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海峰叫道:“还剩多少,你把剩下的钱都拿出来,我再找战友们借点,先把钱还回去!”
罗彩菊心虚的看着沈海峰,支吾半天不肯掏钱。
“妈!这回不是你想赖就能赖过去的!五百块啊!而且还是首长家的钱!”沈海峰愤怒的叫道,他要是不还钱,只怕是要被公安带走,蹲大牢!
罗彩菊脸色难看,最后说道:“都花了。”
“都花了?”沈海峰不敢置信。
罗彩菊嗫嚅说道:“这不添置了好些东西吗!”
“这点东西值五百块?”沈海峰不信。
罗彩菊最后没办法了,心里也很害怕,“给你舅寄了四百……”
沈海峰手脚都在抖,他舅什么德行他能不知道吗?钱给了他舅,一分钱别想再要回来,“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骗我们首长,你还把钱都给你弟弟,妈,你坑苦我了!”
他好不容易在肖兴国面前露了脸,留了印象,这下好了,坑蒙拐骗的印象。
恐怕如今他在肖家人眼里就是诈骗犯!
“我哪知道李芳草卖工作跑了!我这不想着先糊弄过去,这几个月攒攒工资,凑够钱就说是李芳草把钱还回来了,再给人家领导还回去。”罗彩菊心虚的说道。
沈海峰绝望的恨不得一死了之。
罗彩菊说道:“人家是大首长,家里钱那么多,还在意这点小钱?咱又不是不还给他们了,就晚点还而已……”
“他们催你还钱了?领导不会给你穿小鞋吧!”罗彩菊有些害怕的问道,她这样的人,就跟沙漠里喜欢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一样,不被要债的追到家里,就能当没这个事,要不然也不会一直瞒着沈海峰。
沈海峰深深的叹了口气,手夹着烟,捂着脸蹲在了地上。
罗彩菊急了,“你去跟领导说说,咱马上就还钱!我去找厂里借钱!咱一分不少的还给他们!”
“这光是还钱的事吗!你脑子怎么就这么拎不清呢!”沈海峰怒道。
罗彩菊挨了骂,知道自己干了错事,耽误了儿子前程,她没有悔恨自己,反倒恼恨起了李芳草,嚷嚷道:“要怪就怪芳草那死丫头!我把钱花了才知道她一声不吭把工作卖给别人了!她最好这辈子别回江城,一辈子烂农村地里头,不然我非撕烂了她!”
沈海峰蹲在地上,颓唐的抽着烟,事到如今,再说怨恨李芳草有什么用?
“你不都跟她说好了吗!她怎么就能反悔呢!”罗彩菊越说越气,捋着袖子气势汹汹往外跑,“臭丫头片子敢耍我们!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先收拾了她妈,再去收拾她!”
沈海峰刚想起身去追罗彩菊,又颓然坐到了地上,满心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惶恐迷茫。
罗彩菊跑到了李德福家里,愤怒之下直接冲进去揪起赵小凤的领子就扇了过去,咬牙切齿的骂道:“你生了个好闺女坑死我儿子了!我打死你!”
赵小凤腿被李德福打断了,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还打着夹板,冷不防被扇了两个耳光后回过神来。
李德福她打不过,不敢还手也就罢了,罗彩菊算个什么玩意,竟然敢冲进她家来打她。赵小凤火气噌上来了,伸手抓住罗彩菊的头发,两个女人立时撕打到了一起,嘴里还侮辱谩骂着对方祖宗。
赵二虎也被赵小凤喊了过来,姑侄二人合力打罗彩菊一个。
直到棉纺厂的妇女主任王红兰过来,才喊人分开了赵小凤和罗彩菊。
李德福家里被打的一片狼藉,赵小凤的腿又断了,罗彩菊被打的也很凄惨,头发被扯掉了一大片,头皮血淋淋的,脸上也有好几道血印子,新棉袄都被扯开了,棉花飞散。
“不活了!这日子活不下去了!”赵小凤抱着断腿嚎啕大哭起来,“主任你得给我们家做主啊!罗彩菊她进来就打我!”
赵二虎也嚷嚷罗彩菊这老虔婆进来就打他姑妈,跟土匪似的,挨打也是活该,必须赔偿他和他姑的医药费。
王红兰看向了罗彩菊,“罗彩菊,你想被厂里开除是吧?”
罗彩菊捂着头,双眼喷火的瞪着赵小凤,“我打她是她活该!打死她都不亏了她!”
赵小凤一听,挥舞着拐杖挣扎着要揍罗彩菊,被看热闹的人拦下来了。
“她养的好闺女李芳草答应我们把她的工作给我们的!结果说话不算话,把工作卖给别人了!”罗彩菊越想越气,要不是李芳草不守信用,她至于在领导面前撒谎吗?她的好大儿至于被领导穿小鞋吗!
都怪李芳草!
如今李芳草跑了,她就找赵小凤算账!谁让赵小凤生了李芳草这个祸害!
不光王红兰没听懂,周围也没一个人听懂。
“你说什么?芳草答应把她的工作给你?”王红兰问道。
罗彩菊叉腰叫道:“没错!她答应我儿子了,要把工作给我们的!”
王红兰知道李芳草把钢铁厂的工作卖了,她不知道李芳草卖工作是为了给江老太治病,只以为李芳草是想逃离这个家,此刻无语的说道:“人家卖工作,自然是想卖给谁就卖给谁,口头答应的怎么能作数呢?”
有好事的问道:“芳草收了你家多少钱?”
罗彩菊理直气壮的嚷嚷道:“收没收钱都得说话算话!”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罗彩菊压根没给人家李芳草钱,李芳草把工作卖给其他人了,罗彩菊又来李芳草家闹事。
“我知道芳草卖工作的事!”一个挎着小篮子织毛衣的婶子说道,“芳草把工作卖给我小姑子的婆家侄女了!卖了七百块咧!”
人群中顿时一阵啧啧声,七百块是很大一笔钱了,李芳草这工作卖的不算亏。
赵小凤听了更是恨的眼睛都红了,七百块啊!李芳草那臭丫头都拿走了,一分钱没给她留!
“你这不没事找事么!”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数落罗彩菊,“人家卖工作,肯定卖给拿票子来买工作的,你就嘴上跟人家说说,还指望人家把工作留给你?”
罗彩菊气的跳脚,这群人懂个屁,“她答应我们答应的好好的,把工作送给我们,怎么能卖给其他人?再说了,就算卖了,该给我说一声!那死丫头耽误了我家的大事!”
众人瞪大眼睛看着罗彩菊,像是头一天才认识她。
先前发话的老太太愣了好半天,转身走了,边走边骂:“哪来的瓜脑壳!有病早点去治!”
工作多宝贵啊,还白送给罗彩菊?她咋不上天呢!
第28章 多军还是空军
李芳草不知道远在江城的罗彩菊和赵小凤大战了一场,她依旧在小王庄过着还算平静的日子。
她也差不多摸清了火车停靠的规律,这天不是火车停靠的日子,下了工之后,李芳草拿着钓竿去了村头的河边。
竹竿是周三喜用来撑蚊帐的,针用火烧热后压弯,再系上线,便成了一个简易的钓竿。
“这能钓上来鱼吗?”周三喜怀疑的问道。
真那么好钓,河里的鱼不早被人钓光了!
李芳草捏了捏她红扑扑的脸蛋,逗她道:“你不想吃肉?”
一说到肉,周三喜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咽着口水说道:“想,谁不想啊?”
李芳草提着桶,背着钓竿,回头笑道:“那就祝我开杆大吉!今天收获满满!”
贝贝跟在李芳草身后,一人一狗直奔河边。
河边枯草丛生,李芳草找了个水流不急的地方,自制的饵料抛洒在水面上打窝,鱼钩穿上饵料,抛入了河中。
杨知非和秦鸿经过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李芳草戴着一顶破草帽,大冷的天像老僧入定一般坐在河边钓鱼。
“她还会钓鱼?”秦鸿诧异的问道,“这破地方能钓到鱼?”
单位里不是没有同事想钓鱼,都说这河里的鱼鬼精鬼精的,难钓的很!
杨知非看了眼李芳草的背影,钓鱼可是个极考验耐性的事,一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可耐不住性子等这么久。
“你别说话。”杨知非小声说道。
秦鸿莫名其妙,“为什么啊?”
“你嗓门太大,把人家的鱼吓跑了!”杨知非摇头笑道。
秦鸿顿时炸了,“她钓不到鱼怎么能怪我?这地儿难钓的很!”说着,秦鸿三步两步往前走,想去看看李芳草到底在干什么。
就在这时,李芳草手中的钓竿突然轻微晃动了一下。
李芳草猛的挥起手中的钓竿,钓线在空中扬起一道优美的弧线,一条草鱼顺着钓线跃出水面,黑色的鱼尾翻转拍打着水面,溅起一道道水花,腹部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光,最终掉落在河边的枯草上,跳跃翻腾着。
秦鸿惊的停留在了原地,合不拢嘴巴,“还,还真钓上来了?!”
李芳草早就听到有人在她背后,回头看了一眼,秀气漂亮的眉眼微不可查的皱了皱,又回过了头,把草鱼从鱼钩上解了下来,扔进了旁边的桶里。
不错不错!李芳草给自己点了个赞,草鱼约莫有两斤重,算是开门红。
“小姑娘很厉害啊!”杨知非笑道。
李芳草心中撇了撇嘴,她前后活了两辈子,才不是什么小姑娘!
“你在水上洒的是什么?”杨知非又问道。
李芳草说道:“饵料。”
秦鸿围了过来,“你放饵料干什么?鱼吃完就跑了,不浪费吗!”
李芳草懒得搭理秦鸿,秦鸿看起来也就刚刚二十出头,眉清目秀,但就从这两次见面上看,像个清澈的大傻子。
“饵料是吸引鱼过来的,鱼来的越多,钓到鱼的可能性就越大。”杨知非解释道。
李芳草点头,手脚麻利的又抛出去一杆,“想要钓到鱼,总要先给鱼点好处。”
杨知非想起和肖仲钦通过的电话,开口说道:“李芳草同志……”
没等他说完,李芳草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嘘声的姿势,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的盯着钓线垂下去的地方。
秋日的阳光顺着草帽的缝隙照到李芳草的脸上,给那张清秀温柔的面容上落下了点点光斑。
杨知非看到手指放在粉嫩的红唇上时,突然不自在的别过头去。
等他再回头看李芳草时,李芳草一抽鱼竿,在秦鸿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又钓上来一条斤把重的鲫鱼。
没过一会儿,李芳草的钓竿又动了,这回上钩的是一条两三斤重的鲤鱼。
太阳已经开始西垂了,李芳草看了眼桶里翻滚的三条鱼,觉得今天差不多了。
“运气也太好了吧!”秦鸿嘀咕道。
李芳草看了他一眼,认真的点头,“是的,运气好。这地方真的很难钓,三竿才钓上来三条鱼。”
秦鸿张目结舌,不敢置信的回头看杨知非,“知非哥,那小丫头是不是在嘲讽我?!”
杨知非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翩然转身离去,阳光照在她的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灿烂的金光。
李芳草收获满满的回去,鲤鱼红烧,草鱼收拾干净后抹上盐吊在房梁上,剩下一条鲫鱼和豆腐一起做了个汤。
鲜味飘的满屋子都是,馋的贝贝扑腾来扑腾去,眼巴巴的看着冒着热气的锅。
李芳草分了半条鲤鱼给了钟麓,她和周三喜烙了饼子,泡在鱼汤里美美的吃了一顿,鲜的周三喜差点把盆给舔干净了。
娄玉娥在屋里闻着香气烦躁的坐立不安,手里的杂粮面馍馍压根就吃不下去。
“她上哪弄的鱼?”娄玉娥嘀咕道。
刘招娣也在咽口水,都是知青,怎么生活差距那么大呢?李芳草天天吃香喝辣,她就只能啃粗糙到刮嗓子的糙馍馍。
“我刚出去瞄了一眼,她们还做了一锅豆腐鱼汤。”刘招娣说道。
那鱼汤好大一锅,肯定有得让他们所有人一碗。
娄玉娥心里有点打鼓,她前几天跟李芳草吵了一架,不知道李芳草会不会记恨。
然而两个各怀鬼胎的人并没有等到鲜美的鱼汤,李芳草把鱼汤盛到盆里,挑着炉子走了。
娄玉娥这几天都注意到李芳草下午吃过饭就出门,到了夜里才回来。今天她干脆悄悄跟在李芳草后面,要是这俩人给支书送鱼汤,她就跑去公社举报李芳草行贿,贴李芳草的大字报!
让娄玉娥万万没想到的是,李芳草竟然去了荒废的村小学,给几个孩子和几个女人分了鱼汤后,给他们上课,讲课文,教他们认字!
娄玉娥趴在教室的窗台下,看着李芳草在黑板上用土坷垃写字,教“学生们”念,如遭雷劈,回过神来之后火冒三丈,气的手脚都在发抖。
好个李芳草!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她几次问李芳草是不是想去镇上的小学当民办老师,李芳草都没有正面回答她,原来早就使上劲了!
娄玉娥越想越气,冲过去一脚踹开了摇摇晃晃的教室门,双手握拳,喘着粗气瞪着讲台上的李芳草。
第29章 动机不纯
“李芳草!”娄玉娥大声喊道。
台下的“学生”们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干什么?”李芳草皱眉说道。
娄玉娥指着李芳草,“你还好意思问我干什么?我问了你几次是不是想去镇上当民办老师,你是怎么敷衍我的?你倒是说说,你这会儿在干什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好意思吗?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没有。”李芳草干脆的说道,“我没话跟你说,我要给他们上课了,麻烦你离开。”
娄玉娥看了眼教室里的“学生”,五个脏兮兮的萝卜头,还有四个农民妇女。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娄玉娥冷笑出声,对那群“学生”说道:“你们知道她什么学历吗就敢让她教?我实话告诉你们,她小学都没读完!就是个文盲!”
谭来弟气的站了起来,“胡说八道个啥!”她指着李芳草从废品收购站淘来的课本,激动的说道:“这书上的字儿人家李老师都认得,咋能是个文盲?我看你才文盲!”
王小妮儿小声叫道:“你说话太伤人了,我们才是大字不识的文盲,文盲咋啦?文盲就不能学习了?”
“她脑子有病!”王栓子一锤定音。
娄玉娥被噎的不轻,换了副笑脸,“你们想学认字啊?我可以教你们啊!我正儿八经读过高中的,比她学的多了去!我上学的时候,老师同学都夸我学的好呢!”
王栓子她认得,是支书家的孙子,李芳草这是巴结上瘾了!
李芳草鼓掌说道:“你读过高中啊?好厉害啊!”
娄玉娥轻蔑得意的笑了笑,“教人读书,自己肚子里没点东西可不行!”
“我听说高中学立体几何,能不能请教一下,怎么算一个圆锥的体积?”李芳草问道。
这年头高中生不少,而且江城高中是四年制,初中两年,高中两年,只要读过中学,都自称是高中生,只是学习质量如何大家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