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沙发上能多点新鲜感,但到底不方便。
后来去了卧室,过程中,钟晚仍然有点心不在焉的。
倒没在想什么,就是什么都没想,在放空,也没有想他,所以眼神也是空的。
梁序之不会由她处在这样的状态。
房间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床头柜上的阅读灯,发出朦朦胧胧的光亮。
连续三次,他都在她即将坠落时戛然而止,掌控着一切她的感受。
明明也身在其中,却看似冷静的表情,注视着她,问她想要什么、怎么继续…以及类似的,让她难以启齿却不得不说的话。
钟晚终于离开过去的漩涡,但也因此坠进另一个,属于他的、现实的深渊。
不知是因为她开始时状态不佳,还是梁序之也在借此转移注意力。
虽然一开始是她主动,但他后来也迟迟不放过她。
结束时,她已经筋疲力尽,脑中也只剩下他。
如她所愿,又非她所愿。
.
钟晚先从浴室出来,躺在床上,听见浴室的水声,想到了《放生》的剧本。
悬疑犯罪剧情,但里面涉及很小一段有关死者的爱情故事,设计得很不走心。
那两人是大学时认识,但地位相差悬殊,对彼此都有好感,犹豫要不要确定关系。最后,女人说: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你还会顾虑那么多吗?
钟晚这会儿才又思考这段剧情,更觉得它不合理。
这两人在一起是因为冲动,又做了一个“明天是世界末日”的假设,去排除顾虑。
但问题就在于,明天不可能是世界末日,所以任何顾虑都不会随着末日消失。后续在一起的剧情也深刻反应出了这一点。
那她和梁序之呢?
他们之间的“末日”不是早就确定了吗,又还有多少可顾虑的。
浴室的门开了,带着沐浴液香味的水汽蔓延过来。
钟晚累得不想动,听到朝门外去的脚步声,转了下脖子,没经过思考就先出声:“欸…你…”
梁序之脚步顿了下,看向她。
整个人缩在被子里,下巴都盖住,几乎只露出眼睛在外面,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时亲密的时候,或者她没那么设防的时候,她会不用“您”这个称呼。
钟晚抿了下唇,又把脸转回去,“没事。”
梁序之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一样,结束之后,刚才过程中的压迫和掌控感也消散了几分,声音带着些疲惫,淡笑了下,“抽根烟就回来。”
今晚的气氛要好很多,十多分钟后,他回到卧室。
没多余的言语,但躺上床,将她揽进怀里,关了灯。
梁序之刚从外面回来,一开始,身上的睡衣布料也是冰凉的。
然后逐渐,有了些温度,拥着她都让她感到温暖的温度。
钟晚缓缓沉出一口气,感觉她在饮鸩止渴。
或者说,饮鸩解毒。
她想象过这样的场景,但不知为什么会在今晚发生。可能是他看她今晚比较可怜,也可能是刚才后来的体验确实极佳。
安静了一会儿,梁序之出声,毫无波澜的声线,问:“你不会恨他吗。”
根据他拿到的资料,钟晚前十多年的人生,基本都是被那个叫钟重临的男人毁掉的,也是她的父亲。
钟晚知道他在说谁,默了下,低声说:“会。比如今天。”
“但我不想。我恨他,就证明还在意他,我一点也不想在意他。而且,他现在过得这么惨,算是他罪有应得,报应也够了。”
闻言,梁序之阖着眼,漫不经心地问:“那你在意什么。”
钟晚笑,理所当然地回答:“在意对我好的人啊,还有让我开心的事。”
“你呢?”
她没想到能听到答案,但确实一直觉得,梁序之好像没什么在意的人或事,对什么都是冷冷淡淡的态度。
如果说他在意万泰的生意、梁家的财产,但他似乎也没有因为新项目落地或是市值增高这种事高兴过。
果然,梁序之未再作声,空气陷入久久的沉寂,久到她都以为他睡着了。
钟晚正准备翻了身去看看时,感觉到他摸了一下她的头发,淡淡说:“睡吧。”
“明天我还有事,你想去哪让林叔先安排,别一个人乱跑。”
“嗯。”钟晚犹豫片刻,还是翻了个身,“…你不会睡不着吗?”
之前他说的,身边有人,睡不着。
梁序之:“本来也睡不着。”
这天晚上钟晚也几乎没睡着,烦心事都被她强行压过去,所以一合眼,梦里又是小时候的事,再不然就是今晚钟重临在商场门口拉着她不让她走的画面。
到夜晚,她总是比她想象中脆弱一些。
每次惊醒时,睁眼,就能看到身边有个人,同样没睡的样子。
虽然没再有交流,但也给了她几分慰藉。
窗外天色蒙蒙亮时,钟晚偏过头,看到他冷峻的眉眼,不禁破罐破摔般地想,管那么多做什么,也只剩下一年多的时间了,她人生中的几十分之一而已。
所以,随它去吧。
.
也许是人与人在相处时真的有某种感应,深城之旅,除了说起《放生》剧情那次梁序之莫名其妙冷了脸,其他时候,他们的关系融洽到了新的高度。
高到钟晚偶尔都能忘记梁序之对她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甚至短暂忘记他的身份。
聊得话题多了些,钟晚逐渐发现,梁序之跟她起初认知中的商人形象似乎不太一样。
当然,他也绝不像热衷文学的文艺青年或是富有学术气息的老学究。
至于像什么,钟晚又很难找到一个特定的标签给他贴上,但确实多了几分真实感。
钟晚也还是抽空去看了一趟魏阿姨。
那天是周末,魏司莹也在,两人照例对她很客气,可能有她付出高额治疗费用的缘故,比小时候还要客气周到。
魏司莹特意去超市买了她爱吃的菜,和魏阿姨一起,在厨房忙活着给她做,还不让她插手。
钟晚被赶出来几次,就像个客人一样,在客厅喝茶看电视。
有时会听到厨房那边的动静。
魏阿姨这么温柔一个人,大病初愈,还是会跟魏司莹着急,对话充满了亲人间的生活气息——
“这个肉要先焯水,直接放进锅里会有腥味。”
“我煎的时候放姜就可以啊…”
“里面的血水出不来,你就知道图省事。你别做了,去洗菜。”
钟晚斜靠在沙发上,看到这种画面时,就会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魏阿姨对她很好,但不会这样跟她讲话。
连小时候跟她吵吵闹闹的魏司莹,现在长大了,对她也很客气。自从她大学拿到网络剧的片酬,借了她一笔钱出国交流,就成这样了。
钟晚甚至觉得,她跟梁序之相处时都要更有归属感一些。
至少他们之间更加纯粹,至少他对其他人的态度也都很冷淡。
吃完饭,钟晚就离开了,出门前叮嘱她们:“最近钟重临好像在深城,你们出门小心点,别让他给缠上。”
魏阿姨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才说:“…放心吧,他知道我们俩的情况,拿出不钱给他,所以也不会找我们。”
钟晚眼神中有些愧疚,魏阿姨看出来了,马上说:“晚晚,从小就跟你说,别把别人的错误往自己身上揽。而且,当时我和阿莹的生活本来也没多好,孤儿寡母的,遇没遇上钟重临,都是一样的结果。”
钟晚抿了下唇,“嗯…你们自己照顾好自己,有事给我打电话。您记得定期去医院复查,别耽误。”
**
回到港岛,《放生》也要开始拍摄。
虽然钟晚演的不是主角,但毕竟电视剧的集数比电影多,她的戏份不比在朱粉壁画中少。
开始拍《放生》,钟晚才发现自己演技上的局限。
这种太贴近生活,又充满苦难的角色,她塑造起来很困难。
总是以代入角色的方式去入戏,她就一定会有代入不了的时候。
比如这个内心阴暗,人前恃强凌弱,人后满脑子愤世嫉俗,想着怎么报仇的护士。
因为角色的挑战性太强,刚进组的一段时间,钟晚都短暂将卢文茵的事先搁置,梁序之也搁置,专心分析人设、对着镜子练习表情和台词,把戏先拍好。
虽然演起来很难,但钟晚其实挺喜欢这种挑战自我的感觉。
她以前演过的话剧角色是未来仿生机器人、法国著名剧作家,演过的网剧角色是有点玛丽苏的贵族高中校花,上部电影是身为卧底的歌女…
都离现实生活太遥远了,反而没那么锻炼演技。
进组已经一周多,这天下午,钟晚要演的这场戏是女护士在医院里霸凌刚入职的小护士。
欺负人的桥段,但难度很大。
因为她演的女护士乔静在学生时代也被霸凌过,而且对此有严重的心理阴影,她现在长大,却反过来霸凌别人,精神状态也很癫。
情绪变化和各种动作、反应、台词都很考验人。
导演跟她讨论了半天,试着演了几次,化妆师过来给她补了一次妆,终于开始拍,场景在医院住院部楼下的花园。
乔静看到新来的小护士在和患者家属说说笑笑,停住脚步,微眯眼看了她一会儿。
等患者家属离开,她踢了一脚路上的石子,缓步靠近小护士。
她冷笑一声,一改往日在领导和同事面前温柔懦弱的模样,走过去。
“看起来,你很闲啊?”
小护士正坐在石桌前吃泡面,很茫然地抬了下头:“乔姐…现在是午休时间,我上午的工作是加班做完的,食堂已经没饭了,我就去便利店买了泡面。等吃完就继续回去上班。”
乔静看着她,嘲讽的语气,慢悠悠说:“哦,你是在邀功?”
“别以为我没看见,刚才你聊天的家属是十床的?十床好像是我管的吧。”
小护士更茫然了,“我不知道是几床的啊,他就是来问我最近的便利店怎么走。乔姐,你什么意思啊…如果是你管的床,别人都不能跟他家属说话吗?”
乔静笑了一声:“我有这么说吗?”
她靠近,“你这新来的怎么回事,怎么曲解我的意思呢?”
小护士拿着泡面桶准备走,乔静知道这处花园附近的监控坏了,笑着走过去,很敷衍地装了下她要看看是什么牌子的泡面,举起来,“不小心”淋了小护士一头。
淋完,又装作惊慌的样子,“诶哟,对不起啊,我没拿稳。”
说完,乔静转身,露出了掺杂着得意、窃喜、满足、不屑的复杂笑容,很高兴地离开花园。
导演喊了声“卡”。
这种纯靠技巧演出来的形象,钟晚出戏很快,赶忙去帮小护士的演员清理满头的泡面,“没事吧?先擦擦,别进眼睛里了。道具组为什么非要买香辣味的…”
她转身去抽安妍递过来的纸巾,就这么一回头,看到不远处停了辆黑色的商务车,车窗降了一半。
隔着这段距离,钟晚看到一张熟悉的冷峻面容,正看着她这边。
钟晚在原地凝滞几秒,交代安妍帮她处理,自己快步过去。
梁序之从来没探过她的班,之前朱粉壁画那么大投资的电影他都没来过,怎么恰好在她演反派浇人小姑娘一头泡面这场过来了…
而且,这镜头的第一个冷脸,她学的就是梁序之的表情。
此时,车里,林叔坐在驾驶位上,忍不住开口:“没想到钟小姐演技这么好。我刚才看得都想冲下车打人了,太坏了。”
离得近,钟晚已经过来了,还带着刚才飞溅到她身上的泡面味。
她打开车门,坐在了梁序之旁边的空位上,眨了眨眼:“你怎么来了?”
第24章 Chapter 24
在港岛, 梁序之这种家庭出身的人耳濡目染,都不怎么把演员、歌手之类的当成正经职业来看。
他之前看过钟晚的资料,知道她获过什么大学生话剧的奖, 知道她演过什么剧、什么角色,但这也是第一次看见她演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