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王妃更是传奇,家里商贾出身,豪奢无比,听闻某次宴会,有家女儿不知如何得了蜀王妃的青眼,蜀王妃直接送了一个三间门脸的铺面给她做见面礼,说是投缘。
天爷啊,这是什么缘分,值当送这么大一个铺面。把旁人送的什么金手镯、玉手镯都比下去了,首饰中看不中用,铺子可是下金蛋的母鸡。自此之后,蜀王妃参加的宴会,姑娘们就格外欢喜,因为蜀王妃喜欢女儿家,送了几次见面礼,都是姑娘。
“她总是这样出人意表。”贺广泰轻笑。几十年的时光过去,当年的愤恨、不甘、遗憾都随风散去,到了他们这个年纪,爱人、仇人同样稀少,时光把人都带走了,更遑论附着于上的感情。
同样接到帖子的还有靖安侯府的姑娘们,对于此次聚会,老靖安侯一反常态,没有遵循男主外女主内的规矩,交待了孙女们几句。
“宴会上不要由着性子胡来,我家虽不如王爵尊贵,也是百年望族,不可丢了颜面。”老靖安侯摆起架子告诫孙女们。
“是,孙女定然不坠门风。”姑娘们不知道祖父为何要告诫,她们参加这样的宴会很寻常,即便闺阁高一些,那也不是头一回,宫里的宴会都去过,世上又有哪里的宴会不能去呢?
老靖安侯是有些尴尬的,当年以为可以用一个贵妾位分打发的农女,一跃成为王妃,尊荣四十年。自己却垂垂老矣,饶是养气几十年,老靖安侯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因蜀王进京,京中很是掀起了一阵波澜。
当今陛下论辈分,算是蜀王的侄孙,但皇家,又怎么能单纯以辈分算。
一头白发、脸色红润的蜀王,穿着一身道袍觐见天子。蜀王妃相伴身旁,头发乌黑浓密,身形高挑健美,若不说那是蜀王妃,谁能信她今年已有六十。
皇帝本打算如寻常宗室一般接见蜀王夫妇,见他们如此状态,立刻改了流程。蜀王口称参见,人还没拜下去,就被左右拦住。
皇帝笑道:“叔祖这是作甚,自家骨肉,何必多礼。”
“陛下厚待,臣便愧受了。”蜀王一扬袖子,不像朝臣受礼遇那样“三辞三让”,自有洒脱气度。
叙过寒温,年轻的帝王忍不住问:“叔祖今年高寿?”
“八十。”
“居然真是八十,朕还以为自己记错了。叔祖想必修炼有成,如今鹤发童颜,得道矣。”年轻的帝王也见过他的父亲如何追寻长生,可惜父皇去的时候,一把枯骨缩在锦缎中,道家的仙丹并未给他丝毫助益。
“不敢言得道,只是有些心得。臣修内丹道,不服食丹药,只以自身为丹鼎,每日行走万步,打五禽戏、八段锦,饮食荤素得当,少近女色,不沾俗物,才至如今。”蜀王是个实在人,皇帝刚透个口风,他就把自己修道四十年的经验一股脑说了。
皇帝听到少近女色一句,情不自禁看了一眼蜀王妃,谁不知道,蜀王最宠爱他的王妃,连王府都不住,和王妃单独搬到山上别院修炼。
蜀王习惯了这些打量,笑道:“此乃道侣,同行为求大道,不为凡俗欢愉享受。”
“咳咳。”年轻皇帝使劲咳了两声,不习惯在长辈面前提这种事情。
“叔祖难道入京,千万多住些时候,朕还有许多事情,想要请教。”
蜀王洒脱一笑,“臣不沾俗物,朝堂事陛下定然不会垂询我这老糊涂,若论养生,臣有一书,正想交与太医署验证呢。古语有云,橘生淮北则为枳,草木都有水土不服,更遑论人。修炼之法,也要众人验过,于大多数人有用,才算的好方法。”
皇帝自然同意,接过《白鹤经》一书,简单翻阅几页,上面写的是如何吃饭、饮食、行走、坐卧,以求修得身形似鹤行,延年益寿,消灾减祸。还驳斥了一些炼丹、修道的邪门法术,重申了天地万物此消彼长、阴阳守恒的定律。想要修炼有成,就不能造杀孽;想要长寿,就不能贪恋红尘享受;皇帝更不可能成仙,既做了人间帝王,就不要妄图长生不老。
这些道理,如今的皇帝很赞成,他不明白父皇也曾是英明君主,怎么年老之时就相信了那些方士。
皇帝大赞此书写得好,蜀王笑道:“臣寄情山水,家中俗物不可无人打理。我儿不孝,令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还得为求一求陛下。”
“叔祖太客气了,王府奏折朕已瞧过。世子不在,还有世孙,一样孝顺叔祖。叔祖德高望重,还要多指点我们这些年轻一辈。”皇帝自己就是嫡出,对嫡长的维护更加鲜明。
蜀王拱手应下,指点不指点,以后再说吧。
此次进宫,谢寒梅作为陪衬,全程只是蜀王发挥。
等回到京城的蜀王府,谢寒梅邀请的人已经来了,不知外头广撒网的帖子,是真正的密友。
刚从北疆换防回京的将军花果,他如今已是我朝数的着的名将。
老靖安侯已经把爵位传给世子,自己也学蜀王逍遥山水。
左都御史贺广泰最放松的时候,眉间的竖纹仿佛也皱着,天然一副威严模样。
寡居的朵甘都司花夫人,她如今代掌都司诸事,实为一方诸侯。
看着这些老朋友,谢寒梅由衷欢喜,问蜀王道:“当初劝你养生,如今可得了?”
“得了,得了~”蜀王笑骂,“当年引人抢掠的美貌,成个糙军汉;偏偏侯府公子,如今也是糟老头子;还有你,啧啧,算啦,御史,惹不起,惹不起……”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当初的王爷高高在上,如今他们也能与之谈笑风生。
谢寒梅看着男人们,老的老,丑的丑,再摸摸自己光滑紧致的脸庞,结实健壮的身体,转头看朵儿姐为治下忙得头发花白。
啧啧,没有数量的积累,就没有质量的突破,不多试几个男人,怎么能挑出好丈夫?
第147章 重生在夫君位极人臣前1
“玉峰来京日久,家中父母妻儿想必很是思念。此次回乡祭祖,该把家人接到京中享福了啊。”
明堂,高坐。
一身锦绣的中年男子轻捋胡须,坐在上首询问。他的旁边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头戴凤钗,笑得一片慈爱。
在他们身后,还有一张八扇的屏风,影影绰绰有女子身形。
这是什么场景?话是什么意思?
很明显了,富贵人家招女婿,例行询问一下刚考上进士的青年男子,在老家有没有婚配。当然,这只是例行询问,若非打听清楚了这是单身的青年才俊,这样身份尊贵的人家,又岂会贸贸然然过一个年轻男子登堂入室。
回过神来,安宁就听到了这句话。父亲在问丈夫,家中可有妻儿,上辈子,这个王八蛋是怎么回答的呢?他说功名未成,不敢成家。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这个天煞的王八蛋,误了自己一辈子,毁了自己一辈子!
安宁掐了自己的掌心一下,很痛,可她还是不敢确定这是真的,是满天神佛给自己弥补错误的机会,是佛祖终于听到了自己四十年的祈求,给了自己重新来过的机会。曾经,在梦里,无数次在梦里奢望时光能重来。可是,在知道真相后的每一次梦里,她的妄想从来没有实现过,梦终究是梦。
梦里,每一次掐掌心都很疼,每一次满手鲜血的醒来,胸中的戾气是拜再多佛、念再多经也抚不平的。
安宁反手在头上摸索,摸到一根金簪取下,反手划破自己的掌心,鲜血瞬间喷涌,长长一道血痕。
痛,但真实。
“姑娘!”身旁伺候的丫鬟小声惊呼起来,她知道这是什么场合,不敢大声喧哗,可姑娘受伤了啊,还是自己划破的!怎么办?怎么办?平常姑娘破了个油皮,郡主都要请太医上门,如今这鲜血淋漓的……
“原来是真的啊……”安宁低声喟叹,当真是神佛庇佑,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
听到屏风后有响动传来,坐在外头的夫妻俩诧异回头,自家姑娘他们是知道的,从小娇生惯养,进士天街夸官的时候一眼相中探花郎,家中有使人打听了他家中没有妻室,兄弟几个也轮番看过他的人品,这才把人引到他们跟前。以女儿的人品、教养,断然做不出突然出声引起注意的事情,虽然大家心知肚明,未婚夫妻相看,屏风后,定然坐着郡主的爱女。
“砰——”一声巨响,八扇紫檀木双面绣的梅兰竹菊四君子屏风应声倒地,沉重的砸在地上。
一声粉衣,带着璎珞,浑身贵气的少女踏在屏风上走了出来,精致的、稀有的、华贵的双面绣生生被踏裂了。这组图的双面绣屏风,坏了一扇,其他也不能用了啊。
可郡主和仪宾没有怪罪女儿,一眼看到了她流血的左手,连忙呼和左右,“快来人啊,请太医,怎么伤着了?”
郡主和仪宾关心则乱,没看到安宁虽一身少女娇俏打扮,但那眼神,却不是小姑娘该有的深邃。
而一直没有说话的、被考校的、被寄以厚望的年轻男子,回头望着她,他同样有一双沉静的眼睛。
两个人眼神一对视,就知道眼前人都不是此时人。
安宁挥挥手,并不在意流血的伤口,直直看着曹玉峰,问:“你家中可有妻儿?”
曹玉峰,一直没有说话的曹玉峰,从安宁的愤怒和平静中找到了真实感,原来,世上真的有时光倒流这样的事情啊。
如果,眼前的安宁,是与自己结发四十余年的妻子,那还有什么谎言是能瞒过她的呢?
曹玉峰退后一步,低头、拱手,对郡主道:“晚生不敢欺瞒,家中已有山妻。上京赶考时,拙荆已有身孕,算算日子,此时,孩儿落地该有半年了。”
郡主勃然大怒,伸手就要叫人,却被仪宾一把按住。仪宾挤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原来如此,曹探花洞房花烛、金榜题名,人生四大喜占了两个,可喜可贺。来人,封个喜封来,贺曹探花。”
身边机灵的仆妇哪里不知道仪宾这是生气了呢!府里上上下下别说主子的心腹,就是花房的大娘都知道选两盆喜庆的牡丹摆在堂前,因为今天是郡主和仪宾相看女婿的好日子。
如今曹探花亲口承认自己已有妻儿,这算怎么回事儿?
说句不好听的,你要承认,早干什么去了?咱们家又不是今天和你姓曹的头一次见面,你要有骗婚的野心,干脆不承认,死扛到底。凭自家的能耐,解决一个山野村妇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可你前头卖乖,关键时候反悔,是拿咱家当傻子呢!
旁边管事嬷嬷立刻出列,拉着脸道:“曹探花,请吧!”
把人请了出去,郡主才一伸手把桌上的茶碗掀到地上,“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想是我一个郡主无权无势,如今连一个外乡人都敢下我的脸面!”
仪宾连忙上前安抚:“郡主息怒,这曹玉峰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像是临时起意的。如今看破他人品也好,免得我们金尊玉贵的明珠嫁给他吃苦。”
“对了,安宁,你手有没有事?娘的安宁啊,怎么这么傻,你是不是从哪儿知道了消息,听说他家里的事了。千错万错都是那贱人的错,你拿刀砍了他就是,何苦伤了自己?”郡主捧着女儿手上的左手直掉眼泪,又一脚踹翻了安宁身旁的婢女:“该死的奴才,你们就眼睁睁看着姑娘受伤?养你们有什么用?”
不止自己重来一次,那个老王八也回来了?凭什么啊?神佛居然保佑这种烂人?安宁想不明白,可现在不是细细思索的时候。
安宁皱着眉头,嘤咛一声,低声呼痛:“娘,痛……”
“娘的乖乖,不痛不痛,呼呼,呼呼……该死的,太医呢?怎么还没来?”郡主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了安宁身上。
“乱糟糟的,让人都下去吧,我有事和爹娘说。”安宁用右手拉着郡主的衣袖撒娇,多年没有做过这个动作,有些生疏了。
郡主却不觉得,女儿常常这样和自己撒娇,但今天她手受伤了啊,血把袖口都染红了。这个时候,可不能乱动。
郡主对女儿是千依百顺,小心翼翼捧着她的手,高声喝令下人退下。
“郡主,太医一时半会儿到不了,府医已经在门外候着,先让他给姑娘包扎伤口,止止血也好啊。您看?”郡主府的家令小声请示。
“娘,就让府医来吧,不过是挂了个口子,谁来都是一样的。”安宁开口做主,让府医进来包扎。
伸手摊在桌上,府医看那伤口不深,拿干净白布蘸取药液擦拭干净,做之前絮絮叨叨解释:“利器所伤,必须先清洗,疼,但必须清洗,还请姑娘忍耐。”
安宁的手摆在桌子上,动都没动一下,府医惊讶得瞧了一眼,动作更快了。飞快清洗、上药、包扎,流程一气呵成,片刻功夫就在手背上打了个平结,拱手告辞。
“乖乖,要是疼就哭,爹娘面前,不用忍着。”郡主抚摸着女儿的脸颊,不敢看那被染红的衣袖,她的乖乖啊,这是受了什么苦。
更苦的是,自家乖乖女儿受了这样的大罪,居然眼泪都没掉一滴。一定是疼懵了!娘的乖乖啊!
“娘,你别哭,其实不疼。”安宁擦掉娘亲脸上的泪珠,现在哪儿有心情哭啊,右手拉郡主示意她和爹爹坐下。
郡主哪儿能让女儿动手,连忙坐了,比在皇帝伯父面前还规矩,殷切问:“乖乖,要和爹娘说什么?”
“爹、娘,我知你们看中曹玉峰才华出众,又受太子兄长看中,可他人品行不堪,不是良配。”安宁直接开口,心里想着怎么措辞,才能让爹娘否了这门婚事。
“那奸贼!还敢肖想你!我明日就叫你哥哥去打他一顿给你出气!再去吏部打个招呼,把人外放个穷山恶水的地方,不出三年,自己就得辞官,从此做一普通百姓,到时候娘再给你出气!”郡主心里盘算着其他更狠的主意,但自家乖乖才十五,从小养在深闺,如今一时气愤,却也听不得这些腌臜事。
“是极,是极,一个乡下野小子,居然敢耍弄咱家,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宁宁别生气,爹给你做主。他是新科进士,朝廷那些文官看得紧,不好直接杀了,等风头过了,爹拿他人头来给你出气。进士有什么稀奇,三年一届,京城还缺这样的热闹了?”仪宾也是义愤填膺,自家乖乖女儿,险些被骗婚!奇耻大辱啊!
安宁却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哦,对啊,现在曹玉峰还只是一个毫无根基的新科进士,不是那个权倾朝野的首辅。
第148章 重生在夫君位极人臣前2
左手浅浅划伤的安宁成了家里的琉璃人儿,上到郡主、仪宾二位尊亲,下到房里的洒扫丫鬟,个个小心翼翼对待,生怕安宁因心情不好,再引起伤口难愈。
安宁解开包扎在左手的布条,伤口已经愈合了。年轻就是好啊,安宁忍不住在心中感慨,有上好的金疮药,有年轻活力的身体,才一天的功夫,伤口已经有了暗红色的结痂。太医来看过,给出了非常保守的结论,十天之内必定痊愈。以安宁对太医的了解,这个日子最多不超过五天。
伤口成为安宁修养的借口,她实在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婚事被顺利解决,嗯,准确来说,此时的曹玉峰,根本不是问题。问题是自己十五岁了,总要嫁人的。拥有此后四十年的记忆,找出一个可堪托付的对象并不太难,是日后一直安稳无虞的长公主之子,还是即将扶摇直上的镇北大将军的孙儿,或者东海国太子求亲也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