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凡灵没看清傅应呈的动作,只觉得他似乎侧了下身,手肘带着狠劲一旋,徐志雷突然就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季凡灵嗤的一声就笑了。
炽热的日光下,少年乌冷的瞳孔垂下,很快地瞥了她一眼。
看不清是什么情绪。
徐志雷的惨叫把隔着半个操场的老师和同学全引来了。
体育老师询问情况的时候,傅应呈单手制住徐志雷,一脸平静道:“我看到他们起了冲突,所以去劝架。”
徐志雷在他手下撕心裂肺地吼:“你那他妈是劝架吗?!她冲过来打我,你不打她你打我?!”
傅应呈语气很平:“我想拉住徐志雷,他挣扎得太用力了,或许是脱臼了吧,我现在送他去医务室。”
徐志雷之前还有跟校外混混打架被全校通报的前科,而傅应呈平时最为遵规守矩,上学期还作为年级第一在国旗下讲话。
体育老师没道理不信傅应呈,立刻道:“那你赶紧送他去吧。”一转头,气得面红脖子粗:“还笑!笑什么笑!季凡灵!你跑步跑得好好的,为什么冲过去打人?!……”
……
从前季凡灵觉得像傅应呈这种永远自律高高在上的人,和她这样早就破罐破摔烂在地里的人,根本不在一个世界。
可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傅应呈和她,有一点点像。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念头罢了。
*
季凡灵吃饭一如既往的快,早早吃完,边聊天边等着周穗和涵涵。
手机跳出傅应呈的微信消息。
c:【在哪?】
季凡灵把地址发给他:【快吃完了。】
c:【在那等我,半小时后到。】
季凡灵以为他打算顺路把她接回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就没多问。
等到结账的时候。
周穗突然想起:“你的钱还够花吗?我再转你一千?”
季凡灵本想拒绝,但想到一会还要买衣服,就点了点头,打开微信想看还剩多少钱。
——余额五百。
季凡灵:?
□□的钱,面试打印资料的钱,来回路费,赶不回来吃饭的伙食费,洗发水沐浴露拖鞋,再加上她自己买的内衣裤袜子……
零零总总。
先不论加起来多少。
周穗借了她五百,怎么花了一个月了还剩五百?!
“不对啊?”
季凡灵皱眉,“你的钱怎么花了不见少?”
周穗探头看来,想了想:“你默认的付款方式是零钱吗?你转我一块钱试试?”
季凡灵当她的面操作,周穗中途打断了她:“你看,这里是默认优先银行卡支付的,你的支付密码是自己设的吗?”
“问傅应呈的。”季凡灵疑惑,“密码不是下载微信时就设置好的吗?所以我就没改。”
“所以你用的是银行卡里的钱。”
季凡灵:“……”
“绑定的是傅应呈的卡吧。”
季凡灵:“……”
“你居然不知道吗?”周穗惊讶。
季凡灵:“……”
草草草!
她一直!在花!傅应呈的钱!
季凡灵猛地想起记忆里一个琐碎的片段。
打碎碗碟后,她和傅应呈去逛超市,结账时,她把洗发水和拖鞋等个人用品挑出来说:“我自己付吧。”
当时,傅应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难怪他觉得奇怪啊!
合着不管谁付钱,刷的都是他的卡啊!
季凡灵如遭雷劈。
傅应呈该不会觉得她神经病吧?要不然为什么脱裤子放屁?
就在两天前,傅应呈说赔她一件衣服,她还理直气壮地回:【我有钱买。】
傅应呈回了个问号,想必他很无语吧。
她特么有个屁的钱。
周穗伸手点开她的微信账单,发现她本月已经支出……一千二百五。
季凡灵彻底麻了。
周穗看她面色惨白如丧考妣,慌忙给她转钱:“但也有可能他没发现,你赶紧还他就好了……吧。”
周穗又宽慰了她几句,确认她没事,才带着孩子回家,季凡灵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商场门口等傅应呈。
人死事小,脸没事大。
心情从未有过的沉重。
以至于傅应呈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蹙起眉头:“胃痛?”
不,心痛。
季凡灵抬头,不自然地扯了扯唇角:“……你车呢?”
傅应呈抬脚往购物中心里走:“车库。”
季凡灵快步追上:“不是说接我回去?”
傅应呈:“不是说赔你衣服?”
“……”
更内疚了。
季凡灵默了默,拧着手指,艰难道:“那个,我最近突然发现,我的微信好像绑了你的银行卡。”
“所以?”
“我不小心用了你的钱。”
季凡灵闭了闭眼,视死如归,“你知道吗?”
傅应呈说:“支出有短信提醒。”
短信提醒?
又他妈是什么东西!
她每次付钱,银行都会发短信通知傅应呈吗?!
该千杀的资本家。
季凡灵硬着头皮:“哦……那我现在还你?”
她都已经准备好被傅应呈嘲讽“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装不知道呢?”“不是说自己有钱吗?”“欠我的就只有这一千吗?”
傅应呈却只是问:“你哪来的钱?”
“借周穗的。”
“拆东墙补西墙?”
……确实,也差不多。
傅应呈罕见的没揶揄她,甚至那股刻薄又傲慢的劲儿都敛了起来,目光平静:“借她的钱做什么,还回去。”
“那我不成借你的钱了么。”其实她还是要跟周穗更亲近些。
“她养孩子,我养么?”
“……”
“她缺钱,我缺吗?”
“……”
“劫贫济富,你可真行。”傅应呈像是在笑她,又没有笑,语气有种冷淡的温和,“再好的朋友,借钱也伤感情,还回去。”
季凡灵只好停下脚步,低头操作,把周穗的钱转了回去,突然觉出不对劲来:“你就不怕伤我们感情?”
傅应呈没有说话。
季凡灵抬头看他。
男人单手插着兜,没有看她,只挑选似的看向近处的商铺,长睫低低压着,投下一片晦暗的阴影。
他语气很淡,带着让人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们又不是朋友。”
第15章 伤疤
傅应呈说得倒也没错,季凡灵想。
他们是纯粹的老同学……加债主的关系。
傅应呈快步在前面走,径直上了三楼服饰区。
季凡灵紧随其后,碎碎念道:“我现在一共花了你1250,我来你家是11月3日,最迟这个月底就能找到工作。”
傅应呈停在一家主打少女风的服装店前,拿了件在她身上比划了下。
季凡灵掰着手指算:“你放心,我最多借钱不会超过三千……四千。假设我一个月能还你一千,最迟明年四月就还清,再加上我这个月花销大头还是办假证,之后不会……”
见她小嘴还在嘚吧嘚吧,傅应呈不耐地打断:“什么都跟我说,我看起来很闲?”
季凡灵:“……”你不是都闲到来给我买衣服了么!
傅应呈手里的衣服往她怀里一丢:“看看喜不喜欢。”
一件洋气的短款白色羊羔夹袄。
季凡灵:“不喜欢。”
傅应呈:“?”
季凡灵小心地把衣服挂回去:“买什么白色,不耐脏。”
傅应呈没说什么,又拿了件深咖色的双排扣毛领大衣。
季凡灵:“不要。”
傅应呈:“?”
季凡灵:“你看不见这么长的毛?很容易沾灰的。”
傅应呈:“怎么,你心仪的工作是在泥潭里打滚?”
季凡灵忍不住在他背后翻了个白眼,无意中看见对面户外男装店挂着的黑色冲锋衣,忍不住走了过去:“诶,这个还不错。”
店员小姐姐见她这么说,立刻笑道:“眼光真好,我们家冲锋衣保暖耐脏,特别适合户外运动,内里还有抗静电处理的加绒内胆……”
说着,还忍不住瞄了眼她身后蹙着眉的英俊男人:“是给这位帅哥挑的吗?”
季凡灵:“我穿。”
店员:“……啊?”
季凡灵:“能试穿吗?”
店员:“……能。”
季凡灵将冲锋衣套在自己身上,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袖子拖得老长,还美滋滋地把帽子扣上了,费力仰着头看傅应呈:“怎么样?还有四个口袋,特别能装。”
“你的眼光,还真是……”
傅应呈垂眸打量她,不禁顿了顿:“一如既往的差。”
季凡灵:“???”
她突然想起,傅应呈在家教她用烘干机的时候,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彼时男人站在阳台上,好整以暇地抱着胸,黑眸注视着她:“……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差的是智商?”
搞了半天,他是觉得她眼光差!
季凡灵垮着小脸:“哪里差?”
傅应呈:“脱了。”
季凡灵据理力争:“这衣服脏了抹一下就好。”
傅应呈:“我不付钱。”
“……”
一招制敌。
季凡灵不情不愿地跟着傅应呈回到女装店,嘟囔道:“……还说赔我呢。”
傅应呈冷淡地瞥她:“我的钱,只会拿来买我喜欢的,懂?”
季凡灵不搭理他,自己去旁边挑衣服,翻了两件,无意中看到挂牌上的价格。
“……”
什么黑店。
女孩装作看衣服,若无其事地挪到傅应呈身边,压低了嗓音:“哎,要不别在这买了。”
男人放下手里的衣服,侧头看她:“不喜欢?”
“贵。”季凡灵说,“附近有一家服装批发市场……”
傅应呈打断:“不去。”
季凡灵坚持:“比这便宜得多。”
傅应呈不耐地啧了一声,像是觉得她教不会似的,开口说:“我的钱呢……”
季凡灵:“……只买你喜欢的。”好好好大菩萨大冤种大犟驴。
这回她索性不挑了,甩手掌柜似的站在旁边,等着傅应呈挑。
傅应呈长睫垂着,没什么情绪,叫人分不清是太挑剔还是太耐心,把整个店都一件件快速看了一遍。
最后,才屈尊纡贵地伸手,拿了件深色、好打理且有大口袋的大衣。
季凡灵换上,走到镜子前面,转着看了看。
她对衣服也就刚说的那几条要求,这件都满足了,至于好不好看,她不太懂。
季凡灵掏出手机拍镜子里的自己。
傅应呈:“做什么?”
季凡灵:“问问周穗。”
傅应呈向她伸出手,季凡灵愣了下,反应过来他是要帮自己拍,把手机递过去。
季凡灵捏着袖子,笔直地站着看他。
傅应呈微微低头,看着屏幕。
店里白光照亮男人的脸,在平日冰冷的轮廓上,添了几分不真切的柔和。
他做事时,眸里总是嵌满一丝不苟的专注……在那张天生薄情的脸上,这种凝视的目光,几乎让人错觉是深情。
耳边突兀地响起周穗的话。
——你每天对着这张脸,难道毫无感觉吗?
季凡灵心跳突然乱了一拍。
妈的,周穗害她。
所以她当然对那张照片没有反应。
因为傅应呈本人,实在要比扁平的照片,要好看得多。
……
短暂的几秒,在季凡灵感知中却被拉长。
傅应呈终于拍完:“过来看。”
季凡灵松了口气,走了过去:“还行吧。”她感觉傅应呈拍了很久,应该不止拍了一张才对,所以随手扒拉屏幕,想看其他照片。
结果或许是多用了两根手指,这么一划,手机瞬间被切到之前使用过的界面。
——百度百科傅应呈。
黑色西装下迈巴赫的那张照片。
……
季凡灵整个人都僵住,一寸寸石化。
男人掀起薄而冷的眼皮,望着她,乌瞳蕴着一点深邃的暗光。
吐字慢条斯理:“这好像是……我?”
“……”
“我真人不就在这?”
傅应呈语速很慢,饶有兴致地一字一顿,像是钝刀子磨着人的耳膜。
“怎么,看不够?”
“还要私下偷偷搜我照片?”
……
谁!偷偷!搜你照片!
季凡灵劈手夺过手机,火速把界面关了,面无表情道:“不是为了看照片,查查你在做什么工作而已。”
傅应呈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抬了抬下颌:“那你说,我是做什么工作的?”
季凡灵:“……”
草。
草草草草草。
当时光顾着找照片了,完全没细看。
况且,傅应呈的高傲是刻在骨子里的,并不炫耀于人前,平日他从不和她说工作上的事,她也知趣地从没问过。
“你,工作,就是,开公司……”
季凡灵像个被老师罚背书的学生,转着珠串,憋了半天,最后顶着一张天塌下来也强撑的面瘫脸,生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