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会儿用自行车载你出去,但得蒙住你的眼睛,这地方是跟人临时借的,以后也不会再来,让你妈别费心思找回来,以后老头不会再寻你们麻烦。”
“如果她想寻他的麻烦,随便。但得记着,今天是我放了你,寻仇别找我。”
“我跟她早就两清了。”
旗袍阿姨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将鹿雪抱上了自行车后座,用一块散发檀香味的手帕蒙住了她的双眼。
“头发还挺漂亮,”那女人摸了下她的脑袋,不阴不阳道,“像你妈。”
程鹿雪吃一堑长一智,不可能在同一天跟着两个陌生人走,坐在女人的自行车后座,听着周围的环境音从寂静慢慢变得喧闹,她判断自己回到了市区。
扯开手帕,鹿雪对准女人按在她身上是手就是一口,然后飞快地跳下了车,一溜烟钻进了人群。
跑!拼命跑!
跑到地铁站入口,她没有自己搭地铁回家,而是找工作人员借了手机,先给程音打了个电话。
听到对面突然爆发出的嚎啕哭声,她就知道,自己这通电话算是打对了。
再多一秒都不行,再多一秒听不见她的声音,估计她妈都要急疯。
别人是妈宝女,程音是宝女妈,今晚回家她可有的哄了。
而在程音一路飞驰,去地铁站接回她的宝贝的同时,裴沐推开了潘家园一间茶室的门。
“你说,拔这孩子几根头发,比把她整个卖了都值钱,你确定?”
*
程音接到鹿雪,听闻是林建文捣的鬼,猜到老头在动什么歪门心思。
她立即联系了警察,但警察听说小孩毫发无伤,带走孩子的是外公,明显就有点不太想管——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家庭纠纷抢孩子的,他们见得不少。
潜在风险未除,程音当然还是焦虑,季辞叫她不用理会,他会想办法妥善处理。
于是程音和鹿雪各吃了一碗季总亲自下的面,安心而饱足,互相搂着睡了。
这天晚上,程音和季辞自动实现了分床。
程音像一颗牛皮糖,死死黏住程鹿雪不放,两个人窝在粉红色的儿童床上,用拆弹器都拆不开来。
季辞怕她们睡得不舒展,展臂将两只一起搂住,然后一手一个,抱回主卧的大床去睡。
“爸爸偶尔也想当一回公主。”他和鹿雪如此解释。
深夜,黑衣男人躺在花团锦簇的公主床上,说着少儿不宜收听的电话。
“先前说的那个圈套,可以开始织了。”
“好的季总,那就照您说的,先小口喂着,等他慢慢上钩。”
“估计不会慢,赌徒的赌性,都泡在汽油里,一点就着。”
“要是点着了,又输得底掉,真引他去找那位借钱?可未必留得下全尸。”
“欠债还账,天经地义。他愿意跟魔鬼做交易,总得付出点什么。”
季辞收了电话,床边淡紫色的贝壳镜子里,映出了他温和的笑脸。
这么看着,他也挺像一个魔鬼的——抓住弱点,诱以甜头,再予以彻底摧毁。
好人断不会这样行事,好人都光明磊落,走堂皇正道。但如果正道无法将罪人定罪,他不介意引着林建文去自寻死路。
知知会害怕这样的他吗?应该不会,她只会鄙夷他不择手段。
但没关系,反正他是将死之人,正好领着林建文一起,总之他不可能让妻儿活在任何危险之中。
有些人不配为人,趁早去走牲畜道,还能给菜市场多添道菜。
第72章 鉴定
程音如八爪鱼一般缠着鹿雪睡了三晚, 终于被小姑娘提出了严正抗议。
每天让人勒着脖子睡觉也很痛苦的!
“妈妈你自己睡行吗,我明天还要上学呢,将来还要去外地上大学, 这样下去可怎么行?要不你去缠着爸爸吧?他绝对不会烦你。”
死道友不死贫道, 她给程音出主意。
那不可能,程音再没法跟季辞睡同一张床。
她忍不了自己被剥得只剩一双袜子, 而他始终衣冠楚楚,她还不能指责他轻薄,因为她是享受的那个……
感觉自己像个什么骄奢淫逸的亡国公主。
“不然你试试霸王硬上弓,反正他现在对你无脑宠,应该不会翻脸。”熊女士也给她出主意。
周围都是这种水平的谋士,这个国想不亡都很难。
“我打不过他。”程音面无表情。
“喝点暖情酒~或者等他下次发病, 趁他神志不清,生米煮成熟饭,然后赖上他~”
越说越没谱,有的人还是得让她找个班上,自从熊医生不当医生, 每天放飞得让人不忍直视。
“他昨天问我,想不想让鹿雪去国外读书,说了一大堆好处。”
“什么意思,”熊女士立刻警惕, “他是不是后悔了,打算和那位孟小姐再续前缘?常凯申要娶宋美龄,抓紧时间送陈洁如出国?”
那倒不至于, 程音的思路没有因此被带跑。
有点迷惑倒是真的, 起初季辞提及此事,她以为他是被鹿雪的拐卖事件给吓到。然而当晚, 他竟拿出了非常详细的移民方案和入学资料,问程音更喜欢北半球还是南半球的气候……
说明他考虑这件事已经不是一两天。
“实在不行咱就算了,非要吊死在这一棵树上吗?姐带你去看点成年人该看的,别跟他在这儿玛卡巴卡了。”
程音默默挂了电话。
再不挂,熊女士恐怕要给她激情介绍魔力麦克劲舞秀。
现在也不是她要钻牛角尖,而是季辞所表现出的言行不一、前后矛盾……
就算是为了羲和,她也想弄清楚背后的原因。
羲和。
季辞一身夜行黑,鸭舌帽配大墨镜,像个微服私访的明星,潜入了午夜的实验室。
“先评估,再操作。”他试图说服赵奇给他进行最后一次的人体实验。
“我觉得,你的神经系统,经不起再一次的高强度刺激。”赵奇不用评估就能给出结论,他比谁都熟悉此人的精神状况,毕竟已经密切追踪了六七年。
“临门一脚了,你打算就此放弃?让十年的努力白费?”
“那也不能把你给搞疯啊!”
“你不会把我搞疯的。我不打算自己动手,最后这次实验,由你来帮我做。”
“我不!”赵奇尖叫,将头发抓成乱鸡窠,像过去每一次遇到了技术难题。
从前遇到这种状况,他一般会找季辞讨论,但一想到这次讨论的是他的大脑,他的身体,他的生命……赵奇不行,他无法正常思考。
“我相信你。你是老师最好的学生。”季辞平静道。
“你才是!如果你不在了,羲和还剩什么!”
“连老师都不在了,羲和不还好好的么,”季辞将脑电极帽递给他,“搞快点,别啰嗦,不然她和我亲身试出来的数据,可真都白费了。”
赵奇接过装置,沉默许久,转身坐在了电脑前。
熟悉的刺痛感。
比往常的每一次都更痛,毕竟他脆弱的精神已经不堪重负,但这次季辞很安心,他重新有了伙伴。
纵然他疼得开始抽搐,大师兄也不会停,一旦开始实验,他就能恢复绝对的镇定和专注。
他拥有天底下最靠得住的伙伴。
赵奇像一个沉默的剑客,盯着屏幕上无数滚动的机能数据,根据受试者对刺激的反馈,实时调整剂量。
直到稳稳收齐最后一个数,抹掉眼镜上的汗珠,他才想起来谁是今天的受试者。
他一个弹射,扑过去抓住季辞的手,迟滞两秒,感受到了他的回握。
万幸。
“你这两天,体温中枢可能进一步升高,一定不能饮酒,少喝咖啡和茶。”
“情绪保持稳定,房间温度降低,每天至少喝2000毫升电解质水,可以通过适当运动来排汗。”
大师兄念念叨叨,说着一系列季辞早就谙熟于心的注意事项。
“对了你现在有女朋友吗?”他忽然神来一笔。
“没有。怎么了?”季辞莫名。
“能想办法有一个吗?临时的也行……”
什么鬼对话,季辞眯起了眼。
“是这样的,我这些年,还在继续进行动物测试,发现雄性实验兔的□□明显增强,繁殖力大增,我于是做了一个对照组,笼子里有伴侣的兔子,显然情绪和体温更加稳定……”
赵奇说着说着消了音。
季辞的脸色有点过于精彩了,这么重要的副作用,没有写进当初的手册,确实是他学业不精……
“辛苦了。”他沉痛地拍了拍小师弟的肩膀,“实在不行就手动吧,能有效降低体温,人也会舒服一些……”
常年被动服用电子春/药,他可怜的师弟,这些年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哦!
“总之你这段时间多加小心,要是能平稳度过,将来还有弥补的希望,听说最近南边有新的研究突破,通过神经干细胞移植,可以修复神经组织和脑损伤。”赵奇想方设法安慰季辞。
“明白,师兄不用太担心,我一时半会大概死不了。”季辞豁达笑道。
“不过,比起我来说,”他的神色变得凝重,“你的处境反而更加危险,而且是实打实的人身危险。”
“他们这么明目张胆?”
“我会派人给你装上摄像头,尽可能做到无死角覆盖,但这段时间你将失去个人隐私。”
“害,就当参加真人秀了。”
“入口的东西都要谨慎,尽量自己做饭,少出门,不要自己开车,注意高空坠物。”
“你搞得是不是太紧张了点……”
“任何时候,”季辞郑重道,“记住是任何时候,都要以自己的生命安全为重,别为了留证据冒险。”
“你光会说我……唉……”
从羲和出来天色尚早,季辞没有直接回通州,而是去了自己在城里的公寓。
上次被知知嗅出来他进过实验室,虽然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他仍决定小心为上,回公寓沐浴更衣之后再回家。
很凑巧,他在电梯里偶遇了柳亚斌。
此人一如平常,虽穿着西装人模狗样,看着仍像道上混的——都说柳石裕的前妻在关外有着响当当的名号,太子的这个调调,恐怕也是家学渊源。
不过这回他怀里搂的妹子,不再是往常那种千篇一律的嫩模明星,眉如远山,气质温婉,穿一件大袖旗袍,乍看竟有些像程音。
季辞皱了下眉。
柳亚斌私底下与季辞见面,基本上话都不会多讲一句,连表面友好也不违和,今天却难得搭了句话。
“季总,稀客。怎么,金屋藏娇玩腻了?”
季辞又皱了下眉,这话听着不像没来由。
他尚未开口询问,电梯门已经开启,柳亚斌搂着旗袍美人走出去,头也不回道:“这个月的股东会,祝你好运。”
听着似威胁,又似挑衅。
或许是他与程音的关系,终于让柳亚斌知晓了。
本来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到现在才让人发现,还是因为程音执意低调行事。
但有时候季辞是不大避嫌的,季太太的身份要坐实,除了法律文书,一些关键知情人也很重要。
好比索毅,季辞第一次带程音去马场,就存着叫她亮相的心思,否则将来凭空冒出个配偶,要继承他的投资份额,可能会面临一些波折。
他会特意找一些圈内有分量的人来为她的存在背书。
柳亚斌之所以如此得意,怕是认为此事将会惹恼孟老,让他在股东会上失去最大的助力。
季辞轻笑。
欲扬先抑,正合他意,只有在拥有绝对胜算时迎来致命一击,柳亚斌才会被逼得狗急跳墙,落入他挖好的陷阱。
打开久未进人的公寓,季辞心中掠过一丝异样。
说不上来原因,总觉得屋内陈设似乎被人动过,于是他打开全屋的灯细细查看,在洗手间黑色的瓷砖地面上,找到了半个模糊的脚印。
心脏狂飙,热汗瞬间冒出,就在此时,他的手机突然震动。
“季辞你在哪!”听筒中是傅晶愤怒的声音。
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她叫他季辞。
傅晶是在一周前接到了那个神秘男子的来电。
他声称有一个价值过亿的情报,愿意与她有偿分享,“只收十分之一价钱,是一笔划算买卖。”
类似的电话傅晶也不是没有接听过,基本都是诈骗而已,但这次这人诚意十足,先给她看了一眼“样品”。
一张偷拍视角的一家三口。
男帅女美娃可爱,傅晶死死盯着程音的侧脸,认出了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