去的郑国,现在也应由我将你接回来,我都怕我这辈子见不到你了。”
秦岐玉侧首望他,透过他仿佛瞧见了那幼时护着自己的骄傲少年,瞧见了在他病榻前哭得泣不成声的铁血汉子。
说来惭愧,他虽为秦国公子,却是最不受宠的那一个,礼仪廉耻都没人会教他。
后来蒙鸽的父亲瞧他可怜,将他带去了自己家,自此他借住在蒙家,受蒙家教导,同蒙鸽成为莫逆之交。
他幼时那一身气度,不夸张的说都是蒙家养出来的,而蒙家也一直坚定地站在他的背后。
蒙鸽一把揽住秦岐玉肩膀,用身子撞他,“多年未见,还以为会接回一个落魄的你,好让我嘲笑一番,结果我都没成亲呢,你倒是夫人都娶上了。”
“真是好福气,夫人漂亮得很,竟还敢跟你一道从郑国逃出来。”
看着在河边慢慢散步的身影,秦岐玉眼里浮起星点笑意,“我夫人是很不错。”
又随即打趣道:“我以为你都儿女成群了,可惜,可叹。”
“你叹什么?”蒙鸽一下炸毛了,“你可别随我亲父,整日就知道催我娶妻!”
“不催,”他很认真道,“你会娶到一位和你志同道合,一起驰骋沙场,万般般配的夫人的。”
蒙鸽不好意思地撞撞他,“还没来得及恭贺你归国,玉,欢迎回家。”
而后他舒展双臂,一个转身将秦岐玉抱住了,猛地拍了他好几下,“欢迎回家。”
铁甲与黑色大氅碰撞,秦岐玉亦用力回抱他。
咸阳,他回来了。
离咸阳越近,越能看清那座城。
恢弘的咸阳城,如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粗犷,建筑粗犷,人也粗犷。
待他们行至城门口,看着那门前的许多人,秦岐玉率先下了马车,径直朝那最大的马车走去。
他步履从容,不急不缓,头戴高冠,一身秦服,芝兰玉树款款走来,用仿佛拿尺子量出来一般的礼仪叩首,“孙儿见过曾大父。”
出城候着这会儿功夫,老秦王已睡了一觉,人到了方才惊醒,眸中依旧锐利,他示意内侍打开黑纱帘,从软塌上坐起。
秦岐玉只觉得自己在老秦王面前浑身上下都被看透了,尽管如此,他眸中依旧满是淡漠。
殊不知向来对人苛刻的老秦王,对他第一印象却是非常满意。
从郑国一路逃难而归,终于回国,见到他与太子亲迎,或手足无措,激动到喜极而泣;或怨恨丛生,记恨将他送至郑国,但他在秦岐玉身上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沉稳大气到像极了在位多年的储君。
然后他便笑了,“哈哈,好,玉快起,去见过你亲父。”
“喏。”
秦岐玉起身,又走到太子安定君身前,安定君早就下了马车,被一左一右两个内侍搀扶着。
饶是他也被秦歧玉一身气度所惊,不禁乐呵呵问:“你便是玉?”
秦岐玉眸中复杂,“是,见过亲父。”
安定君一句不错,又善意提醒了一句,“你夫人何在?快带出来让我与你曾大父瞧瞧。”
若无人相叫,褚时英便不能出马车,得不到老秦王的认可,那她就不是秦国公子秦岐玉的夫人,她很有可能会被贬为滕妾。
安定君这一句,直接肯定了褚时英夫人的地位。
秦岐玉这次是真心谢过安定君,不管他为君如何,他确实是一好人。
他折返回马车,众目睽睽之下将手伸了出去,让褚时英扶着他下车。
此举一下便让老秦王皱了眉,觉得他太过宠爱褚时英。
然褚时英落落大方随秦岐玉到他们跟前,挨个见礼,又让他眉头舒展了,勉励了褚时英几句,夸她慧眼识英雄。
安定君笑呵呵跟着夸赞,又道:“亲父,孩子们舟车劳顿,不如先让他们安顿休息。”
如今已是冬天,天气过于寒冷,老秦王在外等了那么长时间,身子该受不住了,便同意了安定君所说,一行人直接进了城。
周围百姓好奇注视下,秦岐玉与褚时英被直接带到了一处咸阳的宅院,老秦王命他们在此地休息。
然而这一休息,老秦王就再没召见过他们,就好像在城门前的郑重欢迎,是一场镜花水月。
第四十六章 考校诸公子
“阿嚏!”
秦国比之郑国要冷上不少, 褚时英还没出被窝,只堪堪从榻上坐起,就已感受到了屋内的冷风。
四位侍女听见动静低着头鱼贯而入,为首侍女问道:“夫人可是风寒了?奴给夫人唤巫医?”
“不用。”褚时英打着哈欠拒绝, 她完全就是从郑国一路奔逃, 而后又日夜兼程赶往咸阳身体疲惫, 加上一时有些不适应秦国的气候,这才显得有些娇弱了。
她嘟囔,“你们这也太冷了。”
秦岐玉早已清醒, 不过是看褚时英还没醒, 怕自己起了吵醒她, 一直在假寐罢了,闻言便道:“咸阳气候是比邯郸冷些,白裘便别披了, 你若想出去, 先披我的大氅。”
褚时英顿时一脸一言难尽, 秦岐玉身子骨差, 他的衣裳, 从披风到大氅,内里都被曲细心地缝上了一层皮子, 确实很保暖,但又大又沉,她撑不起来, 活像一只熊。
他多聪慧, 如何不知褚时英在嫌弃什么, 便笑道:“此处又无外人,你怕谁看?”
褚时英啧了一声, 翻身掐他,是回家了啊,有人给撑腰了,都敢取笑她了,以前在祖父小院可是从来没有的事。
两人在床榻之上互相挠痒痒,四位侍女生怕自己看见听见不该看的听的,恨不得将头低到衣裳里去
闹了一会儿,两人纷纷偃旗息鼓,毕竟屋里还有侍女,且褚时英腿上的伤还没好,谁都没心思闹出点出格的事。
他们合衣同榻而眠,都得有一月了。
郑国奔逃那日,从清晨一直骑马到将近傍晚,整整一日的功夫褚时英双腿内侧全破了。
到了地方之后,她又一直等着游侠的医治结果,等她真正回房休息,脱不下绸裤才发现,绸裤已经和破皮的腿粘在了一起。
最后还是秦岐玉阴郁着一张心疼外露的脸,一点一点将绸裤从她腿上撕下来的。
从郑国到秦国,又是飞驰又是打仗的,褚时英都没掉眼泪,脱个绸裤,把她疼的泪珠子不断,等再上个药,半条命又被疼去了。
至于光线正好、亲密相见、旖旎气氛?
褚时英表示她都快疼死了,秦岐玉那小弱身子骨都快累死了,别想了,他们眼一闭就睡着了。
次日又开始忙着安顿游侠,他们伤势太重,根本无法跟着来咸阳,秦岐玉让他们修养好身体后再来寻他。
而后一晃便到了现在,两人在咸阳这个宅院里,要多悠哉有多悠哉,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担心老秦王别有用意而夜不能寐?
归国那日老秦王大张旗鼓亲自迎接,接回来之后好像只是给百姓做戏一般,将两人扔在宅院就不管了。
还往宅院里塞了那么多伺候的人,人人都是老秦王的眼线,老秦王想干什么?
对此,秦岐玉表示,这种情况他上一世已经经历过了,且那时,还没有老秦王和安定君亲迎,他照样被扔在这冷待了一个月。
那时是真地辗转反侧,夜夜思索是哪里出了问题,险些被磨净沉稳,做出些冲动的事情,幸而找回理智。
现在,他已踏上国土,晚上安眠的很。
此时秦岐玉已经下地了,正张着双臂任由两位侍女为他穿衣,褚时英也从被窝钻出来了,另两位侍女过来服侍她。
四位侍女,分工明确,训练有素,长得可心,又香香软软,褚时英觉得,就算老秦王别有用心又如何。
由俭入奢易啊,她终于又过上了被人伺候的舒坦日子,老秦王爱干嘛就干嘛吧,易地而处她若是郑国王后,她做得能比老秦王还绝。
何况待在这个宅院里,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自然也进不来,谁说这何尝不是另一种保护。
秦岐玉是公子没错,但他在秦国毫无根基,但凡有其他公子眼热老秦王与安定君亲迎来找事,就算他们两人能解决,那也麻烦得很。
哪像现在,消息也不流通,外面对他们的评价也不知道,每天就想一件事。
“我们晌午吃什么?”
对,现在都已经不是清晨而是晌午了,他们两个现在在咸阳,又不需要配合祖父早起,自然是想睡到什么时辰就睡到什么时辰。
秦岐玉拿起刀片对镜刮胡须,咽喉这等重要的位置,他从不假手于人,制止过侍女帮他刮胡须一次,侍女就只会在一旁捧着水盆候着。
他从镜中看着褚时英在衣柜中挑挑拣拣,选中了一套橙色的曲裾穿着,雪白的肩膀露出,他收起视线说道:“炙鸽子?”
褚时英啧了一身,很是嫌弃,“别炙了,吃够了,那还不如炖鸽子。”
“烤牛肉?”
褚时英牙疼,“咬不动。”
也不知道咸阳城的牛怎么回事,真得太废牙了。
“呀!”她穿好衣裳让侍女将窗户打开,便见外面银装素裹,“下雪了。”
秦岐玉嘱咐了一句给夫人披上大氅,而后笑道:“既然下雪了,不如晌午吃炖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