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同时，沟壑上方，与地面齐平的高处，光线忽然扭曲起来。
又一个灰洞爆开。
二次污染之下，植物变异骤然加速，还没完全成形，就以狂暴模式攻击项佳。
项佳拔地而起，向上方躲避，然而一道身影以无与伦比的速度从沟壑飞出，压在她的头顶。
大山压顶的力量迫使项佳砸向地面，顿时被变异藤蔓包裹。
她仰起头，透过雾气看向那道明显没有穿着机甲的身影，一时失神。
污染之神……
不，那不是息玥。
对方放慢了速度，缓缓下沉，让项佳看清了她的脸。
头发花白，皱纹遍布，皮肤上布满因长期干燥而形成的红斑。
项佳没有坐以待毙，用精神力开启高温功能，机甲表面温度急剧升高，污染物们尖啸着松开藤蔓。
然而她还没挣脱，陈一兰又用纯净空间压了上来，让她无法动弹。
陈一兰微笑着，一言不发，对她而言，对付一个只有B级机甲的A.级机甲战士，轻而易举。
只是她被猝然撞飞出去。
石寒一在项佳上方微微一顿，追往陈一兰消失的方向。息珀紧随而至，用磁力刀斩断缠住项佳的藤蔓。
“你是……息珀？”
息珀被项佳没来由的问题问得一愣，还没回答，破空声忽起。寒一被陈一兰反推了回来，错过二人，砰然撞在沟壑石壁之上。
两个纯净空间交融在一起，污染之神之间的交锋，变成了纯粹的肉搏。
陈一兰一手掐住石寒一的脖子，另一手握住一把剪刀，对准寒一的眼睛。寒一毕竟只有七岁，力气不济，只能用双手勉强抓住陈一兰的手腕，拦住剪刀锋锐的尖刃。
陈一兰背后，两台机甲发出的枪林弹雨落在纯净空间的无形屏障上，徒劳无功。
项佳和息珀对视一眼，默契地放弃了攻击。
他们都亲身体会过息玥的纯净空间，清楚继续攻击也是徒劳。于是默契前冲，坠.落沟壑底部后，用机甲最大推进力往上撞去。
息珀多了一招，在撞击前的瞬间，用螺旋炮轰击纯净空间抵靠的石壁。
火光炸开，土石纷飞，纯净空间失去支撑点出现松动，而两台机甲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将纯净空间撞向上空。
陈一兰握住剪刀的手也偏离了方向，在寒一脸上划出一道血痕。寒一趁机一头撞入她怀里，终于和她分开。
两个污染之神一上一下，各自飞向两边。
寒一将两名机甲纳入纯净空间，四周涌来的污染物顿时失去了目标。三双眼睛仰视上方，看着陈一兰有恃无恐的飞落到身前。
“我知道你说过，不能在33号军团辖区内开启污染。”
陈一兰的笑容一如既往和蔼，视线里落在项佳身上，“但，她觉醒了。这是特殊指令，你作为分裂者，应该比我明白。”
饶是偷听了他们之间的对话，息珀依旧无法理解陈一兰在说什么。
觉醒？
不是指一个人觉醒精神力吗？
项佳本来就是B级精神力，经过寒一挖掘后更是提升到了A.级，哪来的觉醒一说？
念及至此，大脑深处忽然一阵刺痛。
息珀低头咬牙，果然对上了寒一黝黑的眼眸。
寒一在提升他的精神力。
“屠神。”他听见寒一在说。
-
星舰刚穿越屏障，果然就被拦下了，而且是两架属于中央治安总所的巡逻舰。
起初只有两名治安兵开启机甲前来检查通行证，见息玥迟迟拿不出来，又有两名治安兵开启机甲凑近，将两边的舱门都包围。
息玥冷冷盯着光脑屏幕，元序就跟突然死了一样，毫无动静。
她闭了闭眼，让细仔打开窗户。
治安兵不大友好的电子声立即传入耳内：“出示身份信息！”
细仔依言照做，他和元序一同来过中央星区，不光公民等级合格，通行证也是齐全的。
但治安兵盯上了息玥：“你的！”
息玥敛眸思索片刻，不顾治安兵的催促，在光脑上敲击了好一会儿，才开启飞行摄像头，把身份信息和一段话投射到光屏上。
“垃圾公民不得进入中央星区！”对方甚至没耐心去读下面的内容，“遣返！”
息玥扯扯唇角：“不识字？那我念给你听。”
“中央星区对33号军团下发督办令，要求驱逐辖区内20万垃圾公民。中央不顾垃圾公民死活，元序上将管， 33号军团管！我叫息玥，是33号军团前统领息海之女，我和元上将一同来到中央星区据理力争，却遭到中央军团驱逐！若不抵抗，不光中央将垃圾公民拒之门外， 33号星区并下辖八个星区终将驱逐所有垃圾公民……”
33号军团不顾中央反对，善待垃圾公民的政策，星际无人不知。治安兵们也惊愕了一瞬，可更多的是茫然。
他们不知道秘书所下发的督办令，只觉息玥这段话念得莫名其妙。
“听不懂没关系，告诉你们副所长万冰，他懂。”
息玥淡淡道，“我只给你们一次机会，十分钟内不放行，我把这段话发到星网上。到时群情汹涌，闹起来，我相信你们在场所有人，都逃不开追责。”
两名治安兵对视一眼，同时后撤出一段距离。
“她真是息统领的女儿？”
“查查不就知道了……还真是。你看，息海三个孩子，其他两个都登记死亡了，就她活着。”
“那我们？”
“反正不差这点时间，把她那段话要过来，发给队长，让队长去请示副所长。”
约莫两分钟后，正要离开办公室的薄玉成收到了万冰的语音通讯。
大致听完情况，再看光脑接收到的那段文字，他勃然大怒：“元序好大的胆子！他军团主帅的位子不要了吗？！”
原以为元序软磨硬泡赖在这里，压根不敢把事情声张出去。没想到竟然来这招！
通过息玥，借用息海还未来得及消散的影响力，鼓动33号军团辖区内所有人对抗中央？ ！
薄玉成悚然一惊，难道元序离开之前的威胁，指的是这个？
“他要不要主帅位子不重要，眼下重要的是你要不要秘书所所长的位子。”万冰在通讯里说，“若事情以这种方式闹大，督办令首当其冲的阻力不是公民，而是33号军团。对付军团，我可没这本事。”
“老薄，我劝你先把息玥安抚下来再说。”
薄玉成拳头锤桌：“不，最好的办法是杀了息玥，一劳永逸！”
话音未落，余光瞥见光影一顿。
他抬起头，只见乔名晋站在门口，神情愕然。
此时，万冰的声音传了过来：“也不是不可以，但你总不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杀人，先派人把她接走……”
没说完，被薄玉成挂断了。
在薄玉成的盯视中，乔名晋的神色一点点恢复正常：“上将，星舰备好了。您……”
看样子，上将不打算回家。
却听薄玉成道：“你去接一趟息玥，她去哪见了谁做了什么，第一时间跟我汇报！”
虽然息玥大概率是奔着元序来的，可谨慎些总没错。
乔名晋没多问什么，应道：“是。”
薄玉成看着他离开。
他是看着乔名晋长大的，自然清楚乔名晋的实力，按理说，拍乔名晋去杀息玥，最合适不过。
然而薄玉成同时也清楚乔名晋的为人，别说让乔名晋动手，既然乔名晋知道他起了杀心，杀息玥一事也就泡汤了。
白养的东西！
薄玉成又锤了一下桌子，恨铁不成钢。
息玥一直没收回光屏。
屏幕上的内容变成了一个倒计时，从十分钟开始，如今只剩下三十秒。
每一下数字跳动，都让治安兵们胆战心惊，虽然他们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名治安兵不忍再看，很是焦灼地望向治安总所所在的大楼，距离倒是不远，按理说十分钟完全来得及。侦察系统观望下，大楼各处的停泊层倒是人来人往，却没一个人飞向这边。
反而另一边的同伴突然叫道：“来了来了！”
灰白夜幕之下，一抹淡蓝光影急速逼近，看样子是一台机甲。
可……对方是打哪来的呢？
治安兵顾不上追究这个疑问，忙去看息玥的光屏，上面的秒数正好归零。
还好赶上了。
所有人，甚至是细仔都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督办令的事，可也很明白，不管是真是假，这段话一旦爆到网上，必然会给33号军团带来极大的麻烦。军团有麻烦，意味着元序就有麻烦。
为了进入中央星区见到元序，息小姐的做法未免太不计后果了。
甚至可以说，有些疯狂。
来人骤停在星舰边上，对治安兵出示身份后，说道：“允许进入。”
说完转过头，将机甲面罩透明化，看向息玥：“息小姐，好久不见。”
息玥微感惊讶，笑了一笑后，第一句话是：“我一向守信，所以不好意思，晚一秒也是晚。帖子已经发出去了，乔上尉，要改变主意遣返我么？”
所有人悚然一惊。
有个治安兵忍不住脱口：“你有病吧？！”
第62章
生存屏障边缘, 似乎连空气都凝固了。
连附近往来的星舰都提前绕开，从别处穿出屏障。当然，这是因为治安所星舰悬停占用了航道的缘故。
治安兵们还得占用一下航道。
四双愤怒的眼睛从息玥身上挪向乔名晋：“乔中校, 她……”
乔名晋面色沉凝，用意识调出机甲内的视网膜屏幕，又关掉,轻声开口：“没事, 你们走吧。”
星网有很多网站和论坛, 不知息玥把那段话发到哪里, 热度和舆论发酵虽然快速，终归需要点时间。
治安兵们忙不叠撤离。
驾驶位，细仔嘴唇微动, 终究没有开口。
他陪了息玥一整天, 从33号星区驻军所引爆污染，到救下那艘载人星舰, 再到去往45号星区追人……他再迟钝，也能觉察出息玥情绪的不对劲。
从松弛，到紧绷，再到暗暗的隐忍和压抑。
仿佛一朵白云一点点变成暗含怒雷的阴云。
上将怎么就不过来接一下呢！
细仔头一次对元序生出小小的怨念。
正寻思着，乔名晋靠过来了,透明面罩下的半张脸倒是没有愠怒的表情：“息小姐来找元上将？”
“不错。”息玥笑吟吟的, “乔上尉来得正好，上将去了你们秘书所,你应该见过他吧。劳烦指个路。”
没等乔名晋回应, 她恍然改口：“是我失礼了, 不是乔上尉，而是乔中校, 恭喜晋升。”
调查嫌犯的过程中，因为其他案子而晋升，嫌犯不但没有落网，还坦坦然恭喜他……这幅景象多少有些讽刺。
乔名晋电子化的嗓音都冷了几分：“元上将不在秘书所，应该回酒店了。我送息小姐过去。”
“乔中校真贴心。”息玥示意细仔打开舱门，“那就有劳了。”
乔名晋当然不会坐上去，意念一动，当先飞向秘书所。
为公务之便，秘书所和中央驻军所在同一个地方办公，旁边有几家星际顶奢的酒店，下榻的大多是各个地方星区的高级军官。
元序也不例外，住在其中一家名为「S」的酒店。
寓意很好， S级机甲战士。至于为什么不用最高级的「超S 」……想必酒店也怕客源太少了。
数遍全星际，超S级机甲战士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只是酒店员工也好，其他客人也罢，没人知道一位拥有超S级潜力的客人，正在酒廊中，把嘴里的酒水喷得满桌子都是。
“有没有搞错……”元序盯着光脑，“不就是没回消息吗，至于这么发疯吗？”
这么大的计划改动，都不发消息说一声？
地方星区管理方式大致都相同，是以在息海推行改革之后，33号星区显得格格不入，进一步导致了军团辖区内的人们，在星网冲浪时，愈发聚集在某几个特定的论坛。
光屏上带着「督办令」的帖子就出现在其中一个论坛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顶上首页。
元序怔愣间，那帖子就被管理员彻底置顶了。
炸了。
元序回过神，赶紧给息玥发消息：「在哪？！」
这回轮到他苦等。
他当然等不了，重新看了一遍正文里的控诉，捕捉到「被中央军团驱逐」的字眼，仰起头。
显而易见，息玥肯定到了中央星区了。
元序立马按下光脑侧边的按钮，奇金涌上双足，从酒廊里冲了出去。
在酒店大门口紧急刹车。
他看看息玥，又看看息玥身边的乔名晋，目光几度来回，对乔名晋露出一丝微笑：“辛苦乔中校，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乔名晋深深凝视他一眼，点了下头，离开前忽又转身：“元上将打算……怎么处理？”
人接到了，那段必然会引发舆论风暴的话却依旧公布到星网之上，不问一声，不好对薄上将交代。
只是看元序方才匆忙的样子，恐怕连他都不知道息玥会这么，冲动。
元序自然明白乔名晋问的是什么，可还没开口，息玥就抢在面前回答：“ 33号军团内务，就不劳乔中校费心了吧？”
这话蛮横无理。
那段控诉里几度提及中央星区，把中央星区放在33号军团所有人的对立面上，乔名晋作为秘书所的成员，自然有立场过问，甚至介入。
怎奈息玥压根没有和他理论的意思，头也不回地走进大堂。
元序则没理会到息玥的用意，也不好解释什么，对乔名晋点了点头，便跟了上去。
乔名晋目光幽沉。
或许……就像薄上将交代的，确实有监视他们行动的必要。
然而他刚抬起腿，光脑发来了一条消息。
「谢文伯：中校，有结果了！」
乔名晋动作一顿，退到门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开启机甲，又打开声音屏蔽功能，才给谢文伯拨去通讯。
薄玉成和万冰两位上将让他终止对元序的调查，可半途而废显然不是乔名晋的作风。借助和冯扬星队建立的良好关系，他在中央星区指挥，让星队回到地方星区继续调查。
两天过去，终于有了新的线索。
谢文伯的声音很兴奋：“我拜托朋友费了好大劲才把样本分离出来，果然从飞摩把手的污染物品上找到了生物信息，应该是骑手留下的皮屑。中校你猜，生物信息和谁匹配上了？”
他根本藏不住话，更别提卖关子，自己就喊出来了：“息玥！那个骑着飞摩闯入马留家里的人是息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