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下意识的瞥向许诗嘉的嘴唇。
打住！
林舒猛得一个激灵。
光天化日的，自己都在想点什么呢？
林舒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装模作样地抱怨了两句太晒太热了。
只是林舒对自己脱缰野马一般的思想喊了停，许诗嘉却没有。
他像是也想起了那一晚，开始盯着林舒的嘴唇看。
“我对酒精非常敏感，那晚上……”
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当初事发第二天什么都不提不就是默契地当成这件事没发生过吗？
怎么隔了这么久，反而开始旧事重提了？
林舒挽了挽被风吹乱的头发，努力佯装镇定和大度：“这事不提了，当时你喝醉了，算半个限制行为能力人。”
她是老板，总不能斤斤计较，就算装也要装得从容。
可惜林舒的包容没有得到许诗嘉相应的感激，他盯着林舒有些恶狠狠地看着，片刻后，才拖着长长的调子“哦”了一声。
林舒既往不咎，结果许诗嘉却古怪地生起气来。
这男的阴阳怪气道：“我的老板可真大度啊，真是爱护下属呵护下属，男下属喝了一口酒号称喝醉了，就认定对方是半个限制行为能力人，对她做出以下犯上的事，还是选择原谅他，甚至连口头的追责都没有，下属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今年中国好老板评选怎么说得你有吧。”
林舒：“……”
许诗嘉什么毛病？
怎么？
难道自己追责他骂他扣他工资他就开心了？
什么人啊？
许诗嘉说完，还嫌挑衅不够似的，看向林舒，面无表情道：“老板真好，谢谢。这么包容我，让我勇于犯错误，不怕犯错误。”
林舒：“……”
林舒有点想骂人了。
为什么就不能想点好的，就光想着犯错误？
好好打工好好做个人不行吗？
恰是这时，车子行驶到了一条更为颠簸的土路上，这条土路上不仅黄土路面崎岖不平，更是充满了小碎石，颠簸的犹如暴风雨的海面，林舒顾不上骂许诗嘉，毒辣的太阳一晒，车子颠的又尘土飞扬，她也有些头晕起来，一下没了训许诗嘉的念头，而许诗嘉显然也是同样，脸色有些差，紧抿嘴唇，作妖不起来了。
在半小时的颠簸路程后，卡车终于把两人送到了镇里。
许诗嘉虚弱地从农用卡车上走了下来，表情心有余悸。
他一脸想死地提着土豆：“魏雪怎么会想到这种地方来？现代人怎么了？为什么觉得找个交通不便的村子就是疗愈？这鬼地方我不想再来第二次！”
林舒看了许诗嘉一眼：“你带着土豆在这里等等，我去大巴站点买回荣市的车票。”
然而林舒信心满满地去，却失望而归。
她本以为到了镇里，回荣市就有着落了，然而没料到时间临近五一放假，大家的旅游探亲激情都热情昂扬，去荣市的车票早已售罄。
售票处的员工言简意赅：“回荣市时间最近的票是四天后的上午，要买吗？”
四天后！
这意味着林舒甚至五一假期都要被困在这里！
这可怎么行！
但对于林舒带来的这个消息，许诗嘉倒是挺波澜不惊，他像是从刚才的状态里缓了过来，脸上重新恢复了镇定：“你帮我看着土豆，我来搞定，今晚肯定能回荣市。”
片刻后，许诗嘉便双手插着口袋，悠然自得地走了回来。
“搞定了。”
林舒有点疑惑：“那车票呢？”
“不用车票。”许诗嘉笑嘻嘻的，“我的脸就是车票。”
林舒：“……”
这男的真是天晴了雨停了他就觉得他又行了……
不过好在许诗嘉确实没撒谎，他提起自己那袋土豆，带着林舒，找到了一辆大巴车，虽然没车票，但和车门口的老阿姨聊了两句后，他就带着林舒顺利上了车。
林舒望着车身上偌大的横幅：“亲旅旅行――荣市一日精品游？”
许诗嘉挺得意：“回荣市的大巴票是没了，但一日游的团还有空位，报个团，我们到了荣市就下车。”
难怪不要车票，原来是报团了。
许诗嘉挺得意：“你看，我思维很灵活吧？虽然正常往返的车票没了，但报个团，旅游公司的大巴还有位置，还不是一样回去吗？是不是很另辟蹊径？”
这确实思路很活，不过……
“你之前订的哪家包车公司？怎么会中途司机跑掉？这太不靠谱了，先投诉，投诉不好好解决的话回去以后直接起诉。”
结果这么一说，许诗嘉倒是有些含糊起来：“还是算了……”
这怎么能算了！
没道理律师还被坑，林舒内心很不满那司机的不敬业，决心一定要自行维权。
“你嫌烦我来处理，哪家公司？给我名字就行。”
“我没订公司的。”许诗嘉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不自然，“我找的私人。”
找了私人？
林舒气不打一处来，跳过平台和大公司背书，去找私人司机，遇到不靠谱情况的概率自然大大提高。
“你找的私人？！”
许诗嘉沉默不语。
最后，大概被林舒瞪的有些憋不住了，他才蹦出两个字――
“便宜。”
“什么？”
许诗嘉梗着脖子，语气尴尬道：“那个私人报价只有公司和平台报价的一半，最便宜，我就用了……”
后面的事，几乎不用许诗嘉说，林舒都能猜到――
“结果这私人接单的司机师傅，来的路上没作妖，挺好的，可等我们一下车，他不认之前的报价了，表示那只是单程的价钱，表示回程得加价，你不同意，他就直接开车走了？”
果不起然，林舒的话让许诗嘉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刚才接电话的时候你明明不在啊！”
这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这不就是常见的低价骗局吗！
不出意外，算上后续的加价，来回一趟整体费用远远会比平台和大公司报价还高！
林舒猜的一点没错。
许诗嘉面色愠怒道：“我也不是完全不肯加价，可他报的加价加上前期费用，远比正常来回一趟高的多！我就据理力争告诉他我是律师，回头就取证起诉他，结果他直接开车跑了！还说接了个附近镇子里的新单！让我们自己想办法回去吧！”
“这就是私人黑车司机的惯常套路啊！”林舒简直无言以对，“许诗嘉，你真的是脱离群众和社会太久了。”
“先不说便宜没好货，你自己想想，回来一趟，大的包车公司有公司层面平衡运营成本，尚且报价是他的一倍，这么低的报价，油费都不够，哪个私人司机做慈善呢？倒贴来回运你一趟？”
“魏雪待的那儿前不着村又不着店的，司机把我们扔下，心思笃定的很，这地方除了他，根本叫不到别的车，所以才敢这么漫天要价，结果你倒好，直接威胁他要取证起诉，人家正好接到新单，可不直接跑了？”
许诗嘉不说话了，他沉着脸。
片刻后，他才不情不愿道：“我就是想找个性价比之选，毕竟法律援助只有补助，也没几个钱的收入，我现在手头比较困难，现在平时买东西也都是货比三家……”
林舒无言以对。
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性价比？
穷人才说性价比，富人都看值不值。
许诗嘉是真的穷了，金钱会快速腐蚀一个人，没钱也会快速腐蚀一个人，许诗嘉穷了没多久，结果进步飞速，如今连思维都变成穷人思维了。
可惜他的思维变穷了，行为却没有跟上，没能匹配像林舒这样穷惯了的人的生存智慧，因此这位傻白甜新晋穷人才一脚踏进了专门收割他的廉价圈套。
“大家上车坐好，我们精彩的行程马上出发！”
随着一声大嗓门，一个导游模样的大妈大摇大摆走上了大巴，她市侩的脸上闪着精明的光，而她身后跟着的，赫然是一群精神矍铄的老头老太。
林舒心里有了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她看向许诗嘉：“你报的这个团贵不贵？”
她不问还好，一问，许诗嘉脸上的得意就没忍住：“不贵！”
他显然没料到有什么问题，脸上美滋滋的，仿佛自己是个绝世大天才，对林舒炫耀道：“不仅不贵，甚至比正常从这里回荣市的车票都便宜，所以人还是要勤于思考才能另辟蹊径，这个团我可是货比三家后才报的，这家最便宜，还包三餐呢。”
林舒听不下去了。
旅行团的大巴车开始发动。
晚了，完了。
大势已去，林舒有气无力道：“许诗嘉，你是不是从没有听过低价团？”
许诗嘉：“？”
第44章
魏雪这个案子, 也算是一波三折，但最终取得这样的进展，许诗嘉虽然面上没有显山露水, 但内心早就得意非凡。
不就是和社会各个阶层沟通吗？
许诗嘉只是没经验，不是不会, 他这样学习能力强的男人, 当然是干什么学什么都比别人快。
这不，案子处理的非常完美。
该争取的权利一项没少，魏雪本人也过上了更有奔头的生活, 还真情实意送了自己一袋土豆！
最重要的是自己在这个案子里展现的变通能力, 肯定足以令人惊艳了。
以前王亦舟老攻击他不懂人间疾苦不识酸甜苦辣, 不是会过日子的人，但许诗嘉觉得自己如今终于能挺起胸膛，骄傲地反驳自己哥哥的这番评价。
如果现在的他还不会过日子, 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会过日子的男人了！
如此精打细算货比三家，除了他许诗嘉，还能有谁？
虽然来的路途包车上被不靠谱的司机给坑了，但是自己还不是立刻找到了替代方案？
五一回程的车票已经卖空，但自己另辟蹊径, 以报旅游团的形式, 还挑到了更便宜的团，如今坐在稳稳行驶的大巴上, 怎么不是稳稳的幸福了？
林舒这女的不知好歹，自己鞍前马后替她跑前跑后服务, 结果竟然露出这种不信任的表情, 那脸上的神色分明在说“完了”。
怎么会完？
许诗嘉自信得很。
他确信自己挑的这个团服务不错，毕竟他报名时, 那中年女导游对他可热情得很，何况就冲他这张脸，就是硬通货，可不把这些老阿姨迷得三魂五道的？她会对他态度差？刚才她热情地都快贴许诗嘉身上了，一口一个“弟弟”，喊得别提多热情了。
许诗嘉环顾了一下四周，在看到各色中老年团伴的时候，内心的自信更盛了。
全团没一个男的颜值能打的，他毫无疑问是这辆车上最靓的仔。
不过很快，许诗嘉又有些失笑。
其实完全没必要在意这些，因为他又不是和林舒真的要去荣市一日游，不过是借用旅游团的大巴回荣市罢了，等车一到荣市，他和林舒便会离开这个团，所以担忧这个团以及导游的服务态度完全没有必要。
只是等大巴终于晃晃悠悠到了荣市，许诗嘉刚领着林舒想走，就被人从身后狠狠一把给抓住了衣袖。
他回头，才发现大力抓着他的正是那位女导游，她此刻皱着眉头，表情不耐，虽然嘴上还喊着“弟弟”，但此前那份热情婉转早已荡然无存，眼睛拧成一团，像个吊睛白额母老虎――
“弟弟，你去哪儿？”
“我在这里下车。”许诗嘉扯开了对方的手，不着痕迹地退了几步，虽然心生不悦，但还是礼貌道，“后续团里的游玩行程我们不参加，还有事，所以这站就下了，是需要签什么后续项目放弃的书面说明吗？”
然而他不说还好，一说要脱团，那女导游登时不干了，连原本脸上略带狰狞的笑意都径自收了回来，露出了满脸横肉的姿态：“想脱团？那不行！我们这团讲究的就是同进同出！”
“我们这团是一个集体，每个景点，都是一个也不能少，何况我们行程买的保险，要保证你们这期间的安全，自行脱队，万一出了事，还不是要找到我负责？这绝对不行！”
女导游的嗓门奇大，当即把一车老头老大都喊了过来，指着许诗嘉就是一顿道德绑架：“各位阿姨伯伯们，这个小年轻不肯一块活动，咱们讲究的就是一个齐齐整整，他要不肯去，你们今天的行程就都得耽搁！”
这下可好，几个害怕浪费时间耽误行程的老头老太立刻拥簇着女导游，开始指责许诗嘉。
其实也能一走了之，可许诗嘉上车前好死不死把魏雪给的那袋土豆放到了大巴车的行李舱里，如今这女导游摆明了只要许诗嘉敢走，许诗嘉的行李可不会还给他。
怎么有这种人！
前脚遇到不靠谱的包车司机，后脚以为终于走运了，结果发现女导游也是一路货色，许诗嘉气的很，然而转头看向林舒，她倒一脸平静，像是早对如今发生的一切有了预判，对发生的一切毫不意外。
林舒自然做好了心理准备。
自从得知许诗嘉报了低价旅游团，她就知道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当许诗嘉还天真地计划到了荣市就自行离开之际，女导游已经给了他一个现实的耳光。
许诗嘉目瞪口呆，无法接受，这位少爷梗着脖子，似乎打算以一己之力舌战大爷大妈。
大爷大妈那都是身经百战的！
这不是无异于送死吗？！
果然，许诗嘉刚开口说一句，就被大爷大妈们喷了十来句……
最后是林舒看不下去了，把被大爷大妈们围攻的灰头土脸的许诗嘉拉了回来：“算了，就当一日游荣市吧，里面有些景点我也确实没去过。”
刚才还为自己找到一个低价团沾沾自喜的许诗嘉高兴不起来了，他沉着脸，眼神里写满了不情愿。
虽然落难让他接了点地气，但不多，许诗嘉的骨子里显然还是太子，他愤怒道：“我后续的行程不参团，难道不是为她节省成本吗？里面包含的餐饮我都不吃，景点我都不去，这不是直接给她省下门票费了？这都不让我走？什么毛病？！这些人有没有脑子？”
林舒几乎都有些同情他了。
怎么能质疑人民群众的智慧呢？
如果这里只有一个人没脑子，那没脑子的绝对不是导游。
“你以为这种低价团都是怎么挣钱的？现在正值节假日，返回荣市的车票都因为市场波动卖空了，包车租车都比平时贵了一倍，这些旅行团做慈善？比市场价还便宜？”
“那不是薄利多销吗？报这个旅游团的人多，就把价格打下来了呗。”
“再薄利多销，包一辆车开到荣市，平摊到每个人身上，也没法便宜成现在这个样子。导游才不在意你吃不吃团餐，进不进安排的景点，因为人家挣钱的路径根本和这无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