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吗?
宋斐然脑子里自动浮现出单荣那张微笑的滴水不漏的表情,她想起来,之前私下见单荣那一次。
单荣也是这样的语气,微笑着问她:“林老板是平权主义者吗?”
她回答说:“不是,我是利己主义者。”
单荣露出一丝真心的笑容说:“我也是。”
两个伪善者,都对彼此展现完美的笑容,轻轻碰杯。
宋斐然想:人类全新的文明,总会带来必要的牺牲。
她的侧脸映照在车窗上,清晰而冷漠。
驻地也在下雨吗?
……
“后退!全部后退!”
黄征劫持着首相一步步往后撤,背后就是快速作战艇,只要登上作战艇这一步就成功了!
特别行动队的林颂却死死盯着他。
他留意到纪安不见了,那位他的良师益友,战无不胜的上将从刚才就不见了,他马上反应过来,纪安一定在伏击他。
他抓紧首相的脖子,大声呵斥道:“我身上内嵌了炸药,纪安最好不要逼我同归于尽!”
林颂听见隐形耳麦里传来纪安的声音,他说:“林颂别轻举妄动,务必保证首相安全,让他登上作战艇,孟凡会伏击他。”
他却没有回话,一双眼狼一样盯着黄征和首相。
如果让黄征劫持走首相,那么大概率还有救回首相的可能。
可是姑姑已经在计划大选换首相,那么,这难道不是最好的机会吗?
他死了比换掉他更容易。
错过这个机会,想再动首相就难了。
杀了他。
林颂在黑暗之中举起来了枪,无视耳麦中的声音。
——“砰”。
“林颂!”纪安再次发出声音。
一枪贯穿黄征的肩膀,他闷哼一声眼看林颂身形矫健的消失在黑夜里,知道自己一定带不走首相了,低喝一声猛地拉开了身体里嵌入的炸弹——
爆炸的瞬间,林颂看见从藏匿点扑向首相的身影,狮子一般,是纪安。
可是晚了,“轰”的一声炸弹的火光几乎将林颂冲的后退,他慌忙匍匐下去,再抬头连纪安的身体也看不见了……
他脑子在爆炸声中作响,死了吗?纪安……也死了吗?
他立刻起身冲过去,在看到纪安被炸开的身体时,没有开心,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姑姑会心碎吗?
姑姑……会难过对吗?
他想要纪安死,想要靠近姑姑的男人都死,可是他从来不想姑姑难过……
……
战争在一夜之间打响,帝国军的强化军全部出动,根本没有给宋斐然悲伤的时间,她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第二天,首相遇害的消息就传遍了,媒体争相报道,内阁虽然没有回应,但大选突然提前无疑是证实了首相遇害的传闻。
连续几天大选和清剿联盟的战役都在同时进行,帝国人心惶惶,整个帝城直接停工放假一周。
纪令音联系不上前线认识的人,她无法确认哥哥的踪迹,在绿岛和戴雪提心吊胆没有一天是睡着的。
但嫂子太忙了,她根本就不到嫂子的面。
终于在一周后大选结果公布,谁也没想到当选新一届首相的居然单荣,以林氏企业为代表的几家龙头企业全力支持拥护她成为了新首相。
她成为首相的第一件事就是:坚决清剿联盟叛军,坚决救回前首相的女儿,帝国绝不退让。
纪令音没想到再见嫂子是在电视台的采访里,她一身白色西服在保镖的护送下走出帝国大厦,无数的媒体涌向她,争先恐后地问她:有没有得到丈夫纪安的消息?他是否如小道消息里说的那样已经战亡了。
纪令音只是这样听着就心如刀割地哭了,不,哥哥一定没事,这些人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这样逼问!
戴雪抱着纪令音也眼眶发红,想安慰她却发现自己心里也乱糟糟的一团。
只有聚光灯下的斐然沉默地走下台阶,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一句话也没有回答。
她还有太多事要做,没时间停留在原地。
战争进行了半个多月,终于以帝国大获全胜结束。
前首相的女儿皇甫敏被平安救回来,所有的联盟叛军被击杀,一个活口没有留。
接下来将是荒芜星流民的整顿,帝国真正的实现了统一。
大家终于等来了纪安上将的消息,他为保护前首相而牺牲。
铺天盖地的消息几乎击溃纪令音,她接到孟凡的电话,听孟凡在电话里压着哭声跟她说:她哥哥的尸体将会由他的战友们送回帝城……
纪令音拿不稳手机,晕眩的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似的。
有人轻轻抽走了她的手机,将她抱进了怀里。
她抬头看见宋斐然没有化妆的脸,那张往日神采飞扬的脸显得憔悴像是哭过了。
“嫂子,他们说哥哥……”纪令音没说完就被眼泪堵住了喉咙,“不可能,这不可能对吗?哥哥……哥哥他肯定只是受了点伤……”
宋斐然抱着她,轻轻抚摸她的背:“对不起音音。”
纪令音突然泣不成声,站不住一般:“该怎么办……哥哥,哥哥怎么能丢下我跟你……”
“音音,他是一名战士,他为自己的信仰而战亡。”宋斐然望着窗外阴霾的天,低低轻轻说:“还有我音音,你还有我,有戴妈妈,我会永远照顾你,陪着你。”
纪令音哭得浑身发抖,听见嫂子说:“哭完洗把脸,我们去机场接你哥哥回家。”
她哭得更厉害了,当初欢欢喜喜地送走哥哥,现在接回来的……是他的遗体。
……
飞机上只有林颂、孟凡和几名队友,整架军用飞机只为了送纪上将的遗体回家。
孟凡已经哭了几次。
林颂坐在棺材旁,一直低头看着自己很久没有跳动的手环,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姑姑了,可没想到再见是这样的局面。
他带回了她丈夫的遗体,那具遗体是他亲手一点一点捡回来的,炸弹将纪安炸得七零八落,他尽可能地带回了她丈夫完整的遗体。
他也尽可能地调整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不要在这个时候给她造成压力。
可是当飞机落地,他看见一身黑色套装的她时,他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开始发抖。
他没有办法冷静。
她就站在纪令音身边,黑发盘着,没有化妆只涂了口红,望着他,望着他们一起抬下来的棺材。
巨大的风中她显得那么摇摇欲坠,望着纪安的棺材悲痛的闭上了眼,两行眼泪滚滚而落,像砸在林颂的心上。
他以为自己会嫉妒,会吃醋,可是看到她的眼泪和悲痛,他发现自己只是心如刀绞,他甚至希望躺在棺材里的是他,或许他代替纪安死了,姑姑就会原谅他,也会这样为他落泪。
新首相也陪同在侧,亲自来接纪安的遗体回家。
媒体就在军用机场外,为国捐躯的战士,将迎来一场盛大的葬礼。
可整场葬礼,林颂都没有找到机会和她说一句话。
她在忙,在悼念她的亡夫,在陪着丈夫的妹妹,在被孟凡他们安慰,在和新首相交谈……
林颂一直在看她,如果目光有温度,她一定早就被点着了。
可她始终没有看向他,给他一个眼神。
外面没有下雨,可林颂的心潮湿发霉。
天渐渐黑透,葬礼已经结束,她和纪令音送走一位又一位宾客。
唯独林颂站在葬礼外没有走,因为他意识到离开葬礼,他不知道自己该回哪里?
帝城……已经没有他的家了,林家不是他的家,绿岛也不是,他没有落脚的地方。
他托着军帽望着黑茫茫的夜,像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背后有人走了过来,哑声叫了他:“小颂。”
他猛地回头看见哭肿眼睛的戴雪,她擦干净眼泪说:“斐然说你肯定累坏了,这里没什么需要办的事了,你先回绿岛休息吧。”
他愣在那里,不敢相信的去看宋斐然,她是在说,他还可以回绿岛吗?
“你的车钥匙,之前你走得着急没拿,斐然替你收着了。”戴雪把车钥匙递给他。
是那辆姑姑给他的宝蓝色车子,她一直给他留着钥匙……
“你的房间今天我让王姨收拾过了,被单枕套也换了。”戴雪柔声说:“斐然和我说过你的事了,但是小颂……绿岛永远是你的家,只要你想回去随时可以回去,回去好好睡一觉。”
林颂站在那里几乎要泪涌,
绿岛永远是他的家……
他的房间……还留着,姑姑和戴雪从来没有想把他赶走对吗?
他不记得自己的怎样上的车,开回的绿岛。
他只记得自己在漆黑中回到自己的那间房间里,躺在床上抱着被子哭了很久。
被子是干洗过的,上面有他熟悉的味道。
这里的一切都和上次离开时一模一样,就仿佛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他还是那个林颂,姑姑的侄子林颂。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听见说话声。
是姑姑和戴雪她们回来了,姑姑让戴雪陪着纪令音去睡觉。
然后他听见了上楼的脚步声,由远到近,隔壁的房门被打开。
他起身走出去,看见姑姑的卧室里亮起了一盏小灯。
暖色的灯光中,他无意识地走到姑姑的房门口,从开着的门看见姑姑脱下外套疲惫地坐进了沙发里。
她外套下是黑色的丝绸衬衫,膝盖以上的裙子下是薄薄的黑色丝袜,她脱掉了高跟鞋抬起眼看向了他,就像从前一样说:“进来,关上门,有件事要求你办。”
求他?
林颂像是被扇了一耳光似得,姑姑明明知道她要他做什么,只需要一个指令。
她还在生气吗?
林颂走进去,将门关上。
密闭的空间里,橘色的灯光,她坐在沙发上注视着他,这一切都像在梦里才会出现的画面。
只要她一个眼神,他的心就被一层层包裹。
他过去跪在了她的膝边,什么也没说眼眶就红透了,喉咙里哑的厉害:“为什么要说求?你……真的要放弃我这颗棋子了?姑姑……”
他又一次叫她,叫出口一颗心就碎掉了:“姑姑难道不明白我没有办法离开你吗?”
宋斐然望着他,慢慢地叹出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擦掉了他掉下来的眼泪,“林颂,你难道以为我不知道那碗醒酒汤是你送的吗?”
林颂愣在那里,醒酒汤?是……婚礼那一碗醒酒汤吗?她知道是他?
他脑子嗡嗡作响,她知道是他在亲吻她?可是那天她叫纪安……
她知道是他,却回吻了他。
林颂被这短短一句话砸晕一般,看着她,不敢相信。
可她却没有继续说,而是说:“帮我杀了亚当,他现在在这个地址。”
她将一张纸递给了他,上面写着一个号码牌。
林颂脑子里还在反反复复想着她的话,却下意识答:“好。”
“不要让他活着被抓。”宋斐然说:“如果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叫赵小飞的就一起杀了。”
“好。”他又答,他无法形容这一刻的感受,心思是飞得乱的,可他又无比喜欢她这样吩咐他做事。
因为她需要他,他需要她需要他。
“纪安的葬礼结束,你会被加封为上将。”宋斐然就像从前一样对待他:“纪安所有持有的军需股份都由你这个上将持有。”
林颂不可思议的望着她,她要把他扶上纪安的位置。
她托住了他的脸,凑得很近看他,说话很轻:“林颂,走到这个位置上,做我最忠诚的上将吧。”
这一刻林颂像是得到了整个世界,她是世界的王,她准许他成为她忠诚的将士。
那一天的亲吻,她知道是他却回应了他对吗?
林颂得到巨大的勇气,捧住她的脸吻了上去。
她没有拒绝。
她真的没有拒绝。
哪怕想了千百次,做不成她的侄子就做她的情夫,和她紧密的连接在一起……可是他从来没有敢真的那么做,如果她不准许,他绝对不会这么做。
可现在她准许了他。
林颂疯掉一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颤抖着涌向她,把她吻进了沙发里,她张口接纳他,回应他……
林颂头皮和脊背在那一瞬过电,他不甘心的一遍遍问她:“你知道是我?你那时候知道是我?”
她用嘴巴回应了他,却不是说话,而是主动吻了他。
做梦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