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竖起耳朵,又听宋雪梅神色麻木道:“就这样,我带着大丫回到了娘家。可没想到……”
“娘家一开始对我们母女俩还算热情,但时间长了,连我爹娘都有意见。其实我跟大丫吃得真不多,大丫已经长大了,她力气大得很,家里的活儿几乎都是我们娘俩干。可我爹娘还想把大丫卖了,让我改嫁。”
大丫微微垂下眸子没说话,但面色倔强。
宋雪梅又道:“他们不把我们娘俩当人看,我算是看明白了,我们在哪儿不比在这强?”
她说着,神色似有些不好意思,“我们母女俩早就想好了,等离开这儿,就去支个小摊,也能养活自己。”
严勇神色微缓,“既然你们早就已经想好了,就算没有我,你们也能离开这里。”
宋雪梅沉默片刻,“严勇哥,我跟大丫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如果没有您的帮助,能走多远?”
顾玉珠微微点头,“没错,前有狼后有虎,去得远了成本太高不方便,可万一离得近了,摆摊挣了钱,娘家人和夫家人说不准都得上门来闹。”
“好不容易有小叔公这么一个大将军,如果有他带着,离得远远的,可不就是天高任鸟飞吗?”
小婉也点了点头,“阿姊说得都对。”
顾玉珠忍不住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我说什么你都说对。”
小婉很固执,“阿姊说得本来就对。”
顾玉珠:“……”
“行吧,我说得都对。”
“咱们要不走吧,事情差不多都听完了,再偷听下去也没意思。”
这话叫严凤茹听见了,不由嗤笑了一声,“两个小丫头片子还知道偷听人墙根不好意思咧!”
顾玉珠从小练就了厚脸皮,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娘,您什么时候来的呀?小点声,别吓到了宋婶子。”
严凤茹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宋雪梅这么大年纪了,这样的事情偏偏叫她俩闺女儿撞见了,她忙把俩丫头拉走了。
其实宋雪梅早就听见声音了。
可她如今都豁出去了,反正脸皮都不要了,就想跟着严勇去京城,反正她都想好了,她又不是自荐枕席,就算别人这么认为也无所谓。
总比带着女儿寻死强吧?
所以被听见就听见吧。
只是看着那俩小姑娘天真无邪的样子,再看看自家大丫那一脸防备的模样,不由叹了一口气,又拉着大丫跪下了,“严勇哥,你帮帮我吧!”
严勇其实已经动摇了。
只是带一对母女回去,说出去有些不好听。
总不好真叫人签了卖身契。
第238章 胡搅蛮缠
几天后,严勇带着严凤茹一家上了京。
林氏和应氏都十分不舍。
原本林氏是打算上京的,可夫妻两人合计了一下,觉得举家搬迁这个事情还是先缓一缓。
他们缓得起,不像大姐家的青柏要参加下一场,反正是肯定要去京城的,不如早些去找个落脚的地方。
关于这一点,不管林氏还是应氏都觉得,大姐一家先过去比较合适。以后就算他们也想去京城,也不算是举目无亲了。
与严勇还有严凤茹一家同行还有宋雪梅母女俩,以及严凤娇的夫家吕家。
吕家夫妇都是有远见的人,这次因为儿媳妇儿娘家有这样的关系,若不利用上,两口子觉都睡不着。
不过因为这样,严凤娇在吕家的地位更高了。
这当然是后话。
只是出发的时候还是遇到了一点事情。
宋家那老婆子追了上来。
马车停了一下,顾玉珠就松了一口气,小婉一看就知道顾玉珠在想什么,只有严凤茹无奈地瞥了一眼两个女儿,“你俩给我老实在马车上待着,不要下来!”
大概是知道两个女儿的德性,严凤茹也没多说。
因为就算说多了,俩丫头也不会听,何必去浪费口水。
说着,严凤茹就下了马车。
顾玉珠悄悄对小婉道:“走,咱们也下去看看,躲得远一些。”
小婉:“……好。”
两人还没下马车,就听见了宋婆子的哭骂声:“大将军就了不起,就能强买强卖?我家可怜的雪梅,就这么没名没分得跟着人家跑了,这让我老婆子怎么活啊?”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宋雪梅母女俩的境遇,顾玉珠说不定就信了。
实在是这宋婆子看上去太可怜了,她头上包着一块褐色的头巾,身上穿得破破烂烂的,相比之下,宋雪梅母女俩看上去还挺体面的。
严勇并没有让人给她们置办衣物,但宋雪梅自觉自己和丫头现在算是严家的下人,至少明面上是这样,总不能给主家丢脸,所以纷纷穿上了他们最体面的衣服。
有不知情的村民神色紧张,“咋回事?严家那小子如今发达了,就强买强卖了?”
“多半是看上那个丫头了吧,雪梅都徐娘半老了,估计也就是跟过去做个粗使的婆子。”
话虽这么说,有一部分人还是羡慕。
虽说当自由人好,可人家是大将军,去他家做下人,就是人家手指缝里漏出一点,都足够他们吃香的喝辣的。
有人忍不住感慨,“雪梅母女俩命可真好啊!”
也有村民反驳,“你要真觉得雪梅母女俩命好,也去求求严大将军把你家丫头买了回去做丫鬟。”
谁知那原本还一脸羡慕的村妇立即“呸”了一声,“我家丫头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家里又不是吃不上饭,给人当下人使唤哪比得上正经嫁人生子?”
众人:“……”
宋老娘可管不了那么多,她早就跟人牙子说好了,女儿和外孙女打包价格五两银子。
现在五两银子飞了,她哪肯善罢甘休?
如果说严勇不是严家人,那宋婆子可不敢闹,那可是大将军,他手下的那些兵拿着的大刀看着就渗人的很。
可严勇是青山村出来的,是老严家的勇子。
说句不客气的,宋婆子觉得,就算他现在出息了,成为了大将军,那也是青山村出来的,小时候她还看过严勇光屁股在村子里跑呢!
就算他现在出息了,难不成就能欺负同村的老人?
所以宋婆子才敢追过来,就是笃定了严勇不敢真把她怎么样。
反而,严勇拐跑了自己的闺女儿和外孙女可是事实。
不管怎么说,她都要严勇出点血。
“勇子啊,你这么做可一点都不厚道啊,咋不声不响得就把我家梅子和大丫拐走了。如果你真看上了梅子,可以正经到我家提亲,你如今出息了,是大将军了,我家也不会不允,可你拐着她们母女俩就这么走了算怎么回事?”
顾玉珠简直叹为观止。
“这宋婆子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可真强啊。”
小婉也是一脸莫名,“我觉得小叔公不是她的对手。”
顾玉珠:“……”
严勇这些年身居高位,哪里遇到过这样的阵仗?虽然不至于被吓傻,但也觉得十分尴尬。宋雪梅就更加尴尬了。
她早就知道她老娘不会善罢甘休,可没想到她竟然有胆子追上严家的马车。
宋雪梅有些害怕地捏紧了拳头,同时有些不知所措。
反倒是大丫,神色镇定,还握住了亲娘的手,“娘,不怕。”
宋雪梅看到女儿这个样子,反倒是冷静下来,她这个当娘的绝对不能拖累女儿。
大丫已经轻轻一跃,从马车上面跳了下来,宋雪梅一着急,“你去哪儿?”
就见大丫不仅人跳下来了,还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把大柴刀,一脸凶横,宋雪梅惊呆了,“大丫,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大丫看了母亲一眼,“您放心,我不会宰了她。”
宋雪梅吓得面色发白。
大丫已经冲上去了,“我跟我娘已经卖身将军府为奴,我娘已经嫁过一次,不再是你宋家的人,我也不姓宋,你管不到我,你要是在这里胡搅蛮缠,别怪我手上的刀不客气!”
宋婆子被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等看到严凤茹,又开始哭:“凤丫头啊,你看我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她跟她娘在那边过不下去了,我们一家收留他们娘俩,要不是我们给她们一口吃喝,母女俩早就饿死冻死了,现在说跟我没关系?”
“凭啥跟我没关系?没有我,能有她宋雪梅吗?没有宋雪梅,能有这个杀千刀的小丫头?”
宋老娘坐在地上,仗着严凤茹在,一边嚎哭一边打滚。
小丫头到底还嫩,正要冲动,被严凤茹拦了下来。
严凤茹小声道:“你去你娘那边,她到底是你外祖母,你一个小丫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要硬碰硬,对你们娘俩没有好处。”
大丫一脸着急,“可是,严姨……”
严凤茹郑重地摇了摇头,大丫这才瞪了宋老娘一眼,一步一回头地回去了。
宋老娘反倒不干了,“别走啊,你个死丫头!不把你跟你娘的卖身银子交出来,今儿老娘就躺在这里不走了!你们也甭想走!”
第239章 王牙婆
说来说去就是惦记着宋雪梅母女俩的卖身银子。
把大丫劝回去之后,严凤茹也觉得这事挺棘手的。
宋婆子到底是宋雪梅的亲娘,一个“孝”压下来,谁能说什么?只能怪宋雪梅母女俩倒霉。
饶是严凤茹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一个好法子来。
顾玉珠看见不远处的宋雪梅死死咬着嘴唇,嘴唇上已经被咬出了血印,觉得她们母女真可怜,就是不知道这件事小叔公会怎么处理。
“阿姊想帮她们吗?”
小婉忽然问道。
顾玉珠反问:“你有办法?”
小婉凑近顾玉珠耳边耳语两句,顾玉珠不由微微瞪大了眼睛,“这样能行吗?”
小婉点头,“阿姊信不信我?反正也没有别的法子。”
顾玉珠认真想了想,小婉说得对,宋婆子虽然只会耍赖,但小叔公确实不好对她动粗。
一来宋婆子再无赖,也是村子里的老人,小叔公是将军,但也不好对村里的老人动手。这宋婆子很显然就是拿捏了这一点,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拦车要钱。
二来,她是宋雪梅的亲娘,宋雪梅母女俩被夫家赶出来之后的确是住在宋家。
就算宋家把她们母女当丫头使唤。
顾玉珠摇了摇头,虽然她也觉得宋雪梅可怜且倒霉,但那是人家的人生。
不过她就是爱护短。
宋雪梅母女俩现在算是依附小叔公的,那就是自己人。
况且,对于母女俩这种破釜沉舟的勇气,顾玉珠还是相当佩服的。
从原本定居的地方离开,去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
就算是在现代也是一样的,更何况是相对封闭的古代。
所以,宋雪梅母女俩能有这样的勇气,就足以让顾玉珠刮目相看。
她想了想,“我去跟娘说。”
小婉点头,深藏功与名。
严凤茹一听,也觉得有道理,“那我去找小叔说去。”
严勇并没有处理这些事情的经验,原本打算差人问问那宋婆子,要多少银子。
反正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都不算事,省得这婆子拦着路弄得太难看。
这时,严凤茹过来了,对那宋婆子道:“你那闺女和外孙女把自己卖给人牙子了,我们家是从人牙子手上买的,你要钱,得跟人牙子要。”
宋婆子一听,顿时傻眼了。
“啥?”
宋雪梅母女俩也愣住了,她们分明也没签什么卖身契,不过是对外的说法。关于这一点,她对严勇十分感激。
光是他愿意带她们母女离开,却不用她们付出什么。
说到底这件事还是她们母女连累了严勇。
不过这个时候宋雪梅也知道低着头不说话。
就算实在做不了什么,也不能给严勇拖后腿。
宋婆子想了想,明显不信,“还有这事?我不信,反正现在人在你们这,我就找你们,要么给银子,要么把人还给我老婆子,那是老婆子辛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闺女儿,哪有闺女儿卖身,当娘的不知道,还拿不到银子的道理?”
宋婆子越说越理直气壮。
反正就是要银子。
严凤茹见这宋婆子不听,立即就道:“小叔,请这两位军爷帮忙去镇上把牙婆请过来,既然是牙婆和宋家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说吧,跟咱们可没关系。”
严勇不知道侄女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也知道严凤茹说这话定然是有原因的。
就像如果在京城,这种事情自然是交给夫人燕氏处理。
所以严勇就吩咐了两位将士。
两位年轻的将士器宇轩昂,腰上配弓,手里提着长刀,看上去威风凛凛,闻言立即抱拳应是,随后一个翻身就跨上了马背,不过一刻钟,就带了一群人过来。
是镇上的牙婆。
早年灾荒年的时候,十里八村卖儿卖女的不少见,因此这牙婆也算是熟人。
宋婆子就是典型的欺软怕硬。
看见这牙婆,带着一群狗腿子,气势立即就弱了,整个人显得畏畏缩缩。
严凤茹一看这,就知道有戏,立即就对这牙婆道:“王牙婆,你来得正好,我小叔从你手里买了两个使唤的,现在人家亲娘跑出来闹事,这事儿你必须给我摆平。”
王牙婆在本地称得上是有权有势的狠角色。
因为干的是买卖人口的事情,身边不可能不养打手。
她身边这十几个壮汉都是她养的。
当然,她虽然狠,却也很少做缺德事,基本上买卖双方都是你情我愿的,称得上十分公正。
她原本在家里,结果被两位军爷找上门来,心里还吓了一跳。
她可从来都不敢招惹官府的人。
听清楚两人的来意之后,虽然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下意识的带上了自己养的打手。
虽然这些打手以前都只是流里流气的混子,吓唬吓唬普通人足够了,但是对上这些一身杀气的将士可就远远不如了。
只是这些毕竟是王牙婆自己的底气。
她是一个多么精明的女人,一听严凤茹这话,立即就明白了。
原来是找她帮忙的。
她眼观鼻,鼻观心,严勇一身戎装,正义凛然,一看就知道是久经战场的大将,还有两队一看就知道是精英的将士,一般人还真不敢看他们。
还有严凤茹,这位夫人虽然衣饰简单,但看得出容貌跟那位将军有些相似,两人就算不是夫妇,也定然是有血缘关系的。
对比坐在地上撒泼的宋婆子,王牙婆立即就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