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国舅脾气素来恶劣,听见鸡鸣就有几分恼怒,趁着兄长熟睡,叫来恶仆,怒道:“去把院子里的鸡给我宰了,炖锅汤来喝。”
他命令完,迷迷糊糊又睡下了。
恶仆出了门就撸起袖子,朝着仙人们养的几只百年鸡妖恶狠狠地扑去。
为首的鸡妖翅膀一挥,让老婆们布阵,没多久,院子里传来惨绝人寰的尖叫之声。
大国舅小国舅同时被惊醒,一开门就看到院子里险些被几只鸡打死的恶仆,为首的公鸡正威风凛凛地挥翅膀打人,那翅膀在日光下真如一把铁羽,闪着锋利的光芒。
小国舅差点气歪鼻子,怒斥道:“曹忠,大早上的你跟我这闹什么呢!”
让你去宰鸡,你差点被鸡给宰了?你特么的不是杀人如麻第一打手吗?几只鸡就把你扇成陀螺了!
曹忠脸肿得跟猪头没什么差别,还要分心答话,没几下就被公鸡一爪子抓烂了脸,疼得只知道惨叫连连。
大国舅实在看不得这个,连忙派几个护卫过去……拉架,看起来确实是这样,母鸡们被拉开,个个就变得温顺起来,而那只打得最凶的公鸡,也低下头打理着自己的羽毛,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曹忠已经被打得不省人事,这会儿殷洪又端着个茶碗出来了,这是要洗漱呢,看见院子里一大群人围着个曹忠,笑眯眯地说道:“不用浪费药了,这人今天当死,你看,我数三个数啊。”
“一。”
“二……哎呀,没数好,他死得好快。”
殷洪咕嘟嘟喝了几口水,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微微摇头,只看着大国舅道:“你是个有缘之人,莫念亲情,莫念红尘,不如现在归去吧,终南山有你的仙缘。”
说完,也不等众人如何反应,抬起手一挥,一行人就从李家大院全须全尾回到了桃源村口,连那个死掉的曹忠都在。
大国舅曹景休惊疑不定,小国舅也惊得脸色发白,又激动潮红起来,抓着大兄的袖子连声问道:“大哥,什么缘?什么仙缘?咱们是一奶同胞的兄弟,既然你有,我怎么会没有?”
曹景休眉头紧锁,脑子里转过许多念头,终究只艰难道:“什么仙缘,要拿亲情来换?不管这些,启程去龙兴县城,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为重。”
说是这么说,兄弟二人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命人就地安葬了曹忠,向着县城而去,但还是不时回望桃源村。
桃源村李家大院,殷洪洗漱完,擦了一把手脸,锤锤腰,去给他那帮只会吃不会做的懒鬼兄弟煮饭了。
他近来还摊上别的事了呢,给赵公明的猫煮猫饭。这不是夏天了嘛,猫吃得少还爱吐,赵公明求爷爷告奶奶求到他这里,没奈何,只能煮上猫饭了。
龙兴县令带着县丞小吏还有一干衙役等人殷勤地等在城门外三里亭处,远远见到两位国舅的仪仗行来,顿时热情万分地相迎。
两位国舅都没怎么搭理他们。
大国舅曹景休还算厚道人,虽然被昨夜的“仙缘”弄得心里空落落的,但还是勉强应付了县令几句,跟着入了城门,来到了一处名为张府的大宅院安置。
比起昨夜的农家大院,这县城富户人家自然要舒适许多,虽然比不上他们在国都的府邸奢华,但和寻常的避暑庄子,城外别苑还是相差无几,连小国舅都惦记着仙缘,也顾不得挑刺,这让县令县丞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张府里各处都被馆驿上的人布置好了,原先张仁和王二妮住的主卧里,床榻都被搬走换上了新的,两位国舅带着的物件被一样样搬来安置上,至于国舅本人嘛,大国舅去了县衙忙差事,小国舅就在街面上带着十几个家仆无所事事闲逛。
因为仙缘一事,他心里藏着事,也没像平时那样眼珠子专往长得好看的妇人身上瞟,他这人就这毛病,不爱风尘,专爱强迫良家。
家仆知晓他的习惯,就算主子没吩咐,也四处张望替他寻摸,没走多远,就有个家仆拉了拉曹景植的衣角,喜道:“二爷,您看,那位夫人貌美身段好,难得的是气度不凡,您在路上委屈了那么久,也有段时间没尝过贵妇滋味了吧?”
曹景植想说我尝你个鬼哦,这破小县城还有贵妇人?县令家的夫人对他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不过一转身回头,一看,还是露出了邪笑。
确实是个气度不凡的美妇啊……
这样想着,他就朝着人走去,那边街对面,王二妮指尖绕着一股青烟,身侧一左一右黑白无常,身后判官满头大汗拼了鬼命正在翻着生死簿。
正在寻他。
第81章
下地府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当初王二妮第一次下地府,心中惊惶难安,去哪都不敢多问,后来又去了两回,渐渐地也就习惯了。
虽说话本子里神仙下地府是件挺简单的事,但其实地府是一层单独的维度,别说话本子里那些修道而成的飞升仙人,大部分的神魔都没有这个实力。上次王二妮被大昊天带去地府时本能记住了一些,她以为那是下地府的路途,但其实是破开维度的过程。
照猫画虎试了两次,她就成功了,地府维度一破开,立即有鬼差殷勤相迎,随后黑白无常前来询问,王二妮再一次见到了太山府主。
说实话,这种枉死的案子地府见得太多了,枉死城每天要纳入不知多少枉死鬼,有罪鬼也有无辜惨死的鬼,地府其实不管这些惨案,毕竟作恶之人最终也会魂归地府,孽债缠身的鬼魂自有归处,但上面要管,就不同了。
太山初见王二妮时,态度已经足够客气,后来他……更客气了,毕竟凡人张仁的妻子和大昊天亲自带来的夫人有着天壤之别,而今日,这位夫人甚至是自己破开维度而来,算作地府的贵客,他立马就卖了判官,搭上两位无常,让他们随同王二妮去办案。
这是阳间案,王二妮要在阳间办,而不是勾来罪鬼判罚了事,让那恶人在阳间只得一个猝死的普通下场。
也和志怪故事不同,黑白无常这两位并不是常来往人间的鬼差,通俗点来说,黑白无常属于捕头,只有大案重案才能让这两位爷亲至。
真正来往阳间地府的鬼差是牛头马面,这是地府的土著种族,可以在阳间停留七日,专门抓捕一些逃散鬼魂。黑白无常只有两位,牛头马面有几百万那么多。
此时判官翻看生死簿,判定这害死玉娘的凶手人就在龙兴县,于是走走停停,正寻此人。
曹景植几步上前,原本是想像平时那样,几个家仆先围住了,他再过去搭话,以免惊跑了人,但不知怎么的,几个很熟络干这事的家仆刚要围上去,就感觉浑身发冷,最前头的那个打了个摆子,向后差点倒地。
……能不冷么,几个人冲上去的时候,打头第一个踩到黑无常的脚了,那些浑身发冷的,是贴上判官的背了。
一群不济事的东西!曹景植也懒得管,拦住了王二妮的去路,折扇一收,故作风流,笑道:“娘子一个人出来买胭脂吗?我与你夫君相识,这街面上人多手杂多危险,不若我送娘子回家吧!”
说完,就要去拉王二妮的手。
判官吓懵了,连忙伸手把这咸猪手拍开,黑白无常也吓了一大跳,忙拦住了曹景植的来路。
都说鬼迷心窍,鬼迷心窍,鬼是会把人心窍迷糊住的。曹景植被判官拍手,无常拦路,没觉得有一丝一毫不对,还感觉很美呢。在他眼里,这是他调戏美人被小小反抗了,他要不是就爱这调调,青楼里的姑娘那是随他挑的,可他就爱良家抵死不从的小模样。
王二妮没怎么经历过这种事,一般小界的天道也不会让大能者经历这破事,可她带了几只鬼上来,这叫瞒天过海,天道被瞒过去了。
她看了一眼曹景植,灵气青烟开始不住颤抖,这是玉娘鬼魂在惊惧,王二妮明白了,对判官道:“应该就是此人了吧?”
判官点点头,王二妮看了一眼街面上,见不远处就是自家绸缎庄,一抬手就把曹景植一行人收入袖中。
她要先审此人,审后判决。
鬼魂玉娘是从枉死城中被母血牵引而来,其实没走程序,不过考虑到枉死城里没什么是能瞒得过鬼佛他老人家的,判官也没吱声。这会儿在绸缎庄二楼草设官衙,黑白无常分列两侧,浓郁的地府阴气弥散开来,使得这一处地方无人能入。
曹景植只觉得晕晕乎乎跪在了大堂上,身侧同样跪了个人,打眼一看就吓了一跳,这女子他认得,是前几天路上无聊抓的一个村姑,他其实没想怎么样,一个村姑有什么好玩的?纯粹是毛病又犯了,想看良家女惊慌的样子。
后来他腻歪了,就让曹忠把人丢回去,也许是打量着他没碰,曹忠那趟出去了挺长时间的,他也懒得过问,然后大哥那边遣人来催他赶路,他就撂开手了。
可这会儿,这是什么情况?曹景植怕得缩成一团,也没敢抬头,寻思着这是见了鬼了,不住地磕头上告:“阴君在上,阎罗大王,小的不曾杀人啊!这女子是小人手下曹忠杀害,与我无关呐!”
王二妮坐在绸缎庄裁剪布料的长桌后面,盯着曹景植和堂下女鬼看,玉娘许是有些懵懂,她抬手打去一丝灵气,让她意识清明起来。
从濒死的迷茫到地府的轮转,一下子鬼脑清明,玉娘猛然惊醒,看着身侧曹景植磕头跪拜,咬牙切齿,流淌出两行血红鬼泪,哭泣道:“大人,大人!这人掳了我上马车,我打了他一巴掌,他就让人把我拖出去砍了手,几个恶仆,将我凌虐折磨死,曝尸荒山里……”
鬼声泣诉,哀哀戚戚,衬得曹景植的哭嚎犹如唱大戏,他努力想挤出几滴眼泪,但额头渗出的汗液比他的泪水掉得更多。
判官对王二妮低声道:“娘、娘娘,此男子身上血债累累,可传唤还未投胎之冤鬼一同前来对质。”
他也是生怕王二妮不懂判案,虽然再不懂判案,直接给曹景植弄死了也成,但这不显得娘娘不英明了嘛。
王二妮倒是一怔,娘娘?
她摇摇头不再想这个,只道:“那有劳判官牵引冤鬼来此。”
判官翻开生死簿,挑出几个还没来得及投胎的鬼,一个个牵引而来。
一个女鬼刚一到来,就盯住了曹景植,上去就掐住他的脖子,满脸戾气叫骂道:“负心汉,你推我下水,我好不容易游到岸边,你让人用石头把我砸沉下去!你好狠的心啊!我今天要带你下地狱!”
王二妮没管,很快第二个女鬼也扑到曹景植那里撕咬他的血肉,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等到黑无常上前,喝令鬼魂们不得放肆时,曹景植已经被撕咬得血肉模糊,身上露在外面的没有一块好肉,鼻子也不知道被哪个鬼给咬掉了,他这会儿哭得可比先前真心实意多了。
接着判官就动用鬼力笼罩大堂,使得人鬼不可胡言,王二妮再问道:“玉娘,你说的都是实情吗?倘若是实话,我必定为你做主。”
玉娘哭着应道:“都是实话,求娘娘做主!”
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堂上的王二妮,并没有听说过地府鬼君是女子啊,也就跟着判官胡叫起来。
其余的冤鬼也都开始诉说自己的惨案,王二妮听完,看了一眼嚎哭的曹景植,询问判官道:“这种案子,一般是要如何判罚呢?”
“回娘娘的话。”判官谨慎地道:“阳间法律一般都有很大漏洞,官宦权贵很容易脱身,所以不具备参考。按照我们地府的规矩,一般是罚入十八层地狱,奸害妇人者,先去势,再下油锅反复炸透,随后是剥皮拆骨,这些都是魂体的皮肉苦。除此之外还有寒风地狱,天雷地狱,以及深海地狱,其中深海地狱最苦,可以使得魂魄时时刻刻承受溺水之苦……”
王二妮点了点头,“他如今还活着,我想让他先经历阳间的判罚,死后再交给地府惩治。”
判官想了想,就说道:“常律是腰斩,这是阳间比较痛苦的刑罚之一,很多文明都在用,也有一些更凶狠的,例如凌迟一类,不过这些难免观感上不大好……娘娘是想如何判罚呢?”
王二妮沉默片刻,看着堂下七八个冤鬼,只道:“如果我说,想让这些鬼将他活活咬死,会不会太残忍?”
判官眉头都没动一下,黑白无常也没什么表情,仿佛这是一个很正常的刑罚,王二妮觉得心头松快了一点,对判官道:“那就这么判。”
龙兴县是有刑场的,因为常年不用,刑场的地段又不错,不少人会占了那里的地方卖菜,正经的菜市是要收摊位钱的,刑场菜市则不用,王二妮当初,也常在那儿卖菜来着。
曹景植被黑白无常押上刑场,这会儿下午了,没什么卖菜的人,行人都不多。没一会儿,一众冤鬼一拥而上,把他给活拆成了一堆骨肉。
王二妮给浑身沾血的玉娘打理了一下,让她干净整洁犹如生前,和那位苦苦寻女的大娘见了一面。
然后送走了地府一行,这才返家。
当然,是张家别苑,她跟张仁传过讯,知道家里被县衙借用了招待上官,只是不知道她刚才宰了上官之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