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钰怔住。
被对方擒住的时候,她还以为这是个准备强行超度自己的道士,没想到现在对方却在与她心平气和地讨论如何投胎?
“可、可是附身婴儿的话,不是害了那些小生命吗?”
听到朱钰的问题,容意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她发现这个女鬼还真有些稀奇,自己都成这样了,竟然还想着不要伤及无辜?善良也该有个度吧!难怪会被韩洵那样的人利用到底。
想着这也是个教导杜荣的机会,容意道:“婴儿在正式诞生于世之前,是没有魂魄的。”
根据修真界的理论,人类母体孕育的是肉身,而魂魄则由天地清气汇集而来。更简单粗暴一点举例的话,出世前的肉身就像一个空房子,天地清气汇集成的魂魄则是住客,谁先成形住进房子中,谁就是屋主。
相应的,夺舍是杀害原住户自己住进去,走舍则是在原住户离开,房屋崩坏之前接着入住。
“所以在没有阴司的世界,只要婴儿还没落地,所有正常的魂魄都能入住。”容意以这句话结束自己的科普。
她没去过此界的医院,但只要有阴阳眼的人到产房外转一圈,一定能见到不少面目模糊的魂魄在门外徘徊,只求不错过关键的一瞬。
但就在朱钰的鬼魂听得心头火热,想要立刻去医院妇产科尝试一下时,容意又给她泼了一盆冷水:“不过你这样子不算是正常的魂魄。你执念不消,带着这辈子的记忆,是无法开始新的人生的。”
“可我不想忘记。”朱钰说。“我上半生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才有了转机,我的那些作品还没有一一化为实物,我不想死!我想看到业主满意的笑容,想听他们的夸奖!如果我忘记这些的话,不就等于再死一次吗?!”
闻言,杜荣小声建议:“也许你可以把自己的设计交给信任的人,让他们帮你实现心愿?”
“连谈婚论嫁的未婚夫都背叛我了,我还能信任谁?”
被朱钰的话噎住,杜荣此时才想起来这女鬼也是可怜得很。
容意却没有继续劝解对方。
她本来就不管超度鬼魂的事,告诉朱钰投胎的原理,也只是作为收纳对方桃花煞气的回报罢了。
不过看杜荣似乎很想帮忙的样子……
“你自己慢慢跟她商量吧,如果能让她平和投胎,或许对你也有好处。”丢下这句话,容意想起还没关心容弘业的近况,便临时起意掐算一下。“嗯?”
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容意面露疑惑。
她竟然算不到容弘业的情况,就像有人以某种方式遮蔽了对方的命理一般。
“有点意思……”
丢下一脸茫然的杜荣和朱钰,她起身离开。
看来容太太那边找到一个有点本事的修士了,自己可不能错过同行切磋的机会。
段玉春绕着昏睡的容弘业转了几圈,停下脚步,询问一脸焦急的容太太:“恕我冒昧,您家是否有一个并非亲生的女儿?”
这话触及了容太太敏感的神经,她立刻点头:“有的!就是从她变得不对劲开始,我们家事事都不顺利!难道这次我丈夫也是因为她才……”
“和她有些关系,但也有其他的关系。”段玉春一副玄乎的模样。“您先生好像还收了某种跟他犯冲的物件,那才是导致他精气不济的主要原因。”
第122章 引狼入室的报应
说到容弘业最近收入囊中的危险物件,容太太只能想起一个东西,便是那只姬家传家的破碗。
但那只碗,丈夫不是已经拿去给周明功大师处理了吗?怎么周大师的这位弟子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
注意到容太太面色有异,段玉春问:“您是否想起了什么?”
心中起疑的容太太仅是与他目光对视了一瞬,就不自觉地放下了心防,老实道:“弘业他前些日子入手了一只古董碗。当时家里的确发生过一些怪事,我们商量过后决定请周大师帮忙处理,我也不知道他是否已经和周大师联系好了。难道你也没有听说吗?”
“师父那边没有收到您所说的碗。”段玉春笃定道,“您确定容先生把东西交出去了吗?或许他被其蛊惑,临时改变了主意也说不定。我建议您最好在家中找一下。”
被他提醒,容太太仔细一回忆,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丈夫在书房里出事的那天,神色确实不太自然。而且传说中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不是最擅长迷惑人了吗?
“你说得对,我去找一下。”临要出门,容太太又回头。“段先生你……”
“我毕竟是外人,不好在您家中随意游荡,就留在这里帮忙看护容先生好了。”段玉春极有分寸地说。
只是,容太太刚走远,他就关上了客房的门。
目光冷淡地看了眼容弘业,段玉春左手虚悬在其头顶,口中发出低沉诡异的念咒声。声音带着让人不适的黏腻感,在客房中不断回旋,直到对方半透明的魂魄从肉身中坐起。
“容弘业。”
听到段玉春的唤声,容弘业的魂魄从床上走下来,规规矩矩站在他面前。
“你将姬家那只传家碗放在哪里了?”段玉春问。
被强行拖出的魂魄微微晃了晃,半晌才重复道:“……碗?”
看到他这副反应,段玉春不由得皱眉。这男人到底是被女鬼吸走了多少精气?竟连魂魄反应都变得如此迟钝!
“对,一只缺了个口子,上面有暗蓝色花纹的浅口碗。”为了帮助其回忆,他不得不说得更详细些。
“想起来了……我放在了,办公室。”这次,容弘业的魂魄总算说出点有用的东西。“放在办公室的保险柜里。除了我,谁也不知道密码,拿不到它。”
说着说着,他嘿嘿笑起来。
段玉春没理会这魂魄疯疯癫癫的模样,只道:“带我去找。”
容弘业点点头便要给他带路,但他的魂魄刚走近门边,容太太就从外面打开门走了进来:“段先生,我大致找了一下他习惯放东西的地方,都没找到那只碗,也许真是交给周大师了,不如你打个电话问问?”
她自然是看不到与自己面对面站着的魂魄的,但女性的直觉还是让她立刻就发现了客房中不对劲的地方。
床上躺着的丈夫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面色似乎更苍白了一些?
快步穿过容弘业的魂魄直扑床畔,容太太伸手一摸对方的脸,就惊得叫出声:“怎么这么冷?!段先生,你快看看,他好像快没气了——”
艳红的血液如狂风中散落的红梅花瓣般喷溅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直到倒下的那一刻,容太太才意识到喷出的是自己的血。而将她割喉的,竟然是段玉春的……指甲?
她无力的手徒劳地捂住致命的伤口,被割开的喉管里发出破碎的气音。
很快,她就感觉不到痛了。
她也变成了魂魄。
区别只是,容弘业是生魂,而她则成了死魂。
段玉春用变得如同兽爪的手重重拍了拍自己头,半晌才控制住脑海中各种躁动的念头。无情地瞥了眼容太太的尸体,他从衣兜里取出一面小小的黑色令旗晃了晃,将容家夫妇的魂魄都收了进去。
察觉到有股邪气正在向容家别墅的方向靠近,段玉春不敢久留,立刻抓起容太太放在鞋柜上的车钥匙,开她的车离开。
过于忌惮邪气导致段玉春忽略了缩在别墅灌木丛后面的一道身影。
目睹他离开,对方才半跑半爬地从灌木丛中钻出来,冲进室内。
片刻后,别墅中发出一个少女崩溃的惨叫声。
容意复苏后只来过容家别墅三次,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别墅外面围着十几个人的热闹场面。
围观者中不乏有穿着考究的上流人士,应该是住在附近的邻居。而几个穿着统一保安制服的男人在手拉手结成人墙,挡在别墅门口,苦口婆心地劝围观的人不要拍照录像。
脚步微顿,容意正犹豫要不要靠近时,就看到又一个保安扶着披头散发的容绮从别墅里走出。
往日总是趾高气昂的少女此时看起来像刚从水中捞起的流浪狗,狼狈萎靡。
身后有救护车的声音响起,吸引了容绮的注意力,让她看到了站在路边的容意。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她甩开搀扶她的保安,快步跑向容意,高高地举起一只手。
看出对方这动作的意图,容意先下手为强地给了她一个耳光。
啪!
清脆的巴掌声把发疯的容绮瞬间打懵了,她高举着的手臂僵在半空,双眼难以置信地瞪着容意。
“发生什么事了,你冷静点告诉我。”丝毫不受对方表情的影响,容意一脸关切地按下其高举的手臂,在旁观者看来,她完全是不知道情况的焦急的姐姐。
保安是认得容意的,其中一个看起来是队长的人上前对她低语:“容小姐,接下来要告诉你的消息很不幸,请您不要太激动,我们已经联系了警方,一定能给您的双亲一个交代的!”
双亲?
“我的养父母怎么了吗?”容意问。
看她不像容绮那么难以交流,保安队长叹气道:“容太太在大约半小时前遇害了,容先生则不明原因昏迷。我不太懂刑侦的事,不过现场看起来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应该不是有陌生人趁我们不注意溜进来……”
第123章 太岁头上动土,胆太肥
保安队长一番话的目的在于尽量撇清责任。只是他说了半天,才发现眼前这人似乎压根没有问责的想法。
“我现在进去看看方便吗?”
听到容意的问题,保安队长犹豫道:“里面的情况挺惨的,您还是留在外面吧!而且警察还没到现场,让您进去了,我们到时候不太好解释。”
两人正说着话,急救人员已经从救护车上推下一辆担架车。
“病人在哪?”
“在一楼左手边的房间……容小姐!容小姐?!”
趁着保安队长给医生指路的空隙,容意动作敏捷地晃过人墙走进别墅内。
刚走进大门,她就嗅到了明显的血腥味。注意不挡住急救人员的路,容意找到保安队长所说的那间客房。客房的天花板和墙壁上此时都喷溅了大量的血液,看起来触目惊心,就连急救人员都迟疑了一瞬才恢复到专业状态,绕开容太太的尸体,去检查床上容弘业的情况。
“呼吸很微弱,但还有脉搏。”
“瞳孔有些涣散,没有意识。”
“有可能是突发脑梗吗?”
……
听着医护人员的交流,容意倒是不需要费太大的劲就能看出,容弘业的一切“症状”都只是因为魂魄被人抽走了。对方把现场残留的气息清理得很干净,她难得的抓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真奇怪,之前有人掩去容弘业的命理,她还以为对方是容家夫妇请来针对自己的,怎么现在反而是这两夫妻先出事了?
此界有能力抽取生魂的修士顶多一手之数,应该不至于为钱财针对容家。
那能够让这种修士出手的原因就只有一个——容弘业从自己这儿要走的那只鬼碗。
飞快完成推理过程,容意跟着担架车重新回到别墅外。此时警方已经到了,领头的并非她熟悉的石建强,但也曾在市局见过几面。
“容意,我知道你担心家里的情况,但你这样跑进去会给我们的工作造成干扰,待会儿麻烦配合痕检录一下指纹和脚印。”那名刑警说。
“请问我妹妹呢?”
“在救护车上,她是第一个看到案发现场的人,受的刺激不小。我认为把她和容先生都送去医院检查一下更妥善一些。”顿了顿,刑警问:“你对家里发生的这桩案件有什么头绪吗?比如有哪些仇家,或者最近商场上有什么竞争……”
容意摇头:“我对家里的经营情况不清楚,不过刚才进去的时候看到家中有翻找的痕迹,也许行凶的人想要某个东西,但没找到。对方会不会趁着这事还没散布开,去别的地方找?”
刑警略一皱眉,立刻安排人查询容弘业名下的其他房产以及他经常活动的地方,包括银行代存服务等。
“队长!容弘业的秘书说刚才有个四十出头的男人自称容家的亲戚,要帮他取忘在公司的东西,拿着钥匙进了他的办公室!”
“人还在吗?”
“没有,已经走了,秘书说他从办公室里出去的时候手上多了个方形木盒……”
听着警方的交流,容意配合着录完个人信息便得到了离开现场的同意。
之后她陆续接到来自裘致、何舟、许凡玉等人的慰问电话,似乎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全城的人都知道容家出事了。
冷静地回完所有人,她没有回暮山小苑,而是给姬梦瑶打了个电话。
“容小姐。”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很疲惫,似乎有段时间没有休息好一般。
“你现在还在阳泽市吗?”容意问。
“我在去高铁站的路上……家里有位长辈过世了。”姬梦瑶语气沉重。“是我没用,没有办法拿回传家碗,我……”
容意打断对方的自怨自艾:“那只鬼碗刚才又被人夺走了,夺碗的人还杀了我父亲。”
“什么?”
“我说的是真的,你不信可以用手机看一下新闻。”顿了顿,给对方一点反应时间,容意才继续道:“我不知道对方夺走东西后还想做什么,你如果想要拿回那只碗的话,不如跟我联手?”
容家夫妇的死活她不在意,但不能容忍有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如此嚣张地来去自如。
沉默一瞬后,姬梦瑶当即答应下来。
两人约在观玄斋碰面,她们到达的时候,接到通知的杜荣已经在店里备好了容意指名要的东西。
一见面,不给姬梦瑶疑问的机会,容意便拿起一根针说:“要一点你的血可以吗?”
“什、什么?”姬梦瑶瞪大眼。
“那只碗是你们姬家数代人供奉下来的东西,与你们的血脉应该会有感应,我需要一点你的血画阵,看一下能否把附在碗中的厉鬼引过来。”
容意不说还好,一听到“厉鬼”两个字,姬梦瑶立刻把两只手都藏到了身后。
“连我们家的人都不知道传家碗的秘密,你怎么能确定里面有鬼?你……”
“因为我学过术法。”随口说了一句,示意杜荣堵住对方的退路,容意强硬地拉过姬梦瑶的一只手,在她的挣扎中迅速扎了一针,挤出几滴血,掺进杜荣调好的颜料里。
感觉自己进了贼窝的姬梦瑶眼眶里全是泪在打转。
“关好所有门窗,灯也关掉。”再拖延下去,也许对手就要逃远了,容意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简短地安排着。
变得黑漆漆的观玄斋中,只剩下一对点燃的白烛作为照明。
容意控制得极好地拿着掺了血的碟子,均匀地以颜料在地上画出一个直径一米的法阵,一边画,她口中一边念出音节古怪的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