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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温宁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彼时,他们正步入漫长的消防通道,以避免与何玫撞见的可能。
那条消息发出非常突兀的“叮咚”声。
而伴随着这一手机的响动,温宁意识到自己彻底从酒精中清醒了,而她的肩头上正披着周寅初挺阔的黑色西装。
扎实而厚重的面料下,她闻到轻微的烟草味以及佛手柑的冷香,那是属于他个人特有的气息,温宁几乎出于本能地还给他。
女人拂去上面掉落的发丝,试图不在那高定西服留下任何的痕迹。
这样微妙的举动很快引起了男人的不悦:“这么着急避嫌?”
“不也是为你的名声着想,”温宁咬唇低语,“你这样穿出去,恐怕身处一些商务场合也不合适吧。”
她极力岔开话题,“一会儿何玫要是瞧不见我,又该着急了……”
困窘、为难之际,不知道如何摆脱男人的温宁突然心生一计,她预料着何玫因为有阵子没瞧见自己的着急,却忽视了何玫对于周寅初一贯的敌意。
“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看我的手机。”
这不看倒也还好,一看周寅初在别的同学那里已经声名狼藉,名声尽毁了。
明明白白的字眼在周寅初眼皮子底下晃动。
每个字他都认识,都十分耳熟能详,但联系在一起的意思不言而喻,是他这辈子也没有遭遇的指责和谩骂,控诉着他“玩得很花”。
“你确定你不和你的朋友解释一下?”
“……”
温宁眉眼低垂,声音变得不能更细微了,“只能委屈你了。”
周寅初不气反笑,对着如此作为毫无责任意识的女人:“这就是你的态度?”
没有解释,没有为他辩驳清白,任凭她的友人说他“玩得很花”。
而他之所以被说玩得很花,完全是出于她身份这一重的保护,而得到了庇佑、没有被波及形象的女人将他推了出去,冠以更恶劣的诋毁,却熟视无睹,没有任何要回复对方、解释一二的意思。
温宁默不作声,仿佛在下什么艰难而又重大的决定,而这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她抬头,史无前例地朝他主动献上一吻。
仓皇间,原本想踮起脚尖在别人额头印下的一吻也不知怎么就落在了他的眉骨上。
柔软的唇瓣与冷硬的眉骨碰撞在了一起,撞击总是吃痛的,而吃痛过后是唇珠肿胀带来的灼烧与滚烫。
“算是补偿。”
她的语速极快,生怕对方听清似的。
但这轻易的一个吻又怎么可能打发他呢,温宁心知肚明:“要不,我晚上去找你?”
又是一个周五,黑夜总是悄无声息地降临。
温宁这辈子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这话从自己口中说出来并且这么顺理成章的模样,她为世俗化的自己感到羞耻,却又已然发觉……自己也同样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男人顿了顿,略表遗憾:“我这周要去出差,下个礼拜才回来。”
“难得错过你主动的时候,不如,你干脆陪我去出差?”
“不行,澈澈下个礼拜要转学,我腾不出这么多的时间来,”温宁不愿被男人牵着鼻子走,她顾左右而言他,断断续续地讲起了她无法离开的缘由,“再说,我那馄饨馆子……”
“知道了。”
男人似乎早有预判:“你的店,你的小孩,没有一样不比我重要。”
分明说得并不刻意,也毫不在意,却仍然会让他的听众有一种置气的感觉。
“那就算你欠我的,下个礼拜五,我应该会赶回来,”他面上的表情一丝不苟,像是在规划年度财务计划,“届时,你好好‘补偿’我。”
温宁对有关“补偿”的话题已经无法直视。
早知道贪得无厌的男人对于这个夜晚并无明确的想法,她根本就不该提一嘴的,可有些话一旦说出口,覆水难收。
懊悔不已的女人迎着这个季度少有的气候风往外走,只身回到餐会上去。
身后,消防过道的垃圾桶里多了一根被掐灭的烟头。
男人发出一阵难以抑制的轻笑。
……
“宁宁,你这下总算了解周寅初的真面目了吧?”
温宁一回餐会,却发觉何玫已经恭候多时了,关于她刚刚去洗手间的这件事,何玫毫无怀疑之意。
“你……别这么说他了,”原本温宁想要为他说上两句,“他都一把年纪了。”
好似在替他开脱,这个年龄段的中年男人哪有精力去应付一场风流韵事啊。
温宁的心跳得极快。
既然何玫已经认定了周寅初和女人的私会,温宁迫不得已又说:“这是他的自由。”
“我之前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早在你想要替澈澈转学之前,”何玫最终还是决定向温宁坦白一切,“他就迫不及待想要掺和进来了。”
他的布局、野心可见一斑。
可温宁的表现却比她想象中的更为冷静,她对这件事始终并不那么感冒,对有些人在暗中费尽心思以及不择手段,她好像没有任何想要计较的意思。
“你瞧瞧他,一边处心积虑接近作为初恋的你,一边又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
这“别的女人”也是她,温宁无言以对。
她属实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今天作为主办方的何玫不再聚焦于这件事上,显然,今天的陆忱没有足够的魅力,不然也不至于放任何玫去关注这些了。
只能找了个拙劣的借口,说是要去打包些青提蛋糕,带给澈澈吃,从中帮忙的何玫立即答应了,去为她拿打甜品的包盒。
而每当回忆起这一天的破事——
她记得模糊的云朵,记得惺忪的睡意,也记得他傲慢的叫人求情的模样。
事后,却不记得她说过任何一句求情的话。
温宁心想,她断然说不出那样摇尾乞怜的话,她才不会对一个男人苦苦哀求,尤其是这个眼前的男人曾经还主导过她大片的青春。
出于正当的对于自己名声的保护,她才对他们的关系讳莫如深,不愿意在亲友面前展露。
她不愿更多的人牵扯其中,更不愿毁坏自己在朋友心中的形象。
就这一点而言,温宁深知自己的行径并不高尚。
她忘记了微醺时原本应该听见的另一句话,倨傲的男人偶尔放逐掉他部分的自尊,说:“既然你不来求我的话,那就算我求求你。”
第28章 v12(需求)
这是李澈在中心街小学的最后一天。
下午三点半的阳光很好, 会有那种初夏时节克制的张扬与热烈,不会因灼烧而刺眼。
温宁怅惘,她不大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这所学校等李远哲的情形, 那时候的李澈尚未出生, 她偶尔路过他工作的学校,见他兴冲冲地从操场朝她跑来,便想着与他在一起生活也还不赖。
至少, 周寅初这样的男人再度出现的几率微乎其微, 而她总不至于为了那段主动割舍的恋情而困厄一生。
李远哲的形象不算太差, 戴着一副半框眼镜,总是斯斯文文的样子, 常年教书的他看上去死板、耿直,对于她的追求却并不含糊。
他费尽心思, 找遍江城街头的各种美食, 只为博她一笑。
会挑干净的餐具、座位;不会冒昧地推进关系,会无时无刻地考虑她的感受;会尊重她的家人, 把学校过节发的购物卡都换成粮米油盐送到她母亲的厨房。
温宁对那样的人产生了眷恋,也跟大多数没有经过认真思考的女人一样步入婚姻的殿堂——
婚姻这玩意就不可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在温宁看来,任何人经过漫长的对于细节的思考,都不会轻易地选择结婚这条路。
这必然是人类在盲目和非理性精神下做出的判断。
她也并不例外。
没有求婚,浪漫的仪式或许会存在, 但对于很多普通人来说没有必要。
他把工资卡交给了她, 接过那张银行卡的瞬间,温宁默认了这段关系走向婚姻的结果, 至于在那场普通的花费并不会太高的婚礼上,以司仪为主导的婚礼上, 问“愿不愿意”的环节就很是多余了。
“不愿意”的话,当场走人,岂不是让双方的亲戚都看笑话?
年轻的涉世未深的女人漾起一抹浅浅的笑:
“我愿意。”
于是,他们在江城有了个家。
……
温宁对眼前的这所学校的感情略微复杂。
这是他们一段恋情正式开始的标志,却又是彻底毁坏掉那段感情的根源所在。
抛开私人的恩怨,但温宁发觉抛不开,就算竭力这么做,她丈夫惨遭突然横祸的事不过拜这所学校所赐。
事后,他们息事宁人的态度,温宁也为此不屑——
如何调和?
这根本就是人命关天的事,调和不了的,不可能因为不发生在学校,所以就和学校方面完全无关。
她现在唯一希望的是,澈澈没有在这一事件中受到了影响。
但事实上,她知道每天上着和父亲生前工作所在同一院校的李澈如何不在内心深处蒙上一层旧日的阴霾?
不过,好在他们即将离开这里,并且一辈子都不会回来。
“妈妈。”
他站在他年级队伍里,朝自己热切地招着手,而高举着班级牌的郭老师也同样瞧见了她,上前打了声招呼:“澈澈妈妈。”
将小孩亲自护送到了自己的手中,两人相顾无言,又于无声里彼此道了声“珍重”。
办理转学手续繁杂,期间,澈澈的班主任郭老师没有过一次的推诿,相当的认真负责,在办理一些流程的时候尽心尽力,而对方之前和自己的丈夫李远哲也根本不熟,温宁对此很是感激。
“澈澈是个很优秀的学生,值得站在更好的地方。”郭老师如是说也。
……
但温宁赶回车子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拿出提早准备好的青提蛋糕,却见身后的一辆别克车冷不防朝着她按动了好几下喇叭。
车子崭新锃亮,展现出的姿态却并不友好。
她的车分明准确地停在固定的停车位上,但嘈杂的喇叭声不绝于耳。
温宁只能急于调头,而她偏偏凑巧转头一看,那辆赶走自己的车辆的主人不是别人,而正是王老师。
等温宁恍然回神的时候,王雪晴已经占据了她原本的车位,眼神幽暗地瞥了她一眼。
基于上次的对话,温宁与之交恶,但却依然觉得有几分不明所以。
正常人亏欠了绝对不该是这种面貌,就好似她从李远哲这里得到的帮助、以及害他落入的下场都是应得的。
她的律师已经不止一次地三催四请过,但这位王老师始终无动于衷。
好似这个社会上,大多数人只会为自己的前途所折腾、奔波,而对于别人的事可以麻木地选择熟视无睹,哪怕这件事有关生死。
……
温宁以为今天的不快到此为止。
流年不利。
又一桩祸事的发生,令她烦躁不已。
她的这辆二手Polo可能是前些日子在雨水里泡了一阵子,发动机的响动这两天一直和以往有所不同,她以为过一阵子又能恢复如初,谁知道这轰鸣声一直没消停过。
等温宁从学校附近驱车不过两、三百米的样子,车子彻底歇火了。
早不报废、晚不需要修理,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岔子,惹得温宁一时间束手无策。
下班的路上本就比较堵,她停靠的这条主干道很容易引起车流的聚集,不止于此,她打电话给保险公司的时候,这家小的保险公司总能找到合适的不方便的借口,于是她只能从之前手收集的广告上打给一家拖车公司。
问题在于这铲车的费用也绝对不低,对于温宁本就不好的经济雪上加霜。
她埋着头,倒是澈澈不慌不忙地安慰起挫败的母亲来。
李澈和自己同样被困在路边。
“妈妈,今天午饭我吃得很撑,现在一点也不饿,也不着急回去……大不了我和妈妈就一起等。”
他自己背着最后一天全都收拾在一起注定不太轻的书包,在树荫下挥舞着手中的牛皮纸盒:“我手里还有小蛋糕呢。”
温宁却听见自己的孩子这样说,反而愈发心疼起李澈的境遇来。
他生长在这样的单亲家庭里,屡屡面对生活的困苦,却从不抱怨。大多男孩子是急躁的。被堵在路中央的他们哪怕到了成年的时候,仍会为路况大吵大闹,而李澈则不然,他表现得超脱而又成熟,好似就这样陪伴在她的身边已经足矣。
但温宁不愿容忍他受委屈。
后备箱的折叠凳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李澈就只能安安静静地陪她干站着。
等待比想象中的更为难熬。
铲车公司表明他们在高速上有更大的事故要去处理,没有办法第一时间赶到,而他们的车后总有不知情的车辆并没有立即变动车道,下班的拥堵让部分人很不愉快、骂骂咧咧的。
因这女司机的身份,又不免受到更大的质疑。
温宁忍住一刻也不去想依靠或者借助周寅初的力量去解决这件事情,因为她知道一旦对一段感情产生了原本不应该存在的期许,那么为此付出代价的人必然就是依赖这段关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