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七零种蘑菇——夜雨微岚【完结】
时间:2024-08-21 17:19:23

  周三喜揽着她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李芳草摆摆手。
  王贵仓年纪不小了,底下三个儿子,都已经各自成家了,却没有分家。将近二十口子挤在一个家里,还养了鸡和羊,院子乱糟糟的。
  两个女人头上包着头巾在一个简易棚子搭成的灶房里做饭,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蹲在地上铡草,背上还用布条捆着一个拖着鼻涕的小男孩。
  两个孩子都灰头土脸的,小姑娘的手黑黢黢的,裂开了一道道的口子,看着哪像是孩子的手。
  今天是周二,学校应该上学。
  李芳草问道:“小姑娘,你怎么在家啊?学校今天放假吗?”
  旁边做饭的一个女人不在意的说道:“女娃子上什么学!家里的活一天天没个干完的时候!这么大了能帮家里干点活,带着弟弟,干几年活,到十五六岁就该说媒结婚了。”
  女人的脸上写满了生活所迫的疲惫艰辛不耐烦,还有对女儿的轻视压榨。
  李芳草心里十分不舒服。
  她没能继续读书,造成了一生的遗憾,除了赵小凤故意磨搓她,打压她,虐待她,李德福瞧不起女孩才是根本原因。
  李德福宁可供他两个侄子上学,让她这个亲生女儿辍学在家干活,伺候他和他的两个侄子,也不愿意让她读书。
  所以赵小凤一提出不让她读书,李德福就默认了,连声反对都没有。
  “娘,隔壁二花儿都去上学了。”小女孩小声说道。
  女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你想去上学?你有钱交学费?家里的活谁干?弟弟谁带?”
  小女孩被抢白的一阵尴尬沉默,低头继续铡着草。
  “大姐,话不能这么说,女孩好好读书,不比男孩差。将来她要是学好了,有个好前程,你也能享受好处啊!”李芳草委婉的劝道。
  女人不耐烦的说道:“能有啥好前程?你们这群城里的来的知青干活不行,张嘴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你们都上学了,你们有好前程了?还不是被撵到我们农村跟我们农民抢粮食吃!”
  旁边一个女人扯了扯她的胳膊,笑道:“城里来的知青不懂咱这的道理!男娃才是一家的根儿,养老靠儿子,传宗接代也靠儿子,女儿是别人家的,泼出去的水!”
  李芳草没有再跟她们争辩,转而问道:“大娘在家吗?我听人说她找我。”
  小姑娘朝屋里喊了一声,“爷,奶,有人来了!”
  堂屋的门应声而开,王贵仓和一个老太太一前一后出来了,老太太虎着一张脸,双手交叉缩在袖筒里,眼神不善的盯着她。
  “支书,您找我?”李芳草问道。
  “是我找你!”老太太先开口了,叫道:“就是你非得要送栓子去医院的?”
  李芳草被问懵了,什么叫她非得送栓子去医院?难不成还送错了?医生其实都已经诊断出是癫痫了,不及时吃药治疗会死人的!
  “您这是什么意思?”李芳草镇定的问道。
  王贵仓抽着铜烟杆,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叹气,“李知青,我知道你帮忙送栓子去医院是好心,可你咋能回来跟村里人说,俺栓子跟他妈是一个病呢?”
  李芳草惊愕不已,“我没有说过!”
  老太太嚷嚷道:“你没说那村里人咋传出来的?”
  “我没有说过,有人问起来,我都说不知道,听不懂医生说的话。”李芳草沉下脸解释道。
  李芳草又说道:“而且,我才来小王庄,根本就不知道栓子娘的事。”
  要不是听王连山媳妇说起栓子娘,她哪知道啊!
  栓子娘活着的时候也发过病,一模一样,村里人自己猜出来的,怎么就怪到她头上去了?
  “肯定就是你!不是你还能有谁?”老太太开始不讲理撒泼了,一屁股坐地上嚎哭起来,“现在村里都传开了,俺栓子也得了这要命的病,以后他还怎么娶媳妇啊!”
  李芳草看着干嚎的老太太。
  要她说心里话,癫痫是遗传病,王栓子既然有这个病,从优生优育的角度来说,还是别生孩子了。
  但这话不能说,不然老太太得生吃了她。
  宝贝大孙子不能传宗接代,那不等于天塌了?一个男人可以断手断脚,可以品德败坏,但不能无后。
  那边老太太还在嚎,“你害死俺栓子了啊!俺栓子可怜啊!”
  李芳草险些气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王栓子不是得病了,而是被她杀了。
  “支书,你认定了是我在外面乱说?”李芳草也怒了,看向了王贵仓。
  王贵仓不去看李芳草,含糊说道:“就你跟着去医院了,医生说啥你都听到了,不是你,那还能是谁?”
第23章 小丈夫
  这会儿上,分管知青点的生产队长王连山大踏步的走了进来,挡在李芳草前面,赶忙说道:“支书,这是误会,我作证,李知青从医院回来后什么都没说,我婆娘问她,她都说不清楚!”
  老太太恼怒的瞪了一眼王连山,“她没跟你婆娘说,可不一定没跟别人说!村里都在说俺栓子,肯定是她说的!”
  “人家李知青刚来咱们村,连栓子娘咋没的都不知道!她上哪跟人说这话去?”王连山也火了,“村里人都知道栓子娘犯病,栓子也一样犯病,长眼的都看到了,咋就赖人家李知青一个小姑娘呢!”
  傻子都知道栓子这病就是他娘传给他的,大家不难推断出以后栓子的孩子也会得这个病。
  王贵仓被王连山说的老脸挂不住,呵斥道:“你嚷嚷啥,这是我们家跟李知青之间的事!”
  “那你说,你们想怎么办?”李芳草手插兜里,冷冷的问道。
  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王贵仓左右看了看,嘟囔道:“俺栓子以后娶不到媳妇了,这个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老太太看王贵仓拉不下脸,半天说不到重点,气的推搡了下王贵仓,冲李芳草高声叫道:“你害得栓子娶不到媳妇,你得嫁给栓子!”
  又尖又利的声音震的李芳草耳朵嗡嗡响,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王贵仓和老太太,又看看坐在破旧的门槛上,看着眼前闹剧,安静如鸡的栓子。
  饶是李芳草自认自己活了两辈子,心理够强大,此刻也免不了有些颤抖,“你让我嫁给谁?”
  老太太指着宝贝孙子,得意洋洋的叫道:“栓子!你得嫁给俺栓子,给他生娃娃!我们都打听过了,你今年十六,比栓子只大了八岁,还算合适!”
  李芳草嘴唇张开又合上,反复几次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最终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
  王贵仓缩着脖子低着头,没敢吭声。
  “荒唐!”王连山恼火的叫道,气的手都在抖,“人家知青是国家安排到咱们庄子上的,说白了是国家的人,你们上来就把人家女同志往自家炕头上扒拉,还是给这么小的娃娃当媳妇,搞旧社会那套……你,你们……”
  王连山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觉得他但凡再神经脆弱一点点,就得气晕过去。
  只有旧社会有点余钱的人家才会给自己刚出生的奶娃娃买个八九岁的丫头回来,小时候当丫鬟伺候奶娃娃,等奶娃娃长大了,圆房做夫妻生孩子。
  旁边土坯房的门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钻了出来,不满的叫道:“大,娘,不是说好了,让李知青给我当媳妇,给栓子当后娘的吗!咋又变了?”
  “你闭嘴!我丑话给你说前头,流氓罪可是要吃枪子儿的!”王连山当过兵,虽然退伍了,身上那股铁血气质依然还在,一声暴喝吓的栓子爹缩了缩脖子。
  王贵仓冷着脸冲栓子爹使了个眼色,“滚滚滚!多大的人了还跟儿子抢媳妇?”
  栓子爹不情不愿的回了屋。
  王贵仓再没文化也知道,让十六岁的李芳草嫁给三十多岁的栓子爹,那是妥妥的流氓罪,要是个烈性点的女子,说不定能吊死在他家门口,到时候他家儿子就等着蹲大狱甚至吃枪子吧。
  但栓子就不一样了嘛,要不是李芳草非得说送医院,这事能闹那么大?村里人能知道栓子得了这要命的病?
  李芳草得对栓子负责任啊!再说,栓子那么小,俩人处在一块,处着处着,肯定就处出感情来了,等栓子大了,正好结婚。
  这方案――完美!
  李芳草听完王贵仓含含糊糊的解释,再次无语望天。
  “等他长大,我就是个老姑婆了!他喜欢的是年轻小姑娘,能看得上我?你们不要害他!”李芳草硬着头皮说道。
  老太太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啥看上看不上的?结了婚就是两口子,关起门来生孩子,哪那么多事!我们不给他娶媳妇,才是害了他!”
  王连山抖着手,心中千言万语,但不知道该怎么骂,最终撂下一句话,“支书,我敬你是长辈,你可别干让人瞧不起的事啊!咱们村女知青多,是上头重点关注的对象,你身为支书,心里掂量着点吧!”
  王连山转身就走,李芳草赶紧跟了过去。
  出了王贵仓家门,走了一段距离后,王连山说道:“你放心,叔以前是军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会叫你去做啥童养媳的!咱小王庄穷是穷,不能干这么恶作的事!”
  “谢谢队长!”李芳草真心实意的给王连山鞠了个躬。
  天黑了下来,王连山划火柴点了支烟,烟头的火星子在夜里噼里啪啦的烧着,抽烟的人摆明了心情烦躁。
  “支书那个人没文化,四六不懂!欺软怕硬!上次大王庄偷种咱们的滩涂地,虽说他送栓子去医院,当时不在,可他回来知道后屁都不敢放一个!欺负自己人倒是有那个脸有那个胆子!”王连山气的大骂。
  李芳草问道:“他是怎么当上支书的?”
  王连山没好气的说道:“他辈分大,又没本事,窝囊懦弱,公社书记是大王庄的,处处偏袒大王庄!”
  话里隐含的意思李芳草听懂了。
  公社书记不愿意让小王庄有一个聪明强势的领导,这才点了辈分高的王贵仓当小王庄的支书。
  上次大王庄抢占他们滩涂地的时候王贵仓不在,几个年轻力壮又铁血刚强的生产队长不依不饶,让公社书记下不来台,最终才做出了只借给大王庄一季的折中方案。
  要是王贵仓那会在家,还是小王庄的话事人,恐怕公社书记会直接把那块地的归属权直接划给大王庄,小王庄的人心里纵然不满,但支书都认了,他们还能再闹?
  王连山把李芳草送到知青点,临走的时候叹气说道:“叔知道你是个嘴紧的好孩子,今晚这事也别跟人说了,丢人!”
  李芳草笑着点头。
  王连山摆手走了,李芳草回头正好碰上娄玉娥举着一盏油灯出来。
  娄玉娥迎面看到的就是李芳草的笑脸,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你回来了?支书找你说什么呢?怎么生产队长送你回来的?”娄玉娥心里发虚,连珠炮似的问道。
  李芳草不搭理她,站在廊下拿绳子上挂的破毛巾拍打着裤脚上的灰土。
  娄玉娥心里慌的很,沉不住气了,叫道:“是不是支书许给你好处了?”
第24章 扫盲班
  李芳草听周三喜说过,娄玉娥瞄准了镇小学,想去当民办老师,没事就往公社跑,没少跟支书说好话赔笑脸。
  娄玉娥这么紧张,一双眼睛都要鼓起来了,跟受惊的蛤,蟆似的,就是怕王贵仓为了感谢李芳草,把李芳草举荐去当民办老师。
  民办老师虽然工资少的可怜,但有工分,已经脱离了土地辛苦的劳作,是不少人都想争抢的好工作。
  李芳草拍打完裤子和鞋子上的灰土,把毛巾搭回了绳子上,在娄玉娥焦灼煎熬的等待中,慢吞吞的微笑说道:“你猜?”
  娄玉娥气到崩溃,口不择言的大声嚷嚷:“你一个小学都没毕业的还想翻天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大晚上吵吵什么啊!”周三喜开门,揽住了李芳草的胳膊,冷冷的对娄玉娥说道,“你读过高中你了不起啊!还抢你的工作?那工作是你的吗!”
  男知青那边的门也打开了,钟麓白净斯文的脸上面沉如水,镜片在油灯折射下泛着冷光,“娄知青,你想怎么收拾我们?”
  娄玉娥吃了一惊,面对钟麓声音都放温柔了不少,挤出一个笑脸,还抹了抹头发,尴尬的说道:“我不是说你……是她,一个小学没毕业的文盲还想去镇上当老师,这不瞎胡闹吗!李芳草她太欺负人了!”
  “我没看到李知青欺负人,我只看到你在欺负李知青,口出恶言!”钟麓冷冷的说道。
  朱旺宗早就看不惯娄玉娥懒惰,连水都不挑,净占他们便宜了,幸灾乐祸的说道:“我也看到了!”
  张美香双手抱胸靠在门框上皱眉说道:“娄玉娥,你过分了啊!”
  娄玉娥没想到这么多人都帮李芳草说话,又急又气,心慌意乱,加上她对斯文俊秀的钟麓有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少女怀春心思,钟麓竟然完全帮李芳草说话,一点脸面都没有给她留。
  连接打击之下,娄玉娥红了眼睛,捂着脸哭着跑进了屋,趴在床上痛哭出声。
  只有“好姐妹”刘招娣坐在旁边劝解她。
  张美香抱胸靠门框上,撇嘴嘀咕道:“神经病!”
  “我早说她不是个省油的灯!你看吧!她才来几天,勾的钟麓和朱旺宗都帮她说话!”刘招娣碎嘴,添油加醋,“支书那边说不定早被她抟弄住了!你就是读过高中又能怎么样?咱可没她会钻营!”
  张美香进屋,翻着白眼说道:“你们俩有完没完?心里没点数吗?咱们都是外地来的知青,人家公社又不是没有高中毕业的人,这种好事轮得到我们?”
  甘省实行的是综合中学制度,两年初中,两年高中,只要想读,小学上完后可以直接上四年制的中学,甭管读几年,毕业了没有,出来都能自称高中学历。
  因为门槛低,镇上的高中生其实并不少,还都是本地人,人家凭什么把轻松的工作留给他们这群外地知青而不给自己人?
  娄玉娥哭着叫道:“谁当民办老师都行,就她不行!她要是当了民办老师,我就去公社举报她!”
  刘招娣赶紧附和,“就是,不能让坏人得意!”
  娄玉娥眼里迸发着狠光,她还要让大家都知道李芳草是个什么货色!
  李芳草晚上躺在床上,想起今天在王贵仓家看到的那个小姑娘,本该上学的年纪却被家里人压着在家干活,没有读书认字的机会。
  不仅仅是王贵仓家的小姑娘,这村里不少女孩子没有上过学,还有很多大姑娘小媳妇到现在都是睁眼瞎。
  民办老师肯定轮不到她的,而且就算民办教师也帮不了这群没有压根没有机会进学校的人。
  李芳草叹了口气,翻身睡下了。
  第二天下地干活的时候,王贵仓家的小姑娘背上背着弟弟,费力的拖着一个硕大的草筐,在地里忙碌着。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