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凡灵年纪轻轻的,死后的纸钱倒是攒了不少。
江柏星考虑了一下,郑重点头:“好,我会保密的。”
季凡灵突然想到:“所以是你和江姨在打扫我的墓么?”
江柏星点了点头。
“难怪。”
季凡灵又皱起眉,“但你们怎么会有我妈的照片?”
江柏星怔住:“什么照片?”
“不是你们放的吗?”
“应该不是。”
季凡灵陷入沉思。
那能是谁呢?
她也不认识什么人了啊。
“傅先生。”江柏星突然开口。
季凡灵心里突地一惊,抬眼看他。
江柏星继续道:“姐姐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和他一起吃饭?”
季凡灵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哦了声:“我跟他是同学。”
江柏星:“?”
季凡灵:“高中同班。”
江柏星惊道:“居然这么巧?”救了他的季凡灵,和资助他的傅应呈,居然早就认识。
“你们是朋友吗?”
季凡灵含糊地嗯了两声,一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问”的讳莫如深的态度:“你回去吧,别送了。”眼睛都哭肿了,真受不了。
江柏星“噢”了声:“那你以后一定多来吃面。”
“行了行了走吧。”季凡灵赶小鸡一样挥手。
可能也是觉得丢人,江柏星没好意思再说什么,小跑着往楼上去了。
季凡灵看着他的背影,皱眉陷入沉思。
所以到底是谁,把她妈妈的照片,还给了她?
*
晚上,季凡灵本来靠在床上玩消消乐,周穗的消息跳了出来。
穗穗平安:【凡灵,最近我家走亲戚,家里牛奶多得喝不完,明天晚上我给你送两箱去。】
关我屁事:【我不住那儿了。】
穗穗平安:【搬家了?怎么没喊我去帮忙?那你现在住哪?】
关我屁事:【我搬回傅应呈家了。】
良久的沉默。
对面反复输入又反复删掉。
终于,两分钟后。
穗穗平安:【为什么呀?】
关我屁事:【傅应呈跟我签了个合同,他想研究我为什么这十年没有变化,需要做人体实验,条件是我可以住在他家,也不用还他的钱。】
穗穗平安:【。】
季凡灵没读懂那个句号的含义,解释道:
【没事,傅应呈说危险不大。】
穗穗平安:【不……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关我屁事:【?】
穗穗平安:【你不觉得奇怪?】
穗穗平安:【傅应呈为什么这么多年,条件这么好却没谈恋爱?】
关我屁事:【←看我微信名。】
穗穗平安:【嗯……你至少想一想。】
季凡灵觉得周穗今天怪怪的,但也没多想,她很少关心别人的私事,恋不恋爱也是傅应呈的自由吧?
季凡灵切出微信,继续玩她的消消乐。
打了几盘,季凡灵耳朵捕捉到门锁的声音。
傅应呈回来了。
季凡灵跳下床,捉了猫,抱在怀里,在他面前晃悠:“看我洗得干净吗?”
傅应呈刚进门,脱下英挺的深灰色风衣,挂在衣架上,挽起衬衫袖子,单手扣上袖扣,瞥了眼:“凑合。”
季凡灵埋头在猫身上深深吸了口,满意评价:“完全是香的。”
“至于么?”傅应呈按照习惯进家先去洗手,从她身侧走了过去。
“真的,我用我沐浴露洗的。”
季凡灵跟在后面,站在水池边同他说话,“小雏菊,跟我的味道是一样的,你要不要闻?你闻一下。”
女孩一心想展示自己的劳动成果,又抱着猫往他身上凑,傅应呈还在洗手,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手里的水滴下来,溅湿了深色西装裤包裹的大腿。
一瞬间电光石火,脑海里闪回了曾经没看到的那一幕。
没看到,但其他感官都格外灵敏。
被浴缸里的热水泡到浑身微烫的女孩,坐在他的大腿上,湿漉漉的水渗过布料贴上他的皮肤。
蜿蜒的、潮湿的长发搭在他的手臂上,发丝挠得人发痒。
扑面而来潮热的小雏菊香味。
……
男人额角青筋一跳,手臂的肌肉一瞬绷紧,脸黑极了:“我不闻,你拿远一点。”
“不闻算了。”
季凡灵脸垮下来,撇了撇嘴:“反正你知道我洗得很干净了,绝对是一点细菌都没有的。”
男人没心思听她那张小嘴在叭叭什么,眼眸微沉地去洗手,比往常洗得还要更久一些。
季凡灵把猫放在地上,让它自己去玩:“能有24小时热水,还挺方便的。”比大冷天去公共澡堂可方便多了。
傅应呈没说话,洗完手,去了趟卧室,换了条干净的长裤出来。
两人默契地和从前一样上桌吃饭。
一晃眼,他们居然也有两个月没有这样坐在一起吃饭了。
季凡灵心里有种莫名涌动的情绪,蠢蠢欲动,还有点止不住的开心。
吃饭吃热了,她顺手脱了毛衣,搭在椅背上:“还是有暖气好。”也难怪傅应呈在合租房觉得冷。
“热就开点窗。”傅应呈没什么情绪。
“也没有那么热。”季凡灵往嘴里扒饭,还塞了一筷子麻辣鸡丝,“而且这饭……”
她费力咽下去,真诚道。
“……你别说,好久不吃,我都有点想童姨了。”
傅应呈漆黑的眼凝住,筷子终于也停下了。
想他家热水,想他家暖气,想他家饭菜。
怎么的。
他家就是个宾馆?
整整两个月,她甚至都开始想童姨,都没有想过一点他傅应呈吗?
这到底是谁家?
童姨家?
季凡灵注意到他的眼神,咀嚼的鼓腮帮子缓缓顿住,含糊道:“怎么了?”
“你吃饭时话太多。”
傅应呈垂下眼,冷冷道,“我不想听。”
季凡灵:“……”
季凡灵掏出手机,狠狠打字,回周穗的消息;
关我屁事:【想明白了。】
关我屁事:【傅应呈谈不了恋爱。】
关我屁事:【是因为他长了张嘴。】
*
三月初的时候,北宛的天气稍稍回暖了些,露天的摊子也摆起来了,大排档生意见涨,季凡灵也越来越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那么冷了,人反而容易犯懒,季凡灵总撞见吕燕在角落里偷摸打瞌睡,即便是这样,她眼底的黑眼圈也重得吓人。
这周连续好几天,吕燕都没有像往常一样,赶着回合租房睡觉,而是和季凡灵一样趴在桌上休息。
季凡灵吃完午饭,扣上兜帽,正熟练地趴在桌上准备午睡,她旁边的吕燕突然用指尖碰了碰她的肩膀,吞吞吐吐道:
“凡灵,我想跟你说个事。”
“嗯。”季凡灵从兜帽下懒懒抬起头。
“就是你那个,开劳斯莱斯的朋友,不是给你找了个地方住吗?”
“所以?”
“我就是在想,能不能我也去跟你一去住。”
吕燕试探道,“当然,房租我跟你平摊,我们一起住了那么久,生活习惯也都了解,而且你搬走以后我也很想你……”
季凡灵平静打断:“不行。”
吕燕准备好的说辞一下子噎在嗓子里,干巴巴道:“为什么啊凡灵?是不方便吗?”
“是不方便。”
“那你看看,能不能请他帮我也找个地方住?”吕燕恳求道,“我攒了一点钱,预算更多了,假如他需要中介费的话我也可以出。”
“也不行。”
吕燕顿了顿,话里明显带上了刺:“当时你说想跟我一起住的时候,我可是忙前忙后地帮你,你现在拒绝我,倒也不用这么干脆。”
季凡灵眼里厌懒的困意慢慢退去,就这样盯着她看了会,突然问:“为什么突然想搬家?”
“天稍微一暖和,蟑螂就出来了,”
吕燕以为还有戏,抱怨起来,“那俩小情侣吃了饭总不收拾,家里到处都是蟑螂,我算是受不了了。”
“是么?”
季凡灵淡淡道,“还是因为二号房的男人又盯上你了。”
女孩语气平淡极了,吕燕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尴尬笑道:“啊?你为什么这么说?你最近碰到谁了?那个女生?她跟你说什么了?”
“没遇到任何人,”季凡灵说,“只不过,本来狗东西就是冲着你去的,你意识到了,所以才特别希望我也去住。”
至少,有个朋友一起住,更安全。
一起进出家门,也能壮胆。
其实,也有更隐秘,更见不得人的念头。
新来的同事又白又瘦,年纪又小,假如撩起头发,还长了张漂亮得足以惊艳的脸。
假如那男的转眼看上季凡灵,她不就安全了么?
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还真像她想象中,最好的方向。
吕燕脸色涨红,气恼道:“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你这是血口喷人!”
“他偷过你的内裤,你发现了,而且像我一样,你也去问了那个女生,”
季凡灵冷冷道,“我丢内裤的时候,你却只字不提,还故意岔开话题,不想让我怀疑到那狗东西身上去。”
吕燕张口结舌。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奇怪,”季凡灵眯了眯眼。
“你是宁可渴着都不舍得买水的人,却有一把,整个合租房里最新最贵的门锁。”
……
风好像停下了,房间里格外死寂。
吕燕低着头,沉默了一会:“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之前不说?”
“没什么好说的,”季凡灵无所谓道,“害我的是他又不是你,你只是为自己考虑,也很正常。”
吕燕对她做的事。
在季凡灵遇到过的恶意里,甚至都排不上号。
吕燕猛地抬起脸,怔怔看着季凡灵:“所以你没有生气吗?”
“没有。”
吕燕松了口气,重新笑起来:“凡灵,你真的太好了,那搬家的事……”
“你帮我搬家,我也替你吸引了他的注意,算是扯平了。”
“所以,”
季凡灵重新扣上兜帽,趴在桌上,困恹恹地打了个哈欠。
“……就不要假装我们还是朋友了。”
*
吕燕说不出话来,也没脸继续和她挨着睡,僵硬地站起身,走出房间。
临关门前,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女孩用宽大的兜帽罩着头,枕着手肘,已经全心全意地睡起觉来,好像无所谓她的去留,也无所谓她的情绪。
吕燕心里蓦地涌起一阵酸楚。
之前她们还是朋友时,季凡灵总显得有些局促和笨拙。
嘴上嫌弃,实际总是不动声色地观察她,暗地里步步退让,好像恨不得让她多占些便宜。
有几次季凡灵胃痛得厉害,和她调班,之后也总是加倍还她。
而现在的她,却有种说不出的距离感。
好像和之前换了个人一样。
仿佛和对她不好的人相处,才是她熟练掌握的部分。
而在这种常态里,她浑身长满了尖锐的刺,抗拒任何人的接近,眼底有种近乎直白的冷淡戾气。
假如她不把你当朋友,她绝不会大吵大闹,大发脾气。
她就只是漠然地转身离开。
然后。
再也不会给你,所谓的,第二次机会。
*
转眼气温回暖,宛江江面的浮冰也化了,小区里的草坪上抽出一层绿茸茸的嫩芽。
同时,加勒比也开始疯狂掉毛,家里的空气到处都飘着一层猫毛。
傅-洁癖-呈在家时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下去,很快下单了一把猫毛梳,想把加勒比身上的浮毛梳掉。
可惜加勒比也不喜欢傅应呈,一人一猫气场互斥,平时连眼神都不想给彼此。
傅应呈一靠近它,它就跑,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冲男人哈气,挑衅拉满。
傅应呈站定了,气得好笑:“你以为你的猫粮,都是谁给你买的?”
季凡灵从后面走来,抽走他手里的梳子:“真行,跟一只猫生气。”
季凡灵伸出手嘬了两声,加勒比乖乖跳她怀里了,季凡灵抱着猫,坐到沙发上给它梳毛。
傅应呈看着,目光柔软了些,冷不丁冒出一句:“它为什么就听你的。”
季凡灵骄傲地抬眼,很有点炫耀的意思:“也许是因为,我喂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