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很久没有穿过高跟鞋了,她厌恶的或许并不是这双平价的黑色高跟鞋,她厌恶的是需要借助这双高跟鞋来取悦男人的自己——
不过,温宁也不是没有想过周寅初或许只不过打量她一回,或在言语羞辱几句,也就够了。
他或许对今天的自己产生不了任何的兴趣。
事实证明,她还是too young too simp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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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丽思卡尔顿,顶层行政套房。
周寅初一丝不苟地处理着他的工作,今日的目光却时不时落在他的冷金属表盘上。汇报工作的助理如临大敌,每日以来细枝末节的差错总能被老板窥见,并且冷不防以最不留分寸的方式提出。
然而,老板今日开口的话题却和工作内容无关:“房卡给她了?”
他起身,背对着助理,独自走向景观落地窗,江城CBD的高大建筑一览无余,而男人只身向前,落日余晖为更绚烂的夜景取代。而男人名下的资产让他足以成为任何一栋他想要的建筑的主人。
林助理一五一十地交代:“已经交到温小姐手上了。”
“她说了什么?”
“温小姐的意思我也不大明白,她说她会认真考虑的,”助理没有把话说满,却又无法高高在上的老板倍感落寞,“原本温小姐可还为您准备了一碗馄饨呢。”
“馄饨呢?”
周寅初猛然回头,注意力却落在那一碗馄饨上。
助理说话仍不免为自己的老板留有余地,总不能说人家听见开出的条件之后,立马收回了那一碗馄饨,馄饨事小,可伤及老板的颜面事大。
“后来,我光顾着和温小姐说酒店的位置了,也就忘了拿了……”
“那你现在回去,帮我把那碗馄饨拿回来。”
“周总,怕现在就算是拿回来,那碗馄饨也该烂了,”助理早知如此就不该提那碗馄饨的事,事到如今他极力寻找回旋的余地,“不如等哪天您有空,大可亲自去她店里吃。”
周寅初突然笑出了声。
“你方才说假话了,多半是那女人为了感激我想要送碗馄饨来糊弄我,”周寅初转身,回答得不假思索,“见到我的房卡,怕连那碗馄饨也不想送给我这种人了。”
无需琢磨,他对于温宁的小性子一清二楚,心知肚明助理此刻阿谀奉承的假话。
“谁要那一碗馄饨的感谢?”
流畅,夹杂着一丝恶劣的言辞里俨然听得出男人从不外露的情绪。
助理想要附和,却不敢发声,触碰到周总的私事,原本也是凭借着周总对他的信任,可过分参与和关心是他们这些下属的大忌。
头一回做这样的事,助理隐隐约约是感到不道德的。
尽管商业上的绯闻满天飞,他们对于部分男女关系并不陌生,谁傍上了谁,谁又和娱乐圈的女人凑得近些,这些事情皆如家常便饭。名利场上大多数人心照不宣,却无人明说。
但他的老板偏偏表现得十足坦荡。
一开始,他就告诉自己他要找一个女人过来。
这对于林助理来说是极为罕见的,老板几乎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提及他的私生活,又或者他的私生活本就被近乎满档的工作填满,从而失去了他所谓的私生活。
周总破了例。
他要自己替他去找一个女人,具体的地址他已经调查清楚了,只要拿着房卡给那个女人。
八卦之情一度涌上心头。
他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女人会在若干年以后仍然吸引着周总,见到那张淡雅并不艳丽,清丽却不流于寡淡无味,面部处处的留白都恰到好处的脸蛋,他恍然大悟。
传闻中的江南美人的气质灼灼其华,自难遮掩。
一见,如话本里含蓄温婉的眉眼,蒙上一层朦胧的水雾,看不真切,却很难不令人惊艳。
难怪。
周总会念念不忘这么些年。
而高高在上的老板难得地关切了一句:“走吧,今天辛苦你了。”
林助理鞠了一躬,屏退于大门之外,又重新合上了门。不过,他也并不确信女人是否回来,对此,林助理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如果他关门之前没有看错的话,老总亦是如此。
从叔辈手中夺走经营权的、商业并购历史上从无败绩的周总也有所踌躇,狐疑地独自站在窗边。
仿佛在面临一场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考验。
第06章 chapter 6
事实证明,灾难要发生时总不止一场,人总是挡不住的。
祸不单行。
如果说高跟鞋有些磨脚也就算了,她那内衣的带子还是因为尺寸的不合时宜而频频掉落。
重新勾回去就好了。
总不至于要那么丢人现眼吧。
来都来了,何必要把“勾引”两字直接挂在脸上呢。
温宁的脸灼热滚烫,但还是努力站稳以后,在进入酒店之前,先将手机上打车的费用如数付给滴滴师傅。
她不知道别人去酒店的心情是怎么样的,旁边的小情侣在窃窃私语,拜托着前台给他们视线好一点的楼层,而女孩面上怀揣着那抹春光明媚,那是温宁这辈子都或许无法再重新拥有的。
温宁发觉自己的心境和这些人是截然不同的。
她怀着一种近乎视死如归的心情,以至于前台问询她是“办理入住还是其他”,看上去,她不像是来偷偷开房的小情侣,更像是来捉奸的中年人。
“很抱歉哦,我们这里必须要本人持三代身份证才能确认房间号码,暂不提供其他服务。”
前台无奈的提醒证实了温宁的猜想。
温宁窘迫难安地开口:“我也是来办理入住的。”
一大把年纪了,温宁觉得但凡身旁的情侣多看自己一眼,她都随时会感到尴尬不已。原本也可以装得和旅客一样,但温宁发觉她的面部的肌肉相当不自然,早知如此,她应该凭借着房卡试试能不能直接去坐电梯,免得多此一举来到前台登记,引人笑话。
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和周寅初见不得人的关系么?
温宁又发觉,这段关系还没有开始,带给她的心理负担已经比想象中重很多了。
该死的周寅初。
这歹毒的色欲熏心的男人。
下一步,她的这些评判似乎得到了前台的验证,工作人员取过她的身份证并且郑重其事地告诉她:“周先生已经替您办理过入住手续了。”
她压根儿就用不着平白无故来这里,“享受”旁人异样的目光。
多此一举的女人死死地咬着唇。
前台贴心地向她指明了专用电梯的方位,并且告诉她具体的楼层,而并非出于误会,那对叽叽喳喳的小情侣确实注意到了自己。
她转身走后没多久,就听见身后两个人的对话。
“我以后也要和那个美女姐姐住同一个楼层,去行政套房看整个江城的美景。”
“我试试呗。”
“别光说,你得和人家老公一样有钱。”
“……”
“财富是要靠时间去积累的。”
“那你最好快一点。”
他才不是她老公,她名义上的老公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山上,温宁只能让自己努力不去想李远哲的事情,她已经足够心烦意乱了,应对活着的周寅初一人已经耗费了她几乎全部力气了。
这一路,光是别人的目光就能让她坐立难安。
但那扇门还没来得及打开,她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还是紧接着如约而至。
门一打开,她那松松垮垮的分明已经调整过的肩带还是在这一刻自然而然地滑落了开来。
不安感到达了顶峰。
她再度见到周寅初,便是这样的情形,他一丝不苟地推开了门,没有露出半点上半身的轮廓,可她倒好,bra的白色蕾丝带子骤然掉至一旁,而这件胸衣无形之中将她变成了自己看不上的那类人。
任凭谁看了,都会说赤.裸.裸勾引的那人不是他,而是自己。
所以,下一秒他明晃晃的笑意中夹杂着什么可想而知。
她连忙扶起,落入他的眼中就像是原本就不够纯良的羔羊玩弄着幼稚的把戏,她没来得及明晰自己本无此意,便直接跌入了狼豺虎豹设好的圈套里。
他直白地揽过他的腰肢,她的额头碰撞到他坚实的胸口。
老实说,上一秒来到49层的她还没彻底适应这高度,迷蒙的视线还来不及停驻外面的风景,张望的视线已经为男人的身躯所抵挡。
五光十色映照着这个昏暗的房间。
他们甚至没有一句简单的问候。
按理说,温宁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和眼前的商人就达成的条件表示确认,接下再做约定成俗的事情。
她开不了这个口。
他似乎并不介意用他的方式帮她明确她所无法开口提及的事。
温宁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逐渐僵硬,她压根儿没有办法知道自己的手应该摆放的姿势,就连惯常下垂的动作也有几分不自然。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周寅初。”
她咬牙切齿。
可在他耳中,似乎是久违的从眼前的女人口中听见呼唤的名字,一时间竟然有几分兴奋。
“放心,我还不至于来哄骗你,既然答应你会去做的事情,我没有失言的道理。”
“最好是这样。”她闷声道。
温宁已经感觉到两人之间体型的差距,以及气场的天然有别,她能够清晰地明白一个道理,眼前的周寅初不是当年的周寅初,不会任凭她愉快地拿走十万块钱,还能一走了之了。
“温宁,这么多年,你就一刻不曾想过我吗?”
终于从这怀抱中短暂地逃脱片刻,男人起身去倒威士忌,留给她稍稍能够伸展的空间。
鬼知道他想要听怎样的答案。
没事去想他干什么。
想他,去纠缠的话,他的母亲是还能准备另外一个十万给她么?
“想。”
温宁还是试图唤醒男人人性的另一面。
“我在想,或许我不应该接受那十万块钱的,或许,你也不至于……”这半真半假的话,她自己也意识到有多拙劣。
“多年不见,怎么学会哄男人了?”
他非要逾越地逗弄她的下巴,温宁不喜欢他的又进一寸,好不容易打消的暧昧的气氛在这一刻越演越烈。
过去如同一条猛兽,噬咬的人从来不止是他,伤害别人的人本能也会感到难受,苦闷,忧郁。
“你是想报复我吗?”
“报复!?”
好似是在说一件就算是报复,她也完全是个不值得的对象。
于周寅初这样的人而言,她不过生如草芥,又怎么会令他耗费心神。
“如果你是介意当年那十万块的事情,我可以和您道歉,”揭开过去的伤疤,温宁欲言又止,有所回避,却绕不开她今日来的有所企图,“澈澈是个爱好学习的小孩,我希望您能作为长辈,好心地帮他一把……”
她越说越没有底气。
明知道周寅初是什么样的狗男人,非要循循善诱,希望他有所改变,做个好人。
“我不知道该笑你天真还是无知?”
“一个入学资格而已,对于你来说,这不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毫无底气的温宁尽可能说得理所当然些,就像那些不懂得感恩的将一切索取视若平常的奇葩亲戚。
她之所以这么说,还是不想要成年男女的这点关系彻底毁掉她那段还算美好的回忆,也不想为同学们的茶余饭后增添一些不必要的惊天八卦。
以一种极为别扭的方式阐述着她的要求。
周寅初不留情面:“凭什么?”
“我想你的内心深处也一定有善良的一面,”温宁说这话的时候连自己差点都信了,“如果你愿意做一次好人……”
他立即打断了她。
“做好人太难,做人倒是可以,”周寅初看着退避三舍的她,兴致更甚,“你现在倒是有孩子了,我尚且膝下无子,如果你想生的话,我不介意。”
这惊世骇俗的话,温宁很难想象这是从周寅初口中听来的。很少会有人谈及这些的时候仍然不觉不觉得羞愧,反而大行其道。
一开始,她就应该彻底放弃走感化路线的。
“无耻之徒。”
她轻轻地咒骂了他一声。
谁知,他的嫉妒偏偏在此时翻涌了上来:“凭什么给别的男人生小孩,却不能给我生?”
“是我不配吗?”
“那是我同一个户口本上的丈夫,你简直得了什么怪病,才会想到这种话!”温宁恨不得当面啐了他一口。
的确是他不配,但凡是个人,就绝对说不出这种丧心病狂的话。
“他已经死了,你现在想给我生的话,又不犯法。”
周寅初意犹未尽:“多生几个也没关系,我养得起。”
“我管你想生几个,这是你的自由,但是你对我说这种话,会让我觉得你仍然没有学会尊重一个人。”温宁推开了身畔的男人,径自走到落地窗边去。
“我努力学习过如何尊重一个人。”
身后传来男人的低声,他看上去完全不在意过去的经历,却又在时时刻刻提醒着有关他们的过去。
“可我的老师为了区区十万块钱,就不打算继续教我了,不是么?”
“后悔了吗?”他又问。
是她自己要来的,也是她咎由自取。
无所谓了。
做就做吧,省得她还对眼前的男人抱有什么不该有的幻想,企图唤起他的良知。
“温宁,是你自己选择过来的,我没逼你。”
那个未曾降落的吻再度以一种十分强势的方式撬开她的贝齿,她没有抗拒。
第07章 Chapter 7
夜色是从那一刻变得深沉的。
自动卷轴的窗帘正在缓缓闭合,而那吻的力道也在不断加深,身体灼烧的温度也随之攀升。他犹如野兽,在这件事上失了一贯的从容,急不可耐。一边落下斑驳的吻,一边的大手已熟悉她腰肢的轻妙,在原本他就熟识的领域任性妄为地尝试从未做过的事情。
任何人都无法在这件上阻挡他。
那个时候,他们接吻,但也仅仅是一个吻,温宁能够感受到周寅初想做的不止于此,但他总能克制。
哪怕再随心所欲的少年,也知晓他们之间的分寸。
但很明显,现在,所有的桎梏着他们的规章制度已经陡然不复存在了,而曾经的压抑之下,促使今日份的欲念比以往更强烈。浅尝辄止的吻无法使男人感到餍足,只是成为一场祸事的开端,如歌剧开场前的帷幕,经由这一个深刻的带着侵略性质的吻,才正式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