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务之急,若想尽快把新政推行下去,手段必须强硬。
“若不然,通州十八个县,只怕一个县的田赋都收不了。
“咱们姑且不论这些,当今圣上下定决心推行税改,可见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想来在朝堂上也遭受过不少阻拦。”
听到这茬儿L,温宣民插话道:“我曾听父亲提起过,当时有不少官员联名上书税改一事,皆被圣上驳回了。”
沈睿:“这涉及到他们的利益,自要抗议的。”
王老儿L道:“症结就在这儿L,圣上既然坚持推行新政,如果通州失败,无异于被官绅打脸,你们若是他,恼还是不恼?”
二人沉默。
王老儿L总结道:“我的意见是推行新政必须强行执政。
“你们太过温和,以至于一个沣水县就成为拦路虎,后面还有十七个县,个个都是拦路虎,这差多半是办不成的。”
他言辞恳切,显然是盼着能把新政改革施行下去,改变大梁现状。
沈睿默默看向温宣民,问道:“云华兄以为如何?”
云华是温宣民小字。
他从袖袋里取出温颜写给他的书信,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我亦问过家里头,他们让我搞事,搞大事。”
沈睿:“???”
温宣民:“子焕先看过再说。”
沈睿忙接过拆开细看,顿时倒抽一口冷气,目瞪口呆道:“这岂止是作死?简直是作大死啊!”
他眼皮子狂跳,把信件拿给王老儿L。
不曾想王老儿L看过后,捋胡子赞道:“甚妙!”
两个年轻人同时看向他,露出怀疑人生的表情。
王老儿L显然也是个懂得厚黑学的老头,他的想法跟温颜不谋而合,说道:“这信上看似下猛药不合情理,实则良药苦口。”
温宣民严肃道:“请王先生赐教。”
王老儿L就书信一番分析,睿智道:“你们来通州这么些日,温和执政,下头的那些官绅可卖面子?”
温宣民摇头。
王老儿L:“咱们行事讲究一个先礼后兵。
“既然他们软的不吃,那便来硬的,至于结果如何,只要不闹出人命来,只管行事。
“信上也说了,通州这差事,单凭你二人是办不成的,得让圣上出手。
“可眼下圣上不会贸然行事,在没有捅出篓子来之前,他都不会插手,故而得让二位把通州的官员逼出来跳脚。”
沈睿发出灵魂拷问:“这样管用吗,会不会被圣上怪罪咱们办事不力?”
温宣民接茬儿L道:“应该不会。”顿了顿,“这差事原本就不是人干的,落到你我头上,总有原因。”
沈睿看向王老儿L,又问:“先生也认为强行执政可行?”
王老儿L点头,“可行,先把动静闹出来再说,反正通州离京畿近,朝廷也能快速稳住局势。”
沈睿听后,不由得摩拳擦掌,“你们既然都这般说,那我就放手去干了。”
温宣民露出奇怪的表情看他,埋汰道:“合着子焕早就憋不住想搞事了?”
沈睿:“不瞒云华兄,我早就看不惯那帮官绅想动手揍他们了。”
温宣民:“……”
于是沈睿彻底放飞自我,于次日差人去京畿调兵搞事。
那边派了三百兵过来。
沈睿无视马仓的劝阻,带兵强行执政,就从沣水县开始。
不愿意缴纳田赋的官绅遭了殃,统统以不配合新政逃税为由被抓典型直接入大狱。
当地的县令也被办事不力为由惩处。
此举果然激起了沣水县官绅的集体不满。
紧接着下一个中鹿县也遭了殃。
通州十八个县,每个县都要强行执政。
沈睿跟温宣民两个年轻人不讲武德,主打创死人不偿命的宗旨,活像放到羊群里的哈士奇,撒欢儿L了折腾当地的官绅和县太爷,搞得他们怨声载道。
六月酷暑,夏蝉没完没了疯吼,宫里头没有动静,通州则热火朝天。
上回周瑾行强势推行新政,用扒百官底裤的厚黑手段堵住了他们的嘴,叫他们敢怒不敢言。
这回通州搞得怨声载道,有不怕死的官员开始弹劾沈睿和温宣民滥用职权,搅得通州鸡犬不宁。
周瑾行把那些弹劾的奏折一一压下,装聋作哑。
夏天最不适宜出门,温颜成日里龟缩在寝宫,用着冰鉴,打打麻将,吃吃时鲜瓜果,兴致来了再去嫖一下周老板爆金币,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天气热了她也没心思去皇庄看棉花地,只想躺平。
不知不觉间,秋日悄悄登场。
今年的暑气要比去年消得快,秋老虎还没怎么发威呢,就痿了。
白日太阳生猛,早晚温差却大。
秋冬该进补啦。
温颜惦记着去年皇庄里的阉猪,特地差人过去宰两头来试试口感。
那些猪已经喂养了九个多月,虽然只有不到一百五十斤,但也能吃了。
往日的猪肉是庄子和宫里下人们的特供,现在反倒成为了贵人餐桌上的饮食,委实不可思议。
温颜实在馋猪肉油脂的滋味,待皇庄的新鲜猪肉供应来后,立马试了一回烤五花。
这个时期还有生菜,佐烤肉最是适宜。
庖厨给备了石板,用木炭高温加热,使得石板上的五花肉发出滋滋油香气息。
采青闻到那炸油的香味直咽口水。
若是寻常人家,香料极其昂贵,通常是舍不得花那个钱的。
但宫里头不缺五香料。
平时炙羊肉少不了它,烤肉也不能缺,它是灵魂。
烤得焦香的五花肉蘸上研磨得细细的五香粉,裹上生菜趁热入口。
油脂的腻被生菜化解,炒熟的芝麻与五香料混杂到一起,微辣的茱萸刺激着味蕾。
那一刻,温颜觉得自己好似攀上了人生巅峰。
没有什么比口腹欲更容易得到满足。
意想中的猪肉腥骚并没有出现,被大大的减少。
因平时喂食的是草料,不像现代用饲料追肥,膘非常薄,口感很不错。
温颜成就感十足,让所有人都来尝皇庄里供应的猪肉。
人们闻着焦香,尝过那种油脂的滋味后,无不交口称赞。
采青也贪吃,用了好多块,丝毫不觉腻味。
他们的奉承话温颜很是受用。
如果用五香料遮掩了猪肉本来的质地,晚上她便吩咐庖厨用冬瓜清炖猪肉,只放几块生姜、少许花椒和盐,其他一概不放。
这可把庖厨给为难了,姜虽然能压腥,但也压不住猪肉那浓重的腥骚。
但温颜很坚持。
于是晚上庖厨给长春宫的宫婢内侍们做了冬瓜炖肉,配酸辣口的蘸料。
怕猪肉不好吃,庖厨在蘸料上下了功夫。
葱姜蒜备齐,清酱,醋和茱萸粉也有,把它们进行调制,配出极佳的口感。
并且为了驱散猪肉的腥骚,炖煮的时候还没有盖盖子闷炖,使其把腥味蒸发。
许是因为蘸料的灵魂,冬瓜炖肉得到了众人的一致好评。
冬瓜解腻,猪肉多数是肥肉,炖得软烂。
也不知是他们许久没有得到油脂的滋养还是其他,那盆炖肉简直是下饭神器。
才不到一百五十斤的厚皮猪,膘能肥到哪里去?
炖煮得软烂的猪肉肥而不腻,皮特别糯,入口化渣,配上酸辣口的灵魂蘸料,只喊饭遭殃。
二师兄打了一场翻身仗。
让他们对猪肉的刻板印象彻底改观,连庖厨都称赞连连。
肚腹里进了油脂,特别扛饿。
温颜致力于把二师兄推荐给朝廷里的官员们,趁着朝会廊餐,让御膳房做了冬瓜炖肉呈上。
当时廊餐有三道菜,一份冬瓜炖肉配蘸料,一份油焖豆腐,还有一份白灼生菜,配的是粳米饭。
大朝会官衔九品以上都会来参加,众人看着这么一份冬瓜炖肉,无不露出嫌弃的表情。
他们的周老板这么穷了吗?
人们你看我我看你,有的不愿动那份炖肉,有的则试着尝了一口。
顿时跟发现新大陆一般,只觉得御膳房的手艺就是不一样。
周瑾行也无比嫌弃,看向黄内侍道:“御膳房怎么备的菜,没有羊肉吗?”
黄内侍忙应道:“老奴方才问过了,那边说是淑妃娘娘让备下的,说是从皇庄供应来的猪肉,让百官尝尝鲜。”
周瑾行愣了愣,不耐道:“你到外头去瞧瞧,看他们什么反应。”
黄内侍应声是,出去看情形。
本以为会遭百官嫌弃,结果个个都跟饭桶似的让内侍添饭。
他心中颇觉好奇,难道是菜不好吃,才靠多食饭填饱肚子?
结果很是意外,不少人连汤都喝了个干净。
冬瓜炖汤本就鲜,又有油脂浸润,用完饭喝点汤理所应当。
黄内侍这才放下心来。
进殿发现周瑾行也在用冬瓜,他素来不挑食,觉得猪肉口感不错,也吃了好些肉。
这不,外头的百官们个个都夸御膳房的手艺不错。
黄内侍出来道:“这是从皇庄供应来的猪肉,去年淑妃娘娘让庄子里把猪崽阉过,说用起来就不会腥骚,想来是有道理的。”
得了他的解释,人们恍然。
因为冬瓜跟猪肉清炖,甭管用什么法子都不容易压制住猪肉的腥。
但今日用的猪肉却大不相同。
他们还正奇怪宫里头的庖厨这般厉害,不用香料竟然也能得到如此口感,听了黄内侍的解释,一下子就了然。
往日在贵族眼里猪肉属贱食,既是皇庄特供来的,自然不一般,也确实跟外头的猪肉不一样。
众人对猪肉的印象稍稍得到改观,似乎也觉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连周老板都用得下,他们自不消说。
另一边的温颜得知那帮官员并不抗拒,倍感欣慰,不枉她费心思为二师兄正名。
也在这时,系统跳出提示:
【恭喜‘跳楼大甩卖’成功推广阉猪,为改善大梁百姓的餐桌作出了重要贡献,你将获得金币二十万作为奖励。】
温颜挑眉,倒是意外的收获。
看来皇庄里的那些猪有交接处了。
她致力于把猪肉吃出花样,清炖、炙烤、红烧、蒸烧白、卤煮……五花八门。
整个秋日她都在研究二师兄的花样吃法。
在她一门心思跟猪过不去时,月底通州装满铁汁儿L的黑锅被沈睿抛了回来。
他人也跟着回来的。
这回不是找爹找太公了,而是找周老板哭鼻子,因为通州十二个县的县令集体罢官请辞。
包括刺史府的一干人也受不了周睿跟温宣民两个不讲武德的臭流氓,集体罢官请辞。
规模空前盛大!
十二个县的县令全都撩挑子不干了!
由此可见那两只哈士奇遭人嫌弃的程度。
温颜过来时,听到周瑾行炸毛的声音。
他显然动了怒,把杯盏砸到地上,摔了个粉碎,“你说刺史府与十二个县的县令集体罢官?!”
沈睿恐惧地伏跪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嗫嚅道:“回禀陛下,他们全都请辞了。”
周老板深深地吸了口气,只觉得乳腺都要堵了。
外头的温颜屏住呼吸,也有些小紧张。
也不知过了多久,殿内传来那男人气笑了的声音,“好,好得很,通州那帮官员甚有骨气。”
温颜眼皮子跳了跳,默默看向黄内侍。
他紧绷着面皮,隐隐有种暴风雨来临的趋势。
第六十一章
殿内的沈睿委屈巴巴哭鼻子,明明是他们把通州官员逼得跳墙,反而还跟受气包似的,像个窝囊的小媳妇回来抱大腿求安慰。
说通州那帮人非但不配合上缴田赋,反而还合谋起来撂挑子,集体罢工。
周瑾行听得心里头烦躁,起身朝他走去,搀扶他道:“一个大老爷们哭鼻子,不成体统。”
沈睿抹泪,嗫嚅道:“陛下,臣闯祸了。”
周瑾行安抚他,“多大点事,你先回去跟你太公报平安,省得他担心。”
沈睿连连点头。
周瑾行又问:“温宣民那小子可有跟着回来?”
沈睿摇头道:“他还在通州稳住局势,臣回来搬救兵。”
周瑾行被气笑了,“出息!”
见他态度和软,沈睿稍稍放心了些。
周瑾行正色道:“这事儿朕自会处理,你先回去哄哄你太公,过两日再去通州。”
沈睿应声是。
周瑾行挥手打发,他屁颠屁颠出去了。
走到门口看到温颜,沈睿愣了愣,赶忙行礼。
二人灵魂对视。
沈睿回避她的视线,匆匆离去。
殿内的周瑾行阴沉着脸,背着手来回走动。
他正在气头上,温颜怕撞枪口,窝囊地折返回去,有多远滚多远。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瑾行才道:“黄文胜!”
黄内侍紧绷着皮进殿,应道:“陛下。”
周瑾行:“去把吏部孙尚书叫来。”
黄内侍忙退出去差人传唤,随后又进来亲自收拾方才被天子砸碎的杯盏。
周瑾行看着他的举动,自顾坐到榻上,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
当初要执行新政满朝文武全都反对,是他执意要逆风而行。
如今通州捅出篓子来,只怕百官都坐等看好戏,看他要如何收场。
通州刺史府和十二个县的县令集体罢官请辞,若说他们没有通气,鬼都不信。
他生平最是厌恶抱团取暖的行径,因为这涉及到结党营私。
没有哪个帝王愿意看到底下的臣子抱团抵抗君权,这犯了大忌。
周老板是个非常双标又唯我独尊的人,行事素来杀伐决断,甚至有点独断专权的味道。
现在通州那帮人胆敢挑战君权。
很好,很有骨气。
另一边捅了篓子的沈睿屁颠屁颠去了端王府。
端王也听到消息了,见好大孙安然无恙回来,抹了把老泪。
诚意伯也过来的,说道:“子焕平安回来就好。”
他们都知道他方才去面过圣,连忙问他可有触怒龙颜。
沈睿如实道:“圣上很是生气,连杯盏都砸了。”
端王顿时腿软,发牢骚道:“皇帝小儿不干人事,让你这冤大头去受罪,如今闹出这般严重的事端来,要如何才能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