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抬起了眼看天枢:“应该?”
天枢解释说,杀苍龙峰峰主的人是位金丹期的修士,戴了面具,可手里持着纯阳剑,用纯阳剑杀了苍龙峰的峰主。
纯阳剑确实在宋斐然手里,可她怎么会是金丹期?
他们一开始并不确定那个人就是宋斐然,后来沈琢羡回禀说在苍龙峰峰主被杀之前,宋斐然联络过他,让他引开了其他峰主。
“宋斐然找过沈琢羡?”萧承蹙了眉,打断了天枢的回禀:“所以是沈琢羡与宋斐然联手做的这件事?”
天枢答:“沈琢羡只是收到宋斐然的指令引开了其他峰主。”
他是想说,沈琢羡并不知道宋斐然的计划,也不确定杀苍龙峰峰主之人就是宋斐然。
但萧承明显面露不悦,又听着他汇报了其他情况之后,又问:“沈琢羡私下有和宋斐然联络过吗?”
天枢只好答:“属下不知。”
萧承愈发地心烦意乱,宋斐然这一个月音讯全无,却和沈琢羡联络了,如今就连沈琢羡都比他先得知宋斐然的踪迹,他产生一种很强烈的挫败感,他这一生都在追求“赢”这件事,他也一直在布置着人生的棋局,偏偏宋斐然超出了他的掌控,赢了他,引起他极大的好奇心,又将他放置在一边,接连让他在裴一和沈琢羡这两个不如他的人身上体验到挫败感。
这让他恼火,可他又无计可施。
他站起来蹙眉在窗上站了一会儿,吩咐天枢说:“去告诉沈琢羡,让他联络宋斐然,就说他要兑现赌约,约她见面。”
……
兑现赌约?
沈琢羡听完暗线带来的口信,眉头就没松展开过,到最后主上还是要让他去做宋斐然的鼎炉。
归根结底他不过是萧承手里的一把剑、一枚棋子,他并不会在意这枚棋子怎么使用。
沈琢羡觉得滑稽,哪怕他已是金丹修士,可他仍然像个暗娼一样,被做赌约送出去,还要上赶着主动贴上去。
更滑稽的是这位赢得他的胜者是他曾经最看不起的师娘,那个虚荣、肤浅又软弱的草包美人。
他当初想引诱她利用她拿到玉指环,可现在他却成了她的“鼎炉”,简直是巨大的羞辱。
他拿着玉牌,良久没有动,脑子里是杀了苍老峰峰主的那个人,他只见到了那个人逃离万剑宗的身影——消瘦纤长,持着纯阳剑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那是宋斐然吗?她居然已经金丹期了?只是一个月的时间她就能从无灵根的普通人到金丹期?
他很难不怀疑,她已经打开无上心法,修习了万剑宗的顶级心法。
无上心法竟可以让一个普通人一月金丹,怎么不能让他突破金丹期,一夜元婴呢?
沈琢羡已经困在结丹九重几年了,他早于裴颂结丹,在结丹时人人惊叹他是不世之材,可结丹九重之后他就像是突然碰到了顶点一样困住了,几年来一直没有突破。
这世上太多太多,修到结丹期七八十年都无所突破之人,他看着裴颂元婴期,一度以为自己或许资质就是如此了。
但后来他偷听师父和师叔青柳的对话才得知,师父早在几年前就将无上心法传授给了裴颂。
他怎么能不恨不怨?他在那时就发誓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拿到无上心法,超过裴颂,让师父明白他才是该被委以重任的弟子。
现在不正是唯一的时机吗?
沈琢羡看着那玉牌,无上心法就在宋斐然手里,她又想赢得他这个鼎炉。
他眼前闪过地牢里的她,她那张如皎月的脸,那双眼惊人的美丽……做她的鼎炉倒也不错。
他到底是给宋斐然发了讯息,按照萧承的吩咐,问她想什么时候兑现赌注。
发完之后他就有些心烦意乱,推开窗户看着郁郁葱葱的万剑宗,脑子里从前的师娘和如今的宋斐然怎么也折叠不到一起,明明还是那样的样貌,可眼神、姿态全然不同了。
她像是脱胎换骨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又想起从前有一次师娘给他做了剑穗,挂在他的佩剑上,好奇的将佩剑从剑鞘里拔了出来。
那是他第一把入门剑,是师父给他的无霜剑,能被没有灵根和修为的人拔出来很让他惊讶。
师娘看着那剑刃既艳羡又赧颜地笑笑说:“我曾经也差点修道的。”
他那时并不知道她曾经也有过灵根,现在忽然想起来这一幕有些恍惚,如今的宋斐然是不是当初没有被挖灵根,修了道的师娘?
灵根确实能使一个人脱胎换骨。
他站了好一会儿,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玉牌才震了一下。
他忙去看,却不是宋斐然,是天枢——【主上问是否有回音?】
主上对宋斐然未免太在意了。
沈琢羡正想回,玉牌又震了一下。
这次他看见了宋斐然的回复——【今夜,棋修社后面的酒楼,天字一号房】。
这么直截了当,仿佛不想跟他多说一句废话。
沈琢羡回了一个好,才又回复了天枢,告诉天枢他与宋斐然约好的时间、地点。
他收起玉牌,心里说不清的感觉,肯定是要去的,但到底是和自己的师娘……
他目光看向架子上的衣服,思考是穿哪一件。
玉牌再次震了一下。
他掏出来,是天枢的回音——【主上吩咐,你今夜不必来。】
什么意思?
沈琢羡看着那短短几个字有些发蒙,询问天枢——【主上是何意?】
天枢回的简单——【主上不会勉强你做鼎炉,他自有安排。】
什么安排?
沈琢羡蹙紧了眉头,他的计划被打乱了,他是一定要拿到无上心法的。
所以他再次告诉天枢——【转告主上,不算勉强,我有意要接近宋斐然。】
天枢这次回得更快了——【不必,宋斐然是我的对手,做好你的代理宗主。】
沈琢羡忽然明白过来,回复他的这个人不是天枢,而是主上。
玉牌的碧光映照着他的脸,他在这一刻才意识到,主上让他主动联络宋斐然,是因为主上要见她吧?
而主上的“自有安排”,是他自己要去天字一号房吗?
沈琢羡脸色难看至极,他早该明白的,萧承什么时候对一个人如此上心过?在意过?除了宋斐然,还没有人能让萧承主动跑来万剑宗寒潭接应。
他拿着玉牌坐在了椅子里,萧承喜欢他的师娘?还是要得到她手里的无上心法?
今夜,萧承会去天字一号房和她……发生什么吗?那宋斐然也会同意吗?
忽然之间,他觉得自己好笑至极,宋斐然为什么会不同意?她很清楚萧承是他的主上,他只是一枚棋子,主上亲自去做她的鼎炉难道她还会巴巴等着他吗?
他握紧玉牌,闭上眼,眼前全是宋斐然地牢里沾血的脸和她握着纯阳剑的手……
该死,无上心法那么唾手可得,他却要放手。
他真不甘心,可他若是去了就等同于忤逆萧承,这么多年的艰辛苦楚就白费了。
……
——【今夜不必来。】
裴颂在房间里刚换好衣服,就看见玉牌中宋斐然发给裴一的简信。
他回过去问——【为何?】
外面传来饭菜香,灵芝快要把晚饭做好了,今晚做的是她爱吃的海鱼,她虽然已能辟谷,但她非常享受口腹之欲,所以日日灵芝都会换着花样给她做饭。
现在她应该在调息才对,怎么会突然不需要裴一来了?她离元婴期只差一步之遥,双修对她有好处的。
宋斐然很快回过来——【今晚我有事不在。】
有什么事?
裴颂拿着玉牌再三犹豫,还是问了她有什么事?
她回他——【日后告诉你。】
奇怪,她今夜要去杀其他峰主吗?
裴颂换好衣服出去,看她已经坐在了厅中的桌子旁。
等饭菜布好,他不知道是因为最近看她吃饭太多,还是盛暑太热了,导致他很想喝一碗酸梅汤。
可今天灵芝没有做酸梅汤。
他蹙眉坐在桌边看着她吃的津津有味,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旁敲侧击的问问她,今夜要去哪里?
没等他想好,宋斐然先说:“今晚替我做件事。”
“什么事?”裴颂问。
“替我去万剑宗杀青柳。”宋斐然说的很轻巧,抬眼看他的脸色。
他果然眉心紧了紧。
青柳是沈岁华唯一的师弟,也帮着沈岁华教导过年幼的裴颂。
她笑了笑:“不用真的杀了他,我不会真让你为难的。”她盛了一碗酸辣汤说:“只用装装样子,引起万剑宗的骚乱就好,一击不中你就回来。”
“你今晚想做什么吗?”裴颂到底是问出了口:“杀其他的峰主?”
她却没回答他,只是把喝了一半的酸辣汤放下说:“好酸啊灵芝,今天的也太酸了。”
“是吗?”灵芝惊讶,自己也盛了一碗尝尝,酸的皱眉:“是好酸呀。”
裴颂看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总是这样,不告诉他所有计划。
“几时去?”他问她,伸手拖过来她的那半碗酸辣汤,尝了两口,居然觉得酸得刚刚好。
“不酸吗?”宋斐然惊讶的看他,看着看着又想起来问101,为什么裴颂的情热期还没有来?已经一个月了。
101回应说——“从产卵袋的数据看,他现在峰值很高,随时都可能情热期,或许是因为您每一夜都有和他……双修?所以他的情热期不明显?”
是这样吗?
宋斐然倒不希望他最近进入情热期,因为她要忙着收割萧承和沈琢羡了。
第101章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入夜之后,万剑宗内外戒备森严,靠近就能感应到结界的存在。
裴颂停在结界前,知道一旦破开结界闯进去就会惊动万剑宗所有人,但他猜测宋斐然就是想要引发这样的骚动。
他按照宋斐然的要求换上夜行人,戴了人皮面具,还携带了灵压发簪,这发簪是可以将他的修为隐藏,看不出他的真实修为。
她连纯阳剑也给了他。
裴颂低头看着手中寒光凛冽的剑,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他并不想用师父这把剑去伤害青柳师叔,可是他大概猜得出宋斐然的用意,她是想让万剑宗的人认为——今夜前去刺杀青柳的人,正是杀了苍龙峰峰主的人。
他更不想坏了宋斐然的计划。
山中冰冷的气息中夹杂着松木气味,这是裴颂从小闻到大的气味,如今这些熟悉的气味勾起许多少年的回忆,在拷问着他。
师父一定会后悔当初救下他,收留了他。
裴颂压好了人皮面具,莫名觉得身体烧的慌,像蚂蚁在啃食一样,他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那些热度,握剑一剑劈开了结界,在巨大的结界轰鸣声中掠身冲入了万剑宗。
速战速决。
宋斐然说青柳师叔如今在师父的院落里养伤,裴颂在夜色中直奔那处熟悉的院落。
但并不顺利,万剑宗经历了几次被夜袭之后早已加强防备,裴颂在刚一闯入万剑宗就遇上了箭矢袭击。
他挥剑击落箭矢,被拖慢了身形,正好撞上了赶过来的师兄弟们。
太多熟悉的面孔了,他不想攻击,只一心想甩开他们快些冲到青柳师叔房中。
只好先绕到后山将他们甩开,才又从少有人知道的小路绕到了师父的院落。
院落中没有一点灯火,但这里的一切他都太熟悉了,院子的走廊有几根柱子、廊下的青砖哪一块缺损、那棵石榴树下几步外埋着他捡回来的白色鹅卵石……
师父就站在石阶上检查他和沈琢羡的剑术。
师母就让他跪在西边的墙角下。
书房的门上还有他偷偷刻下的几道划痕……
他几乎凭知觉找到了青柳师叔的房间,穿墙而入的瞬间一道剑光袭来,他横剑格挡,两把剑相交发出铮鸣声,他在剑光中一掌击在对面人的肩上,震得他连退两步撑住桌子,低头吐出了一口血。
裴颂愣了住,他这一掌远没有那么重,可青柳师父站在那里消瘦的像是一把骨头,单薄的外袍罩着他,他的黑发垂下扶着桌子剧烈咳嗽起来。
怎么会伤成这样?
他在之前那次也只是伤到了青柳师叔的肩膀而已,怎么会这么久还没好?反而愈发重了?
在去看地上青柳师叔吐出来的那摊血,是黑红色的。
中毒?为什么会中毒了?
裴颂在原地迟疑的片刻,青柳抬起头盯向他,哑声问:“你究竟是谁?”
裴颂没有动。
青柳师叔的目光从他手中的纯阳剑到他的双眼,皱紧眉说:“你没有惊动院子外的弟子,是从后山小路闯进来的……你熟知师兄院子外的小路,你没有趁刚才杀我……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