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了垂眼,将茶递给周玳,“谢谢哥。”
“你又是迁户口,又是转让股份的,就能让爸妈服软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周靳半是自嘲半是得意地说,“学术上我不如你,但揣测人心上呢,你得叫我一声哥。”
周正柯和江莯是属于那种觉得父母是统治者类型的家长。
所以在他们的“统治圈”里,两人说话做事都极为肆无忌惮。
因为没有危机意识,所以也根本不会考虑孩子的感受,没有共情的概念。
所以周靳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掀桌——打碎他们的统治圈。
刚巧周玳要买房落户酒洲,将户口迁出去。周靳前段时间得知后,也犹豫过自己要不要也顺便把户口迁出去。
但思来想去,他还是放弃了。
尽管对周正柯和江莯再失望,他也不想加剧他们的不安。
但现在……
至于转让股份,是周靳的爷爷去世后,他跟哥哥都分到了相应的股份。而现在,为了表明自己的失望和立场,周靳会将自己名下的股份全部转让给周正柯。
这样一来,他都能想象到,周正柯和江莯该有多生气。
愤怒之后,他们会意识到,自己好像终于要“失去”这个儿子了。
接下来,他们会以退为进,示弱卖惨加道德绑架。
这将会是周靳拿回主动权的开始。
“鲁迅先生都说了,如果开窗不被允许,你就主张拆掉屋顶。”周靳往后靠了靠,“然后就撕破脸约法三章呗,我拿出自私凉薄的嘴脸,为自己争人权。”
家人之间用上这些手段,真的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但最终,周靳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另一边。
送走周靳没多久,季敏烟便听到了敲门声。
她透过猫眼,看到了风尘仆仆的邬予恩。
季敏烟打开门,神情意外,“你怎么来了?”
邬予恩看着她快肿成桃子的眼睛,惊呼道:“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了?”
季敏烟哭唧唧地一把抱住她。
……
半晌后,两人泡着脚敷上了面膜。
“我说呢,你对象不知道从哪儿找到我的邮箱,问我能不能过来陪陪你。”邬予恩啧啧两声:“给我吓得,还以为出什么事了,火急火燎赶过来。”
季敏烟抱着她的胳膊,声音里没什么活力:“辛苦了。”
“好啦,别难过了,又不是分手。”
“就很烦,好像我谈个恋爱地球就要爆炸了一样。”
“我有个主意。”邬予恩眼睛一亮,转过脸说:“要不你们生米煮成熟饭?直接怀孕,他家人肯定就没法阻拦了。”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虽然说现在就生宝宝是有点早,但如果你们感情稳定,确定是要携手过一辈子的,其实也无妨。我前两天逛街看到一家三口,那小夫妻看着跟我差不多大,宝宝贼可爱,屁颠屁颠跟在两人中间……给我羡慕坏了。”
“别想了。”季敏烟小声吐槽:“他不可能会同意的。”
“虽然但是……这么看你男朋友还是很有原则的,给他加一分吧。”
季敏烟这会儿是真困了,微弱地嗯了一声后,她的呼吸规律绵长起来,像是进入到了梦想。
邬予恩没再打扰她,动作小心地玩了会儿手机,看着时间差不多后,她轻轻揭开季敏烟脸上的面膜,把人拍醒。
“去洗把脸,然后回房间睡。”
等躺到床上后,季敏烟又精神澎湃起来,开了盏小灯跟邬予恩说起了八卦。
这一折腾直接熬到了三点,最后她是话说到一半,忽然睡着的。
次日早上,她跟邬予恩顶着熊猫眼吃了早饭,然后恋恋不舍地告了别。
结束了风风火火的一天工作后,季敏烟满身疲惫地离开电视台,在楼下看见了周玳和周三。
周三凭借出众的外貌,成功迎来了不少人的偷拍。
估计要不是周玳一张脸太过冰冷,肯定会有人上来求合影。
但此刻,大家都是隔着一段距离,满眼喜欢地盯着周三,表情兴奋地恨不得将它拐走。
“这个看脸的世界也太没救了吧?”季敏烟跟周玳打完招呼,蹲下来捏着周三的下巴,“周三你这么受欢迎啊?”
周玳把周三交给她,“小靳说让周三来陪你几天。”
听到周靳的名字,她愣了下。
周玳着急赶回酒洲,简单交代了几句,就跟她道别离开了。留下季敏烟一个人,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独自心酸。
之前忙的时候,她跟周靳其实也会几天见不上面,但那时,她都不会心情说有多波动。
只是会良性地想他。
可现在完全不同,季敏烟想起周靳时,心情甚至会有些沉重和害怕。
这才仅仅只是一天没见而已。
她抱着周三,平静一点一点被吞噬。
“他为什么不来见我呢?”季敏烟的声音很低,气息消散在风里,“也不给我发条信息。”
……
周一。
会场内聚集着各路媒体,议论声淹没在紧绷里。
季敏烟身边是架着摄像机的关木,两人挤在人潮里,表情同步凝重。
等待向棠出场的过程格外折磨。
期间,关木忽然张开手,给季敏烟看他的手心,“天呐!我好紧张。你说向棠要是不肯说出真相怎么办?”
一旁的记者听见他的话,主动搭腔:“黄家在南桦也算有头有脸,听说向棠只是个普通姑娘,怎么可能会作证?”
关木挺不赞同的,“万一呢?万一她就是有良心呢?”
“她有良心了,然后呢?”
关木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冻着脸转了过来,没再搭理那人。其实他心里非常清楚这些所谓的现实问题,但是……他总归只是个善良的普通人,做不到漠视颠倒黑白。
“小子,一看你就是刚入行的。”那记者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在这行浸泡几年就能习惯了。”
随着这话的结束,人潮忽地骚动起来。
很快,一个包裹严实的纤瘦女生走了出来。
闪光灯接连作响,向棠站在黑压压的人群前方,扬头看过来一眼。
倏忽间,季敏烟跟她有了短暂的对视。
怎么形容那个眼神呢?
丹凤眼上翘,眸底没有人气,看什么都像是在看死物。
那是一种没有波澜的沉寂。
还没等台下发问,她先主动开了口:“大家好,我是向棠。”
场面忽然寂静了一瞬,随后是更为紧凑的快门声。
“很抱歉占用了公共资源,接下来,我将如实陈述十一月七号,本人被侵.犯未遂的全部真相。”
季敏烟紧紧盯着向棠。
她并没有用简单的骚扰,将案件小事化。
总有旁观者会将未得逞的暴行看得格外轻巧,好像那并不是多严重的事情一样,从而忽略了受害者差点被毁掉的人生。
“那天下午,我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已经成年的黄某,他向我索要微信被拒后,恼羞成怒将我拖进巷子里,在实施暴行的过程中,我被何某所救。”
向棠言简意赅地复述了当时的经过,全程思路清晰且冷静,像是在官方报道别人的悲剧。
“在这里,我要向何先生道谢。但我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该庆幸他的见义勇为,还是该自责于对方如今的处境。”
说到这里,向棠打开了手中的录音笔。
音频引起了众人的哗然,是黄宇航父母自信从容的威胁。
“或许我是弱小的,但正义永远无罪。”
随着尾声的落下,向棠微微颔首,而后疾步离开,只留下来不及反应就倍感震撼的人潮。
关木的手都在抖,他拼命捂住嘴巴,克制到整个身体都在轻颤,但哭腔还是跑了出来。
台下一片寂静。
有人眼里的光在持续,而有人眼里早已死去的光在复明。
第76章 生气
随着黄宇航及其家人在现场被警方带走调查,这场占据热搜多日的事件终于落下了帷幕。
在结束的小组会议中,关木他们才得知,原来初聆早就联系到了向棠。但当时,向棠被黄家威胁,即便她顶着压力说出真相,也不一定真的就能还陈勇清白。
因为她当时只是吃了酒心巧克力,所有言论都被成诬蔑是酒后证词。
所以向棠没有轻举妄动,她一直在等,等这件事闹大,大到真相被说出口后,能因为热度而受重视。
好在最后,她终于给了自己和陈勇一个交代。
“初老师,你也太不厚道了!”关木痛心疾首地说,“你知道这这段时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你居然真能憋得住!”
初聆一贯雷厉风行的,开始大家都挺杵她的,可是大家公事久了,自然而然多了熟稔亲近,大家庭的团结感上来后,说话也比以前随性多了。
初聆难得没嗤他,挺严肃地解释了句:“没有不信任谁,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这是对当事人的尊重和保护。”
关木被教育得立马坐直:“好的,初老师。”
“行了,这段时间辛苦了,大家早点下班,排班轮着休息吧。”
这话成功点燃气氛,欢呼雀跃声愈发高涨起来。
季敏烟拎着饭到家时,看见懒羊羊晒着太阳的周三。她走上前,趴在它身上跟着一起晒,然后慢慢吞吞地问:“周三,你想周靳了吗?”
季敏烟这几天一下班就颓丧,她不知道为什么周靳真的能做到不跟她见面还不给她发一条微信的。
但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在作祟,她也强忍着没有主动找他。
导致两人从那天分开后,好像就跟真分了手似的。
就这么几天的功夫,她都快忘记和周靳拥抱是什么感觉了。
坦白讲,季敏烟是真的有点生他的气了。
但她有多生气,就有多想周靳。
周三当然不会说话,只是扭头拿脑袋将自己的玩具推到了她的跟前。
这是它表达安慰的方式。
季敏烟忽然有点想哭,她的眼眶也是真的红了,“你都知道哄着我一点,周靳怎么回事啊!”
忙了这么多天,突然的空闲挺折磨她的心态的。
季敏烟终于忍不住心底的蠢蠢欲动,牵着周三出了门。
就说周三想他了。
这样既能见到他,又能过得去她心里的那道坎。
季敏烟开着车快到周靳家的小区门口时,忽然看见远处,周靳高大的身影。
他穿着居家的衣服,外面套了件长款外套,似乎是在路边打车。
而在周靳的身边,站着一个形貌迭丽的女人。
她面对着周靳,正仰头和他说着话。
季敏烟知道她,她叫白念尔。
十一月,冬雪刺骨。
季敏烟猛地刹了车,透过飘扬的雪花看向远处画风和谐的两人,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颤抖。
记得她第一次知道白念尔,是在温黎枝和季溪亭婚变没多久后,有次周靳来找她吃饭的时候。
两人吃完饭,周靳忽然说自己周末被周正柯骗去相了亲。
他当时说这话时,一直盯着季敏烟的表情,生怕她会误会,下一秒立马又举手发誓道:“我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去的,而且也跟那个女生说清楚了。”
彼时,季敏烟因为家事正各种糟心中。
但不知为何,听见这话时,她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适。
她的情绪酸涩,胸腔里铺天盖地地泛起了吃味。
但季敏烟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垂着眼,冷冷淡淡地说了个哦。
周靳神情微顿,像是陷入了纠结,好半天才故作随意、实则小心试探地又开了口:“那个女生也是被逼过来的,对我也没意思,我俩为了杜绝这种事情再发生,就假装愿意继续了解,好彻底摆脱相亲。”
季敏烟依旧垂着眼,没说话。
身侧,周靳等了半天没见她回答,神情逐渐不安起来,清着嗓子欸了一声:“季敏烟,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季敏烟这才抬了头,看着他的眼睛,“她叫什么?”
“谁?”
“你的相亲对象。”
周靳抿唇,“白念尔。”
“名字挺好听的。”她才不会承认自己是吃醋了。
“跟你有关系吗?”周靳语气不大痛快地回了句。
他是觉得当着季敏烟的面提别的女生挺别扭的,尤其还是他的相亲对象。
但季敏烟当然不会这么想啊,她只觉得周靳现在是为了别的女孩在怼她。
“哦。”她不冷不热地说,“是跟你有关系。”
周靳皱眉:“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跟谁有关系?”
他下意识道:“她就是她,干嘛非得跟我们俩有关系?”
闻言,季敏烟愣了下。
白念尔是白念尔,但她跟周靳是我们。
季敏烟觉得自己好像从一个柠檬精变成了开心怪。
她垂下眼睫,唇角忽然弯了弯。
记得又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看着周靳问了句:“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这是两人第一次直面感情问题。
周靳愣了下,然后挺不自然地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汽水。
他的手指修长,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瓶身,好久后抿了一口。
季敏烟全程盯着他,像是在等一个回答。
时间慢慢流逝,最终,周靳也没有出声。
只是在某一刻——他忽地偏头,目光直直撞进她的眼底,一动不动地跟她对视了很久很久。
……
时光回到此刻。
那一头,周靳正好招到了出租车,看着白念尔坐了进去。
临别之际,他单手插着兜,抬高手臂晃了晃。
礼貌又随性,像是对待朋友的样子。
季敏烟自然不会觉得周靳会背叛她,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不会生气。
她在思念和不解中焦灼难耐,一遍又一遍地思考他究竟是为什么这么久不和自己联系,完全不懂怎么两个人好端端地就成了这样,真的跟分了手一样。
然后另一头,没有一条信息的周靳,却有时间精力跟别人见面。
见面对象还是曾经和他相过亲的人。
季敏烟深深吐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倒车原路回了家。
一旁,原本看见周靳的周三兴奋地趴在窗户上眺望着,回头却瞥见季敏烟不悦的神情。
它放下爪子,眨着眼睛回归了高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