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了默,低下头,沉声喊了他的名字。
“许肆周。”
“你说完了吗?”
左渔攥着拳头,很想再说些重话,但话到嘴边,她又憋了回去,因为只要说出那些话,她的心也会像被刀子般凌迟。
她咬了咬煞白的嘴唇,深吸一口气:“你如果说完了,那我可以走了吗?”
许肆周总算察觉出异样,但左渔的表情过于平静,他竟然有一瞬间感觉自己被抛弃了。
他转身,看着她走到秋摇身边,两个人并肩下楼梯。
正发着呆,一群男生围过来找他继续叙旧。许肆周将手插进裤兜,心不在焉地听着。
一堆男生围在那儿商量他回来了,得上哪儿玩,一会说裕隆商场开了家密室大逃脱,一会儿说去吃关东煮,然后唱K,只有孙益一个人在那儿嚷嚷着要去网吧开黑。
搁往时,许肆周对这些男生的提议全都来者不拒,毕竟恫山这破地方无聊,是得找点乐子。
可他隔着距离,看着少女的身影错入层层叠叠的花叶,突然心里闪过一丝慌乱。
“肆哥,你怎么想?”一群人意见不一,沈卓干脆问起许肆周的意见。
许肆周没认真听,从裤兜里拿出打火机,随口搭:“都行。”
答完,他低头叼了支烟在嘴里,拎着打火机,“蹭”一声,刚准备点燃,突然“啪嗒”一声,他又把盖子合了回去,咬着烟含糊着问:“女孩生气了,该怎么哄?”
“啊?”一群人聊男生话题聊得热火朝天,结果被抛了这么个问题,纷纷露出疑惑的表情。
这样的话题,对于一群粗枝大叶的男孩来说,显然是陌生的。
“小鱼鱼脾气那么好,竟然也会生气?”孙益是个没脑子的,蓦然凑近盯着他的脸,“不至于啊,你就没试试放软身段,讲几句好话?”
“顶着这张脸,去给她撒个娇,牺牲个色相,不得什么气都消了!”孙益咧着嘴,一本正经地说。
许肆周撇开脸,心想这不是没用。
这时终于有人讲些靠谱的:“或许可以送些礼物?或者写封道歉信?”
“又或者可以陪她去喜欢的地方,跟她做些她喜欢的事情,让她感受到你的诚意。”
一群人七嘴八舌,没个可靠的主意。
许肆周慢悠悠点燃一支烟,看着一群臭皮匠凑不出一个诸葛亮,觉得还是得靠自己。正发愁间,有人提出附近新开了一家奶茶店,女孩子应该爱喝奶茶,就是想买奶茶要排长队,估计要两个小时以上。
一开始,许肆周并没有在意,可男生绘声绘色地说这家店主推的是春季限定系列,特别稀奇,不仅取名十分诗意,就连包装和杯子都做成了与“春意”相关的设计,精致得像朵花时,他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
男生还声称没有哪个女孩能抗拒这种浪漫的诱惑。许肆周挑起眉,想起左渔确实对这种浪漫无从抵抗,之前生日的那个蛋糕,她都不舍得碰,甚至还要拍个照留影。
这算是投其所好,他视线落在男生身上:“地址?”
“啊?许神你认真的啊?真去凑那热闹?”男生有些吃惊地问,“排完那长队,下午第一二节课都得结束了吧。”
许肆周当然有自己的法子,就连机票售罄都可以叫地服上去悬赏,让没那么着急的人让出座位,更何况是一杯奶茶。
/
左渔撇下许肆周不管后,心情已经很糟糕了。
但她没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的例假今天提前来了,腰腹隐隐作痛,令人难耐。
每次心理受了刺激,她就会犯这个老毛病,上次在恫山医院也是痛经,唐跃强的出现使得她立刻陷入童年的阴影,产生了应激反应,要不是许肆周的及时出现,将她从卫生间抱了出去,她恐怕就休克过去了。
有许肆周在,她真的永远安全感满满,可是他爸爸说得对,他不属于这个小地方,他拥有更广阔的天地。
高中还长,还有一年半呢,他总不能一直陪她,是不是。
左渔抱着胳膊,跟秋摇说自己不想去饭堂吃饭了,肚子难受。秋摇同是女生,知道她的例假提前来了,于是轻轻把自己装着热水的水杯塞她手里,说:“我去饭堂给你带饭。”
左渔点点头,没什么力气拒绝。
回到宿舍,她浑浑噩噩睡了一会,秋摇回来了。
她强撑起身,接过饭盒,道了声谢,可扒了几口,又吃不下去,人好像都这样,心情不舒畅的时候,做什么都不得劲,也没胃口。
妈妈所说的没错,喜欢一个人会让你全心全意地投入,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他身上,无论是想他还是忘记他,都要耗费很多的心力。
午休时间,左渔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闭着眼睛好好休息了一个小时,醒来的时候,腹痛减轻不少。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她跟老师请了假,准备回班级,没想到回班时恰好碰到了语文老师。
陆萍老师刚从传达室出来,手里拿着一摞试卷。她脸色看似有些惆怅,朝她招了招手,把她喊过去。
也不知怎的,看到陆萍老师露出这副神情,左渔心里不由得一紧,但她全然没察觉校门口外同样缺席了体育课的少年,正拎着一袋奶茶,远远地朝她们这边投来一瞥。
陆萍将左渔带到校园的一处凉亭,花.径.通幽,成丛的茶花在微风中摇曳,沙沙作响,更显幽静。
坐下后,陆萍说:"左渔,还记得寒假前我跟你说你的作文可能有机会能够登报出版,还让你填了一个系统吗?"
左渔点头:“记得。”
“但是现在出了一些问题,编辑部跟我说,他们一直联系不上你,想确认一些细节。你没收到他们的电话吗?”
左渔眉头一蹙,摇摇头:“没有,我的手机被爸爸拿走了,我接不到电话。”
“那这就难办了。”陆萍叹了口气,“因为一直没消息,我打电话去问了,他们说联系不上你,已经把你的稿子从出版名单中移除了。”
左渔听了,心情一沉:“我现在重新提供信息还行吗?”
她还真的很期待能够看到自己的文字出现在国家级的读物上,她不希望因为这些小问题就错失了登报的机会。
“我知道你一定很失望,但我刚刚也试图帮你争取了,但是那边的工作很忙,不可能因为这个而等待你,而且现在全都已经校对排版完毕了。”
陆萍的语气很是无奈,左渔心中更是打击。
“没事,左渔。”陆萍拍着她的肩膀,劝慰道,“你的才华不会被埋没,机会以后还会有的,咱们继续努力!”
左渔手指交缠在身后,心里难过不已,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但是没办法,犹豫了半天,终还是咬紧了唇:“嗯,陆老师,我会加倍努力的。”
“好。”陆萍站起身,“那我回办公室了,你回班级吧。”
左渔点点头,看着陆萍老师的身影从中间那道小径穿出去,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她心里苦苦的,格外想吃点甜。
可就在这时,面前凭空出现了少年的一只手,小臂上的青筋清晰可见,递来一袋奶茶,一副随意自在的劲。
左渔顺着慢慢往上看,对上许肆周笔直的目光,掉头就想走。
可许肆周忽地搂住她的腰,拦住她的去路,将她抵在了树干上。
一阵风吹过,头顶上的树叶哗啦啦地响动。
第54章 惦记54
“老子以前还想等, 等你愿意,等你死心塌地,可现在不想等了,左渔, 你听着, 老子喜欢你, 喜欢你的一切, 喜欢你漂亮的脸蛋, 喜欢你软得像没有骨头的手,柔和的性格, 心底的坚强, 你所有的样子我都喜欢,从头到脚, 我都觉得可爱,你就像我在漫长而玩命的飙车过后,一抬眼就想留住的日出。”
许肆周向来对世事万物都不曾入心,唯独有一张他亲手拍的照片, 可以称得上为“人生照片”。
这张照片他用来作为所有社交媒体的头像, 是他在漫长无尽的黑暗里, 经过一夜飙车后, 从冗长隧道里一眼看见的曙光。
电台播着Lana Del Rey的Young and Beautiful,他泊了车,停在蓝调翻涌的海岸旁,随手捞出手机,坐在车里, 从主驾驶拍的车头一角。冷暗的镜头框内,左上角一抹暖黄, 日出微明,虚实相间,带着地球的体温,让他漫无目的的追逐有了意义。
那是他一抬眼就想留住的日出,可遇不可求。
左渔就是这样一瞬间的具象化,带着生命的温度,独一无二。
“你不在的时候,老子天天都在惦记你。”
他妈甚至那些不正经的梦里都是她。
许肆周拎着奶茶的那只手一点点地滑进左渔的指缝,面上不动声色,耳根子却红。
此时正值上课时间,除却树梢上方偶尔传来的鸟鸣声,就只有远处教学楼传来的若隐若现的朗读声。
左渔听他一口气不停歇地说完长长的一段告白,心跳得快要窒息了。
又浪漫又张扬的告白,掐在她腰腹间的那只手,严丝合缝,隐隐透着力,甚至显示出他此刻的紧张和在乎,还有无何奈何。
“许肆周——”
左渔垂下头,打断他的话,避开他热烈且尖利的目光,终于将心里练习了很久的话说出来:
“有些话我没有跟你说清楚,是我不好。我想告诉你,我曾经对你有过好感,但现在不会了。我跟你一共认识了三个月,仔细算下来,我们相处的时间也不过才一个月,一个月是多长呢,三十一天,七百四十四小时,四万四千六百四十分钟,二十六万七千八百四十秒。”她自嘲般一笑,“是不是很疑惑我怎么突然那么会算数了?”
“你还记得吗,那时候在陈师傅石锅鱼店,你教小妹妹算扑克,你们都是数学思维很灵活的人,跟陈仲远一样,是天才,而我却需要算好久才能勉勉强强跟上你们的节奏,不过这次,我提早算好了,因为我反复回想了好久我们认识的点点滴滴,仔细推算了时间,我不是头脑一热说的这番话。我对你,确实心动过,但寒假期间冷静下来,我发现……我没有任何想跟你谈恋爱的想法。”
左渔沉着口气说完最后一句话,脸上在笑,心里却打成了结:“你不是说你的外曾祖母总讲,男孩子不懂得送花,追不到小姑娘家家吗?你送我的那朵纸玫瑰,我不知道放哪了,如果你想要,那我回去认真找找看,如果能找得到,我会还给你。”
但其实,那朵纸玫瑰被完好无损地放在了她房间的抽屉里,她没说。
很想留点关于他的念想。
许肆周,是她情窦初开时唯一一次心动的人。
很难得的,左渔说完这么一通冗赘琐碎的拒绝后,没有眼眶泛泪。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即使痛经隐隐复发,腰腹处的疼痛难忍,但在除夕夜的那天,她仿佛把她这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
她不能表露出一丁点的喜欢,不能让他察觉到任何端倪。不能让他知道她内心对他的喜欢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甚至是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她必须把他推开,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又是一阵风吹过,带来袭袭花香,左渔说完,伸手企图推开他,哪知许肆周桎梏着她的腰就是不放手。
左渔腰很细,许肆周手很大,轻轻松松一箍,就将人搂个满怀。他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令她直视自己,语气闲闲地逗她:“这么能说。”
他眼神直白,说完顿了顿,又低头看着她,低笑。
“乖乖看着我,真的没感觉吗?”
左渔想避,根本避不开,撇开脸,目光看向别处,死命咬着唇不回答。
“喜欢和恐惧有相似。”许肆周指腹微微用力,迫使她扬起下巴迎合他的目光,“你看我的眼神跟之前不同。”
“没有。”左渔嗓音发颤,连后脊都在战栗。
“你喜欢我。”
“不是。”
“撒谎。”许肆周颈肩微微弯下来,肩胛曲线勾勒,漆黑分明的眼睛盯着她,“知不知道你最初看我的眼睛是怎么样的?是恐惧和害怕,将我当成了洪水猛兽,慌得不行。”
“现在你的眼睛也是慌得不行。”许肆周逻辑清晰,一字一句道,“解释看看,慌什么?”
左渔在他面前根本不是对手,他天才,他冷静,他永远游刃有余,可是她却像一只困兽一样,在他的目光下无处遁形。
她咬咬牙,一狠心别过脸:“该说的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请你让开。”
“我要是不让呢?”许肆周回答得斩钉截铁。
左渔抓着他的手臂,少年手臂硬朗结实,紧紧绷着,体温炙热,她试图掰开他的手,但许肆周不为所动,就这么看着她掰,也不松手,英俊的眉眼嚣张又顽劣,藏着一股“爷不放你走,你走得了?”的混蛋劲。
左渔内心挣扎,奈何许肆周像一堵墙一样怎么都推不动。
就在这时,正在校园各处巡逻的校长张振听到了不远处的争吵声,快步走了过来。他看到了这一幕,皱起了眉头,急忙上前制止。
“你在干嘛?”张校指着许肆周,严肃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