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边月不说话,边耀祖心中惶恐更甚,不住的哀求着,“姐,若是娘知晓我死了,一定会伤心难过,你最是孝顺,舍得看娘如此吗?”
提及龚翠莲,边月神色一恍,却仍旧没开口。
见此模样,剩下的几人都开始求情。
在他们眼中,这群贵人得罪不起,只剩在村里从小长到大的边月最好说话。
谢庭玉打量着她的神情,微眯起眼,“大嫂若是顾念亲情,我就留他一命,但他对我娘子调戏侮辱,让他全须全尾的走出去,我也没这么善良。”
边月闻言,抬眸瞥了眼站在门口的梁晚余,眼神一点点坚定,任由玉竹将她搀扶出去,只落下一句,“二弟不必考虑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犯了错,就该受到惩罚。”
一句话,定了几人的生死。
边耀祖不可置信的望着她,面色瞬间狰狞,从怀中掏出一把生了锈的菜刀,朝着她的背影扑过去,“想让我死,你先给我垫背去吧!”
谢庭玉几人都围在门口,情况突然,一时冲不过去。
本以为边月要挨刀子,哪知被所有人忽视的小丫鬟却突然跳起,反身一脚,踢在了边耀祖下颌上。
玉竹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边耀祖甚至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摔倒在地,边耀祖捧着脸,疼的叫不出声音。
玉竹睨着他,安安静静站在边月身侧。
众人哑然,谢庭玉心有余悸的瞥了眼梁晚余,小声道,“你们定远侯府出来的丫鬟……都是这副身手吗?”
瞧见边月无事,梁晚余这才放下心来,笑着应道,“武将之家,哪怕是家丁也该会上几招。”
边月死死咬住下唇,看着倒在地上的男子,又看向被甩飞出去的菜刀,竟是连一滴泪都落不下了。
日落时分,马车才在国公府门前停稳。
玉露一直守在门口,主子未归,她也不能大着胆子进去。
瞧见马车,玉露心里头的巨石才算放下,急忙迎了上去,围在梁晚余身侧转圈,生怕她受伤。
见她这么紧张,梁晚余抿唇笑笑,轻声道,“我没事。”
玉露拍了拍心口,强忍了一天的眼泪终是落了下来,“小姐,都吓死婢子了……”
梁晚余拍了拍她的手背,但笑不语。
边月站在她身侧,一路上都沉默寡言,头低低垂着,身上的新衣也沾上脏,瞧着可怜。
玉露注意到她的神情,小心翼翼的开口,“小姐,您给大少夫人选的几件衣裳婢子都买了下来,您看……要不要走角门,让大少夫人先换身干净的?”
梁晚余颔首,满意她的细心,“裁缝铺那边……”
玉露急忙接过话茬,小声道,“小姐放心,婢子有数,多给了掌柜些钱,叫她封口。”
梁晚余欣慰,抬手拍了拍她的肩,与谢庭玉知会了声,同边月走了角门。
换了身衣裳,又寒暄一会,边月才回清园。
瞧见女主子回来,一直候着的苹灵才放下心来,急忙迎了上去,“少夫人可算是回来了,夫人差王嬷嬷来问了两次,若非公子拦着,那边险些就动怒了。”
边月点点头,兴致不高,抬脚入了屋中。
听到动静,正倚在床头看书的谢永安缓缓抬眸,见是她,温声开口,“回来了。”
边月轻嗯一声,微垂着头,不敢叫他看见自己的神色。
谢永安心思本就敏感,瞬间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却并未开口询问,反而是移了话题,“今日上街,可买了什么回来?”
边月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闷声说道,“弟妹拦住我,一人掏了钱,给我买了几身衣裳。”
“弟妹心思细腻,想与你交好,你安心受着,日后还回去就是。”谢永安唇角轻勾,语气温和,“正巧,你过来,我这也有东西要给你。”
边月讶然,心中不解,试探着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谢永安从枕头底下翻出个红木盒子,上头还有精细的花纹。
用这么个盒子装着,可见里头的东西价格不菲。
谢永安垂眸,长睫落下,手上用了些力道,将盒子打开,递到边月眼前。
瞧见里头的东西,边月蓦然湿了眼眶。
盒子里放着支簪子,通体碧绿,形如海棠,上有宝石镶嵌,成色极好,万分夺目。
“你自打嫁给我起,身上没有一个能压住场的饰物,弟妹的话提醒了我,此事是我想得不够周全。”
谢永安唇边挂着淡笑,眼睫轻垂,“百花之中,我只觉海棠耀眼,故而才送了这个样式。”
边月望着那支簪子,轻轻咬住下唇,泪水夺眶而出。
今日见晚余收了簪子,知她受宠,边月打心眼里高兴,却又止不住羡慕。
哪知她也有礼物收……
见她流泪,谢永安面上闪过慌乱,蹙眉问道,“怎地哭了?可是……不喜欢?”
边月用力摇头,接过海棠簪,小声应道,“喜欢。”
谢永安放下心来,试探着问道,“我给你戴上瞧瞧?”
簪子入髻,谢永安唇边的笑意化开,“好看,玉很衬你。”
边月擦去眼泪,忍住心头的酸涩,小声道,“夫君,能不能给我填个婢子?最好是会些手脚功夫的……”
谢永安面上笑意一顿,心中闪过莫名,“可是园子里伺候的不尽心?”
边月摇摇头,吸了吸鼻子,瓮气翁声道,“只是想找个贴身伺候的,会些功夫,我心里头踏实。”
谢永安颔首,依了她的意,低声道,“我会让人知会母亲一声,明日一早,你挑挑人。”
第53章 他想活着
月园
谢庭玉因事耽搁,迟了练武的时间,非要去侯府同岳父解释一通。
梁晚余拦不住,只好认他去,独自一人坐在床边,手里还捧着簪盒。
打开盒子,里头是支镶珠蝴蝶金簪,簪身纯金,拿起来沉甸甸的。
想起谢庭玉的话,梁晚余无奈摇头,眼底的笑意似乎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笨死了,说谎都不会。”
这哪里是小摊子上就能买来的东西?
“小姐,姑爷真是疼您。”玉露见主子笑了,心里头也跟着高兴。
梁晚余抿唇笑笑,将簪子递给她,轻声道,“放起来吧,你和玉竹今儿立了功,一人五两银子,去打打牙祭。”
玉露笑弯了眼睛,连忙应道,“是,多谢小姐。”
梁晚余突然想到了一事,唤来玉竹,压低声音道,“你去查查谢三叔家里头。”
光凭七八家酒楼就能有那么多银钱,她自是不信。
梁晚余手中握着嫁妆铺子,还有谢庭玉给的聘礼铺子,里里外外加起来也有十几家了,收益尚可,却也没富到那个地步。
谢三叔一家,定有猫腻。
玉竹点点头,谨慎开口,“小姐放心,婢子一定查个明白。”
翌日,天阴着,雨蒙蒙,盛京城弥漫在薄雾中。
有一人来到公府门前,不知和看门的小厮说了什么,小厮面上迟疑,只说了句稍等片刻,就冲进府里禀报了。
不出一刻,小厮又跑了回来,替外头的人开了门。
清园内,边月捧着一小锅猪肚鸡,脚步匆匆,唤着床上的人,“先等等再看书,趁着热,快来尝尝。”
谢永安面露无奈,放下手里头的书册,温声笑道,“也只有你这么肯费心,变着花样的做药膳,只是这种活计交给下人就是,你何必费心费力?”
“你的身子能好些,清园里的人才能吃饱饭。”
边月将碗筷放好,还不忘在谢永安的位子上放张软垫,“我本就是干惯了这些活的,摇身一变成了主子,什么都不准我做才难受呢。”
谢永安犟不过她,只好撑着身子坐在桌前,像个孩子一般等着开饭。
清园向来吃的清淡,桌上摆着五道菜,全是药膳。
猪肚鸡、枣泥山药糕、当归生姜羊肉汤、五汁膏、瓜蒌饼,就连粥里都放了润喉清热的百合银耳。
“你先吃,不用等我。”边月替他盛了粥,抿唇笑道,“灶上还熬着药,我去瞧瞧。”
“等等。”谢永安伸手拉住她的细腕,蹙眉道,“苹灵就在外头,有什么事她去盯着,你坐下,老实吃饭。”
边月这才歇了心思,悻悻道,“你的事,我不亲眼盯着,总是不放心……”
谢永安心头升起一丝暖意,笑意温隽,语气也柔和下来,“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也不必事事烦心。”
“你瞧,你盯了这么多天,已经不怎么见我咳了。”
边月在他身旁坐下,撇了撇嘴,“你这病是打娘胎里得的,一时压住不算什么,需时常细心盯着,才能平平安安的。”
说罢,边月将汤匙放进他眼中,小声道,“先喝些粥润润嗓子。”
听见她下意识的关心,谢永安落下眸子,捏着汤匙的手紧了紧。
他想活着,
想活过二十二岁。
这是从未有过的念头。
自打记事起,他就常听身边人念叨,说自己命薄,活不过二十二。
父亲听了,常与人去争吵,将那些碎嘴子统统参上一本。
母亲听了,总是一个人落泪,而后抱着他轻声哄慰。
他原也不信那些人的鬼话,直到他咳的越来越厉害,直到见了血,直到再也出不去这园子。
谢永安信了,也知道一切都于事无补。
庭玉一天天长大,他想活着的心思也一点点淡漠,只求父母康健,兄弟平安,余下的,他不再奢望。
可是……他的身边有人来了。
谢永安抬眸,瞥了眼坐在身边的姑娘。
她没什么别的指望,唯求自己活着,成为她的依靠。
瞧着边月不停往自己碗中夹着菜,谢永安眉眼漾着笑,好似找到主心骨。
平日里最是厌烦旁人触碰,喜爱干净的他如今也能笑着吃下旁人筷子夹过的食物。
“你这个赔钱货,丧门星!”
不等屋中两人反应过来,突然从门外冲进来一人,用力抓住边月的领口,狠狠扇了她一耳光。
紧跟着进来的苹灵吓傻了眼,连忙去拦人。
边月被打懵了,恍惚抬眸,瞧见了站在自己面前一脸狠毒的龚翠莲。
事情发生的突然,谢永安愣了一瞬,旋即怒从心起,嗓间也多了几分痒意,“你是何人,谁准你闯进来的?”
“我是谁?”龚翠莲插着腰,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指着边月骂道,“我是这贱丫头的亲娘,你的岳母!”
听见岳母二字,谢永安怔住,旋即回过神来,皱眉问道,“那你也不该无故打人。”
“我是她娘,还打不得她吗?”龚翠莲险些将一嘴牙咬碎,扬声骂道,“贱蹄子,耀祖去哪了?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边月静静望着她,眼眶酸涩,却掉不下泪来,“你怎么知道他就一定在我这?”
龚翠莲呸了一声,扯着嗓子喊道,“他来找你,却一夜不归,不是你给藏起来了还能是谁?”
边月的心彻底凉了,望着眼前的亲娘,只觉得万分陌生,艰难开口,“所以……你知道她来找我了,也……知道他要做什么?”
龚翠莲一愣,没想到被套了话,一时答不上来。
谢永安将边月牢牢护在身后,察觉到了什么,握着边月细腕的手紧了些,“纵使你是月儿亲娘,也不该在公府里随便打人,她如今是主子,你哪来的资格打她?”
龚翠莲顿时急了,好似找到了发泄口,大声耍混叫骂着,“这个赔钱货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就算是打死她,也没人能说我半句不是!”
边月不愿再看她,反身躲进谢永安怀中,闻着他身上的草木香,强压下心头的酸涩。
谢永安身子一僵,突然的接触让他乱了神,心跳如擂。
边月靠在他胸前,小声嘟囔了句什么。
谢永安低下头,凑近了些,耐着性子问道,“月儿,你说什么?”
边月埋着脸,声音闷闷的。
“报官。”
第54章 一定会好好活着
龚翠莲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一时破了音,“贱蹄子,我可是你娘,你居然要报官抓我?”
谢永安蹙着眉头没有说话,只淡淡瞥了眼一旁的苹灵。
后者了然,用力抓住龚翠莲的手腕,将她强行拽离了屋子。
“边月,我是你亲娘!”
“你这个赔钱货,贱丫头,丧门星……”
外头传来龚翠莲怒骂的声音,几乎是将所有能想到的恶毒词汇都甩在了边月身上。
边月紧闭着眼睛,身子轻轻打颤。
下一瞬,耳旁贴上了一双微凉的大掌,替她隔绝了大半声音。
边月怔在原地,轻眨了下眼睛,犹豫着抬头看他,脸颊漫上一丝红晕,耳廓也跟着发烫。
两两相望,谢永安一双眸子像浸了墨,漆黑深邃,捂住她耳朵的那双手玉白修洁,指骨分明,宛如上好的羊脂玉。
边月忽地推开了他,脸色涨红,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谢永安愣了瞬,僵在半空中的手无力垂下。
边月强忍住心头的悸动,别别扭扭说了句,“先……先吃饭吧。”
“这时候了,还吃什么饭?”谢永安眉头皱的更紧,语气都强硬了几分,“不出半日,你的脸定要红肿,先唤人来上药。”
边月张了张嘴,刚想说不用,却又想到明日一早还要给婆母请安,悻悻住了口。
谢永安睨着她,眼底闪过晦暗。
他直觉昨日定是出了大乱子,边月闭口不谈,他自己派人去查就是。
月园
“小姐。”
梁晚余立在案前,微微俯身,右手挑起,外头传来声音时,正巧最后一笔落下,三两红梅跃然纸上,活灵活现。
轻抬眸子,见玉竹脚步匆匆,梁晚余眼中含着笑,柔声道,“什么事让你这般急躁?”
明明入了秋,玉竹却满头大汗的进了屋子,神色惶恐,四下望去,见里头没有别人伺候才敢开口,“小姐,谢三叔一家……有消息了。”
梁晚余捏着红梅画的手一顿,移开眸子,狐疑的望着她,轻声问道,“什么消息?”
玉竹咽了下口水,头一次在她脸上瞧见别的神情,“谢三叔在偷着放印子钱。”
“印……”梁晚余神色一凛,语气重了几分,“印子钱?”
“没错。”玉竹重重点头,神情认真,“且谢三叔放的印子钱利极高,借了一两,不出一月就要还十两,若是还不上,地痞子就一窝蜂冲上去打,打死是常有的事。”
“他怎会如此大胆?”梁晚余面露惊疑,缓缓落座,心跳得飞快,“这可是入刑坐牢的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