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会儿,士兵都照做了。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长芸走到城楼边缘,伸出双手,迅速摆上一套结印,最后将手掌打出,一道光芒自掌心蹦出,直射城下的轒辒。
空气升起了高温,白色的光柱慢慢变成了妖蓝色,有些聪明的人这才发现那不是光柱而是火柱,妖蓝色的火焰是冥火!
民间亦有太女修炼禁术的传言,霍倾听过,却只觉是谣言,今日亲眼所见,才知传言不假。
虽说修炼禁术是有违芸律的,但在此守城的关键时刻,在场的所有国人都没有资格谴责太女用禁术冥火找敌军突破口的行为。
源源不断的热能通过光柱传入轒辒,高温冥火配上高度烈酒,轒辒的四周被大火燃烧,它的体积竟然在慢慢缩小,外铁的颜色也开始发生了变化。
轒辒内有些士兵耐不住高温,逃命一样闯了出来,滚倒在雪地上去扑灭身上的火。
想要将铁融化从而摧毁轒辒还需要持续一段时间。
冥火的大量输出让长芸的脸变得青白,额头的汗水在一颗颗的往下淌。
她咬咬牙硬撑着,瞳孔再次泛起红色。
“殿下,你的身体要紧,不能再继续了!”楚丹还是第一次见长芸将冥火用到如此威力,她挽住她臂弯,秀眉紧蹙,担忧地呼喊。
长芸正想安慰她不用担心,忽然余光中闪过一支破风厉箭。
她因此时惯性的动作没来得及避开,箭矢穿空直直穿过长芸身戴的鳞甲射入她胸膛。
锋利的铁制兵器刺入羸软的肉身,长芸疼到发麻,喉咙一灼,猛然吐出一口血来。
“殿下!!!”楚丹大惊失色。
消耗过度加上身负重箭,疼痛掺杂着疲倦向长芸的大脑袭来,胸口处还在源源不断淌着血。
长芸沉重的眼皮耸下,半阖双眼,在彻底倒下之前回望了箭来的方向,只见那陆军方阵前,骑在马上拿着强弓的,是那见过一面的陆国大将军夜皠。
好,很好,我记住你了。
长芸在意识慢慢涣散间暗暗想道。
…
而此刻,远在奇国的洛晟心神不宁,竟不小心把砚台打翻了。
墨汁泼了一桌,险些弄脏了放置一旁的铜绿信笺。
洛晟急忙将信笺拿起,羽睫覆下,寒眸深沉。
可是阿元那边出了什么事?
他猛地抬起头,向殿外唤:“传召镇南将军!”
…
芸神国军被陆国围困、太女中箭的消息迅急传来了芸神国宫。
宗政玺脸色惨白,唰的一声从座椅上站起。
在位这么多年,一贯沉肃的性格作风在告诉他,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冷静下来,清醒地去想办法解决。
于是他负手在背,在殿中来回踱步,思来想后,还是派人喊了左丞相来。
左相罗兹觐见。
罗兹行礼,宗政玺扶他起来,却没有收回手。
他道:“方才传来的消息你也知道,三十万大军围攻虎城,我军只有十一万,伤了两万,死了一万,再加上云国的十万军队亦是不够。
朕担心的是虎城的城墙经不起攻击了。早在虎城被我方争夺之时,其用以守城的军械就被尽数破坏,这对我军而言简直是雪上加霜。”
宗政玺松开手,沉吟道:“为破此局,朕必须增派援军……罗丞相认为我该派谁去比较好?”
罗兹花白的眉头紧锁,他垂头仔细想了想,便缓缓抬起头来,拱手一礼,诚恳地说:“老臣认为派季琛季将军去最合适。”
第48章 卫凌横
罗兹言:“十年前,季将军原是骑东营副总督,后升任为褚南营监军,想必他对云国陆国都多有交手、熟悉了解。”
宗政玺思索了一番后,认为左相说的话是对的,遂写了一道圣旨,连带着一块能调动褚南营全营上下的兵符,让陆公公递交给季琛。
不料这一块兵符却成为了玺芸帝的催命符。
…
“轰隆隆。”
三日后,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天空像被撕裂的黑色布幕,狂风暴雨席卷大地。
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上,激得水花四溅。空旷的道路上,宫人匆匆而过,撑着伞在风雨中艰难行走。
忽然,地面震动得厉害,人们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宫门外布满了身穿黑色盔甲的骑兵。
一个身形高大的将领在军队的最前头,脸庞如冰霜寒雪般冷酷锋利。
他将手高举过头,做了一个手势,动了动唇不知道说了一个什么字。
骑兵便如猛虎下山般破涌着进入宫门,向他们疾驰而来,宫女太监见此状况纷纷惊喊,立即四处奔逃。
有些人刀都架脖子上了才意识到——这是有人要谋反了!
一只只铁血马蹄踏过积水,横行于芸神皇宫,刹那间,整个皇宫一片混乱,连一些官员都惊慌失措地摘下了官帽,不知道身子往哪藏。
大批黑甲骑兵径直朝玺芸帝的居所奔去,将长恒宫团团包围了。
长恒宫内,季妃正坐在床沿,端着药碗,将苦药勺起递到玺芸帝的唇边,她轻声道:“殿下,药趁热喝才能好得快。”
玺芸帝穿着深衣坐于床上,蹙眉小饮了一口,突然听到门外的声响,顿了顿。
“发生了什……”
话音还未落下,只见殿门被两边拉开,季琛带着一众黑甲士兵闯入殿中。
正常来说,将士入殿是要脱卸武器与盔甲的,而这乌泱泱一众人不仅没有这么做,还擅自闯入御前寝殿。
再说,季琛不是被他派去援军了吗?
“你们怎么在这里?”玺芸帝眯了眯眼,冷声质问。
“圣上莫误会,臣只是想与你商量一件事。”季琛细长的丹凤眼带着十足的凛然,毫不避让地直视玺芸帝。
此时,门外走来两个身影,一个是褚南营指挥使齐褚,另一个则是大皇子宗政宇。
本该在远南待着镇守边防的齐褚又为何在这?
看样子是季琛手持褚南营兵符、掌握军权后,与指挥使齐褚互为勾结、狼狈为奸、进宫谋反罢!
“你和朕商量什么?”玺芸帝身子前倾,被衣袖遮挡的手攥着床单,握紧成拳。
“臣想要圣上尽早让位,传位给大皇子。”季琛抬眼道。
“你有什么资格与朕谈条件?”玺芸帝怒道。
“若圣上传位给大皇子,大皇子登基后,臣愿意听循圣上的指派,领兵出征、援军四皇女,还能把陆国端了。
若圣上不同意,您将一直被囚于此。必要时刻,臣还会提着您的脑袋,胁迫文武百官,让大皇子成功继位。”
季琛目光一凝,话语中的毒刺全无遮掩。
“你!”玺芸帝戟指,气火攻心,一个闷声,嘴角突然流出血来。
明明半个月前,御医还说他的病快要痊愈了,怎么这时五脏六腑都如此生疼。
玺芸帝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无意瞥见季妃手捧的药碗,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将那药碗推翻了。
哗啦一声响,滚烫的药碗砸向季妃的左肩,落下来,又砸在她手臂上,再落下,砸得满地药水四溅。
你竟给我下毒!
玺芸帝黑湛的眼睛怒不可遏地看着她。
季妃惊呼一声,抚着受伤的手臂,连退几步,对上他的眼神,先是一怔,后竟笑了起来。
玺芸帝这才发现陪伴自己二十余年的季妃,脸上动人的笑容原来是如此的虚伪。
季妃笑道,眼尾细微的褶子掩盖不住:“圣上生气什么?臣妾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整个芸神国。
我的儿子哪里比不上那个四皇女,想必是圣上鱼目混珠,被蒙蔽了双眼才做出这般错误。
相信在这大军的围宫下,圣上会幡然醒悟的。”
说罢,季妃转身离开,脸上的笑意慢慢变成了冷然。
…
东宫内,东宫卫队将季琛逼宫的消息告诉了太女夫。
大致内容就是,大皇子联合舅父,策反了大部分的禁军和褚南营兵。
军队如铜墙铁壁般围死了皇宫,数不胜数的宫女太监、皇子妃嫔遭到迫害。
听着宫外的动乱声,苏玉堇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默了默,问:“东宫卫队还能撑几天?”
“启禀太女夫,季琛和齐褚的兵力目前主要集中在长恒宫。
东宫卫队虽只有四万,规模不大,但胜在兵力可观,少则撑一周,多则撑一月。
但若是季琛集中火力猛攻东宫,或许只能撑两天至一周”
高个子将领回答。
“知道了,我现命你,你立即带领一半人马护送薛贵妃出宫!”苏玉堇说。
那太女夫和侧妃怎么办?
高个子将领下意识抬首,看向安静站在一旁的卫澜姬。
“你且照他说的去做,誓死保护殿下的亲生母亲。”卫澜姬掀掀眼皮,淡淡瞥了他一记。
他又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人,这么看他做什么,他难道会因此事责备他、灭他九族不成?
高个子将领领命,急急退下,去办事了。
看见他走后,苏玉堇才轻轻呼了声气。
做出这般选择,不过是因他的身份。一个云国二皇子,在季琛的眼里还留有利用价值,尚且能暂时保命,但相比于他,太女母妃的身份更扎眼,更危险。
所以薛贵妃必须要逃到宫外去才能保留一线生机呐。
…
卫澜姬走在东宫走廊的拐角处,忽然有双手伸出,捂住他的嘴巴,将其拖到密闭的昏暗空间内!
卫澜姬以为是刺客,心下一惊,抡肘往后击,那人轻易挡开了他的招式,在他胸前的臂弯箍得更厉害了,卫澜姬本想再做反击。
那人稍稍垂首,竟低沉地喊了声:“哥。”
卫澜姬神色一顿,身上的劲儿一下就松了,转头去看他。
第49章 另有动机
那黑衣人将黑色的面罩摘下,在稀缺的光线中,露出了俊逸的脸庞。
明明是生着与卫澜姬一般漂亮的含笑眼,但很明显让人感到此含笑眼冷肃而不轻易带笑。瞳孔深蓝如静谧的海洋,带有几分混血的气质。他的脸庞如同刀刻的细腻艺术品,比卫澜姬更锋利而瘦削。
“你怎么来了?”卫澜姬有些惊讶,看着自己两年未见的弟弟。
“我来救你。”卫凌横一双瞳孔明净深邃,不含半丝杂质。
卫澜姬感到既好气又好笑。早年这小子说要进军队,卫澜姬拗不过他,无奈把他送进去了。他这些年在营里没少折腾,现在倒有些本事,能混进皇宫想着救他了。
“怎么救?”卫澜姬漫不经心地问。
“现在宫中大乱,趁每个人自顾不暇,季军还未完全封锁皇城,我能带你逃出去。”卫凌横语气坚定地道。
这可能是最后一次逃生的机会,在这被季军包围的皇宫,没有人知道自己是否会死在下一秒。
卫澜姬沉默了片刻,最终却道:“不,我不会走的。”
卫凌横剑眉蹙起,有些不敢相信地说:“哥,你疯了?现在朝廷被镇压,宫中军马大多被季琛控制,皇子妃嫔死伤无数,且不说太女能否翻盘,说不定还没等她回来你就被季琛虏去当人质了。”
“殿下救过我,若是没有她,我会是一个郡守府中错手杀人、死刑缓期的囚徒,或是一个乡野民间浮沉挣扎、漂泊无定的游客。”
她给他的,不仅有权力与荣华甚至还有关心与陪伴。
“殿下于我有恩,我于殿下有情。凌横,你不懂。”卫澜姬难得平静地道。
卫凌横看了他许久,随后沉沉叹了声气:“以色侍君,焉能长久,况且这几乎是拿你的性命做赌注。”
卫澜姬不知听进去了没,只偏过头去,低低的道:“总会有办法的。”
他不会收拾细软就和弟弟趁乱逃宫,他想要保证自身不被俘虏的情况下守着东宫。
但是如今殿下遇险,皇宫被围,该怎么做才能挽救这糟糕的局面呢?
卫澜姬的眸光在流转不定,无意间发觉这晦暗的小室竟是一间药房。
堆叠的药品凌乱放置各处地方。
忽然,卫澜姬注意到了桌上一个比巴掌大些的檀香药盒,他走过去伸手抚摸,确认这是那日殿下在马车里帮他涂药的药盒。
他的思绪渐渐扩散。
那一夜,殿下离开他的枕边去了茗韵楼。
他了解殿下,殿下事业心重,表面广纳男宠、欢淫无度,实则清心寡欲、不喜他人近身,根本没有深夜去寻欢作乐的兴致,又为何会去那茗韵楼?
就算要去,也无需大费周章地将功效异常的薰香派给东宫各男侍,然后乔装打扮、夜半出宫。
是了!
或许殿下去茗韵楼不是为了美酒艳妓,而是为了一些更为隐蔽而重要的事情……
卫澜姬忽然拉住卫凌横的手,说:“凌横,帮我个忙,我想出宫去茗韵楼。”
不是刚刚还说自己不会走么。
卫凌横发愣了一下。
“好,我带你走。”
…
东宫四面为墙,爬墙而上一定会被人发现,所以卫凌横潜入东宫前凿了一个墙洞,墙脚多为半人高的花草丛木,能遮掩墙洞和躬身而过的人。
卫凌横带着卫澜姬离开东宫后,有几名穿戴着黑色盔甲的士兵前来接应。
他们是卫凌横的部下,只是暂时伪装成了褚南营兵。
有一名士兵手捧一套全身的褚南盔甲塞给卫澜姬。
卫澜姬了然,将其穿戴好。褚南营兵的装束戴有半边的铁制面罩,所以不会轻易被认出。
他们像正常的褚南营兵般,整齐排列,走至皇宫侧门。
看守宫门的季军拦下他们,问:“你们要去哪?”
卫凌横出示令牌,严声说:“我等奉齐褚指挥使之命,出宫抓拿逃跑的薛氏,若是误了大事尔等可担待得起?”
季军校尉拿起他的令牌仔细看了看,确认无误后才称放行。
卫澜姬低首紧跟队伍的后面,终是出了宫门。
等他们一行人走远后,卫澜姬才道:“这令牌你怎么得的?”
“我进宫前杀了褚南营的一队人马,捕获了他们的盔甲和他们将领的令牌。”卫凌横理所当然而言。
卫澜姬哑然。
没想到这小子混着混着竟成材了,连褚南营正尉都杀得。
部下给卫凌横牵来一辆马车,卫凌横和卫澜姬坐上车。马夫鞭子一扬,马车便急急向茗韵楼驾驶。
在路上,卫凌横问:“哥为何想去茗韵楼?”
卫澜姬脱下盔甲,思绪纷乱的他阖上双眼,躺靠在椅背上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