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执令长听说下属把你跟丢了,怕你出事,就一直在找你,我不放心,也跟出来了。”
江闲闻言低头看了一眼戴钟年,想来刚刚他也没骗她,身后确实有人跟着,只是她没发现而已。
“没事,出来找大黄,迷路了。”
徐宴之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大黄和戴钟年:“大黄怎么被修好了?还有这位是?”
没等江闲开口介绍,沉溃先发了话:“景执行官,好久不见。”
戴钟年吹吹胡子,低头不看沉溃:“你认错人了。”
沉溃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异常的快。
这就是景奕,他不会认错的,那个以大局为先、临危不乱、一心投入银河迷雾发现计划的景奕。
他化成灰沉溃都认得。
景奕自从请辞后就消失了,沉溃也从一个调遣兵升到了执令长,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找景奕,不光因为景奕是他心目中的英雄,他的启明灯,更因为他想当面告诉景奕——
关于终代的事,不要太自责。
距离真相最近的时候,是他看到江闲与景奕如出一辙的格斗术的时候。
但那时他只搜寻到了一个名字叫做戴钟年的残疾老头。
现在看来,景奕不过是耍了些手段,不想让他们找到他而已。
徐宴之左看看沉溃,右看看坐在石墩上的老头,摸不清头脑。
景执行官?这个老头是执行官?那岂不是比沉溃军衔还大?
等下,景?执行官?
徐宴之张大了嘴巴:“您该不会是景奕吧!”
江闲在一旁更是怔愣,她疑惑道:“他叫戴钟年啊?景奕不是早失踪了吗?”
戴钟年……沉溃细细品了品这个名字,轻叹了一口气。
“景执行官,我们谈谈?”
沉溃的语气一改往日的冷漠疏离,脸上也不再冷若冰霜,但景奕并不买账。
“我说你烦不烦?什么劳什子景奕,我不认识!”
徐宴之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
那可是沉溃啊!在基地里呼风唤雨,军训把他们训的死去活来的冷面长官沉溃啊!怎么在景奕面前就跟个夹尾巴狗似的?
呃……徐宴之轻轻摇头,把沉执令长比喻成狗不太合适。
怎么就跟小绵羊似的?
想了想,沉溃这个样子也不无道理。景奕可是全银河星民都知道的大英雄,银河地图的最后一块,就是他带着点亮的。
但沉溃并没有生气,只是在默了一瞬后,对景奕尊敬说道:
“属下无意冒犯,或许我们可以聊聊江闲的事?”
“江闲又是哪号人?不认识,别来烦我,听不懂吗?”景奕根本不买账,没好气道。
江闲站在一旁,不可置信地看着景奕:“……你不知道我的名字,还好意思说让我认爹?”
景奕噎了一下,抬头神色复杂道:“你叫江闲?”
江闲一脸黑线,点头。
“咳。”景奕轻咳了一下,掩饰自己的尴尬,思索了一阵后,扔下一句“滚进来吧。”后起身进了小屋之内。
沉溃没有在意景奕的措辞,紧跟着进了小屋。
留下徐宴之跟江闲面面相觑,半响,徐宴之似乎忍不住了,憋出一句:
“景奕……是你爹?”
第60章
江闲和徐宴之坐在门口的石墩上,耳边伴着沉溃和景奕的交流声,徐宴之抬头看了看傍晚的双子星,远处的天已经被染成了红色,一如勇士的鲜血。
“所以,其实你只知道曾经与景先生一起生活过,却不记得他了?”
徐宴之放下手中扒拉着土壤的小木棍,转头看向江闲。
“嗯。”江闲轻声应了一句,一边听着小屋内两人的对话,一边分心回应徐宴之。
小屋本就破败,根本拦不住声音的传播,屋内两人的对话,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江闲耳中。
沉溃一直在跟景奕讲着江闲自入启通以来的各种事,大到比赛,小到鸡毛蒜皮的小事,一一说给景奕听。
本以为景奕会不爱听这些琐事,却没想到竟是出奇的关心,问江闲在学校吃的怎么样、住的怎么样,像个老父亲一样,听得江闲快要冲进去认爹了。
然而当沉溃一聊到景奕自己的事时,景奕就会岔开话题,跟沉溃打太极,沉溃拿他没办法,只能顺着他的心意说下去。
若非如此,不知道他又要躲到哪里去。
面对景奕的态度,沉溃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他不想眼睁睁的看着昔日自己眼中的英雄、榜样,如今t一副落魄的样子,不思进取、活着只为等死。
但景奕这个脾气……沉溃轻轻叹了口气,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待景奕将江闲的事情了解的差不多了,直接起身下了逐客令:
“天色不早了,赶紧滚吧,这地方吃人。”
说完径直朝小屋外面走去。
沉溃一向镇定自若的脸上破天荒地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好歹也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执令长了,虽然年轻,但是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被“吃人”这种话吓住的吧?
无奈摇头,长腿一跨,跟着景奕走出了小屋。
刚抬头,就看见景奕给了徐宴之一脚:“臭小子,我这石墩是谁都能坐的吗?”
徐宴之在景奕要踹上他的时候闪身躲开了,错愕地看着景奕,一脸不可置信。
这真的是被银河星民广为传颂的那个英雄景奕吗?
他转头对江闲挤眉弄眼,他希望江闲明白的:你快起来啊!一会他踹你了!
江闲理解到的:徐宴之眼睛有点酸。
“你,你,”景奕指着徐宴之和沈溃,“哪来的滚哪去,我这容不下你们。”
沉溃紧了紧手套,从景奕身后跨步到他对面:“景……先生,我们明日再见。”
“谁跟你再见?不许来,你来了老子也不见。”
沉溃没有再跟景奕争执,仿佛已经渐渐习惯了景奕这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微微低头告辞后,转身离开了。
徐宴之看了一眼还在原地站定的江闲:“你不走吗?”
“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想起刚刚徐宴之的眼酸,江闲上前拍了拍徐宴之的肩膀:“……好好休息。”
徐宴之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明所以,但看着越走越远的沉溃,只得回到:“好吧,那有事随讯联系。”
江闲点了点头。
转头看向景奕,发现景奕正盯着她手上的随讯环出神。
“景先生?”
景奕的思绪突然被打断,他眨眨眼,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大咧咧在石墩上坐下。
“坐吧。有问题赶紧问,困了。”
“我没有什么问题。”江闲在石墩上坐下,捡起了那根小木棍在地上乱划,“想了解了解以前。”
景奕看着她的动作心中一阵酸涩。
曾经小孩也是这样坐在他身边,坐在晚霞下,坐在石墩上,手拿小木棍在地上划来划去,有时因着低头的原因,鼻涕拉了长长的丝,快要落在地上,小胳膊一抬,就轻轻抹去了,留在了那几年未曾换过的破衣服上。
现在小孩张大了,变成熟了,忘了他了。
一如终代一样。
景奕垂眸,掩去了眼中的复杂思绪。
江闲等待许久,没有等到景奕开口,转头看向他。
晚霞给景奕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边,微风吹拂,吹动他的胡子和乱糟糟的碎发,吹来了一丝忧伤思绪。
此刻江闲的眼中只有景奕,四周的景色都成了景奕的陪衬,脑中一闪,梦中的情景清晰起来,那个陪她度过无数个晚霞的老头有了脸。
景奕蓦地回神,声音悠远,讲起了一段往事。
*
因着某种原因,十年前他来到了这里,这个资源稀缺、条件落后的偏远小星球,又来到了这个混乱的16区。
他回归了平民的生活,抛却所有资产的他不再追求吃饱穿暖,或者说,正如沉溃猜测的一样,他那时活着,只是在等死。
直到几天后,他遇见了曾经的江闲,年仅八岁、独自一人,小狼似的有着极高防备心的她,在捡垃圾吃。
一个一心向死的人,遇到了一个一心求生的小女孩。
这条街没有人会管你是年轻还是年老,男人还是女人,所有人都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每天的目标只是捡垃圾,只是为了活命而已。
景奕在她身上看见了顽强不屈,他动了恻隐之心,想要帮她。但小女孩机警无比,起初并不领情,景奕在她的小窝,也就是报废机甲躯壳前放了一个包子,小女孩不但没有吃,并且原封不动还给了他。
景奕还以为是小女孩善良,见他也可怜才还回来的,于是又递了回去。
结果小女孩警惕地走过来对他说:“别想给我下药。”
景奕气笑了,当着她的面三两下塞完包子,瞪了她一眼倒头睡觉去了。
第二天小女孩别扭地挪过来,跟他道歉,问他还有没有包子。
听见她肚子中的咕噜声,景奕轻叹一口气:
“你叫什么?”
“他们都叫我成六。”
成六……听起来倒是好养活。
景奕从脏兮兮的衣服里掏出来一个有些发酸的包子:“吃吧。”
成六咽了咽口水,眼神紧盯着他手中的包子,就是没动作。
景奕瞬间会意,咬了一口包子,示意没下药,成六这才接过,狼吞虎咽地吃下。
自那日起两人便形成了一种微妙的盟友关系,与其说是盟友,倒不如说是成六自以为的盟友,事实上还是景奕照顾她比较多。
景奕为了让她每天能吃上一顿包子,开始在东区这条破街道寻找工作了,但科技发展飞速的现在,能用苦力赚钱的工作实在少的可怜,有技术含量的工作他不愿做,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于是变成了两人抢在捡垃圾的最前线。
景奕觉得这样的日子过的还算平稳,就算每晚梦中都是友人在他面前死去的画面,醒来后的无边愧疚感将他淹没,在看到成六那张倔强的小脸时,也都被冲淡了。
这世界上又太多人在拼命活下去,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死呢?
景奕漆黑的世界离像是照进了一束光,就这样两人相依为命、露宿街头、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过了两年。
两人虽然生活拮据,但整条街的人没有敢惹他们的,人人都知道街尾那个老头怪得很,谁要敢欺负他家小六,他能把你打的满地找牙。
成六在目睹了她家老头的打人过程后,开始追在景奕屁股后面求学格斗术。
景奕头疼不已:“我让你看打架是为了警告你,做人要善良,不要欺软怕硬,不是让你崇尚打架的。”
小六倔得很:“我没有崇尚打架,我想学格斗术只是为了保护想保护的人。”
“哟,”景奕乐了,捏了捏她的鼻头,“你小小年纪,有什么想保护的人啊?十岁就早恋?”
“我想保护你,等你老了瘫在床上,他们没准会来找你复仇。”
景奕:“……”
他还是没松口。
但他低估了小六的决心,他睡觉成六在他床前坐着,他啃包子成六在旁面盯着,最让他受不了的是,他沐浴晚霞的时候小六站他面前挡了个严实。
景奕咬牙:“行,想做我徒弟我可是很严的,试用三天,如果你能撑过去,我就教你。”
“谢谢师父。”成六露出了少见的笑容,乖乖躲开,坐在了他旁边。
“去去去,还没同意做你师父呢。”
成六的毅力出乎景奕的意料,三天下来,江闲累的站不直,满眼期待地看着景奕,景奕长叹,这孩子心性真是难得,只要好好努力,未来必是栋梁之才。
嘴上不松口,嫌弃地说了一个字:
“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成六和景奕没吃过几天饱饭,但成六的格斗术却是学得出神入化,到了如今,景奕竟有些打不过她。
成六把景奕过肩摔到地上,景奕轻咳了两声:“欸,老啦!”
“起来吧,老头,你永远不老。”
普招考核的前两个月,景奕把老底都掏出来给成六买书看。
没钱上学,她只能靠考试上最后一个阶段的学——大学。
成六凿壁偷光、日夜苦读,进度极其缓慢,因为她不识字。
一个学得糟心的晚上,她在东区瞎逛散心,回来时带了一个泽利族。
那个泽利族奄奄一息,明显是受了伤。
景奕听见成六一脸坦然地说:“顺手行善。”
景奕:“……”
我是教过你要善良,多做好事,可我没说过让你往自己身上揽麻烦啊!
这个泽利族长得与旁他不同,一看就是个大麻烦。
拗不过小六,景奕只得收留这个泽利族,也就是桑蒂,没想到这一留就是两月。
桑蒂乖巧懂事、灵动可爱,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不少乐趣,当然也带来了不少麻烦。
找桑蒂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在景奕和成六的掩护下都瞒过去了,每日坐在石墩沐浴晚霞的多了一个蓝色的小精灵。
普招生考核过后,成t六坐在石墩上看了一整天的双子星。
她没过。
没机会上学了。
不但潜识考核分数低,就算是她全力以赴的知识储备考核,她都没拿出令人满意的成绩。
她觉得对不起老头,更对不起自己。
桑蒂的眼睛穿透了一切,他看出了六六的悲伤与愁绪,飘在一旁难过地耷拉着耳朵。
要是能帮到六六就好了。
景奕同样为她感到难过,她的努力他看在眼里,如今这个结果……
罢了,命运自有天定。
小六就是块金子,他坚信她一定会发光的,实在不行他就回到原来的样子……
那之后不久,就有了一年一度的种子活动的消息。在听到种子活动这一消息的时候,成六是既兴奋又忐忑的。
她高兴自己又多了一次机会,她害怕这次机会只是虚妄。
与此同时,桑蒂也开了窍,他摸到了一点人族们所追求的潜识淬炼的方法。
在成六站到种子活动现场的那一瞬间,桑蒂把她的意识送去了时空淬炼。
由于没有经验,再加上桑蒂对此掌握并不熟悉,阴差阳错把成六送去了另一个时空,桑蒂手忙脚乱地找到成六的时候,成六已经在另一个时空度过了半生,有了新的名字,名叫江闲。
而这边的时空在凝滞。
抽回江闲的意识,桑蒂又不小心将她的意识淬炼成功了,经过银河奇点的淬炼,她的潜识萌发、变异,形成了一种此前从未出现过的形态——
透明潜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