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莓很礼貌的拒绝了对方，兰萨只是点头说：“我想也是。”
几个人情绪稳定得仿佛只是在交流今晚的菜色。
而今晚唯一认真吃饭的德蒙鲁，只是龇着他的两颗大牙，笑得很张狂地问：“你们都在叽里咕噜的聊什么呢？”
血族是不太有“喜欢”这种概念的。
他们遇到心动的对象，第一反应是上前去咬对方的脖子，饮下对方的血液。
这么做的结果是，如果对方强于自己，就会彻底成为对方的附庸，或者说是奴仆，听从对方的一切命令——哪怕对方要让他去死。
如果自己比对方强大，则是能够让对方成为自己的眷属，受到自己的保护。
当然，也可以给对方下达任何命令，剥夺对方的生命。
在感情细腻、注重心灵交流的幽魂一族看来，血族和茹毛饮血的野兽没有分别。
而血族则是靠着这种弱肉强食、阶级分明的制度紧密联系在一起，看不上幽魂那种总喜欢两个人关起门来过日子的感觉，认为对方小家子气。
“真受不了。”德蒙鲁看了眼岚莓，品了一下，又看向兰萨，“哈哈哈，不过你的担忧也有一定的道理。”
兰萨不太想搭理对方，但德蒙鲁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这位女士看起来柔弱，但应该是比你强一点的。”
血族在追求强于自己的目标时需要谨慎考虑，这也是他们的常识。
兰萨并不想听，只觉得对方很失礼。
而岚莓毫无所知，在德蒙鲁再一次把目光投射过来，用一种略带比较的神色打量她时，洛斯里亚忽然侧身夹菜，将手臂完全挡在她的面前。
德蒙鲁心中那种野兽般的直觉忽然一动，抬眸，猩红的眼睛对上洛斯里亚平静的视线。
忽然感觉像是被什么很危险的东西盯上了。
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血族例会的时候，他因为发言太过张狂，而被血族长老瞪了一眼的时候。
……该说不愧是光明神座下最强的人类吗？
德蒙鲁默默收回大牙，低头啃起了鸡腿。
而洛斯里亚若无其事地把另外一只完整的大鸡腿夹过来，放在岚莓面前的盘子里。
岚莓小声说：“谢谢。”
“不用谢。”
两人礼貌得倒像是普通同事。
叶岚伍眉头微蹙地看着，心中总觉得不爽，回头一看吃得满嘴油光的德蒙鲁，哪像是什么尊贵的血族。
这么爱吃鸡，黄鼠狼成精吧。
“这周你的员工餐没了。”叶岚伍皱眉说道，“我给你发钱，你出去买饭吃吧。”
德蒙鲁：“！？？”
开什么玩笑，他堂堂一个高阶血族，如果不是为了这口吃的——和这口酒——怎么会帮一个人类工作！？
做店长也不行啊！！！
叶岚伍：“想吃什么下周再说吧。”
刚要拍桌子的德蒙鲁：“……”
他偃旗息鼓，低下头去继续啃鸡，开始盘算着下周一定要多喝一壶酒，不然实在是不过瘾。
直到此时，他仍然感觉有什么危险的目光看着自己。
……
岚莓对于餐桌上暗潮汹涌一无所知，她跟着洛斯里亚回到房间，看着对方慢条斯理褪下外袍，心中思考着很多事情。
大哥看上去还有别的安排，他肯定不会等三个月再去找二哥。
但至少目前会冷静一段时间，半个月之内都是按兵不动，搜集情报的阶段，她也能够暂时放心，先把自己的组织给拉扯起来。
光明圣殿这边，圣女殿下暂时没有危险。就是不知道他需要缴获的那个咒物到底被藏在了哪里，持有那个咒物的异端组织到底强不强，会不会造成什么伤亡？不管怎么说，这两天他们都在摸鱼，应该暂时不急着解决那件事。
毕竟拿到咒物就意味着出差结束，不能继续公费旅游了。
她跟洛斯里亚都有这个默契，先不急。
剩下的就是——黛米的事情了。
出城以后岚莓就和黛米彻底失去了联系，毕竟通过咒物联系来打电话，是有距离限制的。
黛米那边的信号本身就不太好，断断续续的，离开中心城以后更是彻底断连。
岚莓真的很担心她。
要不丢个铜板，再给黛米算一卦？
想着想着，忽然觉得余光里看见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岚莓瞥了一眼，下意识移开视线，又猛地转了回去，震惊地看向房间里的另外一人。
只见洛斯里亚先生已经完全脱掉了圣女长袍，里面只剩下一件无袖的棉布背心，贴在精瘦但又线条分明的身躯之上。
岚莓吞了吞唾沫，感觉自己的脸庞像火烧一样：“圣、圣女殿下，这是在……”
吓得忘记喊名字。
“洗澡。”洛斯里亚回答得十分理所当然，“准备睡觉。”
岚莓：“……就这样去洗吗！？”
“不然呢？”洛斯里亚好笑道，“现在才觉得害羞？你主动提出要和我一个房间的时候，应该就能想到这一点了吧。”
他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岚莓，语气有一点刺人：“小蓝莓，你怎么这么迟钝啊？”
不是开玩笑的那种语气。
是在骂人笨的那种。
岚莓不高兴地坐在床上，把目光往床里的方向转过去，不服气地嘀咕着：“您可以进里间再脱。”
“你不是喜欢看吗。”洛斯里亚再次靠近，站在床边直截了当地问，“之前还说想要亲吻。”
岚莓：“……”
她脸颊发烫，支支吾吾地说：“那、那是因为您的神力，神力，影响了……”
“不管怎么说，你亲也亲了，摸也摸了，这时候不认账？”
洛斯里亚一边说，一边敏锐地察觉到。
自己的语气，确实有些急了。
他本来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又有很多外部事件没有解决，感情方面的事情急不来。
慢慢来也好，看她害羞的反应也很不错。
再加上多年来危机四伏的环境影响，光是剿灭那些层出不穷的异端就足够劳心劳神，洛斯里亚下意识地没去思考过什么更深入的问题。
但今天，他不得不承认。
他有点急了。
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慢慢来的，也不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岚莓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他能够一直握在手中的什么。
“什、什么……”
岚莓被他逼问一般的语气吓到，看着洛斯里亚一点点逼近，她下意识往后退，又因为还没洗澡不想直接躺在床上，整个人的身体勉强倾斜着，十分别扭。
“别装傻，小蓝莓。”洛斯里亚握住她的手腕，“你记得那天晚上的事吧。”
岚莓张口正要说话，被他的动作一惊，反应不及咬伤了自己的舌头。
“嘶……”她倒抽一口冷气，疼得说不出话来。
脑海中纷乱的思绪也瞬间消失，大脑一片空白，所有思考都变成了：疼疼疼……
第46章 有血腥味
疼痛让岚莓短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眼底迅速蓄满了泪珠,抬眸看了洛斯里亚一眼，捂住嘴巴说：“我咬到舌头了。”
洛斯里亚所有的情绪都被打断，松开她的手腕问道：“严重吗？我看看。”
岚莓摇头。
她感觉咬破了,舌头侧面渗出血珠，有血腥味在嘴巴里散开。
岚莓捂着嘴，含糊不清地说：“我出去漱口,上药，你，你先洗澡吧……”
她几乎是仓皇而逃。
毕竟在房间里,看着圣女殿下轻蹙着细眉,表情关切和亲昵，岚莓真的会忍不住想起白天刚刚发生的事情——
洛斯里亚说过，他的体/液和分泌物拥有治愈的能力。
也就是说，嘴巴里面受伤的话，只要用……
岚莓站在酒馆后院的杂物间门口,努力将刚才冒出来的想法挥出大脑。
杂物间里所有东西都井然有序地摆放着,岚莓只扫了一眼就意识到,师兄摆放东西的习惯完全没有改变。
她轻车熟路找到了伤药,转身走进隔壁的厨房，先去水源那边漱口。
酒馆里提供清水的是一种常见的咒物,效果一般,需要附近本身有洁净水源的情况下才能使用。
好在这里是绿洲，不缺水。
岚莓接了一杯水漱口。
院子里黑黢黢的，没有点灯,身后的酒馆里也一片漆黑，但生意的火爆程度似乎不减反增，岚莓只是探头看了一眼,就看见无数身影在黑暗的酒馆里穿行。
黑暗的信徒真是独行侠，大多数桌前坐着的都是独自一人。就算是一起来的，好像也不怎么说话。
岚莓在后院找了个下水口，把漱口的水吐进去。
口腔中血液的感觉太过明显，岚莓把整杯水都用完，才稍微清爽了一点。
她取出从杂物间找到的药，正准备给自己舌头上抹一点。
道馆里经常用这种药，哪里摔破了或者口腔溃疡了，对付这种小伤口有奇效。
岚莓刚打开伤药的盖子，突然听见漆黑的院子里传来一声警惕又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谁在那里！？”
岚莓连忙出声：“是我。”
她听出说话的人是德蒙鲁先生。
作为光明圣殿的人，岚莓下意识取出匕首，让它漂浮在身侧。
这把匕首是蕴含光明神力的咒物，岚莓明面上是用它和其他人联系的，现在也是用它打光。
匕首隐隐散发出一团柔和圣洁的光辉，让后院里的血族闭上了眼睛。
他好一会儿才勉强眯着眼睛，咬牙切齿地开口：“把那玩意儿给我熄灭！熄灭了！！”
岚莓：“哦哦。”
她手动调整，让光源变得稍稍微弱了一些。
却没有完全关闭。
岚莓现在已经学会了留个心眼，不在其他人面前展现自己的全部实力，就连在师兄面前，她也没有一下子就把自己的咒物全都拿出来。
当然她不是不信任师兄，只是暂时没那个必要。
而被她召来的圣光照射过之后，血族德蒙鲁整个人都变得虚弱了几分，赤红的双眼仍然眯着，不能够完全睁开。
他本来是以一个不太雅观的姿势蹲在地上，被这么一照连忙站了起来，手中还端着一个餐盘，气呼呼地瞪着岚莓：“你在做什么，有没有礼貌！？”
岚莓看着他手里的餐盘，好奇问道：“德蒙鲁先生是在做什么呢？”
德蒙鲁低头，看了一眼盘子里被啃了一半的烤鸡。
“你，你管我！？”他恼羞成怒道，“光明的信徒大半夜不睡觉出来乱跑？”
他说到这里，似乎连酒都醒了店，警惕问道：“你为什么……”
说到这里，德蒙鲁动了动鼻子：“为什么身上有血腥味？”
“我不小心把舌头咬破了，出来找伤药。”岚莓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举起手中的小药瓶给他看，“大哥做的药，我拿一瓶。”
德蒙鲁哼了一声，道：“人类就是笨蛋，还会咬到自己的舌头。”
岚莓：“……”
“你拿吧，叶岚伍先生可是很大度的。”他又看看自己餐盘里的烤鸡，意有所指道，“不会计较这些小事情。”
岚莓好笑道：“我想也是。”
德蒙鲁举起左手食指，上面的戒指闪烁着鲜红的光泽，下一秒，他手中的没吃完的烤鸡被完全收回了戒指里。
“别怪我没跟你说。”德蒙鲁提醒道，“这里晚上会有很多血族来往，很危险。”
岚莓疑惑问道：“为什么？血族会攻击人类吗？”
德蒙鲁摇头道：“正常来说不会。但你身边还带着那么一团光，本来就很让血族烦躁。又是个这么弱小的人类……随随便便就能杀死了。”
他不屑地嗤笑一声：“要弄死你也不需要什么理由，心情不好就够了。”
岚莓无言，又听德蒙鲁语气古怪地继续说道：“你的血……味道奇怪，有点……”
他动了动鼻尖，似乎是想说“有点好闻”。
但出于血族的骄傲，德蒙鲁收回了后面的话，只说：“反正你注意点。血族也可能因为出于对血液味道的喜爱，把你吸干。”
他冷笑：“我们可不讲什么怜悯和同情。”
德蒙鲁觉得，要不是看在叶岚伍先生的面子上，他根本不会跟这个小女孩说话。
他们向来信奉强者，这么个弱小的人类，实在是不够看。
哪怕她的血味道很香，那有怎么样呢？
只要咬上一口，就能让她彻底成为血族的附庸，连自己掌控自己的生命也做不到。
德蒙鲁冷哼一声，看着岚莓回到她自己的房间，才缓慢往酒馆大堂的方向走去。
这时，他忽然感觉黑暗中有什么强大的力量正在靠近。
德蒙鲁浑身汗毛竖立，像个炸毛的动物一般，警惕的看向黑暗之中。
“叔、叔父大人……？”
夜视的能力让他清晰看见，一名强大的血族沉稳迈步走来，表情肃穆。
对方双瞳亮起血红的光，已经快要进入捕食的状态，因此才激起了他强烈的危机感。
德蒙鲁警惕又前辈地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颤声询问：“叔父大人怎么到这里来了？有什么我能帮到您的吗？”
那位尊贵的血族看上去十分年轻，甚至比叫他“叔父”的德蒙鲁还要年轻一些。
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淡棕色的长发垂落下来，眉眼锋利，语气却淡得温和：“你在这而猎食了什么？”
德蒙鲁喝了不少酒，刚才虽然已经从醉醺醺的状态里清醒过来，但脑子还很麻木，下意识反应道：“烤鸡。”
尊贵的血族：？
德蒙鲁：“……”
他一开始还没意识到什么不对，只觉得尊敬的叔父大人为什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自己哪里表现得不好，或者偷吃烤鸡太丧失贵族的风度，让叔父大人感到不悦……
就在德蒙鲁思绪万千的时候，他眼前那位尊贵的贵族轻声开口：“是人类。”
德蒙鲁：“啊？”
“人类鲜血的味道。”
德蒙鲁：“……”
他麻木的脑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才隐约担心的事情成了真。
血族阶级分明，他的叔父比他地位高出太多。哪怕是按照作为血族的本能，他此刻都应该一五一十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眼前的人。
但德蒙鲁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叔、叔父大人，我只是在吃烤鸡……这里每天来往的人类很多，可能有谁受了伤。”
尊贵的血族只是“嗯”了一声，锐利血眸环顾一圈，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要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