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她抱着几份小测卷从办公室出来,没走两步,就碰见了老师嘴里的这位不折不扣的富家少爷。
少年高高瘦瘦地靠在走廊楼梯口,手上捏着一份卷子,垂在身体一侧,等她出门时,抬头看了过来。
他竟然还没走?
左渔看着他,有点意外,许肆周眉眼藏着几分痞气,笑得有点坏:“傻站着干嘛?”
为了避免上次那种尴尬再现,左渔下意识地拉了拉自己的口罩,确保这次没戴歪,然后才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两百块,加上黑糖姜茶的钱,朝他走去。
“许肆周……昨天谢谢你,钱还给你。”左渔是真的有跟他保持足够的距离,他生得高,她就微微垂着脑袋将钱塞他手心里,生怕他不收。
还是那种声音,柔软又温和,带着不自知的甜,一本正经地叫他的名字。
少女的手也是软的。
像是没有骨头般,温柔得一塌糊涂。
但她很快抽回手。
“还有姜茶也是,谢谢你。”她又说。
许肆周收过来,“啪”地一声弹了弹手上的试卷,声音懒洋洋:“老师把你答题卷给我了,有空讲讲?”
左渔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卷子在他手中发出清脆的一下,有些紧张它会不会就这样被他轻易弹破了,但是还好没有,只是听起来比较响亮。
“我要讲什么呀?”
她的成绩还没他的好,他的卷子当时可是被当作模范全班传阅过的,她很清楚他已经考得很好了,忍不住轻声说:“我考得还不如你,失的分也更多。”
“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少年声音朗朗。
“什么?”左渔下意识地抬头。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比喻各有长短,各有可取之处。
左渔有一瞬间的怔忪。
一个多月前她参加了省里举办的作文大赛,自选角度、自拟标题,没有规定的主题,各凭本事一展身手,而她写的主题恰恰好就是这个。
此时此刻,这句话原封不动地从许肆周嘴里说出,竟然有种时空交错的奇妙感。
挺神奇的。
左渔收敛心神,虽然许肆周的得分更高,但是他既然问了,左渔就会认真的回答他,就像平时别的同学请教她问题一样,她都会耐心回答。
“其实孙老师讲的我也听见了,她嘱咐你的就是你需要注意的点。”
当时许肆周试卷全班传阅时,她留意过了,确实就是这些为数不多的小问题。
“许肆周,你好好加油,期末考也能考好的!”
这是左渔的真心话。
许肆周眼神兴味地看着左渔。
左渔今天没扎头发,只挽了一个松松的发髻,耳边有几丝头发被高领毛衣勾了出来,夹在口罩的挂带上,有风在吹,发尾就顺着她的脖颈肌肤缠绕在衣领附近。
许肆周盯着那缕发丝,手痒,心里也痒。
就快要忍不住伸手时,面前的少女温温柔柔的一声“我先回教室啦”,然后就像一道疾风闪电,呼啦啦地跑掉了。
他抬手都抓不住。
许肆周看着自己举在半空中的手,无奈地笑了两声。
操,操心那么多。
强迫症是该治治了。
第15章 酒窝星球15
午休轮到左渔和秋摇做值日。
值日生需要搞教室清洁, 除了扫地拖地,还需要擦黑板、整理讲台。
左渔和秋摇分工明确,一人负责扫地另一人拖地,花了十分钟把教室地板打扫干净。
收拾完卫生角, 秋摇去女厕所洗拖把。左渔看见教室地面已经干了, 于是就逐一地将每个人倒扣在桌面的椅子搬下来。
搬到许肆周那块时, 抽屉里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她弯腰去捡, 一抬眸看到了他抽屉里塞得满满当当的贺卡和礼物, 有针织手套、棒棒糖、折成爱心形状的卡纸,甚至还有在当时小县里卖得昂贵的进口巧克力礼盒。
这些书信大多都是粉红色的, 要不印着LOVE的花体英文, 要不贴着闪闪的红心贴纸,明显就是女生们花心思准备的情书, 折得特别精致。
虽然平时许肆周的桌子也被塞了很多情书,左渔之前分发作业的时候就见识过,但还真没有像今天这么夸张的,正疑惑着, 教室的前门被人敲响。
“同学?”
左渔将刚才捡到的东西塞回去, 抬起头答应:“叫我吗?”
叫她的是一个留着俏皮齐刘海的短发女生, 左渔努力想了下, 确定自己并不认识。
“嗯……许肆周……”女生边说边抬头,朝她们班级的门牌看了眼,再次确认后问道,“许肆周坐哪个位置呀?”
左渔反应慢半拍,看到她怀里那份包装精致的礼物, 才知晓了她的意图。
原来并不是找她,而是来给许肆周送礼物。
“这里……”左渔伸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书桌。
女生会意, 一阵小跑过来,见她站在中间,表情欲言又止,左渔便给她让了让,继续搬凳子。
见左渔不是来送礼物,只是在做值日,女生便不觉威胁,反而对她露了个笑容:“谢谢啊。”
说完,她走到许肆周的座位上,弯腰想把手里的德芙巧克力放进抽屉,可是看着里面已然摞成小山的物品,不由得嘀咕了句:“怎么这么多人给他送礼物啊……我都没位置放了……”
女生说完,自顾自地从孙益的桌面抽了支笔,在礼物盒上写下自己的q.q号和手机号。
左渔在一旁默默地将凳子逐一搬下来,从过道走到另一列座位时,眼角余光不可避免地看见了她在包装上写的“生日快乐”四个大字。
原来是许肆周生日。
难怪一整天下来都有打扮姣好,但面孔陌生的女生出现在她们班级外面。
都是为了许肆周来的。
左渔垂下眼眸,没再往那边看,专心做自己的值日,搬完凳子后她又开始擦黑板。
女生写了好一会祝福语,走之前朝她挥挥手:“谢谢啦同学!”
左渔正踮着脚擦黑板,听见声音回过头,微微弯唇,朝她浅浅回了个笑。
……
没一会,秋摇洗完拖把回来,进门时火急火燎地说了句:“我们要快点,渔渔,去晚了饭店人肯定很多。”
这几天饭堂不开放,她们都是去外面吃,但是人很多,每次都要排队,今天值日迟了,时间就更赶了。
左渔偏头,问:“那要不你先去占座,我把剩下的收尾?”
“也行,不过留你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的,就剩一点了,我把讲台收完,很快的。”
“那行,我先去了。”秋摇拿起校园卡,正准备出门,蓦地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刚刚从咱教室里出来那女生是谁呀?”
左渔一愣,半晌才明白她指的是谁,回答:“来给许肆周送生日礼物的。”
“噢,”秋摇表情了然,“许肆周果然受欢迎啊,生日也这么多人惦记着。”
左渔顺口问:“他今天生日吗?”
“不是今天,是明天。”秋摇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说,“我前两天登熊q.q的时候,看到了弹出的好友生日提醒。”
“噢。”
秋摇和熊韦谦虽然一直没有正式确定关系,但是作为准男友,熊韦谦甚至将自己的q号密码都给秋摇了,让她改成情侣密码,两个人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
秋摇走后,教室重归平静,只剩下北风吹动窗户的声音,左渔继续擦拭黑板。
她们班的生物老师是个高个子男老师,写板书时总是习惯从最上面开始写,左渔不太够得着最顶部那块,抹布擦不到那里的粉笔字,于是她一跳一跳的,像只蹦蹦哒哒的小兔子,一点点地从左上角开始擦起。
她正蹦得执着时,旁边正门忽然传来了男生聊电话的声音。
“随便,输不了。”
她一愣,一回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一抹熟悉的视线。
又是许肆周……
好像是在跟兄弟聊电话,少年眉眼淡淡地垂着,手机贴在耳旁,轻瞥她一眼。
左渔是没想到这个点还有人回教室,正呆着,就看见许肆周边聊电话边走到她身边,一手捞过她手心里的抹布,抬手轻轻一抹,将她头顶那剩余未被擦掉的粉笔印擦掉。
他过来的时候,左渔还没反应过来,就原地站着。
而许肆周也没喊她让一让,就那样凑在她身后,他的前胸与她后背不过一拳之隔,修长的胳膊轻轻松松高举过她的头顶,衣袖还贴到她耳后的碎发。
左渔随着他这一动作,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柏树香味。
清爽的、像外面阳光一样干净的少年气息。
额……她不能呼吸了。
仿佛只要用力一呼吸就会碰到后面的人。
左渔僵着后脊,一动不敢动。
许肆周擦完,将抹布重新放回她手中,同时应着电话里的那头:“不是,车拿去保养了。”
说完,他往自己的位置走,抓上桌面的钥匙就离开了教室。
整个过程不到半分钟,他的动作自然得就像只是帮了老朋友一个小忙。
左渔看着他的背影远远消失在阶梯尽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后知后觉地往上方的黑板看去,只剩下浅浅的水痕,干净得一尘不染。
男生长得高真的是很有优势。
做值日也太方便了吧。
左渔思维跳跃,移开视线,放下抹布继续收拾讲台上散落的粉笔头。
她一根一根地将它们放回粉笔盒里,想着赶紧收完就可以去找秋摇,不曾想粉笔盒底部是漏的。
在她拿起的瞬间,整盒粉笔“哗啦啦”地洒了一地,还有不少滚落到讲台底下,摔得四分五裂。
她动作一顿,深吸一口气,不得不蹲下身,钻到讲台下面将它们一一捡回来。
可是刚捡没一会,又有人走进了教室。
脚步声由远及近,左渔下意识地以为又是谁忘了拿东西折返回来,探出个脑袋去瞧,惊讶地发现来的人居然是她上次元旦晚会见过的叶群。
左渔只见过叶群一面,却也记住了她。
主要是像她这样五官明艳又大气的女生并不多见,更何况她穿的衣服也很好看,很有气质的。
恫山一中对于仪容仪表这一块,管得不像知行高中这么严。他们允许学生穿私服,所以叶群今天穿了一身时尚俏丽的长袜短裙。
她边进门边看手机,裙摆一扬一扬的,丝毫没有注意到蹲在讲台前的左渔。
她轻车熟路地走到许肆周的座位,刚抽开他的椅子,就看见了那被堆成山儿的礼物,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烦躁地将那些礼物一股脑儿推开,随后把一款崭新的情侣款腕表放在桌面正中央。
左渔以为她放下礼物就走,但她好像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甚至还坐了下来。
这弄得她有点进退不得,起来不是,一直蹲着也不是。正惆怅时,一道手机铃声解救了她。
“喂?”
“在哪?”
“后门珠玑巷?”
“行,我现在过去。”
叶群接完电话匆匆离开,左渔怕秋摇等久也抓紧了时间,将手边的粉笔头捡完,把地板收拾干净,出发去跟秋摇汇合。
说来也是巧,她要去的那家面馆也在珠玑巷。
那是学校后门最有人气的街巷,各种流动水果摊贩、小吃商贩占据了十字路口,沿街店铺林立,左渔小心翼翼穿过车流,一阵小跑拐进巷子。
她穿过马路,刚跑没两步,就急刹住了。
前面是许肆周和叶群,两个人挨得很近,就在一家汽修店前,距离近得几乎相贴。
巷子里还有其他小食店,人声喧闹,许肆周指尖夹着一支烟,少年的眉眼锋利凌厉,清瘦的肩胛斜斜地靠在立柱上,头发被北风吹起,露出眉骨和额头。
叶群不算矮,但踮着脚凑近他身边说话,姿势暧昧。
许肆周低着头看她一眼,不一会儿,唇边倏地绽出一抹笑。
那好像是一个坏笑,有种招摇的坏。
左渔慌忙抽回视线,垂着脑袋往巷里的小食店走。不过经过他们身边时,眼尾余光还是不可避免地留意到他们。
许肆周夹着烟的那只手散漫地往下滑,搭到了叶群的腰际,不知道是要将她拉进怀里还是推开,反正那么一瞬间,他猩红的烟灰刚好掉了下来。
火星擦过叶群的裙角。
烫出一个指甲大小的洞。
左渔皱了皱眉,呼吸蓦地跟着紧了一下,那么好看的裙子被烟头烫毁了。
但裙子主人好似没有在意,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娇柔地埋怨了声,偏偏这时候修车店里的人叫了许肆周一声。
“小周仔,你这车子国外进口,这零件我们这没有。”
叶群扭腰不满,皱了下眉。
“你这还改装过的,对吧?”修车店老板继续问。
许肆周随意将叶群往旁边一拉,扭了扭脖子,略微折颈,从卷帘门下钻进店里,叶群也连忙跟着,跑到他身边寸步不离。
那之后修车小哥和叶群分别说了什么,左渔也没再留意,只是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直到身后的机油气味越来越远,左渔才松了口气。
知行高中管得严,老师们经常在县里各地抓违规违纪,没有人敢这么光明正大地谈恋爱,所以左渔还没有遇见过同学之间这种亲密场面,不太应付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