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奶娘怔了一会,忽然眼眶里落下豆大的泪珠,伏地痛哭起来。
那哭声凄惨悲哀,台上的戏班子不明所以,纷纷停了下来。
李氏有些生气,好好的日子这不是找晦气吗,她抬手将茶杯砸到奶娘脚下,谩骂道:“好好的,你疯魔了吗,哭什么?”
那奶娘被茶杯在脚边碎地的声音吓了一跳,忽然爬到李氏的脚下,抱着李氏的腿,哭道:“求格格帮帮我,格格,奴才的儿子就在保定呢。我的儿子,若要被那财主抢了去取心头血,我便不活了。”
大家纷纷惊骇,这奶娘的儿子若真在保定,一个说不好,可真会遭受厄运。
李氏面色缓和了下,问道:“你不是京城人吗?”
奶娘哭喊道:“我家男人得病死了,孩子是遗腹子,生下来后我就被送进府里当了奶娘,只得把孩子送到婆家去,婆家正在保定呢。”
“求格格派人去救我孩儿,我公婆是个爱财的,若真为了银钱舍了我儿,那我可怎么活呀。”
幼姝怀着孕,最听不得这种事,眼泪就掉了下来。
李氏听完后却沉默了,不是她不想帮奶娘,而是她阿玛已被外放做官,额娘和哥哥们都跟了去,京中的宅子空无一人。便是快马加鞭送信过去,也要半个月,到时早就木已成舟。
奶娘见李氏不应,便跪下使劲磕头:“求格格救救我,看在我尽心尽力伺候三阿哥的份上,求格格救我儿一命。”她拼着力气磕头,不一会头便磕破,地上流出一滩血迹。
“罢了,我派人去趟保定,或许能救下你儿。”福晋突然开口说道。她也为人母,自然明白这奶娘的心情,她是一府的女主人,此事对她来说不过是吹灰之力。且有四贝勒府的招牌在,那土财主再有人撑腰也得乖乖认罪。
那奶娘倒是没想到福晋会帮她,思及之前还陷害过大阿哥,又是愧疚又是感激,擦擦眼泪、毕恭毕敬的向福晋叩头:“谢福晋救命之恩,奴才若有来世,必当给福晋做牛做马。”
李氏脸僵了下,福晋救了她儿,她确实是该感激福晋,只这话听起来却着实有些刺耳。
转眼到了七月,幼姝已怀胎九月,临近生产,整个小院都紧张了起来。
第29章 生产
临近产期,幼姝嘴上说着不紧张,可心里还是很害怕的。
胤G也一天天的往小院里跑,她怀着孕时,胤G从来没在她哪里过夜,快生了,反倒是天天宿在那。
七月的天热得很,幼姝只要一想到在炎炎夏日坐月子,就头晕,盼着孩子在她肚子里多待几日。
可孩子调皮的很,满了九个月就迫不及待的要来到世界上。
康熙四十年七月十二,半夜里,幼姝感觉不太对,轻轻唤了声:“爷?”
胤G睡得迷迷糊糊,在梦里下意识应了一声:“嗯,怎么了?”
“我羊水好像破了。”
幼姝说完后,过了一小会,胤G腾地坐起来,睡意全无,张大眼睛紧张的看着她:“羊水破了,这是要生了,别害怕。”
然后喊下人们进来。小院灯火通明,从丫鬟到接生嬷嬷,都准备就绪。
胤G要抱着她去产房,幼姝摇摇头:“我要先走几步,到时候好生。”她扶着胤G的手,忍着痛慢慢地在房间里走。
旁边接生嬷嬷给她打气:“格格做得很好,就是要这样。”
幼姝突然停下,使劲攥着胤G的手,脸色发白道:“我怎么感觉孩子要出来了。”
她这话一出,胤G吓得差点没站住。接生嬷嬷和丫鬟们乱成一团,谁也没想到孩子竟然这么快就出来。
胤G紧张的说:“那你去床上吧,孩子万一掉下来头不就磕到地上了?”
幼姝心里也害怕,可还是指出他的错误:“我穿着中裤呢,应该不会直接掉到地上,会被裤子兜住。”
还是接生嬷嬷站出来,打断他们无厘头的对话:“贝勒爷,快把格格抱到产房里去吧。”
胤G打横抱起幼姝,送进了产房。
他站在产房外,等了一刻钟,苏培盛体贴的抬了把椅子过来:“爷,您坐着等吧,这女人生孩子时间可长着呢。”
苏培盛话音刚落,产房里就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春夏出来,喜气洋洋的说:“恭喜四爷,我家主子生了一个小格格。”
从破羊水到孩子出生,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实在发展的太快,胤G还没缓过神来,就已经多了一个女儿。他脑子也没跟上,只点头一个劲儿的说:“好好好。”
屋里,幼姝正双眼含泪的抱着刚出生的女儿,她生下来后,接生嬷嬷就告诉她孩子身体健康,可她还是不放心,顾不得上婴儿身上的血迹,亲自检查了一遍。
发现女儿身体健康,松了一口气,抱着女儿又哭又笑,不时摸摸她的小手,碰碰她的小脸,一刻都离不开目光。
她此前一直不理解那些在网络上天天晒娃的人,现在做了母亲,就全然明白了。她现在一会见不到女儿,就不安心,每日将“我闺女”挂在嘴边。
她是这小院子最大的主子,底下人自然都捧着她说。
幼姝双手托腮,一脸陶醉又幸福的看着床上的小猴子:“我闺女倒是随了我,皮肤白皙。”
秋冬捧场道:“可不是吗,三格格的皮肤比剥了壳的鸡蛋还嫩,比珍珠粉还白。”
春夏不甘示弱:“三格格不仅皮肤白,生得也好看。奴才还没见过刚生下来就这么好看的婴儿。”
幼姝看着红红瘦瘦的小猴子,被夸得心花怒放,还要嘴上谦虚说:“孩子生下来都一个样子,哪能看出好不好看,要长开了才知道。”
秋冬和春夏义正言辞,坚决道:“三格格虽刚出生,但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呢,寻常的婴儿哪有我们三格格这么好看的。”
整个小院都跟着幼姝沉浸在三格格出生的喜悦中,她和院里的奴才们炫耀了千八百遍后,还不过瘾,连满月过来送礼的福晋、李氏和宋氏也不放过。
孩子满月的时候,三格格真长成了一个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的婴儿。
福晋送上一个金镶玉项圈,赞道:“你将三格格照顾的很好,看着三格格,就是个健壮的孩子。”
幼姝接口道:“可不是,别看三格格小,胃口可大,一个乳母的奶有时都不够她喝的。”
宋氏凑上来,细细看着三格格,说:“三格格的眉眼和你生得像,下巴和嘴巴像四爷。”
幼姝点头道:“宋姐姐说的是呢,我身边的丫鬟都这么说,这孩子倒是个机灵的,专挑我和爷好看的地方长。”
李氏的嘴角抽了抽:“由此说来,三格格倒果真聪慧呢。”
幼姝心满意足,还自谦道:“也说不上多聪慧,只有几分小聪明罢了。饿的时候自己还会哭,将她放在一边一时顾不上,还咿呀咿呀的喊人,是个小磨人静。”
福晋、李氏和宋氏保持着微笑,端坐在椅子上,听幼姝显摆了她刚出生的女儿足足一个时辰,主题无非就是“我闺女长得好看”或者“我闺女脑瓜聪明”。
她们告辞的时候,李氏还和宋氏嘀咕:“不过是生了个丫头,就乐成这个样子,若是生个阿哥还不定怎么张狂呢。”
宋氏说:“富察妹妹头一次当额娘,激动些也是有的。”
李氏撇撇嘴:“谁不是盼着生个儿子,当初我生下二格格时,还失落了好一会呢。”
宋氏摇着扇子说道:“先开花后结果,或许富察妹妹下一胎就能生个小阿哥了呢。”
听见这话,李氏安静了。这事还是算了吧,本来有个嫡长子压在上边,三阿哥就不出挑,再来个深受宠爱的富察氏的儿子,那她儿子更是被挤到边上去了。
幼姝的喜悦也感染到了四爷,本来生了小格格,胤G并没有多欢喜,倒也不说不开心,只是觉得女儿多一个少一个没什么大不了。
可他看着幼姝这么快乐,莫名其妙的也跟着心情不错。
幼姝捧着女儿的小手:“我闺女的手指头也长得好看的很呢。”
胤G跟着看了看:“不错,手指生得是很纤长。”
幼姝轻轻碰下女儿的头发:“小珠珠的头发也细细软软的。”
胤G抬头看她:“小珠珠是谁?”
幼姝说:“小珠珠是我给闺女娶得小名。”
她是不指望女儿能有大名了,二格格都七岁了还没大名,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轮上她闺女,她可不想称呼自己的女儿三格格,听着又生分又不可爱,就起个小名唤着。
胤G点点头,道:“珠是哪个字呢,又作何解?”
幼姝星星眼看着三格格,甜蜜的说:“珠就是珍珠、宝珠,三格格是我的掌上明珠,比珠宝还有珍贵。”
她说完后醒悟过来,说:“那不应该叫珠珠,比珠宝还珍贵,应该叫珍珍才对,真真?蓁蓁?”
胤G听见后,努力维持着表面的淡定,静静看着她。看了一会,发现她还没反应过来,只能自己和自己说,罢了,女人都是一孕傻三年,爷不与她计较。
他拍板道:“爷觉得珠珠这名字就很不错,就叫珠珠吧。”
幼姝被带跑,点头同意了。
幼姝没想起来,有个词叫珠圆玉润。小珠珠以飞快的速度同时横向和纵向生长着。到了周岁的时候,已经是个胖娃娃。
她倒是生的好看,皮肤雪白,五官精致,又长得胖,谁看都说像年画上的福娃娃。
小珠珠是个爱笑的孩子,她的眼睛张开后不像幼姝,生了双月牙眼,笑起来眯成一条缝,让人看了就忍俊不禁。
她很少会哭,总时快快乐乐的,连有时幼姝忽略了她,也不生气。幼姝抱着小珠珠想,或许这就是上天送给她的礼物,来治愈她的。
连福晋这样严肃端正的人,见了三格格都忍不住笑,捏捏她的小胖手,赞一句:“这孩子真喜人。”
周岁宴的时候,府里热热闹闹的摆了几席酒。李氏带着儿子出席,这还是三阿哥第一次见到小珠珠,他当时没忍住,脱口而出:“三妹妹这么胖啊。”
他声音洪亮,坐在对面的幼姝也听见了。幼姝为她女儿挽尊:“三阿哥不知道,孩子小的时候都是胖乎乎的,长大了就自然会瘦下来。”
三阿哥不信,拽着李氏说:“额娘,这是真的吗?”
李氏硬着头皮道:“是呢,你小时候也这么胖。”
三阿哥内心有些崩溃,还坚持道:“那也不会像三妹妹这么胖。”
幼姝说:“三阿哥,以后你可不能这么说话,不然会娶不到媳妇的。”
三阿哥本想张嘴说,娶个像三妹妹这么胖的媳妇吗,知子莫如母,李氏用一块点心堵住三阿哥的嘴,阻止儿子继续语出惊人。
十四阿哥也来吃三格格的周岁酒,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三格格,一见到就笑弯了腰:“四哥,看起来你这府上伙食不错呀。”
胤G抱着三格格,没理会他。
十四阿哥伸手过去,嘻嘻道:“让爷来抱抱三格格。爷还第一次见到这么胖的小格格呢。”
胤G把女儿递给她,怕这小子不稳重,再摔了孩子,没想到十四阿哥倒是抱得稳稳当当的。他常年习武,手臂有力,抱个周岁的小娃娃自然不在话下。
十四阿哥抱了下三格格,又哄着她亲了自己一下,心满意足的回了宫。回宫后,还添醋加油的给德妃学了一番三格格如何可爱,听得德妃眼热,倒想亲眼看一看。
当天,幼姝一直等着温宪公主过来,可左等右等却没等到,最后只收到温宪公主送来的一封信,她打开一看,登时便变了脸色。
第30章 内贼
幼姝展开信,信上只有字迹略显潦草的几行字:
惊府有内贼,今恐不至,望友谅。书不尽意,余言后续。
公主府里的嬷嬷是温宪的乳母,断不会背叛她。伺候的奴才都是内务府的包衣,也没这个胆子。所以,信上指的内贼只能是一个人,舜安颜。
公主府
温宪攥着手里的几封信件,不住颤动,她真没想到,舜安颜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狼子野心!
奴才来报:“公主,驸马爷来了。”
温宪抑制住怒火,冷声道:“让他进来。”
舜安颜穿着月白色长袍,风度翩翩的走了进来,他嘴角噙着笑,福身行礼,“臣舜安颜扣下公主,公主凤体安康。”
温宪看着他人面兽心的样子,气愤的站起来,将手中的信件扔到他身上,“舜安颜,本宫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舜安颜慢慢拾起掉落在地上的信件,翻看了一下,抬起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公主,您私下搜了微臣的书房。”
温宪倨傲的抬起头,“这是本宫的公主府,本宫去哪还要和你打招呼吗?”
她一步步逼近舜安颜,走到他跟前怒视他的眼睛,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下结党营私!”
舜安颜退后一步,颔首道:“微臣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温宪冷笑,“你少装模作样了,你和直郡王非亲非故,为何突然频频传信,还剑指朝堂之事?”
舜安颜倒是淡定,微笑着说:“微臣既然有幸尚了公主,那直郡王也算是微臣的大哥,微臣与大阿哥通信有何不可吗?”
温宪心里烦躁,他倒是耍滑头,一个劲儿的绕圈子,不点正题。温宪不想与他打太极,她迫切的想把这件事搞清楚,开口直入正题:“如今朝中已有太子,而你却私下勾结直郡王,求得是什么,当本宫不知道吗?”
“舜安颜,本宫既与你佟家结为姻亲,你当知道,佟家只能站在永和宫后面,其他的心思本宫劝你最好收起来,否则,别管本宫不客气。”
舜安颜闻言笑了笑,说:“公主说错了,是微臣尚了公主,不是佟家尚了公主。”
温宪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他这话确实不错。佟家子弟众多,舜安颜的阿玛叶克书不过是佟国维的一个庶子罢了,佟国维有六个儿子,更别提他大哥佟国纲那一支了。
温宪击掌,反怒为笑,“好好好,佟家不愧是有佟半朝之称,果真是老谋深算。”
“若有意外,无论是那个新君上位,你们佟家都有从龙之功。”
“不过本宫奉劝你,太子的储君之位无人可以撼动,奉劝你迟早放弃,别把自己这条命搭进去!”
舜安颜面色不变,温顺道:“微臣也要劝公主一句,公主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相。”
温宪心乱如麻,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佟家全族早已暗中站了队,还是太子的储君之位有了危机?
温宪道:“舜安颜,你背后站的是谁?是你自己,还是你阿玛叶克书,还是整个佟家?”
舜安颜从容不破,慢条斯理道:“公主多心了。微臣还有事,便先行告退。”
他说完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温宪愣在原地,她真是越来越看不透舜安颜这个伪君子了。
温宪在府里闷了几天,左思右想也想不到,便去了四贝勒府,叩开了她四哥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