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周寅初的刀工竟然不如她设想中的烂,他似乎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这一点在他的青年时期就得到了充分的验证。
他切得干丝相当平整,且每段的长度都基本一致。
有种理工科生精益求精的内在精神在。
“练过?”
她倒也没有拐弯抹角地问起他之前为谁而练的细节。
他却吐露起那段没有她的过去:“那段你不在的日子里,我一个人在美国,总不能天天吃白人饭。”
“勉强会一点煮饭技能,但做饭很难吃。”
他切完干丝,来为西红柿去皮,划开西红柿的背脊线,滚烫的热水一灌而下,动作如行云流水。
对于男人的愿意搭把手,温宁意想不到,她又装作很好奇他厨艺的真是水准道:“那哪天你工作不忙的时候,可以做一顿饭给我尝尝吗?”
“哪天有机会去我在美国的公寓,我做给你吃。”
搞得一顿饭都要限定时间、地点,尤其是坐标他的公寓,温宁不由细思他到底希望在自己身上重新获取些什么。
而他,却可以说得那样理直气壮。
厨房里,重新投入忙碌的女人忙不开身,调配着汤料道:“这么远,不去了。”
他明面上并不计较,反而捧起她的脸,对着她开放式的厨房毫无顾忌地落下一吻。
像是对她不情愿去的惩罚。
那些过往的、没有相伴的岁月,她其实也没有想过更好的补偿形式;也如,他和他母亲之间的曲折,她也并不明了怎样才对他们最好的解决办法。
“你有空去看看她吧。”
“谁?”
“你妈。”
“不知情的外人还以为我们最恪守规矩的温小姐现在学会骂人了,”周寅初不见得对见面异样排斥,只不过认为他没有理由出现在不需要的场合,“我会去见她的,但不是现在,如果她确定了手术时间,必要时陪同人员当中应该有我。”
“你明知,她现阶段并不想手术,”温宁将燃气灶上的火调到最小,“人是拖不起的。”
“或许,你可以考虑劝劝她。”
“你这刚成婚就想当人家的好儿媳了,”周寅初却不惮以最大的恶意,“不怕她利用你成为我们家豪门的生育工具了?”
生小孩这件事在豪门圈是这样的,条件相差巨大的女人通常会多生几个保障自己在家的地位。
也不排除,有钱的男人利用小部分的女性心理,生完孩子就让当妈的走人。
温宁和周母方才见过,看得出来女人对于绵延子嗣的期盼,却没见她拿出诱饵,又或者默认她生完小孩才能得到大家族的认可。
也只不过随口一提,不见得有那样的恶意。
“周寅初,”温宁明白他们也一直在努力避开有关孩子的话题,他明知自己已有了一个孩子,且孩子十岁了,如果再去生养一个,任何人尤其是他们这个家的人,没有谁会保证一碗水端平,而澈澈越是懂事,温宁越是觉得这样做是对他的偌大不公,“孩子的事,以后再说吧。”
尽管第一次见面时分,他就故意曲解她说“做个人”的意思,但他们相处了这么久,她始终认为周寅初也不过一时口嗨,到底没真让她在不设防的时候怀孕。
那样的做法太过疯狂,如果周寅初一开始不打算任何的保护措施,她也不会放任两个人继续的交往。
孩子是捆绑人最好的工具。
他还不至于那般低劣。
“现在李远哲的案件还在审理,澈澈的心理咨询还在继续,”温宁毫无保留地讲出她的心声,“你的母亲病情并没有得到缓解。”
“我不认为现在是个生小孩的好的时机。”
“当然。”他看上去极其尊重她的意愿。
其实,周寅初知道温宁懒得揭穿他,他之时和她分开了太久,以至于每一次的相处都恨不得争分夺秒,在公司的事务也在想能不能再不影响他股权架构的基础上放权,他眼下只有她。
暂且还不需要一个孩子来打搅他们的生活。
第59章 v43(工装)
饭桌上, 约莫着这段时日来的相处还算愉快,将青菜夹到碗里的小男孩突然提出了自己的小小要求:
“周叔叔,我能在新家有个自己的书柜吗?”
“你可以与拥有一整个独立的书房。”
“真的吗?”李澈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如同望向新世纪的救世主。
“你周叔叔应该不会骗你,”温宁在小孩面前怎会舍得折损周寅初的颜面,她娓娓道来, “等何玫阿姨介绍来的装修公司已经初步做好了水电, 妈妈就和周叔叔商量怎么布置你的书房了。”
新家的工程自然在着手推进, 温宁以往觉得这是一段可以用来缓冲的时间。
现在,经由李澈这么一提醒, 反而要抓紧了。
无形中,一切关系的呈现方式如同坐上了火箭。
“我们等会去新家看看?”周寅初提议。
温宁开口婉拒了他:“太晚了, 澈澈就别去吧, 这两天他应该在忙学校的事情,马上要放暑假了。”
到底也无法真冷落了这花大钱的男人, “等会,我随你过去。”
“好。”
晚饭一吃完,温母难得没着急抢着去洗碗筷,周寅初安排人送来的洗碗机已经装上了,不擅长使用、并且认为这玩意十分耗电的老人做出昙花一现般的改变,丢了枚不舍得放的清洗剂凝胶, 又扫了几眼, 也就不干扰洗碗机的运作了。
她拉扯着周寅初,似乎有其他的话要说。
而温宁一头雾水, 只见母亲还刻意地避开了她,她不知道自己母亲具体要做什么, 但窥见的一眼还是发觉了母亲格外沉甸甸的口袋。
温母塞了个大红包给周寅初。
“小周,你这些日子,给家里买这又买那,我这心里是一点也过不去了,”温母客气道,“正好前年利息高的时候存了一笔两年的定期,刚到账,这不,想着你和宁宁在一起了,我也没什么表示。”
从旁知晓了大概这么回事,温宁不得不掺和了进去。
“妈,你今天弄这一出又是干什么……”她跟了上去,以免场面闹得不愉快,“阿寅也不可能缺这点钱啊。”
周寅初却和她设想中的不同,又或者比她想象中更擅长打理人际关系。
面对这份心意,他并没有再三推辞,而是愉快收下。
这钱分明少得对他来说无足轻重,可他却当作真得到了一笔巨款,露出人们通常见长辈时才会挂着的笑:“多谢阿姨了。”
“你们以后用着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我年纪大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您别这么说,这个红包的意义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会妥善利用好这笔钱的,之后或许还能为不少的酒水买单。”周寅初甚至特意为此安排了用途。
“你肯收,我心里可是太高兴了,”温母不理睬不让自己这么做的女儿,她反而十分出趟(地方话,神态落落大方),谈起旧事道,“年底下,还有一笔,那是我们宁宁欠你的。”
“说什么咱们也得还。”
“妈,我现在花了他很多钱,不是一笔两笔就能算的清楚的。”
“你这丫头,你真是一点也不懂事。”温母了解女儿的心性,要真使得这两个孩子免遭过去的影响,她想着无论如何也该将当年十万的亏空给补上的。
这是情义,也是普通人家都懂得的起码的道理。
她不希望在未来的一天,因为那笔钱,而将自己的女儿落人口舌。
说完,她便将空间留给两人,在她眼底,这简直是天底下最相配的一堆人儿。
……
“你妈想和我解释,你怎么不想开口说话?”
“几百年前的事情了,你干嘛记那么清楚?”温宁是有意遗忘、不再提及的。
一天之内,她已经在他的母亲面前一五一十地说过这笔钱的用场,她实属不认为有重复解释的必要。
原因无他,她的难言之隐,为周寅初知道,只怕是又要认为自己当时心中存在着多么巨大的不舍了。
他没有逼问她真正的答案。
她也不必像被要挟的女人。
但他就是这样静默地注视着自己,眼眸流动看似也平平无奇,可只有在靠近他的心跳她方才能确认他的暗流涌动。
那些不为人知的只有彼此知晓的情绪比起强权总是更容易让女人就范:“我说。”
“那个时候,恰逢老校区搬迁的事情,房价不能说有大幅度的增长,但总归让人觉得手头紧的。”
温宁并不如和外人吐露那般冷静和理智,她尽可能地维持着一贯的客观,三言两句描述起当年的困苦、无奈。
“我妈为我上学已经借过亲戚们一轮钱了,这还没还上,我们母女也没有好意思伸手再借,而就在那个时候,你妈妈出现了,也算是解决了我们家的燃眉之急。”
“你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温宁你怎么不一开始和我说?”
“你一个高中生,凭空哪里来的十万?”温宁并非那样清楚周寅初的经济状况,又或者,对于年轻人而言关注点从来不会落在人们的身家背景上,“就算你有,你给了我,确定不会因此而看轻我?”
“不,看轻不一定,”她如今早就看透了他,“你说不定满脑子都是让我报答你的办法。”
如果说过去的周寅初和现在的周寅初有什么区别,那或许本质上并无差异。
只不过表达方式略有不同,那会儿估计会青涩些。
“那不当然,你拿了我的十万,还不想当我老婆?”
“我就知道。”
“不许让那样的事情再度发生,钱也好,法律团队也罢,”他甚至于不惮提及她前段婚姻留下的阴霾,“不要有所隐瞒,需要的时候,直接找我就行了。”
以前,不懂得故事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误会。
可微笑的误会一旦发生,那错过的人生永远是误解的,不为过去而有所纠结,男人眉心微动,对着女人说话的姿态着实算不上太高。
温宁数着她母亲给的那一沓钱,竟然足足有三万之多。
“以往也没见她对谁这么大方过。”
正常平凡人的生活,对于每一笔钱的使用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多用了一分,日后的生活难过。
想来,母亲之所以付出这么大的一笔,将近她一整年的退休金,为的不是讨好眼下新任女婿,更多的在于为自己撑腰而已。
动容之际,便听见周寅初自夸:“可能是对我这个女婿太满意了吧。”
……
温宁开车,两人从江城市中心配套稍显老旧的商圈沿江而行,一路辗转来到他们位于经开区的新家。
绿化种植的面积明显比周寅初原先家中还要大,这样的盎然绿意,很难不让人有好心情。
夜色朦胧中,他们再度熟悉着未来的新家。
眼见着周寅初从后院的车库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堆积的木板中挑选了两块材质最好的。
他带着工人常带的迷彩尼龙手套,穿着蒙灰的工装,这套工装总是很容易令人联想到燃情岁月的年代,可就是那样一件包裹得紧实的工装,总觉得被周寅初穿出耳目一新的感觉来。
那种原始的、在充满着男性力量干活的画面就此应运而生。
温宁会不由试想恋恋笔记本里伐木工的男主,又或者他的形象不止于此。性感的汗珠在他的脖颈落下,她手里准备的毛巾却犹豫再三,不知道趁着怎样的时机送上去。
很那不令人怀疑,周寅初并非只是过来转转,他装备齐全,更像是有备而来。
“你这是,”工作了老半天,温宁不明白这里也并非请不起工人,有什么活计需要高高在上的周总亲自去办,原本也打算揶揄两句,可就是因为充斥着男性荷尔蒙的这一身穿搭,她便不忍频频观望干活的男人,面对他忙碌而又挺拔的身影,“有什么活需要你亲自干吗?”
“不是李澈想要个书柜?”
“我来打。”
而就在还上这一套裁剪冷硬的工装以后,温宁发觉就连周寅初说话时的样子也比往常性感迷人。
男人见她没有立马说出千篇一律客套的话,单手缓缓脱下手套,撑在近在咫尺的墙面上:“怎么,质疑我的能力?”
温宁无法直视他身体的肌肉线条在工装下一览无余,暗沉如灰的色彩降低了视觉的饱和度,却又总是以另外一种方式更直截了当地挖掘出无法令人视而不见的一切,她努力化解:“不是,就这么热的天,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我们把需要的大小告诉木匠工人不就是了?”
周寅初却说:“以前看不出来我们宁宁这么喜欢使唤别人呢。”
“要不,这次就使唤我吧?”
她是受用的。
不得不承认,为人母亲,总会对孩子的要求格外上心,但这也并不代表她胆大妄为到使唤自己这位矜贵的新婚丈夫去干这么粗重的活。
他已然将最大的一面木板镶嵌在了两侧的墙壁中间。
几枚钉子钉下去,看上去便显得十分牢靠了。
那张木板的纹理不如乌金木那样清晰、单一,却极为细腻,质地偏向柔软,像是上等的北美樱桃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