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莓：“不用了，我现在就去。”
她起身要走，洛斯里亚就跟着起身，什么话也没有说，安安静静地微笑着跟着她走。
岚莓走一步他就走一步。
岚莓往哪个方向，他就往哪个方向。
洛斯里亚始终紧跟在岚莓身后，差一点就要踩到她鞋跟的位置。
一路上走得岚莓心惊胆战，频频回头，生怕他突然开口。
幽魂小少年把岚莓领到后院的一个房间门口。
“那个，这里有没有醒酒汤？”岚莓问他。
幽魂少年：“有的女士，您需要吗？”
“请送到我的房间来吧。”岚莓指了指房间门口。
幽魂少年：“乐意为您效劳，女士。”
他又哒哒哒地跑走，那双看似虚幻的半透明小皮鞋踩在地上，声音清脆分明。
幽魂真是神奇的生物。
岚莓推开房间的门进去。
这是酒馆后院里的一个房间，看起来是供员工临时休息的地方，被紧急打扫过，缓了崭新的床品和一些生活用品。
床单上的布艺花边，看着就是大师兄亲自手缝的。
岚莓坐在略硬的床垫上，抚摸着纯棉质感的床单，有种油然而生的安全感。
洛斯里亚站在她身边，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他想说话。
本就精致如同人偶的外表，做起这些动作来，更是别有一番味道。
岚莓心里一下子冒出了很多想法，有些念头甚至让她感觉自己很坏，莫名生出了几分羞愧。
她仰头看着洛斯里亚，最后也只是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请坐吧，圣女殿下。”
洛斯里亚乖乖坐下，眸光晶亮地看着她。
“您到底喝了多少？”岚莓好奇问道。
洛斯里亚只是摇头。
岚莓便说：“可以讲话了。”
她一顿，又补充：“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都可以讲话。”
“好。”洛斯里亚飞快开口，“我没有喝酒。”
表情真挚，语气诚恳。
半点也没有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懒散。
岚莓伸出手，敷衍地默默他的脑袋：“好好好，没喝。”
洛斯里亚勾起嘴角，半眯着眼睛，享受地任由她抚摸。
看着他的表情，岚莓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洛斯里亚忽然握住她的手腕，从头顶拉下来，执拗地问，“刚才摸你头的人是谁。”
感觉圣女殿下像猫猫，喝了酒以后变成狗狗……
岚莓心里的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耐心回答道：“那个是我师兄，只是做了伪装。”
“你喜欢师兄吗。”洛斯里亚问。
“喜欢呀。”岚莓顺口回答，看着洛斯里亚的表情，又连忙道，“但是这种喜欢不是那种喜欢。”
“听不懂。”洛斯里亚松开她的手，“什么这种那种的。”
他起身要走，转了一圈又回来，坐在床边，一副“生气了让你猜”的表情。
岚莓好笑道：“不要生气啦，洛斯里亚先生。”
洛斯里亚“哦”了一声，干脆地说：“办不到。”
岚莓笑出声来，凑近他看：“真生气啦？”
洛斯里亚：“……”
什么坏毛病。
不知道跟谁学的。
本来只是逗逗她，结果真把自己给逗生气了。
洛斯里亚都气笑了，抱胸说道：“别问了，我没生气，也没喝酒。”
岚莓：“好好好。”
她继续伸手去揉洛斯里亚的头发。
洛斯里亚一动不动，没有躲开或者避让，双眸认真地看着她：“我说了没喝酒。小蓝莓，你别再继续招惹我。”
岚莓愣了下：“真没喝？”
洛斯里亚点头，又勾唇道：“怎么不继续摸了？”
这下子那种吊儿郎当的感觉就又回来了。
岚莓讷讷收回手，缓慢道：“那、那你刚才……”
“我从一开始就说了我没喝。”洛斯里亚笑道，“你自己不相信。”
就算再怎么迟钝，岚莓也意识到了他是在捉弄自己。
她很小的时候，其实经常被师兄们捉弄。
三哥会偷偷扯她的小辫子，扯松了她也不哭闹，继续傻兮兮地跟人玩。玩到最后师兄们良心不安，给她把辫子扎回去。
扎得一高一低，一前一后，她照镜子时看出来，扁了扁嘴巴要哭。
最后在师兄们紧张的眼神里，她憋着眼泪，还会乖巧地说一句：“谢、谢谢哥哥……”
几次这么一来，再也没有师兄舍得欺负她。
她在山头自由地奔跑，后来去学校念书，大她一些的师兄们总会轮班过来接她放学，给所有意图欺负她的人一点教训。
岚莓眼眶里一点点蓄满了眼泪。
她知道被人捉弄的感觉的，从小就知道。也不觉得有什么。
别人只是同她开玩笑。
只是觉得她可爱。
岚莓一眨眼睛，晶莹的眼泪圆滚滚一颗，掉在洛斯里亚的手背上，啪嗒一声。
微弱的声音，像是砸在心上。
洛斯里亚仿佛被控住了，做不出任何反应，眼睁睁看着岚莓缩回身体，拉开些距离，飞快地用手背蹭了下眼睛。
然后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下次，不可以再这样了。”
眼泪没有憋住，也没有被这一下蹭掉。刚才的担心和喜悦好像还裹挟着她，轻飘飘的在云端，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只剩下一阵心慌。
原来被喜欢的人捉弄，感觉是不一样的。
明知道不值得生气，明知道可能只是一个小玩笑，但还是觉得委屈。
“你不可以这样捉弄我。”她说，“我刚才真的有为你担心。”
岚莓轻咳两声，企图把哽咽的声音和眼泪一起憋回去。
但是身边伸来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
纤长手指贴在她眼角，白色的缎面将泪珠吸进，洇湿了一小片。
洛斯里亚轻捧着她的脸，很认真且愧疚地道歉：“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他俯下身子，低下头，把身体压得比岚莓更低，抬眼去看她的表情。
“是我的错。”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也不质疑岚莓的情绪，只是在道歉，“对不起。”
第43章 诚恳道歉
岚莓其实也不生气,只是有点委屈。
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都被洛斯里亚轻柔地擦掉。他已经完全放低姿态，道歉也足够诚恳岚莓仔细想了想,说：“我还要再难过三分钟。”
“好。”洛斯里亚轻蹭着她的脸颊，“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开心一些？”
岚莓不太信任地看着他，犹豫片刻后才小声问：“怎么突然这么好……”
该不会又是在捉弄她吧？
洛斯里亚漂亮的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眉眼间自然地流露出几分脆弱，低声说道：“我都把你气哭了，再不好一点,你以后不理我了怎么办？”
岚莓看着他,因为惊讶，她瞪大了眼睛，以至于眼眶中积蓄着要掉不掉的泪珠，都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洛斯里亚几乎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眼泪，语气更加无奈：“对不起,我真该死啊。”
岚莓：“……洛斯里亚先生,你会担心我不理你吗？”
“怎么能不担心。”洛斯里亚直白地说道,“担心你遇到危险,担心你跟着你师兄离开，担心你被不认识的人骗走。”
他叹息一声：“小蓝莓,你有时候真的太好骗了。”
岚莓本来看他放低姿态说好话,都已经心软得一塌糊涂，猝不及防又听见他这样说，气得直推他。
洛斯里亚顺势推开,跟着就听见岚莓说：“明明是骗人的人不对。”
“可你也知道，这世界上就是有人会做不对的事情。”洛斯里亚用哄孩子的语气说，“太容易相信别人,你就容易受伤。”
而在这个世界，很多时候可不是受伤那么简单的。
一个不留神，小命就丢了。
岚莓瞥他一眼，小声说道：“洛斯里亚先生，我只是真诚，又不是笨蛋。其他人对我有没有恶意，我还是能感觉得到。”
就像被师兄欺负，或者被别人开类似的玩笑。
她知道对方没有恶意，也知道自己因为玩笑不开心的时候，对方会选择道歉。
只是今天面对洛斯里亚，她明知道没有恶意，还是觉得委屈罢了。
洛斯里亚这才想起，岚莓身上有她的特殊之处，这也是她自己、和她身边那些疼爱她的师兄，能放任她如此单纯率直的面对世界的原因。
“是我想错了。”洛斯里亚爽快承认，“你还伤心吗？我去给你买甜品赔罪好不好？这里的绿洲果很出名，做蛋糕好吃。”
岚莓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力，几乎忘记刚才发生的事情，但还是谨慎地问：“真的吗？”
“真的。”洛斯里亚保证道，“不骗你。”
岚莓试探着问：“以后再也不骗我了？”
洛斯里亚：“……”
他陷入沉默，开始迟疑，脑海中一瞬间掠过许多事情。
但低头看看岚莓，想起她身边的一件件物品、一个个愿意给她帮助的人或生物，他罕见地有点说不出话来。
岚莓看他犹豫，又觉得怜惜。
毕竟那张脸实在是太漂亮了，这样的大美人露出忧伤的表情，岚莓都想过去捧着哄一哄，完全不忍心逼迫他。
就在她快要被美色彻底迷惑时，洛斯里亚终于开口。
“我保证。”他说，“以后不骗你，最多有事情瞒着你。”
岚莓：“……”
也行。
他连“有事情瞒着你”都这么直接地说出来，就更加证明了他不会欺骗的保证已经在实行。
岚莓点点头，这下是真的真情实感、心甘情愿地原谅了他，开口问：“那家甜品店在哪里？我想和你一起去。”
洛斯里亚点头，起身。
岚莓跟在他身侧往外走去，主动在前面开门。
毕竟在外人眼中他还是尊贵的圣女殿下，岚莓也不想暴露得太过明显。
没想到一开门，差点迎面撞上那位半透明的幽魂少年。
小少年被她吓了一跳，接连后退。手中托盘晃动，小半的醒酒汤都洒了出来。
泼洒出来的汤仍然冒着热气，一看就是刚刚煮好，还很滚烫。
“没事吧？”岚莓上前关切问道，“有没有被烫到？”
她眼睛还红彤彤的，显然还没从刚过哭泣的状态里完全缓和出来。
小少年看她一眼，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女士，我没反应过来，您没有被烫到吧？”
“没关系的，是我推门太急，我没事。”
岚莓看他慌乱，下意识伸手想扶他一把，却发现手指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
指尖传来一阵微凉的感觉，幽幽冒着寒气，像刚刚碰过冰箱壁上除不掉的碎冰。
“不、不好意思！”小少年更加惊慌，“冒犯到您了！真的很抱歉呜呜呜……”
他看上去快哭出来了，岚莓只好再说了一次没事，让他把醒酒汤装进杯子里。
这汤是用香橙皮、橘皮加一些药材炖出来的，一看就出自大哥之手，不带走也是浪费了。
岚莓打算装在杯子里自己喝。
直到她跟着洛斯里亚，来到马车内，洛斯里亚才淡淡开口：“刚才你碰到那个幽魂了。”
“有吗？”岚莓回忆了一下，“我的手不是从他身体里穿过去……”
“这对于幽魂来说，就是触碰。”洛斯里亚说，“幽魂一族，最亲密的伴侣可以和对方的身体完全穿透重叠在一起，这也是他们最亲密的行为。”
岚莓恍然：“难怪他说冒犯到我……”
“这件事只有幽魂之间可以做到，或者是被幽魂真心喜爱的对象。”洛斯里亚说，“……当然，还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类。”
岚莓：“啊……”
洛斯里亚轻抚额角，叹息：“今晚问一下你大哥，那个小家伙什么来头，口风紧不紧吧。”
岚莓：“……今晚才问吗？”
她有点被吓到，感觉这个事情很紧急。
即便到现在，穿越者身份暴露，对她来说也还是比较严重的事情。
洛斯里亚叶没说这件事不重要，他瞥了岚莓一眼，语气古怪：“我认为他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
岚莓：“嗯嗯？”
“看他那个慌张的样子，明显是以为自己对你……”一见钟情。
后面的话洛斯里亚没再说了，无语之情溢于言表。
直到两人在甜点店落座，吃上了小蛋糕，他还是那副“我是真的很无语”的表情。
岚莓有点想笑。
“算了，圣女殿下。”因为在外面，她没做具体的解释，含糊说道，“有时候产生误会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而且这避免了更多的麻烦。”更何况是不是有感情，幽魂自己感觉不出来吗？难道只能通过触碰对方？
洛斯里亚用清润好听的圣女嗓音，温温柔柔地说：“单纯觉得无语。”
反差感让岚莓差点又笑出声。
甜甜的蛋糕确实会让人心情变好，原本得到洛斯里亚的承诺，已经完全原谅对方的岚莓，这下子更是开心得走路都有点飘。
洛斯里亚在她身后，拉了一下她的衣领。
被拽回来的岚莓：“……？”
这种熟悉的拎小猫感觉是怎么一回事。
察觉到周围有人在看她们，她很不好意思地站回洛斯里亚身边，乖巧地说，“抱歉圣女殿下。”
洛斯里亚没说什么，回到马车上以后才道：“你在我身边，跟紧一点。”
岚莓：“嗯嗯？”
“这里到处都是幽魂。”他皱眉，“别再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岚莓：“……好的。”
圣女殿下皱眉的样子好凶。
好漂亮。
洛斯里亚轻抚了一下右侧耳垂，红宝石耳坠闪过微光，马车便自然行驶起来。
不管乘坐多少次，岚莓都会惊叹洛斯里亚这两自动行驶的马车，直感慨着个无人驾驶技术，简直领先异世界科技一百年。
洛斯里亚看她真的很喜欢，无言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同款的耳坠。
水滴状的透亮宝石，比他耳朵上那个颜色更淡一些，几乎偏向粉色，整体也更小一点。
…………总的来说，像是情侣款。
“给你吧。”洛斯里亚说，“这个咒物理面封印着一辆马车，只不过拉车的是骷髅马。你不害怕就拿走用。”
岚莓惊叹：“还自带小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