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芝眼眶就红了,少爷只是嘴硬心软,他一直很在意身边的人,“没有,不是我的血,是那些妖族的。”
“妖族?”裴颂听青柳说了,妖族趁机来犯。
“妖族太狡猾可恶了,趁着京都乱糟糟就偷偷溜进来乱杀人。”灵芝伸手来扶他:“师母大人带着万剑宗在杀妖族,我怕她出事想帮她,但她让我赶快过来把您先带到安全的地方,因为妖族好像是冲您来的。”
裴颂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他如今修为大减,现身在宫中,妖族必定闻风而来要夺他的魔尊之血和魔尊令牌。
“她……”裴颂抓住了灵芝的手臂,喉头紧了紧问:“她还好吗?她现在在哪儿?”
他不想因为自己害她受伤。
“我离开她之前她挺好的,只是为了救那个人族公主被妖族抓伤了。”灵芝说。
她被抓伤了?
裴颂心中收紧,他太清楚妖族了,修为不高但如同老鼠、蝼蚁一般蜂拥而至,稍有不慎就会被抓伤,被群起而攻。
“她在哪儿?”裴颂伸手去拿灵芝怀里的玉牌,想用玉牌去找宋斐然现在在哪儿。
刚打开那玉牌,就看见宋斐然上一条简信——【人皇的脑袋我会让天枢带去棋修社,你交给他,别提起我,就说是你带回去的。】
裴颂脑子木木地响了一声。
灵芝想遮住已来不及,只好小声说:“师母大人很担心您的,她是为了您才去了皇宫里,外面这么乱,可她却还记得答应过您,帮你割了人皇的脑袋替莲心夫人报仇……”
裴颂心在下沉,耳中嗡嗡颤鸣,他知道自己完了。
因为他是如此清楚,只要她对他好一点点,他就会毫无底线地心软、回头、朝她无数次地靠近。
你看,她没有忘记对他的承诺,哪怕那只是欢好后的一句随意的话,一句他从未当真的话,可她记得。
你看,他又在可怜地感动。
可是,她受伤了……
“少爷……”灵芝看见他眼眶红的好厉害,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伸手想拿回玉牌。
裴颂却没有还给他,将神识探入玉牌找她的位置,绝望的想:最后一次,他最后一次靠近她,只要确定她没事,平息了这场动乱,他就走。
他带着灵芝离开大牢,才发现外面红月当空,血腥气弥漫在夜色里。
……
风中隐隐传来妖族的嘶吼声。
裴颂心跳的很慌乱,朝着宋斐然的方向疾行而去。
是在城门之外的香山找到了宋斐然,她正带着几位峰主和万剑宗的弟子们与杀红了眼的妖族厮杀。
遍地是血和尸体,她的剑光飘荡似红月下洗涤一切的碧波。
裴颂一眼就看到了她,她冲在最前,正在与庞然巨物一般的妖王缠斗,起落间白衣上全是血,根本分不清她是哪里受伤了。
妖王卷起血雨扑向她。
裴颂没有犹豫,拔出灵剑掠身冲向她,一剑朝着妖王的后脊劈斩下去——
“裴颂?”
宋斐然吃惊地看见绯红的剑斩入妖王的后颈,裴颂紧握着剑踩在妖王的肩膀上。
“师母大人我们来了!”灵芝挥袖急退涌上去的小妖们。
来不及多反应,妖王吃痛嘶吼着用后颈去撞山壁。
“裴颂!”宋斐然足尖一点飞身而去,裴颂却抬手丢了一样东西给她。
她接在手里就听裴颂飞快说:“我现在的修为不够唤醒令牌,你来。”
手里是一块火灵玉石打造的令牌,魔尊的十万幽灵兵令牌。
宋斐然拿着令牌手心在发烫,她从未想过裴颂会将魔尊令牌给她,因为原文里裴颂就连找人皇报仇也从未启用过十万幽灵兵。
因为十万幽灵兵一旦唤醒,就要三十年后才能再次再次收入地府,这三十年内需要魔尊来镇压,魔尊来管束。
裴颂的父亲操控十万幽灵兵四处杀戮,占据魔族、妖族,成为人人诛杀的魔头,后来他遇到裴颂的母亲莲心,想要隐退,耗尽半身修为才再次封禁了十万幽灵兵。
但罪已犯下,他被妖族、魔族、人族追杀,连累妻儿。
裴颂一直不想要重蹈覆辙,他不想做魔尊,也不想再活三十年,他只想报仇之后干干净净的离开。
现在他把令牌给了她。
宋斐然拿着令牌不能说不心动,十万幽灵兵在手,她做人皇做三界之主又有什么不可能?
但现在不是时候,萧承有六万修士精锐军,十万兵马,若是她现在唤醒十万幽灵兵,就算平息了这场妖族风波,也必定会引来萧承的忌惮,要么她交出十万幽灵兵,要么她与他对立开战。
可她现在的底牌太少了,她甚至还没有坐稳万剑宗宗主之位。
萧承麾下元婴期修士就有三名,而她只有她,裴颂分娩在即无法与元婴期修士对抗。
不,不能是现在,要等到她坐稳万剑宗宗主之位,掌管五大门派、三大修仙氏族,将她的人培养起来再动。
宋斐然挥剑割向妖王的眼睛,抬手又将令牌丢回给了裴颂:“还给你。”
裴颂匆忙接在手里,心蓦然沉了慌了,她不要,她……打算和他划清界限,再也不接受他的东西了吗?
她连利用,也不要利用他了吗?
宋斐然欺身到他身边,猛地将他带入怀里,一脚踹开妖王,与他肩碰肩的落地。
他闻到她身上混着血腥的花露香气,她很快松开他,与他说:“你不需要这么做裴颂,你不欠我,也不再是我的鼎炉,既然报完仇就和灵芝离开这里过你想过的生活吧。”
裴颂的心仿佛被碾碎了一般,腹部一阵阵地绞痛,他没有想过的生活……离开她,他死路一条。
可她真的与他划清界限了。
裴颂握紧剑,没有再多说一句,挥剑斩开小妖,再次迎上妖王,很低很低地说:“我想过的生活就是为你赴死。”
风吹散他的话,他不知道宋斐然有没有听见,他希望她不要听见了。
这是最后一次。
裴颂挥出红光的同时,宋斐然的剑光已凌冽斩下,两道剑光交错着劈斩进妖王的头顶,带着雷霆之势将它整个劈开——
妖王倒下,裴颂又转头与小妖厮杀,他忘了自己杀了多少,只记得血水把他的衣服都打湿。
等他停下来时,晕眩和呕吐再也控制不住,他走快两步避开宋斐然和其他人,躲到树后撑住树干猛烈地干呕起来。
呕得太厉害,他居然隐约觉得腹部在渗出什么东西。
他低下头,在晕眩中看见腹部的衣服被血一点点渗透了……
出血了?哪里出血了?
他慌忙伸手去摸腹部,发现那道消失的伤口,又重新出现了,在一点点渗血。
这是……
他晕眩的支撑不住倒在了草丛中。
“少爷!”灵芝满身是血地慌忙奔过来。
裴颂在晕眩中隐约看见,灵芝慌张的脸,一只手拨开灵芝朝他伸过来——
他看见了宋斐然,她蹙着眉好像很紧张,伸手将他的脑袋托了起来,他这才发现宋斐然的手背受伤了,几道好长的伤口在她白皙的手背格外醒目……
那么长的伤口一定很痛。
他该早点来的……就算她不需要他了,他也该早点来,至少让她不要受伤。
她那么怕痛……
第109章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原来会这么痛。
裴颂痛得一阵无意识,一阵又好像快要醒过来一样,许许多多的声音都像是在梦中,那些声音里有灵芝、有青柳师叔……还有宋斐然。
她在叫他:裴颂,裴颂……
他张张口想回答她,却痛得又昏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又听见许多声音,听不太真切,直到有人拽了一下他的胳膊——
他睁开了眼,在晕眩中看见了十六七岁的沈琢羡。
裴颂怔在那里,年轻的沈琢羡总是温雅有礼,不疾不徐,可这一刻却难得显示出少年的雀跃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傻愣什么?师姑要和师父切磋了,人人往前挤,你倒是神游了。”
师姑?师父?
他在做梦吗?
他轻飘飘的身体被兴奋的人群推着向前走,他看见许多熟悉的面孔,是他曾经的师兄弟,他们兴奋的全在议论是师父会赢,还是师姑会赢。
“走,咱们去青柳师叔身旁。”沈琢羡拽着他,穿过人群三两步走到了人群最前排坐着的青衫人跟前。
着青衫的青柳师叔笑着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又看回切磋台上。
裴颂跟着所有人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台上站着白衣白发的师父和月白长衫的宋斐然,师姑……
“师兄,我可就不客气了。”宋斐然挥出碧光粼粼的灵剑,挑眉笑了笑,意气风发地像一轮初生的朝阳。
而沈岁华居然也笑了,注视着明媚的宋斐然叫了一声:“师妹,请出招吧。”
在裴颂的记忆里,他很少见师父笑,更少见师父对师母笑……台上这一刻的师父温柔的不像他。
碧光挥出,宋斐然身形如惊鸿逼向沈岁华。
裴颂愣怔的看着台上宋斐然的一招一式,无端端想落泪。
她这样厉害,将师父逼得步步后退,辗转腾挪,她骤然来去如飞燕一般……
裴颂就这样愣愣看着,神思缥缈,突然听见了欢呼声。
“好厉害!”身侧的沈琢羡难言仰慕的语气,看着台上低低说:“师姑如今的剑术竟连师父也难以招架。”
裴颂看见台上宋斐然碧光凛冽的剑就停在师父喉咙处。
她笑着说:“师兄,你输了。”
沈岁华看着她也只是叹息着笑了:“是,我输了。”
前排的青柳师叔站起来说:“我早说了,师妹如今的剑术恐怕无人能敌,师兄这回信了吧。”他笑着朝宋斐然她们走去,笑着在说:“师兄可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们,今日你若是输了就准许我与师妹下山游历……”
那些声音又变得不真切。
裴颂站在人群中,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宋斐然的身上,万剑宗的弟子们在低低议论——“师祖将无上心法都传给了师姑,是属意她做下一任宗主了。”
——“马上就是万剑宗的弟子大会,今年斐然仙君就要选自己的弟子了,不知谁会成为她第一个弟子,那可太幸运了。”
——“若是我就好了。”
——“就你这种资质想被斐然仙君看上?做梦去吧……”
台上的她被风吹杨黑发碧衣,回过头来一双眼星辰一样明亮的朝裴颂看过来。
他站在人群中渺小如蝼蚁……
……
“裴颂?”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那些画面就顷刻碎成泡影,痛感再次袭来,裴颂在昏沉中将醒未醒,原来是梦……那是一场梦……
“他怎么还不醒?这么久了,你不是药王吗?”
裴颂真真切切听见了宋斐然的声音,就在他身边。
“我是药王但不是神仙。”药王的声音也在身边,他叹着气说:“男子有孕本就罕见,我也是第一次见,很多症状实在闻所未闻……唉,我早就和他说了分娩在即,一定要千万小心……”
灵芝在一旁哭了:“是我不好,我该好好看着少爷,我也不该隐瞒少爷有孩子的事……少爷要是有事我死了也没法和莲心夫人交代。”
裴颂在阵痛中晕眩,宋斐然知道了?孩子……是没有了吗?
似乎过了很久,他才听见宋斐然说:“不怪你灵芝,是他决定不告诉我,或许他没有打算留下这个孩子,他不想和我有一个孩子吧。”
那阵痛中又生出一种更尖锐的痛,因为他听见宋斐然问:“药王,你不是已经有了打掉孩子的方子吗?若孩子流掉,他或许就醒了。”
药王没有答话,灵芝先哽着声音问:“您也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他在问宋斐然。
裴颂的心像被人紧紧攥住,快要无法呼吸,小心翼翼的等着一个回答。
房间里变得很安静,就像整个世界在等她的一个心意。
她想要这个孩子吗?想要和他有一个孩子吗?还是想要和他再也不要纠缠?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只是一瞬间。
裴颂重新听见了宋斐然的声音,她带着一点点疲惫地说:“我不想骗你灵芝,我早就知道他身上产囊的存在。”
她早就知道……
裴颂不可思议的听着她说:“我也早就猜到他会有孕,在宫中见他的第一面我就知道孩子的存在,我只是堵着一口气想等他亲自告诉我。”
她是如此坦诚地告诉灵芝,“但他应该心意已决,不想留下这个孩子。”
她就像当初与“裴一”分别时那样说:“我不再勉强他了,打掉孩子他会醒的。”
床边窸窣声中,她似乎站了起来要离开。
裴颂心中产生巨大的恐慌,仿佛她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头了,他在昏沉中下意识伸出手想拉住她,可艰难的动了动手指,抓空了。
有人在外恭恭敬敬说:“宋姑娘,峰主和几位掌事已在殿中等候您前去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