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夜色——种瓜【完结】
时间:2024-08-13 17:28:04

  虽然十八岁前,钟晚的日子过得比同龄人坎坷,但当她大二时参加大学生戏剧节初绽头角,拿了团队金奖和个人最佳演员奖,又一举被导演请去演网剧主角时,坦白讲,她也曾有过未来前程一片光明的错觉。
  不仅光明,还能有许多条路可供选择。
  但五年之后回想,才发现当时那些辉煌只是昙花一现的泡影。她以为的起点,好像已经是所能企及的顶峰。
  去补戏时,钟晚早早就到了剧组等待。
  今天跟她有对手戏的这位女一号叫段孟霞,四十多岁的老演员,塑造过很多脍炙人口的角色,年轻时还拿过两次影后,在圈内口碑也不错。
  但毕竟咖位在那里摆着,段孟霞每次拍完就去房车里歇息了,钟晚之前在剧组那些天,连句话也没能同她说上。
  这次等待中途,她随手用手机搜了下,发现段孟霞早年有在港岛大剧院演舞台剧的经历。
  钟晚这么一回忆,想起卢文茵的简介里也提到,她刚回港岛时在那家剧院演出过一段时间,跟段孟霞在剧院的时间段还有重合。
  她坐直身子,往段孟霞方向多看了几眼。
  所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总算是找到一个当年和卢文茵可能有过交集的人。
  快到下午,钟晚这场戏终于补完。
  段孟霞为人和善,接过助理递来的水喝了小半瓶,看着她笑说:“刚才表现的不错,尤其那段眼神戏的情绪处理,比大部分新人都要专业了。”
  钟晚立刻道:“您过奖了…希望以后还有机会跟段老师学习。”
  段孟霞笑了笑,又看她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欸,你给我的感觉,特别像以前认识的另一个演员。”
  钟晚眼睛一亮,无论她想说的是不是卢文茵,她都得把这个名字提出来。
  “卢文茵吗?”
  坦白讲,她们俩长得并不像,尤其是眼睛和脸型,钟晚都没有遗传到她。
  卢文茵有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看人时带着天生的媚态,而钟晚是杏仁眼,乍一看显得干净又清澈。
  段孟霞愣了下才点头,好奇道:“之前也有人说你跟她像吗。”
  钟晚摸摸鼻子,只能心虚地说,她自己觉得像,因为她很喜欢卢文茵的电影。
  段孟霞笑:“嗯,她的眼神戏也特别好,当时在剧团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她很适合去演电影。”
  钟晚假装是一个资深影迷,追问:“后来呢?我看早年的媒体上说,是有导演去找剧团专程请她。”
  她又假意喃喃感叹:“看来演话剧也能有机会出头啊…”
  段孟霞看她一眼,摇摇头道:“哪有那么多天上掉馅饼的事。她在剧团的就跟梁家的一个女孩子关系很好,第一部 电影的资源应该是她帮忙拿到的。”
  “霞姐,袁导找您过去讲下一场戏。”
  “嗯,我这就来。”
  钟晚还想继续问,段孟霞却被导演叫走了。
  她已经杀青,也没理由在剧组继续留,站在原地沉沉呼出一口气,跟副导打了声招呼,离开拍摄场地。
  返回公寓后,钟晚再一次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卢文茵写给她的那些信,读到天黑才把信封都放回去。
  卢文茵后来有很多信都像写日记一样,提到的人很多,但基本都没有直接写出人名。
  基本都用“另一个演员”“我的朋友”这种词来指代。为数不多提了名字的,也都是个昵称。
  钟晚从信中发现一个被她叫做“阿姗”的朋友。
  紧接着,她又在搜索引擎查了半天关于梁家的信息,还真查到一个名字里有“姗”字的女人。
  梁虹姗。
  媒体有报道过关于她的新闻,内容是和先生纪为南一起在内地投资了几家小学。
  而纪为南这个名字,钟晚非常熟悉。卢文茵跟她的便宜爹私奔去内地前,跟纪为南有过婚姻,后来回港岛后,媒体也报道过两人的八卦。
  但纪为南的妻子跟卢文茵是好朋友,关系好到能帮她拿电影资源的程度…
  钟晚手撑着下巴,在纸上画了个图。
  这复杂的人物关系让她头都有些晕…
  但第六感告诉她,梁虹姗可能知道些什么,但她也是梁家的人,万一真有隐情,梁序之怎么可能帮她查真相。
  钟晚跟他无亲无故,而梁虹姗跟他是一家人。
  她站起身,去厨房泡了杯红枣茶。
  钟晚低头看着玻璃杯里的两颗红枣出神时,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屋里的沉寂。
  “钟小姐好,我是梁先生的司机。您现在方便吗?梁先生要见您。”
  钟晚手一抖,被杯中溅出的开水烫到,眉尖紧蹙,深吸一口气,尽量冷静道:“啊…我方便的。”
  “好,麻烦钟小姐把地址告诉我,我现在过去接您。”
  钟晚报出地址,挂断电话后,靠在灶台边上,垂眼望向杯口蒸腾的雾气。
  烟雾袅袅,缓慢升到空中,颜色渐淡,最终散得完全透明,不剩任何痕迹。
  尽管梁序之不可能帮她,但靠近他,似乎也能靠近她想要的答案。
  **
  钟晚原以为,梁序之这个点要见她,大概是要约见在酒店,或是公寓之类的地方。
  实话说,成年后的那几年她都在为生活做打算,刚入校时认真上课刷综测,闲暇时去话剧团排练,后来去拍网剧,大四回来又忙着补专业课、赶毕业论文。
  虽然在大学追求者众多,但她从来没有闲心去谈恋爱,或是跟异性暧昧。
  如果梁序之一来就要先走这个程序,钟晚还是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即便他身家亿万,样貌也远胜演艺圈里那些当红男星。
  当钟晚上车后,司机告诉她,他们的目的地是铜锣湾的赛马场。
  到达时,今夜晚场的赛马刚结束,门前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建筑外墙上有万泰集团的logo,意味着这家马场也是梁家的产业。
  司机也不多话,带着钟晚进vip通道,一路畅通无阻,乘电梯直达观众席二层。
  二层设有包间,靠近赛场的那面是玻璃墙,里边装潢华丽,松软细腻的羊毛地毯,踏上去如追云间。沙发前有很大一张实木桌,桌沿雕着复古法式花纹,桌上一盏香炉,焚着沉静的檀木香,香味幽淡自然。
  司机约莫五十岁的样子,穿着老派的衬衫马甲,在门口朝她微微颔首:“梁先生还在跟人谈事,钟小姐请在这里稍候。”
  钟晚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司机说完就带上门离开了,房间中只剩下她一个人。
  钟晚环视一周,心跳仍然极快。
  她往玻璃墙方向走,而后停住。
  赛马虽然已经结束,下边的马场依然是灯火通明。有选手还在跑道边笑着说话,工作人员在四处整理场地。
  整间屋子,空气中都弥漫着似有似无的檀香。
  明明是来看比赛的,却焚这样让人沉静的香,也许是用来调节观赛贵宾的情绪,两相冲突,却又不违和。
  天边还是悬着一轮孤月,灰沉沉的云层遮住了月亮一角。
  钟晚不知等了多久,听到身后开门的声音。
  她倏地回过头。
  门开了,梁序之仍然是一身黑衣,坐在轮椅上,被保镖推着进来。
  他今天没有穿西装,只是丝绸质感的黑色上衣,解了一颗扣子,肩膀宽阔,颈部线条分明。再往上,是那张惯常矜贵又淡漠的脸。
  钟晚礼貌性往他那边靠近几步,嗓音细甜地叫人:“梁先生。”
  梁序之没应话,视线也没在她身上多停,保镖推着他到了玻璃墙边。
  即使钟晚站着,他坐在轮椅上,没有任何言语,也仿佛天生就高高在上。
  他身后跟着好几个人,助理、保镖、马场的侍者。
  侍者给他斟了杯茶,恭敬地放在他旁边的茶几上,又有助理递来一个平板,梁序之接过,低头看着,嗓音低沉:“钟晚。”
  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钟晚也不知作何回应,只站在离他不远不近地位置,轻声道:“…对,是我。”
  梁序之漫不经心划着平板,钟晚余光扫到了上面的两行字。
  [杭城大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20xx年,网络剧“在夏天遇见你”饰演许曼]
  ……
  梁序之在看她的资料,就这样当着她的面,毫不避讳的。
  他们之间,无论是什么关系,他本就占据着绝对的主导权。
  钟晚也不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就还站在原地,想静静等他看完那份资料。
  不多时,梁序之把平板关掉,刚才落在他脸上冷白的光也黯淡下去。
  贵宾间内灯光本来就暗,底下马场都是灯火通明,他仿佛就身处明与暗的交接线,两侧光影交叠在他鼻梁上,形成一条模糊的影子。
  梁序之缓慢偏过头,抬眼,又是惯常的惜字如金,微启唇,落下平淡的几个字:“想要什么。”
  钟晚同他对视,回答前的那个瞬间,想到王尔德的道林·格雷的画像。
  她和梁序之的交谈,并不像情人之间隐藏在暧昧之下的施与求,而只是一场完全不对等的谈判。
  王尔德故事中的少年对着镜子许愿,和魔鬼做交易,交出了自己的灵魂。
  而她不会。
  直到很久之后,钟晚才知道,他跟她一样,也厌恶那些包装欲念的虚伪掩饰,但深究起来,那时他们之间,揭下虚妄的外壳,似乎也没有多少真实的存在。
  钟晚抿了下唇,按捺住心中忐忑,“最需要的是钱……如果可以,还想拍几部电影。”
  余下的,就靠她自己徐徐图之了。
  梁序之:“还有吗?”
  钟晚垂眼,摇了摇头,扯出一个很模式化的笑容,冠冕堂皇道:“我是想走捷径,但做人也不能太贪心了,不然很可能一无所获。”
  梁序之靠在椅背上,没说话,也没问她需要多少钱,片刻后,缓慢抬起一只手。
  钟晚来不及多思考,但也记得她是来做什么的,只凝滞一瞬,就快步过去,去碰他那只手。
  他们只有极短暂的接触,像是电流蹿过指尖,钟晚只感觉到,他小指上的那枚银色尾戒在她掌心划过,留下极冰凉的触感。
  这一下,钟晚手脚都好像无处安放,无意识蹙着眉,目光躲闪,难掩局促地站在他面前。
  梁序之看着她,勾了下唇,嗓音极低,“原来就这点胆子。”
  “……”
  梁序之语速缓慢:“我只是让你过来。”
  他没说下去,垂眼,目光划过她刚才朝他伸向的那只手上。
  钟晚更觉无措,尤其他身后还有助理、保镖什么的在场,耷拉着脑袋嘀咕:“您又没说…”
  “梁先生。”她话锋一转,马上又问:“作为交换,我需要做什么?”
  她原本是明白他们是什么性质的交易,但梁序之这个态度,让她有点不确定了。
  梁序之只眼神示意了下,他身后那几个人就全都离开。
  钟晚听到关门声时还在想,跟在他身边的人真都是察言观色的高手,每次他就这样一个眼神或动作,他们都知道自己要怎么做。
  那几人出去,贵宾间里只就只剩她和梁序之。
  大概是工作人员收拾好了马场,窗外的灯也熄灭几盏,室内的光线也柔和几分,桌上的檀木还在焚着,飘来宁静的幽香。
  梁序之低沉地出声,不容置喙的语气,但没带有分毫欲念:“我们可以开始一段各取所需的关系。在此期间,我会给你你想要的。”
  钟晚顿了片刻,“那我呢,需要做什么?”
  梁序之笑了,看着她:“钟小姐,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明知故问。”
  “…我,”钟晚顿了下,咬着牙说:“算是知道吧。”
  “但可能,没多清楚…”
  她没做过任何类似的事,还是想提前打好预防针,免得到时候再尴尬。
  梁序之偏头,敛了那抹笑,睨向窗外漆黑一片的夜空。
  他从茶几上的金属烟盒中取出一枝烟,砰地一声,打火机擦出猩红的火苗,他将烟点燃。
  四周静得针落有声,钟晚转身跟他望着同一片夜色。
  她正检讨自己刚才的话是否不太合时宜,琢磨要说些什么弥补挽救时,听到男人平淡的声音。
  “无妨。”
第06章 Chapter 6
  钟晚应了一声,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想到梁序之那样让人琢磨不透的心思,她也不再主动去做什么,就安静站在原处。
  窗外夜沉如水,大概马场的贵宾室是专门设计过的,从里边向外,完全看不见下边的观众席,就好像他们是踏在半空。
  马场跑道边只有零星几盏灯,再往上,就是墨色的夜空,一弯被云层遮住的月亮悬在头顶。
  她和梁序之皆向外看着,不知静了多久,男人漫不经心地出声:“会骑马吗。”
  “会。”钟晚顿了下,看向他,扯出一丝很勉强的笑容,“但水平有限,应该只是能坐在马背上让他驮着走的程度。而且,很久没骑过了。”
  梁序之无意识转着小指上的银白色尾戒,依旧没看她。
  他发现钟晚似乎习惯说这种先肯定,然后再转折的句式。像是逞一把强后又马上退缩。
  梁序之朝着窗外微抬下巴,简短吩咐:“去试试。”
  钟晚:“……”
  她咬咬牙,“好。”
  话毕,自我放弃一般阖了下眼,转身快步走出门去。
  //
  刚才屋里那群人就在门口不远处候着,见她出来,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送她来马场那位年长些的司机上前一步,礼貌地问:“钟小姐有什么需要?”
  钟晚恢复得体的笑容,食指点点楼下,说梁先生要她去骑马。
  那群人脸上没任何多余的表情流露,只有司机朝电梯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您同我来吧。”
  钟晚今晚没有刻意打扮,只穿了浅色的牛仔裤和素白的衬衫,倒正好方便骑马。以她的水平,也不需要像刚才比赛时的专业选手一样,去换马术服之类的。
  马场的马都在休息,司机领着她一路离开贵宾室所在的二楼,又到选手侯赛的大厅,跟工作人员吩咐几句,让他们牵马出来。
  工作人员对司机也都是毕恭毕敬的态度。
  大概因为他是梁序之的人。
  等待的时候,钟晚看着环形的赛场跑道,难免紧张。左顾右盼的,时而又站起身,去门口瞅瞅跑道,转头瞧一眼工作人员去牵马的通道。
  过了会儿,司机和蔼地对她说:“钟小姐别太紧张。刚才叮嘱过要一匹性格温和些的小马,应该很好控制,不会摔着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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