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尔赫这时脑子突然机灵了,他心里在打鼓,不会阿林保那小子除了这个驻点还真的有其他地盘吗?他擦了擦额间的冷汗,难得雍亲王大发慈悲给了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他可要仔仔细细的搜查,一定不要给自己留下后患。
额尔赫留下一小队精兵,带走了匪徒,就率领大队兵马去了。
胤G握紧手中的扳指,命那一小队精兵将此山洞围住,孤身一人朝山洞走了进去。
刚踏入山洞,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黑压压的一片,伸手不见无知,胤G退回洞口,拿起燃烧的火把,才堪堪照亮眼前的一角,越往前走路越窄越长,路两旁都是用铁棍焊死的牢房,胤G举起火把凑近一看,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幼童,衣着破烂,有的身上还有伤,一见到有火把照进来都纷纷挣扎着避让,原是在黑夜里时间久了,竟不习惯视物。
他们纷纷被绳索绑着,口中塞着帕子不能出声,是以虽然这山洞关押了数百乃至上千人,却静的一声没有。胤G心里愈发慌乱起来,他快步的往前走去,一间一间的查找,既希望快点找到幼姝,又害怕见到她。
等走到一个分岔口,突然黑夜里闪出一个人,利落在空中翻身而落,俯首道:“奴才影四给主子请安,侧福晋在右前方1公里处的西南角关押着,如今一切安好。”
不等他话音落地,就见胤G朝那个方向疾奔过去,影四倒是第一次见到自家主子这样失态的样子......
胤G跑到牢房前,就见到幼姝抱着身子紧紧锁在墙角里,手里还拿着一支发簪,一脸决绝防备的盯着外面,胤G瞬间呼吸停滞了一下,他简直不敢想象,万一他晚来一会,这支发簪是会被她用来攻击贼人还是用来......
火光太强,幼姝反而看不清来者是谁,她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恐惧,装着胆子问道:“来者何人?”
听着她强装着中气十足的颤音,胤G没忍住,反而笑了出来,这一笑也让他终于放下了积压在心里的石头,他举着火把,隔着一道看似不可逾越的铁墙调侃道:“你说是谁?”
幼姝呆了一息,意识到那是胤G的声音,她想笑但是发现自己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将近一夜的担惊受怕在这一刻都化成了委屈,手心一松,簪子落了下来。她的视线变得模糊,直到胤G开锁跑过来将她抱起来,悬着的一颗心才彻底落了下来。
虽然幼姝的身份不明,但胤G谨慎多思,仍怕这件事传了出去有损她的名誉,将幼姝小小的身量罩在斗篷里,拢在怀中,下头人自然不敢直视,便是有一两个觉得雍亲王步伐不大对劲的,无论如何也猜不到王府里堂堂的侧福晋竟然被罩在了那一小方天地之下。
等回了住处后,幼姝被灌了一碗参汤,接着睡了个昏天昏地,还是胤G嫌弃她在那脏乱的牢房里待了一夜,给她用帕子浸润了热水,擦了擦身子。等幼姝醒来时,已临近黄昏,竟然睡了整整一个白日,醒来时她下意识的伸了下懒腰,结果触碰到周围还有一个温热的身体。
这着实吓了她一跳,自从昨夜被绑架以来,她现在仍是草木皆兵的状态,幼姝猛地一睁开眼,发现是胤G只着中衣倚在一边看书,四目相对,两个人同时开口: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这么能睡?”
幼姝眨了眨眼睛,试探道:“你不会一直在等我睡醒吧?”
胤G气得翻了个白眼,她怎么这么神经大条,亏得自己担心她受惊之后入睡会梦魇惊醒,又怕她醒来屋里空无一人会害怕,将手中所有的事务都推了下去,忧心的在床上照看她,谁承想幼姝睡得香甜的很,还不时发出熟睡的哼唧声,期间胤G甚至拿出手帕屈尊降贵的给她擦了一次哈喇子,天知道他也是头一次才知道世家贵女睡觉时还能如此不雅。
幼姝一看他这脸色,就知道这位爷自己心里又暗戳戳的幻想了一个感人至深的场景,连忙上前搂住他的腰,有些浮夸的感叹道:“哎呀,一觉醒来能看到爷就在我身旁真是太幸福了!”
胤G边骂她虚伪边嘴角上扬,心里倒是受用的很。
等他二人洗漱穿戴好,才召暗卫进来细细的盘问所调查的苏州山洞失踪人口一案。
也是影三影四为了将功赎罪,整整一日一夜都没休息,将阿林保和他府里的下人一概捉拿起来,酷刑拷问,才知道,原来是阿林保府里有一个西北来的下人,他是为了饥荒逃到此处的,闲时和人聊起家里事,说到北境和西境多深山,山势险恶,五谷不生,百姓生活贫苦,家里生得女儿都往外嫁,村庄里成年的汉子一抓一大把,都娶不到婆娘,甚至有一家兄弟共/妻的事情,为了繁衍后代,都是从外买女子回来,甚至能开到五十两白银的价格!乖乖,要知道一个农户辛苦耕种一年,感到风调雨顺的好时节一年也不过挣两三两白银,这是一家人全部的家底。
这话不知怎得竟传到了阿林保的耳朵里,他素爱钱财,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奸人,听到这话竟然心生一计,想出贩卖女子挣钱的歹毒计策,一开始是私底下偷偷摸摸的干,后来他仗着自己的姐夫额尔赫坐稳了苏州知府的位子,便开始官兵勾结,大批量的拐卖女子、稚童,他是彻底黑了心肝,甚至将女子偷渡卖到异族中去,只为赚更多的银两,一月下来竟能获利上千两!
幼姝听到一半就已气得浑身发抖,狠狠的一拍桌子大骂:“这阿林保真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生养他的不是女子?他娶在府里的妻子不是女子?生得女儿又不是女子?凭他是个什么东西,就敢这样作践女子!真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这一巴掌她倒是使了十足十的力气,震得她浑身发麻,可纵使这样,也不能消解她心中对阿林保十分之一的恨意!若阿林保此时站在这里,她只怕会拔出长剑亲自刺死了他才能解恨!
胤G沉声道:“此事若没有额尔赫的暗中庇护,怕是不能如此顺利,苏州城的官员,怕是没有几个干净的!这种情况,除了苏州城,还有其他地方发生吗?”
影一上前回话:“回主子的话,时间尚短,奴才还没调查清楚,不过据阿林保所言,目前往北境甚至是异族卖女子的还没有,主要这路途遥远,且寻常人难以寻得门路。现下穷困庄家里...女子素来是不值钱的,若是家中的女子生得颜色好些,就会送到扬州做瘦马,一是换取银钱,二是这瘦马往往会送给王公贵族、朝中重臣,若是有朝一日能直上青云,便能将全家救了出来。”
胤G哑然,确实京中有送瘦马的风俗,他虽未受过,这这些年为了笼络一些臣子,也送过,这样想来,他自己又和阿林保有什么区别?都是残害那些无辜弱女的刽子手罢了!
第97章 状告
胤G沉吟片刻,若能将当地的弱女发卖到北境荒芜之地乃至异族,绝不是一个小小的苏州六品的芝麻武官能做的,阿林保为人刁钻、处事圆滑,且不说苏州离异国远至上千里地,这层层的路引关卡绝不是他自己一人之力能办到的。
阿林保背后绝对还有同党,甚至应该不在少数、不只一地,更或许还有......胤G想到了更远的一层,突然心里起了寒意和恨意,若真是如此,那阿林保就是诛九族也不为过!
幼姝察觉到胤G身上明显的情绪波动,轻轻伸手安抚了他一下。
胤G闭上眼,似乎能听到远方传来的阵阵哭声,不,那哭声离得并不远,就在几十里地的山洞里,就在他们身处的苏州城里,或许就在后面的一条街,就有人为他们失而复得的妻女在喜极而泣。
可是他只是一个王爷,连动用苏州的几千兵马都要等着明日康熙帝来后的问责,他何来的权力能将大清这些烂到根里的贪官贼子连根拔起!
室内一片寂静,半柱香后,胤G才缓缓开口道:“将搜捕到的这些女子都遣送回家,同时,派人出去按照阿林保所给的路线去追那些还未曾发卖的女子。”
“抄了阿林保的家,给苏州城近些年每户有走失女子的人家发二十两白银,就从阿林保的私银里扣,余下的银两全部充公。”
“至于阿林保,就交给额尔赫处置,他如果聪明的话,就会抓住这次戴罪立功的机会,不会手软的。”
影卫们领命后,刚要退下时,幼姝突然出声:“爷还忘了一点”,胤G扭头看了过来。
幼姝缓缓低下头,一字一顿地说:“那些被贼人掳走的女子,哪怕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她们的父兄也未必接受她们。”
“倒不如爷直接给了她们银钱,让她们自行选择,是带回家中,或是拿着傍身安度余生。”
胤G颔首,“就按照侧福晋所说。”
暗卫退下后,夜色渐浓,一轮玉盘已悄然攀上屋檐角上,各家各户已关紧门窗,街上一片清寂,归于宁静的苏州城看起来一片祥和,只有局内人才知晓这其中埋藏的暗流涌动。
胤G站在窗前负手而立,幼姝静静的站在身后看着他,只盼这次的活动能多少震慑到嚣张枉法之人,也希望有朝一日,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未来的大清之主,能肃清这些钉子。
三日后
圣驾亲临苏州城,康熙一行人走走停停,一边欣赏南下的好风景,一边探查各地的民情,当然,底下做官的消息最是灵通,出了济宁那一茬事,各地上到知府,下到村守知县,都一再严防底下人作乱,确保不“惊扰”到圣驾。
康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是舒舒服服的一路来到了江南,他并不糊涂,底下的官员做了什么手脚并不能瞒得过他,只是这些年国家根基稳定,各家族都在发展手下势力,官官相护,如果真要清理,怕是会动了朝廷和大清的根脉,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更何况,他老了,智擒鳌拜、平定三藩、□□、三次亲征噶尔丹,他这辈子的功绩也已经够了,和他爷爷皇太极比起来也不逞多让,他一把年纪可不想再折腾了,重要的是稳住一手打造的盛世。
可他没想到,到了苏州,椅子还没坐热,苏州知府和巡抚联合上书的折子就递上来了,参的是他最听话懂事的四儿子。
梁九功来报时,康熙眯起眼想了一会,问道:“现在当任的知府可还是从前哪个?”
梁九功回道:“是,是赫舍里大人。”
康熙转动了下扳指,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慢悠悠道:“他是因何事参老四啊,且说来听听吧。”
梁九功应是,道:“回万岁爷的话,赫舍里大人说,雍亲王没有圣意便私自调动军队,还插手巡抚大人的军务,捆了当地的六品官入狱。”
康熙听后纹丝不动,还笑了一下,说:“赫舍里这么听话?老四要用兵就乖乖给他了?”
梁九功拱起一张笑脸道:“老奴不知,不过赫舍里大人此时正穿着官服跪在门外,等着万岁爷的传召呢。”
康熙挥了挥手,梁九功便将额尔赫带了上来。
屋内依着康熙的喜好用上好的紫檀木家具仿着宫里的款式建好摆放,特有昂贵的龙涎香熏着屋内让人昏昏欲睡,八位训练有素的宫女或摇扇煮茶,或伫立打帘,有一双像鹰一样锐利的眼睛扫了过来,额尔赫见到康熙后下意识腿一软,扑通跪在了地上,有些哆嗦道:“臣...罪臣赫舍里氏...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也没让他起身,看着他这副不成器的草包样子有些嫌弃,这赫舍里也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了,在这知府的位子上少说坐了七八年了,怎么还是这副唯唯诺诺不经吓的样子。
看来钮祜禄氏、纳兰氏、富察氏等族还是忌惮着赫舍里氏,这么个废物也没把他从位子上拉下来,叫人看了晦气。
康熙一言不发,看了他一眼就合上了眼一副要睡着的样子,额尔赫不敢抬头直视龙眼,没听见叫起也不敢起身,心里直打鼓,这皇上晾着他是什么个意思啊,是对他参四阿哥不满意了?还是对他此次南巡的安排不满意啊?还是对他们赫舍里氏一族不满意啊?
额尔赫胡思乱想,一头暴汗却流了下来,要命要命,他真是昏了头竟然受了底下门客的挑唆,吃了熊心豹子胆他参四阿哥干嘛啊!四阿哥纵有千百般不是,也是康熙的儿子,康熙哪怕真的信了他站在了他这头,事后回想起来觉得不对劲,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他!
康熙等了半天不耐烦了,道:“朕刚坐下,你便有事要奏,让你进来你又不说话,只一味的跪在地上,是觉得朕很闲有空在这里和你打哑谜?”
额尔赫听了又咚咚咚三个头磕在了地上,道:“罪臣惶恐!竟有胆子扰了皇上清幽,实在是罪该万死!”
第98章 争世子
额尔赫心里在天人交战,他在想是将实情全盘托出,还是弃了阿林保来保全自己,抑或是直接将脏水都泼到四阿哥身上......
可是,康熙还在前面等着,没多余的功夫给他斟酌,他想了想当今圣上最宠幸的是十四阿哥而非四阿哥,又想到废太子后赫舍里一族仍未全然衰败的势力,心一横,装作一副委屈痛心的样子道:“这些年来,全国各州各府,论税收,苏州年年上交的税银名列前茅;论官盐,这些年臣可谓是殚精竭虑为皇上把控运输到各地;论治安,正如皇上亲眼所见,这苏州城可谓是鸡犬相闻、路不拾遗;臣不敢居功,可这些年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是四王爷,他...他非但不把臣这个御赐的知府放在眼里,还将朝廷的诰命官员关到了牢中,实在是欺人太甚啊!”
康熙没搭理他,他所吹的这些政绩,苏州这种人杰天灵的地方,是个不缺胳膊不瘸腿的官员都能办到,要不是看在赫舍里一族呈现颓势,为了制衡各族实力,他才不会容忍这个废物尸位素餐呢!
额尔赫见康熙没驳斥他,便继续壮着胆子说:“苏州一向治安甚好,可昨日,四王爷非说有一伙流贼,不由分说便逼着臣带兵过去剿匪,臣的部下阿林保因为抗命便被关押了起来,四王爷把整个苏州城昨夜闹得人仰马翻,此事还威胁臣不予上报给皇上!皇上,求您给臣做主啊!”
康熙问道:“那昨夜究竟有没有流贼?”
额尔赫张了张嘴,想到牢中关押的那些人口,没敢撒谎,低了低头道:“回皇上的话,确实有。”
康熙嘿嘿一笑,道:“怪哉!苏州城里有了流贼,你堂堂一介苏州知府竟然毫不知情,此事还被一个初来乍到的老四给破案了!”
额尔赫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皇上这是直指他为官不尽忠职守了,他避重就轻道:“苏州城实在是地域辽阔,这城边时不时有几个毛贼也是难免的事。可是,四阿哥他擅自动用地方军队,还越过您扣押诰命官员,此事皇上可要明察秋毫,断断不能纵容啊!”
康熙道:“老四没有你的指令,能调动地方兵?”
额尔赫当场大声道:“回皇上的话,四王爷打着您的旗号,臣岂敢违背圣令啊!臣也不知道那四王爷竟然胆大包天,敢假传圣旨!”
康熙想了想,确实是他派老四提前过来侦查的,假传圣旨倒算不上,不过老四确实是狐假虎威,拿着他老子的脸面去外面猖狂,这事确实纵容不得。不过这额尔赫也是个草包,连圣旨手谕都没见到就稀里糊涂被老四蒙了去,看来不是长了个猪脑子就是做了亏心事被老四拿捏住了小辫子。这种蠢货实不配为一方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