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睿安抚他的情绪道:“太公莫要着急,圣上同我说了,他会处理,让我先回来多陪你老人家几日再去通州。”
端王不满道:“还去通州呐?”
沈睿:“自然要去的,这差事还没办完呢。”
诚意伯道:“通州的差事就是烫手山芋,要不……子焕称病推脱换其他人去?”
沈睿拒绝道:“爹莫要瞎出主意,云华兄还等着我回去稳住大局,我断不能把他一人撂在那儿。”
诚意伯着急道:“可是……”
沈睿:“圣上说他会着手处理此事,儿只需静观其变,听命行事即可。”
端王也冷静了许多,“只要皇帝小儿愿意出手,通州那帮人就掀不起浪来。”又道,“事情都办了一半,若是退回来,也不合适。”
沈睿:“正是这个道理,我们先看圣上要如何处理通州的事。”
结果第二□□中的保守派就开始上书进言,劝谏周老板给通州的官员留一条活路。
这么多人集体罢官请辞,定是实在难以执行新政的缘故。
从头到尾温宗荣都没有发过言。
现在自家老二陷在那个泥潭里,他本身是不支持推行新政的,但他更清楚周老板是什么脾性的君王。
作为下属,想要在上司手里如鱼得水,有时候也得顺着老虎的毛抚,要不然会死得很惨。
以前他跳得高,是因为没有触碰周老板的逆鳞,老板虽然有点讨厌他蹦跶,但也不至于要他的老命。
而今日的新政显然是不同于往日的。
当初百官已经联名上书抗议过了,周老板还执意而为,可见其心志。
他浸淫官场几十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离中秋还有近半月,看来这个中秋节过不清净了。
通州的压力,百官的压力,全都一股脑堆到周瑾行身上。
这个年轻的帝王再次面临挑战。
作为帝国的掌舵人,他可以选择安逸度日,墨守成规。
可是有的时候,一旦身体里的那根反骨发作时,就算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在百官都觉得他兴许会妥协,各自退一步不要搞得那么僵时,周瑾行发了癫。
他居然准予了通州刺史和十二位县令的请辞。
你们要辞职,没关系,朕批了就是。
这波操作震惊得满朝文武坐立不安。
不是,大家只是做做样子,希望得到陛下你的挽留,你居然当了真?!
这妥妥的不讲武德啊!
这不,坐在龙椅上的男人一袭华贵紫袍,无比淡定地看着满朝文武集体懵逼。
温颜被他拉来当路由器使,像木头似的杵在殿外,心中忍不住腹诽:
【真他妈癫!】
【通州那帮官员算是日了狗了!】
【这哪里是玩规则啊,是掀桌大家都别玩儿了!】
殿内的官员们也着了急。
这么多人集体请辞,周老板说批就批,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请陛下三思!通州的县令们集体请辞,应也是被新政逼急了,不得已而为之。”
“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百官纷纷跪拜请三思。
坐在龙椅上的男人露出王之蔑视,抱手淡淡道:“朕倒是奇了,通州十八个县,竟有十二个县的县令请辞。
“谁给他们这么大的胆子,敢把头上的乌纱帽拿来做赌注?”
众人集体沉默。
周瑾行缓缓起身,俯视群臣,一步步走下台阶,面无表情道:“他们既然都不想干了,嫌这差事麻烦,朕自然不能强人所难。”
众人:“……”
【呔!圣上眼睛瞎了吗?人家是被逼的,被逼的啊!】
【论起装死狗,圣上是第一人!】
【论起不要脸,圣上也是第一人!】
【太贱了,今日是通州官员遭殃,明日就是我们这些人倒霉啊!】
【欸,温御史怎么不吭声?他平日里不是跳得最凶的?哑巴了?】
【沈睿那小儿,好想打死他!】
【大梁要完!这么胡闹下去,大梁肯定要完!】
有人委婉劝谏,说道:“陛下为国为民,要推行新政无可厚非。
“可是眼下通州强行执政,令当地官绅怨声载道,掀起这般大的事端来。
“还请陛下三思,可否缓和执政,给通州时日缴纳田赋?”
“陛下,秦侍郎所言极是!一旦陛下准允请辞,当地衙门定会生乱,短时日内朝廷要从哪里去找这么多人来填补空缺?”
“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此起彼伏的三思声在殿内没完没了。
外头的温颜竖起耳朵,倒要看看周瑾行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
方才他们说没有人能替补空缺,周老板并不认同,缓缓叉腰,理直气壮道:“春闱会试,朝廷不是挑了二百六十一名进士吗?
“现在通州的县令们不愿意干那差事,吏部便从今年的进士里头挑十二位替补上任,让他们从基层做起。
“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百官:“???”
百官:“!!!”
周瑾行丝毫不理会他们的难堪,继续道:“通常情况下,进士若要上任,需得排队等候空缺候补。
“想来今年这批进士是愿意去通州赴任的,让他们先从基层做起,再逐步考核升迁。
“那么多的进士,朕就不信,连十二位都挑选不出来。”
百官:“……”
日了狗的心情无法言语。
【圣上做个人吧,求求了!】
【通州上辈子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栽得这么深!】
【这咬卵犟,简直了!】
【大梁要完!大梁要完!】
周瑾行无比淡定地听着满朝文武呱噪的腹诽,尽管他们心中抗议,却说不出理由来反驳。
因为中了进士不等于能马上做官,还得等机会谋职缺。
等个三五年都是少的。
如果想要尽快上任,就得拼人脉门路走关系了。
而今通州一下子空缺了十二个职务出来,就算现在那差事棘手,也有人盼着去顶替。
周瑾行是一点都不慌。
县令算是底层官衔,一般情况下没什么技术含量,只要能写会算,脑子不是太拧巴愚蠢,多数都能胜任。
主要是处理鸡毛蒜皮的琐事多,叫人烦。
周瑾行一点都不怕通州那帮人撂挑子,并且还没打算给他们后悔的余地。
他们想用请辞逼迫他收回成命,那他就用请辞来立威。
吏部那边不敢说一句废话,受命挑选十二人去通州复命。
彻底斩断通州官员们的退路。
此举令百官惶惶。
他们也找不出理由替那些官员开脱,毕竟是他们自己请辞的。
众人又不由得把沈睿和温宣民那两个王八羔子咒骂了一遍。
周瑾行冷漠打量群臣。
此举亦是敲山震虎,警醒满朝文武,莫要轻易拿头顶的乌纱帽来做赌注,因为他会较真儿。
这下马威算是把众人压制住的,无人敢应。
同时也告诉群臣,谁若敢来阻拦他推行新政,只管往枪口上撞,他有的是法子来收拾。
殿内一时噤若寒蝉,甚至连腹诽都消停了。
周瑾行很满意他们的识趣。
退朝后,文武百官陆续离开正阳殿。
温宗荣出去时看到自家闺女,两人很有默契地回避视线,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待人都走得差不多后,温颜才进殿。
周谨行提起今年的中秋节。
因着年初许太后出殡,虽然早就过了孝期,但宫里头还是极简为主。
现在后宫没有主事,周瑾行打算让温颜尝试接手后宫杂事。
钱嬷嬷年纪大了,总不能长时间让她分担,内务局说到底就是家奴,也不能让他们去做主。
相当于把后宫的权放到温颜手里。
这对于后宫妃嫔来说是好事,温颜却没什么兴致,皱眉道:“妾年纪小,恐应付不来。”
周瑾行耐心道:“不会就慢慢学。”又道,“长春宫的程嬷嬷是宫里头的老人,有许多事情她也知晓,可安排她协助。”
温颜冷不防道:“陛下难道不怕妾捅篓子?”
周瑾行斜睨她,“莫不是又要替哪个婢女请命?”
温颜:“……”
周瑾行警告道:“掖庭的罪奴没有哪个是无辜的。
“上次淑妃为她们请命以证取药,朕允了,这次若再掀起事端来,朕一个都不会留。”
听到这话,温颜连忙摆手,“妾不敢。”
周瑾行:“朕放权与你,不是让你在后宫搅弄是非,是让你学着掌家治理,明白吗?”
温颜:“可是妾没掌过家。”
周瑾行:“那朕让钱嬷嬷替你挑两个得力的调过去辅助,现在学也不晚。”
这态度是硬要把差事塞进她手里了。
温颜很想翻白眼,她领着妃嫔的月俸,干着正宫娘娘的差事,这不是欺负人吗?
“陛下……”
“???”
“妾每日只需琢磨怎么伺候陛下就好,无需为琐事操劳,妾心满意足。如今陛下让妾学掌家事,后宫那些鸡零狗碎事事都要报到跟前来,妾……”
“别说废话,朕给你添月俸。”
温颜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添多少?”
周瑾行:“就按中宫的来。”
温颜这才舒坦了。
周瑾行受不了她那副小肚鸡肠的算计模样,没好气挥手。温颜屁颠屁颠退了下去。
妃、贵妃到中宫皇后,她领的月俸直接跳了一级,翻了一倍。
爽了。
当程嬷嬷得知她有权掌后宫事务,笑得合不拢嘴,欢喜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温颜也有点高兴,她高兴的不是掌权,而是薪水翻了一倍。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程嬷嬷严肃道:“他日娘娘若诞下子嗣,母凭子贵,中宫之位迟早都是娘娘的。”
温颜挑眉,没有吭声,她现在还服着避子丸呢,哪来什么子嗣?
先把周老板睡到一千万金币再说。
而另一边的周瑾行准备对通州动刀子,命人去把霍雄找来。
通州那帮官员以为请辞就能把这事给压制下来,未免太过天真。
深谙厚黑学的周老板准备给他们来个釜底抽薪,用通州这个案例给全国各地敲响警钟。
让千机营协助大理寺和刑部对请辞的官员们进行查处。
如果身家清白干净,便放人请辞;如果有污迹在身,牢饭肯定是少不了的。
不仅如此,他还下令中书省起草诏令,要求通州所有有功名在身的人员严格执行新政税收。
如果拒绝缴纳田赋,像秀才举人这些,日后想参加科考,就需把田赋补齐才有资格,若不然连科考的资格都没有。
此举歹毒至极。
大部分读书人一辈子就盼着能通过科举入仕,现在把田赋挂钩,谁都没有勇气为着田赋断了自己的前程。
不仅如此,以前致仕的官员也被田赋捆绑。
如果拒缴田赋,那朝廷每年下放的养老俸禄就甭想拿了,并且还会被扣上阻拦新政执行的罪名问罪。
若是再倒霉一点,直接查你祖宗十八代,把以前官场上的那些破事挖出来,只怕连晚年都没法安享。
一系列诏令发布下去,彻底堵死了通州官绅们的退路。
同时也让满朝文武看到了天子决心推进新政税改的铁血手腕。
那十二名请辞的县令成为了税改的献祭者,妥妥的冤大头。
其中有不少人陷入了牢狱之灾,因为朝廷查了下来。
先前拒绝缴纳田赋的官绅们亦是彻底怂了。
他们抱团抵抗沈睿等人,本以为能绊住上头的天子,哪晓得狗皇帝不讲武德,说掀饭碗就掀饭碗,一点情面都不讲的。
沣水县的百姓们听说县太爷被查处,官绅乖乖上交田赋,无不拍手称快。
一妇人感慨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真有官民一体的那天!”
“这简直是稀罕事儿!上头的皇帝老儿可算干了一件人事!”
“那可不,官民一体的税改施行了,取缔丁税和徭役的政策就近了!”
“我可盼着呢!我们家五个男丁,一年到头光丁税和徭役的钱银就不少。”
人们七嘴八舌,个个脸上写满了欢愉。
素来都是老百姓被上头的官僚欺压,这回居然转了性,委实难得。
经过周瑾行一通铁血手腕打压,沈睿和温宣民的工作开展得顺利多了。
之前在沣水县停滞不前,现在官绅主动上交田赋,保饭碗的保饭碗,保功名的保功名,比什么都积极。
一行人只管收取从未缴纳过田赋的耕地,平民百姓的不管,那是当地衙门收取。
开了好头,后续的进展非常顺利,通州十八个县都进入收取田赋的有序秩序中。
那些没有跟着起哄的县令无不心存侥幸,幸亏保住了头顶上的乌纱,要不然被今年新考来的进士顶替,那才叫冤枉呢!
这不,稀里糊涂捡了漏的进士们陆续补缺,前往通州各县上任。
虽说县官品衔低,好歹离京畿近,比那穷乡僻壤要好得多,这意味着升迁的机会也多。
故而被选中的进士们无人推托,除非家里头有人脉关系的,才会继续等着谋求京中的官职。
待到八月底的时候,通州官绅们的田赋全都收齐上交。
整个通州共计十八个县,莫约近二十万亩的田地,光官绅手里的田地就占了四万多亩。
这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现在正是老百姓上交公粮的时候,采取官民一体的赋税改革后,从官绅手里收来的四万多亩田赋全都进了国库。
紧接着,取缔丁税和徭役的政令接踵而至。
通州百姓无不欢腾!
当地衙门唉声叹气,因为衙门里的许多开支都是从徭役中得来的。
现在取缔,无异于缩紧了他们的钱袋子,谁都不高兴。
也幸亏周老板还有点点人性,下令让户部核算,给通州的地方衙门每年按季度给予一定的补贴,用于日常开销。
虽然钱银远远比不上以前,好歹也有了点肉施舍下来,也算是慰藉。
不仅如此,通州各地的人员流动也放宽了条件,鼓励没有农田的百姓去其他地方谋求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