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都是不能够的。
颜河还抱着机械,微睁着圆眼看向那九宫八卦阵,一直紧绷的神经线算是真正松下来了,正处于一种失神发呆的状态,全然不觉身边的空气多了几分旖旎幽绵之味。
…
而此时竟天斗兽场的椭圆状露天角斗场上,纵横尸体,血流成潭。
在洛晟离开这里去寻长芸的时候,他的部属和洛琨部下打成一片,洛琨的兵力并不弱,所以两方僵持,倒也棘手的。
但发射信号不久后,便有大批援军赶来,把局势一下子扭转,洛琨的部下瞬间处在了低风势中。
所以等卫凌横带队伍赶来之时,洛琨的人已被全部歼灭。
所以此时的卫凌横只需要负责善后工作。
他浓眉轻皱,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捏捏鼻梁,派士兵清理现场。
那地上死透的尸体,若是洛晟的兵就拿去好好埋葬,若是洛琨的兵就扔去乱葬岗,不要浪费时间。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自从他来了奇国,做的大多是善后的工作,只因苍芸帝想做的事很多,洛王仇家多还喜欢跟着苍芸帝到处乱走。
所以幺蛾子也是一个接一个的出,问题也一个接一个的来。
这边还在想着,长芸他们便从一侧的走廊出来了。
长芸揉揉发酸的手腕,暗自吐槽自己也有受伤后弱得金贵的这么一天呐,转眸间看见卫凌横早已带人来到现场了。
她挪动脚步方向,走到他面前,问:“凌横,微生送回去了吗?”
她今日虽有带微生出来,但在颜河提出要看斗兽场的要求后,考虑到微生跟来恐怕不合适,便让卫凌横先送她回王宫了。
卫凌横颔首,道“送回去了,现在已是亥时,她也许早早睡下了。”
“那便好。”长芸道。
他们才没说几句,洛晟就扯过长芸的衣角,与她轻声低语了。
卫凌横无意瞥见,洛王此时的上衣尽褪,只在宽实的肩膀处披着长芸今日女扮男装的墨绿外衫。
再加之两人如今低声密语的模样,不免让人误入绮念,怀疑他们在地下做了什么事。
卫凌横的脸色更冷了些,确认没有其余要事该禀报后就转身走了。
心想,可怜的兄长又多了一个情敌。
若宗政长芸真把洛晟给收了,若洛晟实际是个擅妒的、过于强势的,他还有没有可能把心灰意冷的兄长从芸神后宫这一泥潭里拖回来?
而在另一边,长芸正微微掀他的披衣,垂眼检查着洛晟胸前的灼伤,烫红的伤口伤得很深。冥火的威力没人会比她更了解。
长芸一向漠然的脸色此时都带上了几分紧张,她问:“现在还疼吗?”
她在担心他么,真好……
“不疼。”洛晟郁寒的脸庞染上几分暖色,低声道。
怎么会不痛?洛晟惯会自欺欺人。
长芸转过脸去,朝空气中大喊一声:“王廉。”
王廉便像腿上长轮子般极快地跑了过来。
再次气喘吁吁道:“殿下…有何吩咐?”
“先给洛王处理下伤口。”长芸眸光沉沉。
“诺。”王廉道。
洛晟却止住了王廉要给他上药的动作,道:“现在应该尽早回宫,找御医解阿元身上的毒。”
阿元的后颈和脚腕都被剧毒之物咬伤了。
“洛晟,我说过自己百毒不侵的,这点毒性能奈我何?”长芸勾了勾唇角。
洛晟狐疑地望着他,长芸已撇过头去,看向别处。
毒蝎子和毒蛇在长芸体内留下的剧毒只对长芸初初被咬时有用,所以长芸如今才能大气不喘一声的站在这。
若要在洛王和苍芸帝之间选择,王廉自认自己更怕苍芸帝一些,故站在长芸这边,拿起药瓶和针线就给洛晟处理伤口。
这些伤口,还是早些治好才行,不然恐怕会留疤。
王廉这般想着,就把大量的药粉倒至他的伤口处,伤口上的血快速黏合住了药粉,王廉才给他做一个简单的包扎。
这时长芸坐在一旁,幽幽看着,忽然向他问起:“王廉,你可知,幽闭恐惧症怎么治?”
王廉手上一抖,洛晟抬头神色复杂地看向她。
“!洛王居然有幽……唔…唔…”王廉惊讶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洛晟捂住他的嘴。
王廉霎时了然,这事如果传出去,只会给洛王带来一堆不必要的麻烦。
洛晟淡淡地看着他,见他已恢复正常了才松开了手。
王廉对着洛晟讪讪道:“洛王请放心,此事小人是绝不会说出去的。”
又擦了擦额间的虚汗,转向长芸,正色道:“平常而言,治此症状,抗抑郁药物、冲击疗法、传统治疗或日常调理等方法也许能治好患者,但具体效果和适应程度会因人而异。”
长芸看向洛晟,问:“你可有做过类似的治疗?”
洛晟道:“试过抗抑郁药物、针灸和艾灸,其余的未曾。”
那些他试过的方法功效甚微,所以他已放任着这病症,不治疗很久了。
“日常调理应是对洛王没用的,故我建议试用冲击疗法来治此症。
冲击疗法虽不比药物针灸等方式温和,也不容易被患者接受,但优点是治愈速度快,时间短,效果产生快。应是最适合洛王的。”
王廉说道,第一次感慨自己的医学功底是如此渊博,他就不应该做什么使团,他应该去京城开个医馆,名满天下,到时候人在馆中坐,银子天上飞……
洛晟见他的模样,料想他又在幻想钱的事,故抬手拍拍他肩膀,让他醒神。
王廉爱财,早在他认识王廉的那一天就知道了。
“说罢,这冲击疗法怎样实施?”长芸追问。
王廉这才连忙道:“冲击疗法也称为暴露疗法,由医师设定“阶梯性”的恐惧值,并让患者逐渐暴露于引起恐惧的事物面前或环境中。
等患者接受了一定程度的幽闭环境后再采用臆想的方式不断地引导患者进入恐惧的情境。
也就是励患者想象最使其恐惧的场面或情境,甚至还原患者最恐惧的场景,来增加患者的恐惧焦虑程度。
使患者逐步接受刺激,使患者对刺激的恐惧程度逐步降低,最终达到症状完全消失的效果。
该疗法适用于已达到了一定的生理和心理承受能力水平的患者,不然会因为过度恐惧而出现昏厥的情况。”
王廉这般说道。
长芸下了座台,走到洛晟面前,眉梢微挑,流转蛊惑的双眸,道:“这种方法你能接受吗?”
长芸心想,虽然有些暴力,但或许这是最好的方法了。
洛晟望进她幽深的眼瞳,心下一软,道:“嗯,方法是可行的,我会认真接受治疗。”
…
等解决好洛琨的事情,天色已经很晚了。
长芸顶着凌晨一点的月亮,派精兵将颜河送回军械所。
“经过这么一场奇幻历险记,你可有什么收获?”长芸向颜河打趣道。
今天这场危机四伏的游戏,其实是针对洛晟和她的。
无奈长芸在赌场强势地救了颜河一次,被暗中的人看见了,只觉得手无寸铁之力的颜河会是最好的突破口。
所以掳走颜河以牵引长芸走进遍布危险机关的负一楼。
不得不说洛琨的心思也是缜密得可怕。
只是可怜了颜河这种无辜的人,被突然卷入这个关于仇恨的旋涡。
但幸好颜河没受什么伤。
说到收获,颜河一双微圆的丹凤眼明亮如星,冒着点点金光,有些激动地道:
“苍芸帝,你敢相信吗,我在负三楼的储物室找到了那名机械宗师的机关图纸。
没想到当年他和其他人被聘任建造竞天斗兽场时,把如此多的机关智慧留了下来。
我还以为自他死后,他所有缜密的思想和发明都合着他的棺材一起埋葬了……”
能看得出来他眼里的喜悦,长芸也不禁弯了弯眼眸,道:“你能得到启发,这便很好,看你对机械工程如此热爱,我也不担心你完成不了任务了。”
颜河蓦地停止了笑容,一张柔弱无害的脸庞染上几分郑重和认真。
关于机械升级这一方面,他还是有一定信心的,至于那个要研制的新型金属,还是得谨慎以待。
所以颜河嘟囔道:“你放心,我尽力去做,有进展就会跟你汇报。”
按长芸的说法,他还是上了长芸和洛晟的这艘“贼船”。
长芸颇感欣慰地伸出手来,道:“我们击掌为誓。”
颜河笑了,与她两掌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道:“好。”
长芸目送着颜河走进马车,队伍一行人往军械所的方向前去,才算稍微放心。
但愿新型武器能早日研制出来,当她向日益嚣张的盛启国宣战之时也能多一些胜算。
这时,一只宽大却纤细的手挡住了长芸的视线。
这只手粗细不一的掌纹比一般人都要多些。
“人都走远了,别看了。”是洛晟清冷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似乎嗅到有一点醋味。
长芸含笑斜睨着他,姣美异常,神色间几分轻快。月光披洒在她的长发上,多了几分高贵朦胧之感,动人心弦。
洛晟的心跳漏了一拍,心思浮动,眸光几闪。
“我们走吧。”长芸说。发生了太多事,她现在只想回去好好休息。
“阿元想坐马车还是骑马?”洛晟神色几分温和,道。
“坐马车,和你一起。”长芸偏头,一派莞尔。
见洛晟滞在原地,没有反应。
长芸又道:“王廉不是说,要让患者暴露在他所恐惧的环境中,先接受一定程度的幽闭空间么?你跟我坐同一辆马车吧。”
洛晟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有些呆怔的看着她。明净深邃的脸庞因这呆怔显得有些……天然萌。
“怎么,怕了?”长芸勾了勾唇,不禁调侃道。
于是这般,长芸来奇国这么久,第一次和洛晟坐马车。
长芸踩过车凳,走进车厢内,洛晟跟在她身后。
当他撩开帘子,步入这个昏暗而密闭的车厢,身子有片刻的僵住了,呼吸渐渐紧促。
这是不受大脑控制的,来自生理和心理的恐惧作用下,洛晟在封闭空间内会不自觉地受到伤害。
就像现在这般,大脑有些晕眩,心跳直线加快,开始冒冷汗,稍感窒息。
第122章 背上的伤
就像现在这般,大脑有些晕眩,心跳直线加快,开始冒冷汗,稍感窒息。
洛晟手扶着额头,眉头紧锁。
沉重的脚镣、狰狞的伤口、残破的身体、流血的肌肤,还有……那个人万恶的笑脸。
逃不出去……逃不出去……
一种熟悉又可怖的濒死感扑面而来,毫不留情地压弯洛晟脊梁。
忽然一道模糊的声音似在远方轻唤。
“洛晟——”
声音渐渐近了。
“洛晟。”
“看着我,洛晟。”
是阿元!
洛晟挣扎着从厉鬼的鞭挞下逃出,蓦地从地上爬起,将捆着铁链的手探出钢筋铁笼,似是想触碰什么遥不可及的东西。
那一声声急唤犹在耳边。
是阿元在唤他。
他切莫让她等急了……
切莫切莫。
长芸紧拧秀眉,她扶着陷入幻境的洛晟,一遍遍地喊他的名字。
怎么会突然如此,这病症如同梦魇般,在肆意操纵他。
“洛晟,看我。快醒醒。”长芸将他推到马车的座位上,急声道。
完了,他不会一直困在这里了吧。
把他带回车外,会不会好些?
但长芸知道,如果自己这么做了,洛晟能治好这种病的希望就很渺茫了。
长芸垂眼,紧紧看着他,看着他如今痛苦的模样,忽然忆起了那些雕像、那些曾经。
其实,洛晟给人带来的感觉,一直是很孤独落寞的,这与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欺骗与折磨有关。
但他与她说话时,神情又是鲜活的,是深含情感的,让长芸知道,他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他强大的外壳下,藏匿着一颗坚韧亦柔软,沧桑又明净的心。
不可否认的是,她有些不舍了,不舍得让他继续一个人,去承担不公,去承受痛苦。
长芸垂下眼眸,羽睫黑如漆墨,半掩浩若深空的眸子。
她摁着他的肩膀,似是下定决心般弯腰俯首,狠狠咬上他柔软却苦涩的唇。
舌尖滑过他的唇,撬开他的贝齿,比长芸想象中的要容易。
长芸的舌头像一条灵活的蛇,狡黠地往里面探去。
在这里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无论是触感、味道还是喘气,都不一样。
他的唇就像一碗烈酒,喝时苦闷难言,酒后回味甘甜,很讨她的喜欢。
但她却并不留恋。
长芸的舌头缠住他的舌,引他忍不住伸入她的领地后,她一牙咬住了他的舌尖。
唇舌处即刻传来的震麻感,通过神经线成功刺激了洛晟的大脑。
陷入困梦、面色沉重的洛晟突然睁开寂如荒漠的沉眸来,好像过了一个光年般,忡怔地看向长芸近在咫尺的脸庞,两行清泪缓缓流下,打湿了长芸的脸庞。
长芸见他已醒过神来,像是感知到了他的苍凉与悲戚,自己的心也似被紧揪住了。
是她咬的太用力了么……
长芸这般想着,松开搭于他双肩的手,退了出来。
忽然洛晟眼底掠过一丝慌张,下意识伸手拉过她的手,重新将她拽入怀中。
长芸猝不及防被他拉住,脚下一个没站稳,便身子前倾,把他推倒在车壁上。
一具柔软而馨香的身子便贴上洛晟,那垂落的青丝,落在他的指尖。
已不知道是谁的胸膛起伏间,喘出的不稳呼吸,炽热一片。
长芸半撑起身子,本还对洛晟的举动有几分恼火,直到她对上他的脸,怒意都消减大半了。
只见洛晟的眼里没有半分亵渎,只有无尽的真挚与爱惜。
他的眼泪还在流淌,与深邃的眉眼相衬,更容易令人动容。
长芸站好身子,终是松了口,道:“别哭,都已经过去了。”
洛晟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暗自低下头,用手背擦干净眼泪。
敏感脆弱得,仿佛就像个孩子一般。
数年前,还年少,他在河边被宗政衡带人欺负,就算把头撞破了也不肯落一滴眼泪,但每次见到长芸时,都惯容易红了眼,时不时瞒着长芸抹眼泪。
他以为他瞒过去了,但长芸其实都看在眼里。就像现在,她留意着他从小到大擦眼泪的动作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