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的第十年——云炽【完结】
时间:2024-09-01 14:33:39

  晚饭后,傅应呈把新买的餐具挨个清洗了一遍,家里定期会有清洁阿姨上门打扫,但他不能忍受把脏东西留过夜。
  洗完,他继续处理白天没做完的工作。
  傅应呈对杨铭哲说自己工作繁忙绝非虚词。
  九州的产品在国外受到了广泛认可,一场MEDICA国际医疗设备展让九州的预约订单排到了两年后。
  但另一方面,他们的生产工厂都在国内,大型设备不方便整件运输,需要将零部件单独包装海运后再就地装配,有意向和九州医疗合作供应链上游厂商发来的邀请信像雪片一样挤满了他的邮箱。
  傅应呈正在把想要了解的合作商整理出来,发给国际业务总监进行进一步调查筛选,微信里跳出苏凌青的消息:
  【季凡灵的身份证和户口本办妥了。】
  【我下午刚落地,就赶着去取,你就说感动不感动吧。】
  c:【谢了。】
  苏凌青:【既然在线,为什么不给我的朋友圈点赞?】
  c:【你几岁?】
  看在苏凌青确实帮他了的份上,傅应呈还是放下工作,点进朋友圈,给苏凌青在国王大道和莱茵河畔搂着德国美女的游客照点赞。
  平时傅应呈没有浏览朋友圈的习惯,点赞完准备退出,无意中瞥见上面一条老同学的朋友圈。
  那条朋友圈转发的是婚礼纪念册的链接,点进去是精心制作的动图集锦,在鲜花簇拥中如画卷一样展开。
  但凡在朋友圈转发这条婚礼纪念,都能参加抽奖,还真是高调的示爱。
  ——程嘉礼和方静云的婚礼。
  傅应呈脸色一沉,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昨天女孩反常的一幕幕。
  突然说要出去吃饭,回来时心不在焉,情绪低落,深夜泛红的眼眶。
  他早上临时推迟了和合作商的见面,带她去见江柏星,期盼她能看到自己所作所为的意义。
  原本他根本不打算见江柏星,也不打算带季凡灵去见他,因为受不了他一年年长到女孩的岁数,在人眼前生龙活虎的样子。
  他越是健康地活着,就越是让人想到,有人替他去死了。
  资助他,也无非是觉得,她拿命换的人,不能过得不好。
  仅此而已。
  ……
  结果,她一整晚的情绪,不为自己,全是为了别人?
  傅应呈把转发婚礼纪念册的同学随手删除,眼里又添了几分阴沉。
  程嘉礼他到底有什么好的?
  *
  季凡灵吃完饭在沙发上玩了会手机,脑子里忍不住闪现刚刚对话。
  ——你放心,我很快就能把你,给包养了。
  ——还挺志向远大。
  确实远大。
  吃着他的住着他的用着他的,直接就幻想一步登天翻身农奴当地主。
  季凡灵心不在焉地看着手机,脸实在烧得慌,搓了搓脸,自暴自弃地起身,准备去洗个澡。
  她在去卫生间的路上,却被傅应呈叫住。
  季凡灵转身,发现傅应呈破天荒不在工作,而是站在书房门口。
  身高腿长的男人双手抱胸,倚着门框,上身穿了件质感柔软的黑色毛衣,却衬得棱角愈发清冷硬朗,手臂肌肉线条好看地绷紧。
  男人生了双天生凉薄的眼,眼尾狭长,居高临下看人时,有种冷淡又锋利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
  还有点……微妙的危险。
  季凡灵像是炸毛的小动物,对外界攻击本能地警惕,硬邦邦道:“怎么了?”
  傅应呈开口问:“兔子呢?”
  季凡灵迟疑道:“我拿去卧室了啊。”
  “你的卧室?”
  “那不然呢?”
  “我是让你拿着没错。”
  傅应呈盯着她,嗓音微沉:“但好像……没说要送你吧?”
  季凡灵:“……”
  从天而降好大一口自作多情的锅。
  女孩垮着小脸,干巴巴道:“你当时那个意思,那个表情,分明就是……”
  “你说我什么表情?”傅应呈平静看着她。
  季凡灵深吸了口气,难以置信一字一顿道:“所以你给自己,买了只,毛绒兔子?”
  “怎么,不可以?”
  可以,很可以。
  你花钱给自己买东西,我还能说不可以?
  季凡灵拳头捏得邦邦硬,冷冷道:“我是把兔子放去卧室了,但也没说,把它当做自己的吧?”
  “那最好。”傅应呈瞥了她一眼,“送我床上去。”
  女孩二话不说地转身进屋,抱起兔子,一路高高举着给他送去了卧室,丢在床上。
  可恨她居然有那么一瞬间,思考傅应呈为什么对她这么好,还觉得他好相处。
  好好好,好个锤子!
  此人至多一分心善,两分洁癖,三分傲慢。
  剩下九十四分,全是欠揍。
  ……
  该不会,就因为她说要包养他,触犯了他的尊严,让他非常不爽吧。
  女孩气归气,还是绕着床跑来跑去地把兔子摆好,一抬头,才意识到自己就这么进了傅应呈的卧室。
  她在傅应呈家住了一周了,但除了待在次卧,就是待在客厅。
  就算傅应呈不在家,她也不会到处乱走乱翻,甚至不会往别的房间多看一眼。
  他的卧室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深色的窗帘干净整肃,沉郁又冷淡的色调,空气中有种很淡的乌木沉香,和他身上的味道相近。
  兔子在他床上的违和程度,就好似一米九禁欲系男模穿洛丽塔走秀。
  季凡灵没多看,转身离开,奈何视力太好,还是注意到墙纸上有个不起眼的小洞,露出后面墙壁的白色。
  小洞在床头柜的上方,形状不太规则,半个指甲盖大小。
  像是长久地粘过什么东西,又被人匆忙间扯掉,留下的痕迹。
  *
  翌日,季凡灵为了准备面试,不到七点就爬起来了。
  傅应呈却比她起得更早,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女孩耷拉着眼皮,走进客厅,意外地睁大了眼。
  ——那只巨大的兔子,赫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季凡灵走过去,摸了摸兔头,低声问:“怎么,他又不要你了?”
  兔子乖乖看着她。
  季凡灵呵了一声。
  傅应呈,好一个阴晴不定、水性杨花、朝三暮四的男人。
  711便利店通知她八点面试,季凡灵到了地方,才发现店外排满了应聘者,也不知道哪儿冒出来这么多人。
  季凡灵硬生生在冷风里站了四个小时,临近正午才轮到她。
  好在面试问题倒是简单,季凡灵对答如流。
  直到店长看着她的A大学生证,随口问了句:“德语专业的啊?”
  季凡灵:“……嗯。”
  她是让贩子随便给她挑个专业来着。
  店长饶有兴趣道:“那你能不能用德语做个自我介绍?”
  “……”
  女孩气定神闲地开口:“阿波波图瓦西季凡灵妈惹法克吐露吐露皮……”
  “挺流利的,”店长面露困惑,“就是听起来不太像德语啊?”
  女孩面无表情:“你会说德语吗?”
  店长:“不会,但是……”
  季凡灵笃定:“我说的就是德语。”
  店长哦了声,欲言又止,半晌又抬头问:“德语的你好怎么说?”
  季凡灵掷地有声:“嚯啦吱哇。”
  店长:“……”
  店长沉吟:“如果‘你好’是嚯啦吱哇……那Hallo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
  季凡灵伸手:“简历还我,我自己走。”
  第二场面试在下午一点,永乐超市试吃促销员。
  季凡灵一边赶路一边狂背翻译器里的德语自我介绍,还要抽时间隔空咒骂假证贩子,为什么不给她挑个好糊弄的专业,比如母猪的产后护理。
  面试过程很顺利,面试官也没突发恶疾让她说两句德语听听。
  送她出来的人事微笑道:“面试分数出来以后我们会进行资格审查,大约一周之内短信通知你面试结果。”
  季凡灵礼貌询问:“什么是资格审查?”
  “哦,那个很容易的,”人事笑眯眯道,“就是去学信网查查你的学历有没有造假。”
  季-假货-灵:“……”
  女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平静伸手:“简历还我。”
  出超市时冷风扑面,季凡灵心里也凉飕飕的,觉得今天八成不宜面试。
  她慢吞吞地往傅应呈家走,习惯性地揣着手,想摸一摸手腕上的珠串。
  ……
  没摸到。
  她珠串呢?!
第12章 珠串
  季凡灵脑子嗡的一声,不信邪地捋起袖口,手腕上空空如也。
  珠串本身应该不值钱,否则早该被季国梁抢走卖了。
  ……但那是她妈给她留下的,唯一的东西。
  季凡灵转头跑回永乐超市,没找到珠串,又跑回上午面试的便利店去找,仍然一无所获。
  她不死心地回傅应呈家,翻了沙发角落,回卧室找了遍,又去搜卫生间。
  她在傅应呈家常待的就这么几个地方,傅应呈有洁癖,家里高度整洁,连能藏东西的杂物堆都没有,而她又习惯把自己的个人物品装在袋子里,挂在门后。
  不应该丢的啊。
  女孩坐在沙发上闷头回想。
  顺着她去过的地方,再往前推……就是江家小面了。
  季凡灵从口袋里找出江家小面的会员卡,按照背面的联系方式打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传来清朗的少年音:“您好,江家小面有什么可以帮您?”
  “……小星星?”
  季凡灵蹙眉:“你怎么不上学?”
  电话另一边,江柏星怔住,旋即腾得站起来:“你!你是那个客人……跟傅先生一起的女士……姐额,学妹?”一秒改口八百次。
  季凡灵:“妹你个头,没大没小。”
  “……姐姐。”
  江柏星老实地喊,“今天校庆日,我上午演讲完就请假回家了。”
  季凡灵看了眼手机日历,确实是北宛一中校庆。
  学生都眼巴巴盼着这天,因为可以不上课,想打球的打球,想参加社团活动的参加活动,傅应呈永远在自习,而她永远在睡觉。
  季凡灵嗯了声:“那天我去吃饭,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比如一个黑色的木头手串。”
  “没有,我检查过。”江柏星很快答道,“而且,我记得那天你没有戴手串。”
  “我没戴吗?”季凡灵眉心紧锁。
  “我记性很好的。”江柏星语速叭叭快,“那天你穿黑色带兜帽外套深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外套里是一中校服,我看见校服领子了,不是学妹的话,你也是高二的吗?还是高三?”
  “可以了福尔摩星。”季凡灵打断他。
  她秋冬天都会把校服穿在里面,跟校规没关系,纯粹是因为没什么能穿的衣服,只能拿校服凑数。
  “你丢手串了吗?什么时候丢的,我帮你找。”
  “跟你无关,挂了。”
  “等下别挂……等等!!”
  少年在电话那头急得面红耳赤,嗓音都喊劈了,季凡灵也没真挂电话。
  安静了两秒。
  听筒里只传来模糊的电流声。
  “……姐姐。”
  江柏星低低地喊了声,嗓音莫名有点闷,“你什么时候再来我家吃饭?”
  季凡灵顿了顿:“再说吧。”
  “你答应了会来是么?”
  江柏星等不到她的准话,只好又问,“我可以问你的名字吗?”
  “我的名字啊?”
  季凡灵拖着尾音,慢悠悠地眨了下眼:“小明的爷爷活到了一百零三岁,但是小明十七岁就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江柏星:“为什么?”
  季凡灵轻笑了声:“……因为他问得太多。”
  她挂了电话。
  另一边,江柏星呆呆地看着听筒。
  半晌,痛苦地慢慢低下头,咚的一声,额头嗑在桌上,然后砰砰砰,连续又撞了好几下。
  姐姐她……
  真的。
  让人抓心挠肝。
  *
  季凡灵挂了电话。
  上扬的唇角又一点点,慢慢压平。
  既然江柏星如此肯定,她去江家小面的时候珠串已经丢了。
  那么,她差不多已经猜到珠串掉在哪里了。
  当时在程嘉礼的婚礼上,她急匆匆地离开,撞到了服务员,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珠串掉在了地上。
  季凡灵从网上找到世纪金铭酒店联系方式,打电话过去,对方很有礼貌地表示,假如服务员捡到了失物,会立刻交给订酒席的负责人,请她直接电话联系新郎新娘。
  季凡灵没有办法,只好又一次拨通了程嘉礼的电话。
  她活过来那天无论如何也打不通的电话,这次却顺利接通了。
  对面嗓音懒洋洋的:“喂?”
  有什么东西突然哽在喉咙里,让季凡灵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说话,让我猜?”男人笑。
  季凡灵清了清嗓子:“我在你婚礼上丢了一个珠串,在你那吗?”
  程嘉礼笑意凝住,慢慢坐直了身体:“似乎是有这么个东西,不过你是?”
  季凡灵听到珠串在他那,悬着的心就放下了:“珠串的主人。”
  程嘉礼:“然后?”
  “屈尊纡贵地,参加了你的婚礼。”
  “……”
  “这么神秘,名字都不说?”
  程嘉礼又笑了声,“那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个小骗子?”
  季凡灵沉默了会:“程嘉礼,是我的东西,还给我。”
  连名带姓的一声喊,安静又清晰。
  程嘉礼眯了眯眼。
  男人面前的电脑显示屏上,正是婚礼时签到台的录像,截取了大概一分钟的片段,正在反复播放。
  画面里,穿着宽大外套的女孩仓皇赶来,又被人叫住:“哎小姑娘,是参加婚礼的吗?”
  “嗯。”
  “跟……家长一起来的?签到了吗?”
  她走近了,抓起笔,低头,龙飞凤舞地写了个“季”。
  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到小小的下巴,嘴唇倔强地抿紧,只有抬头时惊鸿一瞥……
  模糊的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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