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窈妲回头看去,瞧见身着鹿棕色衣袍的男人,少女点头一笑:“摄政王安。”
周盈亏看她对自已笑着打招呼,心里可算是舒服不少。
男人主动跨过门槛,也不管那两人神情如何,坐在副位上看着他们。
沈今啸和他对视上,这才装作无事般开口道:“看来今日大家都很巧。”
苏洛安像只鹌鹑一样:“师父……”
男人挑眉:“都站着干嘛,来坐。”
冷窈妲眨眨眼,她有些奇怪,怎么这一路上都能闻见一股酸味,现在还更浓了。
第97章 规矩
四人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坐下,冷窈妲主动坐在正座对面。
因为这个位置离那三个人都够远。
虽说自已是当代人思想开放,她不喜欢路之游只是被迫来了场包办婚姻,和朋友熟人出来吃个饭没什么。
但毕竟这里不是当代,那三个无论怎么算都是所谓的外男,自已还是要有些距离感更好。
其实有一件事少女一直很纠结。
她对亲情和友情很看重也很敏感,但对于什么爱情,她是真的不懂也没接触过。
但即使她关于情感类的智商已经低到令人发指,却还是能感觉出,路之游的变化。
不知为何,青年的走向与原著大相径庭。
如方才她所想的,路之游好像有点喜欢自已。
这对冷窈妲来说,这是一件让她苦恼的事。
她不想承受着谁的爱意,也不更不想去爱谁,要非说她爱着什么……
自已和自由。
嗯,她就是这么一个自私而放纵的人。
菜品上齐,少女有点出神拿起筷子随便吃着,偶尔回答三人抛来的问题。
那头的几人各有心思目的,想和冷窈妲套些近乎,但碍于其他人在场,画面就变成少女自已一个人吃吃吃,他们三个互相饶舌。
苏洛安实在有些受不住气氛,想跑,但看了看冷窈妲,目光一触及她那美丽的面庞,屁股就安安稳稳放在凳子上了。
只要能多看见她一会儿,其他事似乎也并不是很重要。
饭后大家又来了些新茶与点心,少女也就一直在那里听他们闲聊,权当多接触些外面的消息。
她几乎一直在丞相府中,能接收外面消息的来源只有路之游,甚至都没有迎珠抱玉听到的多,至少他们下人堆儿里还能没事传传八卦。
在那一亩三分地被人伺候着很舒服,但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人生在世学无止境,她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接触过的学习过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
冷窈妲接受不了这样过未来的几十年,特别是做完那个将自已打回现实的梦后。
趁着路之游对她还没什么太多感觉,趁着自已还能有机会有理由奔赴天地,她想做点什么。
可此事不能急,得想个法子或折中些。
这么耽误许久,没成想就耽误到了傍晚。
少女还是忽觉肚子又开始空了,才发现已经到了这个时候。
她颦眉,自已这个时间都没回去,也没带个丫鬟用来传话,想是不妥。
少女起身:“圣上,摄政王,苏小将军,我得先一步离开这里了,诸位慢用。”
苏洛安“哗啦”一下起身,带动了椅子摩擦出声音,他磕巴一下说道:“啊!你,你要走了吗?”
周盈亏看了他一眼,少年却并未察觉。
冷窈妲看着他眸光较为温和:“嗯,已到府中开晚饭时辰,想来夫君公婆几人都在等我,应当快快回去。”
沈今啸也起身:“朕想起还有些事,便正好送路郎中夫人一程吧。”
少女想了想没有拒绝,只是行了个礼先一步离开。
男人紧跟上去,从周盈亏的视角看去,满是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他无语地嗤笑一声,然后又看见站在原地十分落寞的小徒弟。
周盈亏的笑更无语了,甚至偷偷翻了个白眼。
冷窈妲看沈今啸走在自已两步开外的距离,直到她上了马车,男人才终于开口:“路郎中夫人,再会。”
少女听后一愣,很快回道:“多谢圣上,……再会。”
沈今啸一身白衣凸显了卓越的风姿,更加柔和绮丽,面容少了两分硬朗。
他站在那里静静看马车远离,然后才返回宫中。
冷窈妲以最快速度回到丞相府,隐约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下人们不敢抬头看她,便是看了,也是很快就把头低下。
此时天几乎黑得将透,用头发丝儿也能猜出来,前院儿的正厅中一定有人在等着自已。
少女没多耽搁,直接去了厅堂中。
里头桌面上摆着饭菜,看样子都已经凉了。
迎珠抱玉垂着头站在一旁,看不清神色。
路之游瞧见她回来,面色不再笑意盈盈,也不再说那句“窈窈,你总算回来了”。
路煊应当是又忙了起来,并未在位,路时休也不在,不知因何。
少女心中轻叹一声,第一句话便是:“儿媳知错,但迎珠抱玉并不知晓儿媳去了何处,请婆母勿要迁怒。”
路之游看了她半晌,张思莲面色有些冰冷并未开口,青年这才说道:“下去吧。”
但两个丫鬟却没动,路之游和张思莲眉头皆是一皱,冷窈妲冷着声音道:“还不下去吗?”
迎珠抱玉这才行了一礼匆匆走出去。
她俩出去时也将门带上,此时整个厅中只剩他们三人。
少女低眉顺眼地站着,也不辩解也不讨饶,路之游慢慢捏紧手心。
张思莲坐在正座上终于出声:“窈窈,你扪心自问,自你嫁过来后,我们整个丞相府待你如何?”
冷窈妲行礼回道:“回婆母,整个府中人人都待儿媳极好,十分看重。”
女人并没因她的乖巧而松口,接着问:“那你再说说,这两月以来,之游他对你如何,我同丞相又对你如何?”
少女抿抿唇,将头低得更甚:“公公婆母待儿媳更好,胜似亲女。夫君他……也十分珍重儿媳。”
张思莲越听越气,甚至忍不住对少女产生一丝失望。
她重重叹息一声:“既如此!你又为何得陇望蜀,时常离府许久,甚至今日还在天黑时才归来?!”
冷窈妲这才开始正色起来,她抬头看向张思莲,又扫了一眼路之游。
虽然知道都是假的,但此刻她的心中,还是有一点不可抑制的酸楚。
原来在这里,自已真的是个孤家寡人。
路之游不说话,看来也是同意张思莲所言。
自已在他心中,在这些人心中,是个得陇望蜀,水性杨花之人!
可她什么都没做。
冷窈妲也知自已最近时常偶遇他人,虽都是两方克制有礼,从未有过僭越,可在这些人眼中,她就是做了对不起路之游,对不起整个丞相府的事。
她知晓今日是错,既嫁了人又怎能在临近黑夜归来,或打或罚她都认。
“看来你还是不知自已错在哪!今日本主母便让你知晓一番规矩!”
第98章 和离
路之游眉头急急一剔,他想起身,却不知又怎么,重新安稳下来。
青年错开视线,不再看向冷窈妲。
但冷窈妲却直起身子在此刻开了口:“婆母,夫君。窈窈知晓今日之事做得很过分,所以我认打认罚绝无二话。但婆母所说我得陇望蜀一事,窈窈不认。”
其实这话张思莲也自知说得有些过了,但被冷窈妲当面这么一反驳,她的火噌噌噌就上来了。
张思莲声音大了起来:“怎么不是?!我倒是没见过谁家新妇嫁来还不足三个月,就能天天同其他人私会去了!”
“呵!”
冷窈妲实在没忍住,冷笑出声。
路之游这才淡淡说了一句:“窈窈。”
青年的语气中带有不认同。
少女脊背挺直,思路清晰开始自已的叙述。
“婆母,儿媳也可以扪心自问,自嫁来后,从未有过苛待下人,不重夫君之时。每日应当一回的晨昏定省也是您说,丞相府中从未有过此等规矩,便是您自已也未曾这般,儿媳才免了给您和公公早晚问安。”
“当初在家中,父亲母亲教导儿媳都是做人当‘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所以窈窈时刻谨记家规家训,从未有一刻敢于忘记!我知今日犯了错,也说了认打认罚,但我绝不会认下莫须有的罪名!因为这不仅会让自已名声受损,更是会让家族父母蒙羞!”
少女铿锵有力说完这几段话,可话音刚落,她的两行清泪也从眼角落下。
她本就是当代之人,思想先进热爱自由,来到这里不妄想做什么改变世界的蠢事,只想尽量按照自已的心而活。
可没想到,还未曾开始,就给她先安上一个莫须有,可以被人唾骂百年的罪名!
她实在不知,究竟是张思莲和路之游串通好了,以为她性格软好拿捏,就在这里一直敲打。
还是说他们就觉得是自已朝秦暮楚?!
好好好,这罪名,既然给了,不如日后她也就别浪费了!
虽说是气话,但少女的眼泪却是真的。
路之游心一拧一拧的,他站起身,走到少女身边。
“窈窈,我们误会你了,对不起。”
他这句对不起,应该也包含了张思莲的。
女人的脸色从怒气冲冲,转变为不可思议。
冷窈妲流着泪不吭声,只是小幅度地一动,躲过青年的手。
路之游像是被钉在原地,好几秒都没有动作。
他好像才发觉,自已做错了。
前几天出现的那股慌乱感,此刻更加明显而沉重。
路之游心慌得厉害,他其实应该早就说话的,但不知为何,他很不舒服。不,应该是非常不舒服,所以才任由母亲说出那些伤人的话。
他,他其实相信她,也从不觉得窈窈是那样的人。
路之游他甚至慌到没发现,自已这般行事是因嫉妒心作祟,而现在又开始惧怕失去她。
但青年也从未接触过什么情爱之事,所以他也可说一句不懂,在这方面犹如一个孩童。
此时,被短暂拦在朔园不让出来的路时休焦急不已,终于他看见青书匆匆赶回。
“公子!小的打听到了一点。”
“快说!”
青书环顾四周后悄声道:“听说主母正在厅堂中训斥着大夫人,大公子也在里面,但具体情况还不知如何。”
路时休听完眸光沉沉。
他被前院儿的人拦在这里不让出去,若是硬闯定然不行,那就表明自已与窈窈关系密切,他绝不能做这没脑子的事。
青年急得下巴都有些冒出青色胡茬,看起来憔悴了几许。
厅中,张思莲站起身,冷静半晌走向少女。
“本主母知你在家受宠,但有些事就是不能做也不可做。如今你的任务就是早些给路家传宗接代,帮着夫君分担内里事务,成为人妇后要恪守妇道本分。”
女人虽然语气好了些,但说出的话却依旧不客气。
然后她又道:“罢了,如今你我两人都在气头上,各自冷静一下最好。祠堂中摆着佛经与女则女训,你去跪在那里抄写吧,明日再起身回院中。”
路之游登时开了口:“母亲,您这个惩罚,实在是过了。”
张思莲睁大眼睛还不等说什么,冷窈妲出声回答:“嗯。”
说完,少女就起身离开这里。
她垂下眼睫,心中忽然就平静了。
自已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有什么可期待的。
就像路之游方才那样,他若是早想为自已出头,早就出了。
何必假惺惺在最后时刻做成一副心疼又深情的样子?
就算他真觉得张思莲过分,真心实意那般说着,也早就迟了。
太迟了,迟到她已经不需要了。
少女快步走向祠堂,冷眼扫一下女则女训,嗤笑一声。
不止这个世道,从古至今都是,给女人的要求多到令人发指。
便是在当代也还有诸多隐形的条条框框,紧紧束缚在新时代女性身上。
那又何况是这种旧社会的男权时代呢?
所以说,无法改变就也别想着去改变,但底线是不可被同化。
她还是要做回自已。
路之游见少女已经跪下,手中捧着佛经,但并没抄写,只是在默默研读。
冷窈妲觉得自已最近心态不佳,心绪不宁,看看佛经静心也挺好的。
“你来做什么?”她问。
青年蹙眉,眼底浮现心疼怜惜,但忍住了上前搀扶的欲望。
“窈窈,抱歉。但母亲她……或许有些话说的也在理。”
“哦,我知道。”
她不与争辩,因为不值得,也懒得辩。此事道不同不相为谋。
路之游闻言以为少女想开了,虽然还别扭着带有小脾气,可总算是好了些。
“窈窈,我就知道你最乖巧懂事了。”
青年这才上前一步搂住她:“母亲她其实很喜欢你,让你来祠堂后她自已也心疼得吃不下饭,直接把饭菜都撤了下去。并且也没拦着我过来看你,还吩咐下人多注意你些,怕你出什么意外。”
路之游这边正说着,冷窈妲忽然放下佛经看向他。
少女眼中清醒也清冷。
“路之游,我们和离吧。”
第99章 癫狂
说完这句话,冷窈妲很明显感受到青年一下子僵硬的身躯。
但她无所谓,她受够了。
自已不属于这个世界,那就尽量离这个世界的人远远的。
她现在可以安心活下去,那继不继续和路之游虚与委蛇,都不重要了。
如今只想在重获自由后,保护好冷家,然后奔赴自已的新生活。
路之游对自已那一点子喜欢,根本不算什么。
看青年对自已时常说骚话,说不定也只是因欲望而起了些零星好感罢了。
如果对自已没好感,那他也压根硬不起来,更不会时不时心甘情愿给自已炫一段口技。
毕竟听说男人大多都不愿意这么做,特别是他们这种高门贵子。
而且这段时间自已不愿意圆房,青年也就没强迫她。
不管怎么说,这一点她还是比较感谢他。
如今在冷窈妲心中,路之游也算是半个“好人”吧。
但在她看来,这点改观还不足以让自已心甘情愿为他困在后宅一辈子。
她连看《莺莺传》都得偷摸的,出府一次不能时间过长,遇见熟人也不可耽搁太久,否则便是犯了妇道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