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序之马上替她按住椅子,淡笑道:“做什么呢,当心直接翻过去。”
钟晚又把头折回来,也笑道:“我想把灯关一下,亮得有点刺眼。”
梁序之修长的指间夹着那只烟,站起身,往她身后走,声音低沉:“叫我不就好了。”
许是院子里突然黑下去的缘故,钟晚张了张口,下意识就把心中所想说出来了,“一年不见,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
梁序之听到她的嘟囔,转回身,低头看她。
虽然视线刚刚由明转暗,一时还未适应,他也只能看到躺椅上一道模糊纤瘦的影子。
“我之前不是这样的吗?”
钟晚默了默,还是做了几秒钟心理建设才出声:“…不是。你之前,更像是老板。我哪敢想着使唤你干这些。”
黑暗中也看不见彼此的表情,她只听到梁序之沉缓的嗓音,“只是你这么想而已。”
而后两相沉默了许久,似乎是过早触及了他们现在还不因讨论的话题一般,梁序之回来坐在椅子上,钟晚手指轻敲着躺椅的扶手。
她似是若无其事地先开口,“好像又太暗了,到处都黑洞洞的,大晚上还挺渗人…”
闻言,梁序之拿起搁在桌上的手机,把手电筒打开,翻了个面。
这“灯”不开还好,一打开,夺目的白色光源从桌上扩散开,距离越远越幽微,偏偏院子里又除了石雕什么都没有。
唐珂摆在院子里这些,还都是屋里放不下的大件,除了造型奇特的动物,甚至还有人像。
钟晚盯着看了一会儿,只觉身上汗毛都立起来了,明明是温度正适宜的时候,从头到脚却莫名凉飕飕的。
“…还是关上吧,这样好像更渗人了。”
梁序之轻笑一声,应了她的要求。
其实眼睛大概适应黑暗后,就发现院子里也不是完全的一片漆黑,今夜天气晴,月光从湛蓝的夜空中漏下来,屋里的灯也没关,透过四方的窗户,也能照亮一小片空间。
过了半晌,梁序之问:“下部戏什么时候开机?”
钟晚说了个日期,道:“等明天回去,就也快了。”
梁序之没什么语气地问:“跟那个叫许褚然的一起演?”
“是啊。”钟晚歪着脑袋看向他,“原来你知道啊,我好像还没跟你说过。”
梁序之:“很难不知道。你微博里用户最近评论的都是他的名字。”
‘用户’这个表述让钟晚觉得有点好笑,她坐直了一些,正准备说些什么,倏地反应过来:“欸?你居然会看微博?”
“除了微信,你还下载了微博?”
钟晚的语气太过诧异,就好像梁序之不是生活在跟她相同的时代,而是从原始社会穿越来的山顶洞人。
梁序之默了下,轻描淡写地说:“闲得时候会随便看看,了解内地的时事新闻。”
钟晚不疑有他,点了点头,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内地人,真诚给出建议:“那你不如下载个正经看新闻的软件,微博的信息…鱼龙混杂的,什么乱七八糟都有。”
梁序之停顿几秒,好像在犹豫的样子,而后语气平静道:“你和那个男演员,是因为电影宣传?”
钟晚斟酌了下,觉得给他透露这个信息也没什么,便坦言:“对,是电影宣传,也算是捆绑炒cp吧,但不会那么夸张,就是模模糊糊的那种。”
梁序之又静了片刻,从桌上拿了支烟,再次点燃。
青灰的烟雾在空气中蔓延开,他嗓音仿佛也沉了积分,“他对你也没什么吗。”
钟晚想到这事就还是有点头疼,话既然说到这份上,她和梁序之现在又没别的关系,倒也没必要刻意避讳这个话题。
“这个…还挺奇怪的,我跟许褚然认识挺久了,一直以为他就是那种暖男类型的,平时对所有女生都挺好。但他前几天说,对我有好感,说完还让我不要有压力,就正常相处就好。”
梁序之蹙起眉,霎时间目光凌厉地看过去:“那个男演员对你有好感?”
钟晚听出他语气有些不对劲,也许是之前他们的关系给她留下了习惯,这会儿自己也不自在起来。
她克制住这种不自在,单纯回答问题:“…应该是了。”
梁序之静默须臾,声音较之刚才已经很沉,眉心依然微蹙着:“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他对你有好感,你们一起拍了一周综艺,要炒cp,很快还要去荒郊野岭一起拍两个月电影,而且是爱情片。”
钟晚脑中回荡着他这段话,再次有些茫然了,注意力分走一半,在想梁序之怎么连她的拍摄地和拍摄周期都知道,虽然这些信息并不是什么保密的,电影的官方微博都有发过。
“是…但其实就都是工作。”
钟晚看向他,想再解释两句她对许褚然的态度和感觉,但又觉得好像没必要。
一会儿后,她抿了下唇,轻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跟你是恋爱关系,你会介意我跟男演员拍这种爱情片吗?”
“当然介意。”
梁序之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出这四个字。
钟晚躺下去,撇撇嘴角,心脏仿佛也随之沉下去几分,开始思考他们的关系。
他上次才说过,不干涉她的工作。
随后,梁序之微启唇,溢出几个字:“但我不会阻止。”
钟晚再次看向他,眨了眨眼。
“你…”
梁序之也同时出声:“钟晚。”
这时,身后的门突然被推开,伴随头顶那盏刺眼的简陋灯泡也“嘭”地一声被点亮,两人都眯了眯眼。
唐珂拖着一把椅子走出来,笑着说:“Keelan,你们倒是会找地方,天气好的时候我晚上都在这坐着。”
他一手拎着椅背,另一手拿着那瓶晚餐时没喝完的麦卡伦25,往木桌边一坐,又扬声对着屋里喊:“阿金,铲桶冰,再拿两个杯子出来,给钟小姐泡杯薄荷柠檬水。”
暖黄的灯光下,钟晚偏过头,正好对上梁序之的视线。
目光停顿两秒,她躲开眼,看向唐珂,笑道:“你们少喝点,时间也不早了。”
唐珂晃晃瓶中剩下一半的酒液,笑说:“钟小姐不用担心Keelan,他就算再喝这一倍多也不会醉。”
梁序之面无表情地坐直身子,接过佣人递来的玻璃杯。
“喝完这些我们就回了,明早还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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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钟晚裹了裹身上的薄罩衫,站在院子门口,拿起手机准备给司机打电话。
唐珂刚才把椅子搬进去,匆忙又从屋里出来,手里拿了两个小东西,递到梁序之面前:“Keelan,知道你对这些没兴趣,这个送给你妹妹,刚做出来的,是她会喜欢的风格,这个给你女朋友,寓意好。”
梁序之垂眼,看到送给钟晚的那只是个精致的丘比特造型,他接过来,淡笑了下:“谢谢。”
那边钟晚还在打电话。
“好,你大概多久能到?”
“那我等一下。”
“嗯,挂了。”
梁序之缓步过去,看她一眼:“送你回去不就好了,林叔就在车里等着的。”
夜风撩起钟晚耳边的一缕头发,她摇摇头:“别了吧。”
钟晚看向院前停的那辆黑色宾利,“你这车在狗仔眼里就是靶子,这个点他们最精神,我已经叫司机过来了,他也就在附近,十分钟就到。”
梁序之也看了眼自己的车,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只是道:“行。”
话毕,将刚才那只丘比特雕塑递给她:“唐珂送你的。”
钟晚接过来,低下头,笑着戳戳‘丘比特’的小圆脸:“很可爱诶。”
梁序之看着她,也勾了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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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零点,梁序之回到太平山的别墅,坐在书房的窗前,似是想到了什么,打开手机上微博的标识。
钟晚现在的许多行程都由后援会公开,信息每个月初都会更新一次。
他再次点开那张图,看到她这个月的行程末尾处那条:进组拍摄《夏夜地平线》/7月末-9月初。
梁序之盯了几秒,又第一次点开许褚然的微博。
这人最近发的微博都是录制那档旅游综艺时拍得照,除了他的自拍,就算是一群人在一起的照片,但无一例外每一张合照里都有钟晚。
梁序之有些烦躁地关掉手机,微蹙着眉,给秦助理打了通电话,问他:“我这个月末到九月行程有哪些是定的?”
秦助理按照他的日程表汇报了一遍,和往常一样,基本就是些会议、应酬、出差考察的工作。
其他倒还好,梁序之淡声问:“这几场应酬可以推了。考察项目能联系合作方延期吗,延到九月之后。”
秦助理:“应该没问题,合作方那边当然是顺着您的时间去安排。明早上班时间我跟他们沟通。”
梁序之:“行,有结果了跟我说。”
工作需要,秦助理小心翼翼地多问一句:“梁先生,您这段时间有其他工作需要替您安排吗?”
梁序之语气平静:“这个月末去杭市。”
秦助理顿了两秒,没多问任何,很正经地回答他,正好去年杭市的两个地产开发项目主体已经开工,万泰地产杭市的负责人最近也跟秘书汇报过,问总部是否要去考核。
梁序之“嗯”了声,简短道:“我会过去,你跟他们对接。这次我会在杭市待久一些,具体让林叔去安排,你留在港岛,处理好集团的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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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断电话,那边正跟女朋友连麦打牌的秦助理长松一口气,把电脑的语音键再次打开。
他连轴转快一年了,从早到晚待命陪老板加班,除了前两个月请了那几天年假,都不记得多久没有休息过。
杭市……
秦助理在心里默念钟晚的名字,隔空感谢女明星一百八十遍,并祝她长命百岁,和自家老板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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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钟晚到达酒店后,应约给梁序之发了条微信报平安。
[我到了。]
几分钟后,她正在浴室洗脸卸妆,放在洗漱台上的手机振动一下。
她擦干脸上的水珠,拿起手机,看到梁序之发来一张照片。
背景好像是太平山那栋别墅书房的桌子,上面摆着一本英文原版的莎士比亚十四行诗全集。
钟晚呼吸停滞一瞬,回忆也涌进脑海。
三年前在澳城过圣诞节,她喝醉之后好像就是拿着这本书,让梁序之给她读里面的诗。
钟晚定了定心神,回复:[你从澳城带过来的?]
[还是又买了一本。]
梁序之:[澳城带过来的,上次去杭市就准备给你,出门前忘记了,又带回来。]
钟晚看见镜子里自己扬起的嘴角,又强行抿回去,回道:[那先放在你那里吧。]
梁序之:[这个月末我会去杭市,到时候拿给你。]
钟晚:[又来杭市?不会影响你工作吗?]
这条发出之后,她自己看了一遍,意识到这样说好像默认他过来就是找她的一样。
她又迅速撤回。
但梁序之已经看到,他发了条语音,平声说:“杭市也有工作,不影响。”
片刻,钟晚反应过来:[不对,月末我已经进组拍戏了,在湖市。]
梁序之:[没事,很近,正好过去探班。]
梁序之:[早点休息,晚安。]
钟晚盯着这几个字看了几秒,又返回去翻到那张图片,放大,又缩小,最后给他回了个月亮的emoji。
她把手机熄屏,抬起双手捂住脸,咬着唇,很傻气地在浴室里笑了一会儿。
第62章 Chapter 62
七月末, 钟晚忙完一堆杂七杂八的工作,终于进组拍戏。
两个月的拍摄周期,头一个月都在湖市周边乡镇的山里拍旅游的戏, 后一个月才回杭市拍摄都市部分的镜头。
拍摄的场地都在山里,离湖市市区还有十多公里的距离,只附近几公里外有个镇子。
说是镇,但其实只有两条一看就很有年代感的街道,开着零星几家餐馆、小卖部或旅店。
他们夜戏又多, 每天往返湖市很不方便,早晚各折腾一趟, 演员和片场的工作人员们估计连睡觉的时间都剩不下多少。
赵秋野导演便拍板, 租下了镇上的几栋空置商铺,运来一批简易版和床、桌椅和生活用品, 作为宿舍。
让接受不了这样居住条件的演员去湖市市区里另外定酒店, 费用组里报销,规矩只一条, 拍摄时间不能耽误。
开机之前, 剧组的工作人员就把“宿舍”收拾好,拍了一串图发在大群里。
条件确实很简陋, 虽然收拾得算是干净,但毕竟各种设施都不齐全,每间房里基本只有一张床,部分房间才有桌椅, 卫生间空间极为狭小。
当天晚上, 钟晚就收到许褚然的微信, 邀她一起去湖市住酒店。
许褚然:[…我算过距离,其实住在市区也还好, 虽然山里那段路不好走会再耽搁一些时间,但总计到拍摄场地车程差不多四五十分钟,每天提前这么久起床就可以。]
许褚然:[你看见副导发的照片了吧?在这种宿舍住一个月我可能会抑郁,比我大一去的军训基地条件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