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柯皱着眉，“什么黑稿？”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响起。是温黎枝的电话，他不明所以地看了眼周靳，背过身接起电话。
“嗯，你说。”
“我现在什么处境你不知道？我是脑子坏掉了才干这种事吧？”
“咱们也算是老伙伴了，我就有话直说了。我知道敏烟很优秀，让她当我女儿我一百个愿意，但咱们两家结亲，不适合。”
“这你放心，我还不至于给孩子脸色。”
……
周正柯挂了电话，敲着脑袋坐在椅子上，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
他现在四面楚歌，不管是周靳还是项目，都让他极为头大，“我最后重申一遍，我不同意你跟季敏烟的事。我现在一个头两个大，你别给我找事，你让我消停会儿。”
听着他的话，周靳的肩膀松懈下来。
幸好不是他……
如果黑稿是周正柯发的，那周靳真的会觉得极其难堪的。
幸好不是他干的，周靳的脊背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吐息间有种劫后余生的意味。
下一刻，江莯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冷冰冰地说：“如果你真的不希望再次发生这种事情，就应该跟季敏烟分手。”
周靳闻言，四肢忽然麻痹了下。
他沉默着抬头，双眼猩红地看着江莯。
江莯的神情平静到让他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你不是小孩子了，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江莯无视了一脸震惊的周正柯，全程看着周靳，语气中满是失望，“我这是为你好……”
“你看看我现在好吗？”周靳突然嘶吼出声，打断她的话。
他所有的理智都崩塌了，满脑子只有压着他喘不上气的那些绝望过往。
“你们那是为我好吗？你们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像一个没有思想的傀儡一样，永远按照你们的想法去生活！那你们生孩子干什么？怎么不直接买一个机器人？”
“你们就希望你们的孩子跟一个风筝一样！飞再远！线必须都在你们手中！”
“为什么小时候对我好？因为知道哥哥太优秀了，他没有办法按照你们的意愿，成为你们的所有物，所以你们把所谓的爱全部投递在我身上！害怕我有梦想！害怕我也像哥哥一样飞出去！害怕掌控着我的那根线不属于你们了！”
“所以开始PUA我，开始贬低我。”
“现在你们满意了？现在只要我一想到你们，我就应激！我就恐惧！你们满意了吗？”
“你们永远都不会满意，你们只会装作自己什么都没有做过，然后高高在上的讽刺我：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你就是一个疯子！”
周正柯和江莯被他的突然爆发惊得一怔，久久没回过神来。
而周靳在发泄完后，逐渐强撑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曾经很内耗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地好奇过。
所以什么才是生命延续的意义呢？
总会有一些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存在是毫无意义的。
周正柯和江莯大概永远都不会明白。
风筝或许需要绳子的禁锢，但孩子不是。
爱才是链接生命的一切。
这个世上没有绝对合格的身份，有些父母，不过是连自己都骗到了。
“你们是不喜欢季敏烟吗？不论今天谁是我的女朋友，只要对方是我喜欢的，是我选择的，你们都会不满意的。”周靳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父母，所以才深感无力。
被戳中心思的周正柯脸色一变，嘴唇一动似是要辩解，但话语依旧被周靳抢了先。
“我会分手。”他垂着眼说，“希望您遵守承诺，不要再造谣温阿姨。”
室外难得放晴。
走出公司的大楼，周靳沐浴在温热的阳光下，却依旧觉得浑身冰冷刺骨。
良久后，他低头给周玳发了一条信息。
【哥，你能不能来接我。】
第74章 铺路
暮色降临。
季敏烟下班后心里憔悴地回到家时，在电梯拐角处，看见了坐在楼道里的周靳。
他穿着深色的衣服，身影笼罩在暗色里，像个虚幻的存在。
季敏烟跺了跺脚，声控灯亮起的瞬间，周靳也清晰在了她的视野里。
他正垂着眼，目光毫无焦距地下沉着。
画面显得格外静止。
看清周靳的那一刻，季敏烟紧绷了一天的神情倏忽间不受控地开始断裂，那些自责和不安全数涌上来，瞬间将她吞噬殆尽。
季敏烟深知自己家是多艰难才有今天这样美满的局面，可她却差点毁了这一切。
如果当时，她正视了周正柯的极端，早早将这一切告诉爸妈，或许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了。
“周靳……”
季敏烟眼泪汪汪地扑进他怀里。
被她搂紧的男人身形僵硬，眼神空洞了好几秒，才缓缓抬起胳膊，捋了捋她的背，无声安抚着。
痛痛快快哭过一场后，季敏烟的心情回温了好多。
她从他胸膛里抬起头，抽噎地看着周靳胸前湿漉漉的一片，瞬间有些愣住了，“怎么办？我弄脏你的衣服了。”
周靳满不在乎地看了眼胸口，又抬眼替她擦着眼泪，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没关系。”
“我妈妈是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季敏烟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眼睛，神经不自觉紧绷起来，“爆料的事。”
周靳低睫，“嗯。”
他这模样，让季敏烟更加自责了。
都怪她，如果她之前没有别扭那些有的没的，早早公布恋情，大家可能都不会这么痛苦了。
“你别担心，我妈妈说不是周叔叔爆料的。”虽然季敏烟认定了这事是周正柯干的，但眼下，为了让周靳宽心，她只能否认，“而且我妈妈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她会跟周叔叔沟通的。”
周靳没说话，只是轻轻抱住了她。
楼道格外安静，像是连呼吸都有回声。
季敏烟心里其实是不安的，她总觉得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但周靳这个状态，又让她不敢贸然开口。
两人就这么抱了好久，周靳才一点一点找到自己的声音：“季敏烟，咱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季敏烟陡然一怔，然后猛地抬起头，红着眼眶不可思议地盯着他，“你在说什么？”
“你别急，你先听我说。”周靳垂下眼，一时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又是一阵沉默后，他抬起头。
“爆料的事，我很难以启齿……但的确，是跟我爸妈有关的。我爸妈的性格我知道，特别固执，没人能改变他们的想法，这么些年，我都对他们冷淡成这样了，他们还是老样子，没有丝毫的改变。所以他们对咱俩的反对，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有改变的。”
周靳也是在今天才意识到，自己曾经那种认为无视就能解决问题的心态有多幼稚。
“这个月的恢复期对你爸来说特别关键，他的情绪不能大起大落。所以我给温姨说了，让你爸先别知道这些，包括我爸妈反对才整出来的这一摊子破事。不然他一气，对身体特别不好。”
所以目前，他至少要先稳住江莯。
万一闹大了，季溪亭又那么心疼季敏烟，知道他爸妈那么说季敏烟，还为了逼迫他们分开，整出那么些幺蛾子，到时候季溪亭就是想保持冷静，估计也会先被气了个半死。
“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我会在这段时间里，彻底跟我爸妈做个了结。”
周靳受够了不时的折磨和内耗，更不想让自己的心态永远跟岌岌可危挂钩，一生不得安稳。
季敏烟听他说到了结两个字之后，心脏猛然一跳，原本的生气此刻也被担忧替代。
但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她只是两眼潮湿地看着周靳，眸底的心疼满了又满。
周靳看出她想歪了，轻笑了下，“别担心，我不是要跟他们断绝关系。”
虽然这话，周正柯跟江莯在威胁他时，已经提过无数次了，但他是不会这么说，也不会这么做的。
“还有。”周靳往前移了移，跟她的目光对上，眸色沉沉地说：“我们只是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但不是分手。”
季敏烟的心脏揪着疼。
她只是想好好地和周靳在一起，这很过分吗？
为什么总是会出现这些意外和阻碍。
季敏烟鼻子一酸，声音哽咽起来，“一段时间是多久？”
周靳闭了闭眼，“我会尽快解决的。”
其实温黎枝原本是想用一些资源，来置换周正柯跟江莯对他们感情的认可的。
没有永远的喜欢，但会有永远的利益。
温黎枝知道是他们亏待了周靳，不忍周靳继续为难，而且她也有这个能力，成为季敏烟的后盾，给两个孩子的感情一个圆满。
但是被周靳拒绝了。
他可以接受自己在父母那里受任何委屈，但季敏烟没有陪他隐忍的道理。
在这段感情中，季敏烟不需要她的母亲花钱来换他父母的认可。
因为这条路，周靳会铺好的。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角，“你等一等我，好不好？”
季敏烟没说话，只是死死抱住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浮板，固执地不肯松手。
以前她总觉得自己跟周靳的感情是坚不可摧的。
因为他们清楚自己的喜欢，也确信对方的爱。
心意相通让季敏烟有恃无恐，即便恢复记忆后，两人并没有在一起，她也无所畏惧，因为她知道，周靳永远属于她。
但此刻，经历了这么多，季敏烟反倒变成了一个胆小鬼。
人生太无常了，无常到让拥有者胆怯。
生怕下一刻就是失去。
“刚好你最近不是一直在加班吗？这段时间就先专心工作。”周靳轻轻拍着她的背，“等我解决好了这一切后，我一定好好补偿你，多陪你。”
季敏烟知道他做这个决定一定比自己痛苦一百倍。
所以她应该懂事一点，体谅一点。
但季敏烟就是好难过。
她不知道自己难过于短暂的分别，还是难过于自己只是作为周靳的女朋友，稍微跟周正柯和江莯有所接触，就已经内耗痛苦成这个样子了。
真的不敢想象，作为他们儿子的周靳，这么多年来，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季敏烟是真的不理解。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人不爱自己的孩子。
为什么会有父母，真的能狠下心来，将自己的孩子逼到绝望。
此刻已经很晚了。
季敏烟今天本就加了班，耗费了太多心神，周靳也不想一直耽误她，索性强制性地把人抱进了房子。
他打开客厅的灯，让她坐在了沙发上。
“季敏烟，这两天，我就不来见你了。”如果让江莯知道，又是一个麻烦，所以周靳不敢赌，只能好声好气地哄着她，“你好好工作，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好不好？”
季敏烟胡乱点了下头，话却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但她还是强撑着打起精神，擦干了眼泪。
“放心吧，为了兰花，我也会照顾好自己的。”
季敏烟一点也希望自己成为周靳的困扰，所以故作轻快地打消着他的担忧。
她依恋地抱了抱他，然后起身，“好晚了，你早点回去吧。”
他再待下去，她又要控制不住哭了。
周靳嗯了声，摸了摸她的头，“晚安。”
“晚安。”
门被关上后，季敏烟捂着嘴挡住声音，后背贴着门蹲下来，哭得稀里哗啦。
周靳出了单元楼后，发现外面竟然下雪了。
雪花漫天飞舞，在路灯的照耀下，像蝴蝶在翩翩起舞，画面格外美好。
虽然夜已深，但因为下了初雪，楼下聚集了不少嬉戏打闹的情侣。
有人拥吻，有人合影。
周靳抬头，视线看向楼上。
恍惚间，他想起上周看了天气预报后，还计划了跟季敏烟一起看初雪。
但是今天。
最怕和季敏烟分开的他，却主动提了分开。
周靳怔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直到一把伞撑在了他的头顶。
他回头，看见了周玳。
“哥。”周靳的声音很轻地飘过来，“我好冷。”
周玳没说话，只是将臂弯里的大衣套在了他身上。
回到家，周靳洗完澡出来，看着周玳在客厅，对着电脑一脸专注。
一旁，周三正欢脱地围着他转。
“好点了吗？”周玳抬起头问。
周靳木着脸拽住周三的爪子，往自己跟前扯了扯，“没有。”
“还冷？”
“……我以为你问的心情。”
周三不满周靳粗暴的动作，露出看垃圾的眼神瞥他。
周靳立马给它顺毛，“商量个事呗！”
周玳：“说。”
“我跟周三说话呢。”
周三别开脑袋，看着挺嫌弃他的。
周靳把它抱到怀里，低声说：“你去陪季敏烟几天呗？算我求你了。”
第75章 复明
周玳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今天你怎么没跟我一起去看季叔叔？”
周靳自嘲地笑了笑，“爸妈现在恨不得往我身上放跟踪器，我不得注意着点？”
见周玳没说话，他还以为是季溪亭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赶忙又问：“哥，怎么了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季叔叔的恢复太不可思议了。”
周玳对事一向寡淡，这还是少有的露出了几分茫然。
因为所有的数据都在证明季溪亭的身体在走下坡路，所以他很好奇，究竟是什么造就了奇迹。
当时周靳也为此震惊了许久，但眼下，他似乎懂了一些。
或许是因为温黎枝。
给了他绝地求生的信念。
半晌后周靳才开口：“可能，爱真的会创造奇迹。”
周玳看着他，一贯淡然的眼里沾染上了些许的波动。
但也只是一丝一毫，比起这些低概率的奇迹，他更多的重心是在亲自认证的数据里。
窗外大雪纷飞，城市好似换上了纯白的礼服，圣洁而美丽。
屋内升起轻烟，随之响起了茶水沸腾的声音。
周靳一手禁锢着周三，一边倒了杯茶。
与此同时，周玳合上电脑，“我联系好了，到时候直接迁户口就行。”
周靳神色一松，怀里的周三顺利逃开，主动趴在了周玳身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