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肖莱还是忍不住亲自出马。
门再度关上,借着那几分钟换班时间,正站靠着墙壁好不容易可以小憩一会儿的薄司寒,双唇紧抿。
紧闭的眼眸沉沉的撑开,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鬼魅般猩红。
“薄司寒!”肖莱拉住他的衣领,把人连着脖子拉回到警察的审讯座椅上。
两个男人一高一低,眼神咄咄逼人的对视。
片刻后,肖莱怒极反笑,直接放了波狠料。
“陈吉都已经招供了。”
空气有一分钟的凝滞。
肖莱带着胜券在握的表情,扬了扬眉毛。
松了手指,薄司寒的衣领从他指尖跑掉,他稳如泰山的坐回到座椅上。
然后沉默。
可向来都是他薄司寒诈别人,哪里轮得到别人诈他。
浅浅的弯了弯嘴角。
一脸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神色。
“陈吉是谁?”
肖莱早就料到他不会认,强压着怒火,也不跟他拐弯子,将头朝前倾。
“陈吉……陈吉你不认识,陈继你总知道是谁吧,是你的司机,在16年到17年,帮你开了一整年的车。陈吉才是他的本名。”
这个陈吉就是当初苏杰救助的那个落魄的朋友。
当初陈吉为了报答苏杰的救助之恩,自愿帮苏杰潜入寰宇做线人。
苏杰利用自己警察的资源,帮陈吉做了一个假身份,然后陈吉一路蒙混过关到了薄司寒身边做司机。
本来做警察线人这事非同小可,需要警察和线人之间有高度的默契与信任。
苏杰与陈吉之间是一种生死之交的关系,陈吉明知危险,也愿意帮苏杰舍身以赴。
但是,陈吉成为薄司寒的司机没多久,薄司寒在细微观察中,发现了陈吉一些瘾君子的小动作。
比如频繁搓揉鼻子的小动作。
比如看到别人抽烟,他会做出眯起眼睛深吸一口,然后战栗到浑身发麻的轻颤。
但陈吉本身对香烟敬而远之,便让疑心病极重的薄司寒对他的简历产生了怀疑——毕竟简历上他的生平与职业经历简单又枯燥,一个普通的又可怜巴巴的上班族。
于是薄司寒就找人去试他。
让同样是瘾君子的人诱惑他。
陈吉果然上当,看着别人吸的陈吉就像一个饥肠辘辘的恶汉,肌肉记忆都会让他重新投入毒品的怀抱。
陈吉重新复吸,毒瘾上了头,手头那点钱根本不够花,他又不敢告诉苏杰他又开始吸毒了。
钱花光后,走投无路,毒瘾发作时薄司寒就拿钱砸这个瘾君子的脸。
他每吐露出一个苏警察的秘密,就有十万块现金砸到脸上。
最后,把脸都给他砸肿了。
第313章 滑铁卢
这是薄司寒一贯的手段。
找到对方的弱点,引诱他(她)走向灭亡,都不用自己亲自动手,障碍就会消失的干干净净。
当然在他眼里,这世上不存在没有欲望的人。
因为是人,人性使然,只要有欲望,他就会有弱点。
薄司寒见过很多人,各式各样的人,大多数都受利益所驱使,至今没有攻不破的人。
但苏杰……的确是个例外。
就连妻女的照片扔到他脸上,威胁他。
为了心中的正义,他也没有屈服过。
……也许,他遇到的每一个警察,都是这样一个例外……
为了某些根本没有意义的东西,宁愿付出生命的代价。
薄司寒定了定神。
他并不上肖莱激将法的当。
苏杰死后,原本他是可以用各种不沾身的手段,把陈吉也送到地底下去给苏杰赔罪。
可是那个警察自己都染上了毒瘾,生不如死。
在临死的最后一刻,都在为陈吉求情。
因为他认为,陈吉本性不坏。
他只是被生活一步一步推上了这一条不归路,不管情况有多糟糕,他都相信陈吉还有回头路。
可笑的是,被强制注射了三天海洛因的苏杰,却像已经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他并不相信自己还有回头路。
哪怕薄司寒告诉他,他有办法搞到可以戒除毒瘾的药,只要他乖乖听话,告诉他们隐藏在他们身边还有哪些人是卧底。
他是可以帮他的。
甚至可以帮助他加官进爵。
可是,苏杰一心只求薄司寒给自己一个痛快……
苏杰死后。
薄司寒把陈吉弄成假死,并送去了国外,从此改名换姓换了身份。他要陈吉保证,只要他管好自己的嘴,一辈子都不要回国,那么陈吉的母亲就不会有任何生命之危。
薄司寒还会赡养她到颐养天年。
然而,记忆那么好的薄司寒竟然忘记了关注陈母的近况。
他以为一切如常,只是肖莱手头有些零碎的线索,在诈他。
却不知陈母不久前刚好去世。
而陈吉也趁着回家帮母亲处理后事,在国内暂时停留。
再然后,走在路上的陈吉因为见到警察露出鬼祟行迹,被警察询问。
各种身份造假,牛头对不上马嘴,一路抽丝剥茧的查下去,才查到苏杰的死跟薄司寒有关系。
只是陈吉也说不准,苏杰死亡的整个过程。
陈吉只是告诉警察,是自己为了让苏杰上钩。
起先是根据薄司寒的说法,卖了几个小线索给他,解救了一批被拐卖的女孩儿。
让苏杰立了些功,对他更加信任无比。
然后陈吉单独把苏杰骗到了泰国。
最后在泰国,寰宇的薄二公子跟苏杰发生了争执,然后薄司寒杀死了苏杰,开了很多枪。
陈吉说,他是亲眼看到薄二公子对这苏杰开了许多枪。
反正都已经被警察抓到,这时候他倒愿意向警方吐露真相,配合警方工作。
陈吉说:“我这辈子是欠够了苏杰,那样一个好人,怎么也不该那么凄惨的死去。这些年我虽然拿着姓薄的钱过的风光,但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啊,要是不能帮苏杰昭雪,我就是死也不会瞑目。”
更巧合的是,刚抓到陈吉不久,肖莱那里就收到了薄司寒射杀苏杰的视频。
匿名人留言:一个知道真相但想帮助朋友的好心人。
然而,这些警察掌握的一手消息,薄司寒全然不觉。
他始终觉得自己的安排天衣无缝。
七年都没有任何风声,不可能在这一刻突然决堤。
他这一遭滑铁卢,成也自负。
败也自负。
又或许这遭滑铁卢是他自己飞蛾扑火。
一切如他所说,人有了弱点,才会输。
当他有了软肋,所有手腕都在变得软弱,他的敏锐力也在降低。
他的心也变得不再那么狠决。
才会露出那么多的破绽,被人掐了七寸。
肖莱透漏出陈吉的冰山一角,只是想杀杀薄司寒的锐气,毕竟杀了警察还那么理直气壮说自己没犯法的人,实在可恨!
不过,薄司寒这人心态实在是太好。
哪怕听到陈吉的名字,也只有一瞬间的目光凝滞,几秒后,就一如往常,还很会跟他装,我真的不认识这个人。
但是肖莱也有办法治他。
“你知道吗?每次的审讯过程,我都给语鹿看了。”
薄司寒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破绽,眼眸不可抑制的流露出温柔的底色。
他顿了顿道:“第一,语鹿作为犯罪嫌疑人的妻子与被害人的女儿,她不会经手这个案件,而你作为一个执法工作人员,也无权将审讯内容拿给不在权限范围内的人知晓。”
“第二……”他嗫嚅了一下:“她有她自己的判断。”
“你还挺懂法律。”肖莱讽刺的轻笑。
薄司寒撇了撇嘴,也笑:“我要是不懂法律,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肖莱气势不改:“那可能你懂的法律,也只够你活到现在了。”
说完,肖莱转身离去。
肖莱走出门,几个年轻的徒弟紧随其后。
其中一个发问:“目前有人证有物证,为什么不能对薄司寒直接起诉?直接判刑肯定是死刑。”
肖莱停住脚步,转身,脸上表情有些严肃。
“所以我经常叫你们,凡事多想几个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直接对薄司寒进行起诉?
第一,因为陈吉有吸毒史,吸毒史还挺长,一个瘾君子的证词是很难被法官所信服,薄司寒有一整个精英律师团队,要在陈吉身上做文章,简直轻而易举。
第二,视频的确肯定那就是薄司寒本人,就连他自己也说,人有相似。即便是视频拍下了他整张脸,那也只能作为一个参考证据,薄司寒还有其他实打实的不在场证明,哪怕隔了这么多年他的不在场证明的链条如此清晰明了到刻意,但证据就是证据,不允许任何人的主观思维去改变。
肖莱说完这些,冷淡的目光扫射在徒弟们的脸上。
“这就是为什么!这也是我们作为警察最应该去做的事,那就是还原事实的真相,把公道还给每一个含冤受屈的人。”
徒弟们受到师父提振信心的感染,脸上一扫多日查案的疲惫。
肖莱再度转身,向前走去……在办公走廊略暗的白色的灯光下,他的影子交织出一种神奇的现象——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为什么不能直接对薄司寒进行起诉……
最重要的是,肖莱终于等到了一个立大功的机会。
如果顺着薄司寒这条线,顺藤摸瓜把寰宇跟格林塞,跟寓坤之间的黑暗交易拉扯到台面来。
肖莱的晋升,就会以坐火箭的速度,直接到顶。
第314章 一鲸落而万物生
薄司寒被捕的第五天,北城首富残忍杀害警察视频突然被境外视频网站。
然后又被网友转回了国内。
霎时间,消息就像病毒感染一样,在网络上铺开。
寰宇和天晟的公关团队迅速反应,在半小时之内就把消息的复制给拦截下来,所有有关这则视频的新闻都在网上“无法查看”。
但如此果断迅速的动作,依旧没能保证万无失一。
薄司寒杀人的事,还是窸窸窣窣的在各种途径流传着。
无论是寰宇还是天晟,内部都已经乱成了一团。
除了公关团队和几个高层,集团的内部员工都开始质疑新闻的真实性。
“喂,你们有没有听说网上在传,大老板杀了警察?难怪他这么长时间都没来公司,该不会已经被警察请去喝茶了吧?”
“不是吧?我听说大老板和老板娘复婚,这次出去这么久是去度蜜月去了。”
各种猜测在两个集团内部小声流传。
而大老板毫无征兆的出事,最苦的人是执行总裁陆明。
对内要稳定军心,对外要虚张声势。
陆明的头发在几天之内就肉眼可见的白了一大片。
关键是,陆明是看到了视频,但他不能确定大老板被留置的真实性。
整个集团内部离大老板最近,整天围着大老板转的关键人物周然,却突然消失不见。
——打电话也找不到人,找到家里去,邻居却说他前两天带着老婆孩子回娘家了。
但是联系到孟颖艺老家那边,却被告知周然和孟颖艺根本没有回来过……
其实,陆明一点都不关心老板是不是真的杀了人。
他担心的是,如果薄司寒真的杀了警察,被法律判了刑,对集团造成的影响……一定是不可挽回的……
当初哥们几个抛弃掉高丰厚禄跟他出来单干,九死一生的事,一心就只有一个目的,为了能让家人过上衣食无忧舒舒服服的好日子。
好不容易一切尘埃落地,走上正轨……这才过几年舒坦日子……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
……陆明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的跳。
唉……头疼……
真的头疼……
薄司寒的事东窗事发后,语鹿压根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后悔,去痛苦。
为了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为了让自己戒掉情绪。
她拿到薄司寒杀害苏杰的视频拷贝下来,将自己反锁在家里,将视频反反复复看了一百多次。
每当痛苦绝望到不行,她就用被子盖住自己的头,失声尖叫。
如此反复。
直到眼睛再也流不出可悲的东西,内心也麻木到不再有任何起伏。
她知道她可以了,可以沉下心去做该做的事。
起身拉开窗帘,让清晨的第一缕阳谷铺开在自己脸上,她闭上眼睛,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对未来的一切也不可预知,但她很清楚,她现在必须保护好身边最重要的人。
接下来,语鹿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把小宴和岳静宁送到国外去。
这件事还需要请温知知出面帮忙。
“不管这件事接下来如何发展,我都不想让他们两个人知道,离开这里才是最好的办法,等一切风平浪静以后我再把他们接回来。”
温知知兴然同意。
她也觉得现在让无辜的小宴和岳阿姨远离是非之地,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并且答应语鹿,自己会跟着他们一起去国外照顾他们,直到这边一切结束再回来。
其实,薄司寒出事后,薄家的人也在积极奔走。
整个薄家现在能撑得起的人只剩下薄司泽。
薄司泽每天早出晚归,脚都不落地的四处打听走关系。
但政府那边一些大人物也早就收到了新闻,害怕薄氏这个大篓子越捅越大,最后牵连到自己,纷纷疏远薄司泽。
甚至为了避嫌,连他手头的一切重要工作都被移交给了别人。
原本温知知很担心薄司泽的心情会受到因为二哥牵连的影响,每天都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
没曾想,薄司泽看得很开。
“我工作无所谓,你知道我这个人,粗也粗得,细也细得,实在不行去中东地区开个中餐馆,也能过一辈子,倒不一定非得执着着外交官这份工作。”
他顿了顿,愁眉不展,然后跟温知知说了些掏心窝的话。
“二哥的事不是二哥一个人的事,是我们整个薄家的事。你别看着薄家现在风光无限,还是有名的慈善家,其实我们薄家发家根本不干净。爷爷最风光那会儿黑白两道都是他的人,但你不能片面的说爷爷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有那个时代的局限性,全世界经济都在飞速发展,遍地都是金子低头就能捡,你要是心不狠,仅守着那点儿道德操守,就只能一辈子被人踩在脚底下,你的子子孙孙也只能被人踩在脚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