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里亚脸色很冷,维持着圣女殿下冷傲的形象,那点对外表现出的温柔都荡然无存。
岚莓看着路口走出来的人,比身边的洛斯里亚更为惊讶,她差点张口就要喊出对方的名字。
——是迪法先生!
迪法显然也认出了她,但他并未表现出来。
岚莓调查事情时在他店里摸了鱼,他还给对方介绍过租房的事情,自然也知道岚莓伪装身份,在蛮荒城开店给人占卜的事情。
为了区分几个马甲,岚莓在蛮荒城占卜时特意换了个伪装,不是之前小兔的那个。
身上的小号一多,就容易忘记哪个号需要保守什么秘密,搞得岚莓脑袋里一时间也没转过弯来,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表现才对。
洛斯里亚却只是斜睨她一眼,说道:“你先回去,一会儿在清水室门口等我。”
岚莓:“好!”
她没敢再看站在对面的迪法先生,匆匆离开。
清水室是圣殿和教堂内专门用来净化水源的地方,那种喝起来像是蜂蜜水的小甜水就出自这里。
每天只需要两人一组值班两小时,就能维持净化效果,源源不断地供应干净好喝的饮用水。
净化好的水会通过教堂内的特殊通道流向各个需要清水的地方。
此时当日的值班已经结束,这地方没事不会有人过来。而且门口被咒物封印过,除了当日值班的人,谁也进不去。
门口有供人休息等候的长椅。
岚莓毫不客气地坐上去,开始摸鱼。
她背包里有什么东西蛄蛹两下,岚莓听见脑海里出现小芙子稚嫩的嗓音:“岚莓莓!我感应到了!!”
这几天小芙子完全陷入了安静,像它拥有生命之前那样。
因为岚莓交给它一件非常艰巨的任务。
“呜呜呜累死我啦。”它撒娇一般说道,“我想喝点神力可以吗?最好是黑暗的,实在不行光明也能凑合喝……”
“好好好,辛苦你啦。”
岚莓从口袋中翻出一个小胸针。
之前洛斯里亚破坏异端降临,缴获了满地的咒物,曾经偷摸给过她一小把。
很随便抓的一把,大部分都没什么用处。
加上之前获得的一些,岚莓已经是个名副其实的咒物富人。哪怕这些东西不是咒物,只是作为饰品戴在身上,也足够富丽堂皇了。
这胸针的作用也就是夜视、潜行那些,和小兔的能力重叠,岚莓毫不心疼地把它放进背包里。
拂尘须须蠕动着缠住那个胸针,把它扯到面前。须须根部,弹出一个黑灰色的毛绒脑袋。
它像是被揪了一下的团子,伸出一个没有手指的小手,抱住那个胸针。
很快,岚莓的脑海中响起咕嘟咕嘟的声音。
也不知道它怎么喝上咒物当中的神力的。
岚莓安静等了一会儿,听见小芙子发出满足的叹息声,随后才说道:“经过这几天日夜不停的……那个怎么说来着?拨打骚扰电话!”
岚莓:“……怎么样了?”
“终于找到了,只是没有接通。”小芙子说,“我感觉到她再次进入了通讯范围,但是信号很大可能正在被监听,所以没有贸然链接。”
岚莓松了口气:“能感应到就好。”
没错,她这几天一直在让小芙子想办法感应黛米的存在。
她一直很担心黛米,自从联系不上对方以后,岚莓也想了很多的办法。虽然洛斯里亚让她暂时先不用担心,但她总不能什么事情都不做。
最后就想到了这么个笨办法。
小芙子大喘一口气,最后问道:“接下来怎么办?要继续给她打电话吗?”
“之前也没打,只是感应不是吗?”岚莓问道,“你可以继续保持感应,找到她的位置吗?”
小芙子抱着小羊形状的胸针,喝得整个团子都瘫倒,看不清五官的脸上竟是做出了一个很悠闲的表情:“没问题,既然吃饱肚子了,那我继续干活啦!”
“好,”岚莓在心中说道,“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跟我说。”
小芙子发出欢快的答应声,拂尘须蠕动着收回。
感受到背包里的蛄蛹逐渐平息,岚莓打开小包看了一眼,发现小芙子看上去就跟一根普通的拂尘没有任何区别,乖巧地缩在她背包里。
岚莓合上包,突然感觉有一道阴影出现在她面前。
她抬起头,顺着挡在眼前的身影向上看去,看见了迪法先生那张带着自然笑意的脸。
“您好。”迪法语气谦卑,“没想到您也是为圣殿工作的,难怪这么厉害,对于做生意的事情也能给出那么一针见血的意见。”
岚莓被对方恭维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伸手抠抠脑袋,疑惑问道:“原来迪法先生也是为圣殿工作的?那怎么会想到要开一家店?”
还是一家腌制蜥蜴的店。
在圣殿工作的岚莓十分清楚,圣殿的工资可是很高的。除非对方有什么挥霍无度的奢侈爱好,否则肯定会有大笔的积蓄。
而迪法先生说他用所有的积蓄开了那一家店?
腌制蜥蜴脑袋的成本那么高的吗?
岚莓茫然看着对方,而迪法却没有半点羞愧的情绪,反而很认真地点头说道:“开店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您有这方面的天赋,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
岚莓:这样吗???
她还是觉得不太能相信。
迪法已经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脸上仍然是那副略带羞涩的表情,轻声问道:“您在圣殿工作多久了?和那位圣女殿下是、是什么关系……?”
岚莓还是第一次被问道这种问题,她整个人愣住,随即犹豫着说:“啊?啊……上下级?”
虽然比起这个,她更愿意用更亲密的词汇来描述对方。
比如同伴,或者老乡?
但这些事情显然是不能随便跟人说的,岚莓看着迪法说:“怎么突然问这个?”
“那,恕我冒昧,我能否请问一下您的取向……”
什么取向?
岚莓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她眨了眨眼睛,很快想明白了,小声说:“不好意思,其实我也……”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自己的取向。
可能只要是好看的人,我都忍不住喜欢。
——这样的回答在异世界可能有点太超前了。
岚莓忍了忍,没有说出口,扯开话题一般反问道:“迪法先生、怎么突然问这个?”
这可是个人隐私,她不回答也没有关系吧?
她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人,这位一半血统来自魅魔的青年脸颊略微泛红,语气有着恰到好处的停顿和内敛,轻声说道。
“很抱歉,我也觉得这样有些冒昧。但今天的相遇实在是缘分,我忍不住去想这是否是神明的安排。”迪法诚恳地说,“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对您心动不已。”
岚莓莫名不相信这话,她坦然看着对方,语气平淡地问:“真的吗?”
“我知道这一时间很难接受,但希望您不要怀疑我的真心。”他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受伤的表情,“我也不期望您能回应,只希望可以给我一个追求您的机会。”
他说得像是格外真切,岚莓仍然怀疑,她相信自己的本能,正在纠结要怎么开口拒绝。
“岚莓。”
从她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格外冷淡的清润女声。
岚莓得救一般朝身后看去,之间洛斯里亚半边脸在花窗的阴影当中,那张完美的脸上带着标志性的温柔笑容,一字一顿地说:“工作时间,不可以谈论私人感情方面的问题。”
“抱歉,是我的问题。”迪法连忙站起来,对着洛斯里亚道,“那我去教堂外,等她下班。”
黑暗的信徒自然不能长期待在光明教堂内,就算收到允许,也会觉得身体不适,难以承受。
“教堂外也不方便站人。”洛斯里亚说,“迪法先生您实在想等,就去我们还没讨论出归属的那块地方吧。对了……”
他温温柔柔地笑着,继续说道:“我们两方开战在即,那块地方也很危险,您还得注意安全。”
第49章 梦境约会
完全不像是在威胁别人。
圣女殿下刻意露出温柔的表情,眉眼都柔软下来,原本让人感觉难以接近的美貌,一下子就变得可以亲近。
他看着岚莓,笑意更加温和:“我们走吧。”
岚莓:“……”
是错觉吗。
好像没听过圣女殿下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话。
她朝迪法先生挥挥手,跟他道别,随后跟着洛斯里亚离开。
岚莓也不知道洛斯里亚先生要去哪里,他一路上七拐八拐的,看不出目标。
两人穿过一扇扇尖形拱门,踩过一道道花窗的彩色投影。
安静无声中,岚莓不知为何,回忆刚刚相遇的时候。
那时她穿过这些拱门,觉得建筑华美壮丽的同时,心中又始终怀揣着些许不安、以及失去目标的茫然无措。
现在大哥也找到了,目标也更明确,她发现自己甚至有心思欣赏玻璃花窗上的故事。
“洛……圣女殿下。”
四下无人时,她总习惯性要喊对方的名字,可这里是圣殿,岚莓连忙改口。
洛斯里亚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怎么了?”
依旧很温柔的表情。
岚莓敏锐察觉到不对,小声说:“没什么,只是觉得咱们教堂好大啊。这还需要再扩建吗?”
洛斯里亚无声的勾了勾唇:“什么‘咱们教堂’,说得好像光明圣殿也是你家开的一样。别太有归属感了,小蓝莓。”
岚莓:“圣女殿下对圣殿没有归属感吗?”
不是,这里可是教堂。
他们在光明神脚下谈论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太大胆了?
洛斯里亚显然并不在乎,他摆摆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承接着先前的话题说:“如果本身划分好的区域就是对半,‘咱们’圣殿也没理由多说什么,但是——”
他看着岚莓,淡声说道:“温顺的动物突然开始咬人,任谁都会有点过激反应。”
“不是说他们内部斗争吗?”岚莓问道,“他们自己也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咬人,对吗?”
洛斯里亚:“……”
“咬人”这个词被她一说,倒显得有点可爱了。
他无奈点了点头,又听岚莓问:“那迪法先生是咬人还是不咬人那一派的?”
洛斯里亚:“……你很关心他?”
“不是啦。”岚莓解释道,“我感觉他有点怪怪的,想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洛斯里亚“噢”了一声,又露出微笑:“想更了解他?”
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岚莓试探着问:“也可以这么说?”
洛斯里亚发出冷笑。
他没有再接岚莓的话,只有路上偶尔遇到别的升职人员才张开尊口打个招呼,说些很客套的官话。
最后甚至直接把岚莓送回了她的工作岗位上。
本来以为自己要摸鱼一整天,还有点心怀愧疚的岚莓:???
……圣女殿下这是,生气了吗?
岚莓这么想着。
然后就在当天晚上,心念一动。
感觉小兔作为“接收器”,收到了一大堆资料。
她一边洗澡,一边用意识呼唤小兔打开链接,“接收”了这一份资料。
不愧是同为现代人,竟然会用这种文件传输的方式。
在岚莓的脑海中,小兔的黑影溶解掉一部分,变成一个个黑色的文字,出现在她眼前。
竟然是一份关于迪法的详细资料。
就如他自我介绍的那样,迪法有一半魅魔的血统,在最初进入黑暗圣殿时就十分困难,遭到了一些声音的反对。
魅魔向来被认为是不够忠诚的信徒,在圣殿里很少能有一席之位。
但那时尚且年幼的迪法就有足够的黑暗神力亲和,于是被破格录取,又“发配边疆”,成为常年驻守各种边境教堂的主要成员之一。
但他在各个教堂的表现都很好,会带着信徒们一起增加基础建设,开展各项活动。
有人觉得他很吵闹,想把他赶走,又有人觉得他确实做了很多好事,让信徒们过上了更好的生活。
反正怎么说都只是在一些边远地区,在圣殿的人看来始终是小打小闹。
最多开会的时候提上一嘴,转头就忘了。
岚莓看完资料,了然地给洛斯里亚发送留言:所以,迪法先生是“咬人”那一边的吗?
正准备安稳入睡的洛斯里亚,忽然感应到岚莓的通信。
他勾起嘴角,心情不错地点开,随后就看到这样的问题。
洛斯里亚:“……”
本来忙到这个时候才洗完澡躺在床上就已经够烦的了。
他烦躁地捋了把自己漂亮的银发,将丝绸眼罩猛地拉高,从床上翻身坐起。
赤着脚踩过厚实的地毯,洛斯里亚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
银辉一半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仿佛为他的银色长发打上了一层柔光滤镜。
洛斯里亚穿着白色的睡裙,肤色也很白皙,远远看去如同黑夜中的精灵。
他在地毯上来回踱步,然后又给岚莓回了通讯:“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就是为了在这里跟我讨论咬不咬人的问题?”
他后悔了,就不该跟岚莓用什么破比喻。
她好像挺喜欢这个比喻的,不知道会不会在背地里喊迪法“咬人哥”。
这个借助咒物达成的“通讯”有一点不方便的,就是不能够像手机聊天那样留言,必须要有一方接通。
就像洛斯里亚给她发的“资料”,也是她在链接通讯之后才能收到的。
此时通讯接上,岚莓脑海里响起洛斯里亚的声音。
她忍不住笑起来,小声问道:“洛斯里亚先生是在睡觉吗?对不起,打扰了你的好梦。”
洛斯里亚闻言微怔,在厚地毯上来回踱步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脑海中闪过纷乱的思绪。
幸好他已经很有经验,在意识通讯时不会什么想法都变成声音传递到另一边。
洛斯里亚低声开口,声音如同月色下悄然凝结的露珠:“小蓝莓,我做不了什么好梦。”
岚莓声音一顿:“什么?”
“我的梦很糟糕。”洛斯里亚拧着眉心,“很少会梦到什么好东西。”
不如说,他从来没做过好梦。
从小时候起他就生活在日夜不分的噩梦之中,只是在长大以后,对神力的掌控逐渐熟悉,再借助黑暗方面的咒物,已经能够做到掌控自己的梦境。
而他对于刻意的造梦没什么兴趣,只是把梦境“关闭”,让自己不再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