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只好告辞,心里有些担忧,妹妹能把谎话编圆吗?不过……他已经编了大半,顺着他的话一定能瞒过去的。
王追月上了飞剑离开,张仁还拉着王二妮的手,王二妮忽然把他抱进怀里。
“老张,我有些话要和你坦白,你不要害怕。”
忽然被抱进怀里的张仁:“……嗯,我不怕,你说。”
第25章
向张仁坦白一切并不困难,他是个平和宽仁的性子,有时候王二妮会悄悄觉得,他实在应该是个好父亲的,她在他身上汲取的感情里,很难说不包括一点点不可告人的父爱。
王二妮从那天消失在盆里的事说起,张仁没能插上话,他其实透过水面看到了她落在阴森森的地府冥界,见到了黑白无常和巨山般的神魔。一直到阎罗说出要她相陪的话时,水被那老头泼了,他追着老头打,结果老头跑了,这一天一夜,他过得心急如焚。
如今王二妮从头开始说,虽然他知道的比王二妮想象的要多许多,但还是安静地听着她讲述来龙去脉。
王二妮几乎没有隐瞒什么,她有自己的理解,那送她去地府的老头必然是一位高人,虽然她不知道高人被张仁打得满地窜,现在还夹着尾巴在花园里睡狗窝。
言归正传,被高人送往地府后,王二妮的理解是,张仁的前世阎罗已经死去,长住地狱之中。阎罗生前被强者打杀分食,死后还有个强敌(她认为是那只巨手的主人)一直在窥伺他的天魂,最终阎罗不敌,彻底消散在巨手之下,至于她和阎罗这一年多来的点滴……她没有说。
只是很婉转地提了一句,“我想以后为他报仇。”
张仁泛青的瞳仁微微闪过一丝亮光,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笑着道:“前世今生,都遇到夫人,是否也很奇妙呢?”
王二妮讲述的时候有自己的观点,她认为阎罗和张仁并不算是一个整体,他们是不同的生命,但张仁只道了一句前世今生。
她一时有些心绪复杂,却也没有坚持反驳,张仁个子高大,想要维持被她抱在怀里的姿势只能大幅度倾斜身体,说了这么多话已经有些不稳当,他笑着拍拍王二妮的胳膊,“夫人爱深,可为夫实在吃不消了。”
王二妮这才反应过来,放开了张仁,就见他犹豫片刻,似乎有什么话想说,“老张,你要说什么?直说吧。”
她以为张仁应该是想问些修行上的事,就如她一开始听说阎罗杀麒麟的惊叹憧憬一样,但张仁只是吞吞吐吐地红着耳根,半晌问道:“夫人那儿……怎么鼓起来了。”
王二妮已经适应身体一年多了,可在人间这边,她不过消失一天一夜,其实不止张仁,连早上王追月都是很快就注意到了的,可做兄长的,尤其还是不熟的兄长,自然不会去问这个。
张仁一开始只记得察看她身上有没有明显的伤势之类,然后被王二妮抱着讲述这一天一夜的事,脸都贴着,稍微侧个脸都埋进去了,发现不到异常就有鬼了,他几次都差点走了神。
什、什么阎罗,哦,他的前世身,什么修行……修行好啊,修行好深啊。
王二妮眨了眨眼睛,忽然道:“哦,你说我路上揣的两个馒头吗?当干粮备着的。”
张仁支支吾吾,又难掩失望,语无伦次地道:“哦哦,是馒头啊,我们北地的馒头做得这么大吗?是、是了,南边的馒头比较小,我们这儿都是大馒头。”
王二妮一下子笑出了声。
她并不介意夫妻之间谈些房里的话题,张仁是个很稳重有风度的男人。即便打了三十年光棍,只开了两三个月的荤,她怀孕时怕伤到胎,不许他做那些,他就真的老老实实等霞儿落地,从未有过逾越。
孕期是很长的,尤其霞儿还是足月生,他也没有像寻常富家老爷那样纳一二妾室,最多憋得狠了,自己躲在房里看话本,王二妮时常觉得,张仁连那点拐弯抹角想和她聊些荤话的模样都很可爱。
她……其实也不是那么正经端庄的女人,难道她发现可以重塑身形时,想都不想马上把胸口填满,只是为了给娃喂奶嘛。
还阳时的那点情怯,都在见到张仁的时候烟消云散了,王二妮心里柔软,不止一次地确认了,眼前的张仁是她爱着的,放在心里头的男人,就算他没有资质,不能修行,那也一样。
张仁还在支支吾吾找补,以表示自己不是那种只会盯着女人胸口看的那种猥琐老光棍,就被王二妮拉着手往后院带。
他有些懵,还道:“我们去哪儿啊?快用晚饭了。”
王二妮看都不用看避开路上所有的丫鬟仆从,声音压成细线传入张仁一个人的耳朵里,“走,跟我进屋。”
房门无风自开,随后砰地关紧,张仁的惊叫声外头已经听不到了。
晚饭时分,云华给霞儿系上了小兜兜,她的近身丫鬟奇怪道:“小姐,老爷夫人一直没见到,晚饭也不回来吃吗?”
云华已经开始吃饭了,咽下一口菜,给霞儿喂了一勺牛乳粥,摆摆手,“不必管他们,今晚想来有一场恶战要发生……咳,对了,让厨房备点补汤,我哥这两天都没怎么吃下饭。”
丫鬟不解,云华却小脸通黄,她是十七岁的大姑娘,在外头人口中都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偷了张仁不知道多少话本看,懂的东西可多了。而这伶俐的小丫鬟是替换了原本和她同岁的贴身丫鬟提拔上来的,原来那个成婚了,这个才十三四岁呢,她懂个啥子哦。
云华啧啧,夹了一个小笼包,给霞儿吃里面鲜美的汤肉馅,自己咽了咽口水。
嫂嫂回来,她可是第一眼就发现了,原本的小笼包!变成了大香瓜!哇,当时要不是有嫂嫂大哥在,她真的好想去揉一揉看看的!嫂嫂到底吃了什么好东西补出来的哦。
她哥到底走了什么好运,可恶,他现在一定已经吃上香瓜了。
云华含恨连吃了四五个小笼包,又给霞儿喂了几勺牛乳粥,霞儿现在特别喜欢给她喂饭的人,啊啊叫了两声姑姑,云华立刻惊喜起来,恨不得把一桌子菜都喂给她吃。
张仁确实吃上香瓜了,他本来以为真是揣了什么大馒头来着。也是因为王二妮孕期怕出事,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从不给他一点暗示,导致他总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猥琐了……结果一趟小别胜新婚,张仁从未感受过如此热烈的情愫。
一场风雨延续到半夜,王二妮施了个清身诀,两人身上很快干净清爽起来,张仁觉得十分新奇,看了一眼地上乱七八糟的衣物,“夫人,衣物可以清洁吗?还是只对人有作用?”
王二妮眼睛水润润的,脸颊红扑扑的,“都能用,这是很简单的入门法诀。”
说完,衣物一件件飞起来自己搭到衣架和屏风上,一眨眼已经干净如新,张仁看着,笑道:“这可真是书生娶仙妻的话本故事了。”
王二妮微微摇头,“我不喜欢那些话本,书生总是什么都不干,只是有些才华或者颜色,就有仙女下凡来配他,又常常有了仙女还要娶公主,最少都是齐人之福……”
她从前是跟着张仁看话本的,那会儿主要是认字,有些不喜欢的情节她也懒得说,现在抱着张仁,抱怨道:“我就是不喜欢这些书生写的破烂东西,你喜欢看的话,不要再拿给我看。”
张仁想了想,道:“可惜话本多是不得志书生所作,心有所思便有所想,天上掉下美娇娘,洗手作羹汤,又温婉贤良,又不嫉妒二房。我看话本也就是个习惯,以后不看就是了。”
王二妮反倒犹豫道:“算了,你喜欢看就看,不过看可以,你要是真敢学书里带个什么美娇娘回来,那就惨了!”
这话是陈述句,她连杀王赖子后娘和老鸨的事都向张仁坦白过,所以她现在是越来越不装了,她是什么样的人就是什么样的人,张仁要是真的辜负了她,她自己都不知道会做什么事。
王二妮想,她真的是很坏的,张仁遇到她,也许是倒了大霉。
张仁微微眯着眼睛,仿佛是要睡去了,也不知他听没听见,王二妮没有用神识探查他,夫妻之间,她还是愿意和从前那样相处,否则那算什么夫妻呢?张仁又不是她豢养的男宠,而是她爱的男人。
王二妮已经不需要入睡了,但闭目养神还是可以的,她闭着双眼靠着张仁,约莫过了几盏茶时间,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她没睁眼,装作睡着。
张仁的眼睛在夜色下眯得狭长,内里原本只是泛青的瞳仁彻底成了青色,和阎罗的妖瞳几乎一模一样,这双妖瞳看了王二妮良久,慢慢翻身下床,朝门口走去。
清晨,张家早饭时分,云华仍旧带着霞儿吃饭,张仁和王二妮都没起。
昨晚张仁以为王二妮睡着了,去厨房喝了一大碗补汤,吃了两碗饭,又蹑手蹑脚回房。早起一副龙精虎猛的样子,凶狠地撕咬着香瓜,又拉开了一场恶战的序幕。
云华一边喝着木瓜炖奶,一边啧啧感叹,小别胜新婚,小别胜新婚啊!这感情是越来越好了。
第26章
张仁连喝了好几天补汤,他身上的变化连两天来一次的王追月都发现了,自觉和妹妹一家的关系已经好了很多,便开始琢磨着怎么接近张仁,找借口给他补一补。
培养他的蓬玉仙宗是上界的剑修宗门,不过王追月本身对剑道没什么执念,他在宗门的时候,其实和经常来给他把脉灌药的炼丹长老有些师徒上的默契,他也更喜欢炼丹做饭这一套要经过炉火的东西。
今日一早,王追月就翻起了储物袋,百年的龙落子,佐以党参黄芪等常见药材,去芜存菁,以灵泉水调和,可以炼成上界最受欢迎的补肾佳品温阳丹。
不是王追月没有更好的药材,但药补这东西得一步步来,上来就直接补过头,并不是好事。
温阳丹还在炉子里炼制,王追月又下了一趟田,摘了两个小南瓜。这是霞儿最喜欢吃的,她现在胃口极好,一天至少吃半个南瓜,王追月两日去一次,每次也刚好带两个南瓜,怕摘多了存着就不新鲜了。
王追月下田,桃源村里的村户遇到他,个个都很恭敬甚至畏惧,如今王家那破屋子里头,可不是王二妮一个孤女带着两个娃苦巴巴过日子的时候了。王追月回来不久就翻修了老屋,建了一院三间房,虽然都是普通的青砖瓦片,村里有钱些的人家也盖得上,可王追月那一身的本事,村户们哪个敢招惹。
尤其是李文昌……他原先看上王二妮长得漂亮哄过她,后来见王赖子死了,又琢磨她名声坏了,想弄家里做个妾也成,被王二妮打得鼻青脸肿,后来又让三姐儿说动,又去挨了顿打。
他自己觉得挺委屈的,一次见到王追月擎飞剑上天,立刻眼神清澈了,脑子也不混了,上哪儿都躲着他走。
王追月摘了南瓜回来,就看到李文昌鬼鬼祟祟藏头不顾腚,也懒得和他计较,冷哼一声,这样的人他还不屑于教训,毕竟妹妹已经动过手了。
李文昌松了口气,等王追月走远了,刚要回自家,迎面就见几个佩剑青年落下,见到他就喝问道:“凡人,王追月住在何处?”
李文昌懵了懵,下意识摇头,“几位、几位仙长,小的不认识什么王追月啊。”
领头的青年眉眼间带着戾气,只道:“这是桃源村,你不认识王追月?那可有近日返家的王姓青年?”
李文昌迟疑道:“仙长是说……王大壮吗?他是刚回村不久。”
几个佩剑青年面面相觑,有个青年对为首的青年邬月犹豫道:“公子,我们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王追月就算逃往下界来,想避人耳目,也不会改叫王大壮这么没牌面的名字吧?倒像是个多年在外务工的村里青年返家。
邬月冷笑一声,“不会有错,我已经派人打探过,王追月确实回到了这里,应该就是这个王、王大壮没错了。行了,凡人,带路。”
温阳丹至少要炼制一个时辰,王追月正在扇炉火,刚修好不久的家门就被踹碎了,他一贯平和的表情陡然冷了下来,看向走进院子里的几个人。
邬月傲然地道:“王追月,你知道本公子来找你有什么事吧?”
王追月放下蒲扇,把炼丹炉往边上搬了搬,拍拍身上的灰,这才慢慢地道:“我为公子养金丹十五年,临了突破结婴,也将元婴还与公子了,莫非公子是来上门道谢的?”
邬月冷笑,“王追月,不必装傻,你的名字是我老祖取的。追月追月,你十五年就追过了我三百年的道途,真不愧是我蓬玉仙宗的不世天骄啊!”
“天骄自古不是成仙作祖,就是成为被人碾压的尘土。老祖不理俗务,被你和你师父蒙蔽,放过了你,我却是要斩草除根的,不杀了你,我如何才能安心?”
王追月轻轻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邬月,道:“真的不能放过我吗?”
邬月不屑回答,已经拔出了剑,他此时元婴修为,带着的几个随从都是内门精英弟子,一个初入元婴带四个金丹大成,要来斩尽杀绝。
剩下四人也跟着邬月拔剑,五道身影转瞬即至。
然后转瞬即逝。
王追月把几具尸体整整齐齐摆在院子里,深深地叹了口气。等温阳丹炼好,又去洗了洗准备带给霞儿的南瓜。
他刚回来不久,没想到邬月会亲自上门来找死,他当初被老祖放过,自然不是因为什么蒙蔽不蒙蔽的,而是他向老祖一下一下磕头磕出来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