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瑞急吼吼跑出来:“又怎么着了?”
金团子打着哭嗝抽抽涕涕:“义士速来救驾,朕封你为骠骑大将军,平叛乱清君侧!”
腾瑞瞅瞅金团子,又瞅瞅程西:“恕难从命,臣是她这头的。”
金团子哭得更响亮了。
程西往门框上一靠,一筹莫展。
若是这位陛下来硬的,她三拳两脚就完事了。
可现在人家哭得快抽了,她是不是得陪着演一下,安慰安慰?
程西深吸口气:“那个,我不造反了,你还是陛下。”
金团子扁着嘴不停吸气:“真的?”
程西一脸认真:“真的。”
金团子破涕为笑:“那今晚还是你来给朕侍寝。”
程西:“……我菜刀呢?”
实在看不下去的“群臣”硬着头皮冲上来,将这位一点眼力见没有的陛下给抬走了。
东三坟手握两捆好香折回来:“你消消气,他就嘴上说说,没恶意的。”
程西:“这就是他给的赏赐?”
东三坟鼻子凑在香上头使劲吸吸:“这是当臣子的俸禄,赏赐在这呢。”
他拉开衣兜一角。
腾瑞眼睛大两圈:“这么多钱?”
东三坟:“你刚才要是答应当大将军,能得的赏赐更多。”
腾瑞看向程西:“羊毛不薅白不薅,要不你再反一次?”
程西微微一笑,亮出菜刀。
~
陛下回坟之后,成天懒洋洋的死人们扮演侍卫绕墓园巡逻。
程西进墓园居然被拦了。
饿死那位一边喝陛下赏的红酒一边跟她嘀咕:“那小孩挺惨的。”
程西:“你认识?”
饿死那位:“不算认识,我们生前是同时代的。”
程西眉毛挑起老高。
饿死那位叹气:“他老爹是个很强势的皇帝,杀伐果决,政绩很亮眼,民间口碑不咋地那种。”
老子过于强势,儿子想硬刚也得掂量下自己的脑袋够砍不,所以这位陛下生来就是个软柿子,也没人教他身在帝王家要强硬起来,不能随便哭鼻子。
他上头有好几位哥哥,皇位原本落不到他头上。
可也该着他有当帝王的命,几位哥哥都死在老爹前面,于是这皇位自然而然到了他手上。
仗着老爹打下的江山足够坚实,小皇帝过了几年舒心日子,于某个清晨没能再睁开眼。
朝堂都说小皇帝风流成性不懂节制才会英年早亡。
民间却都流传小皇帝是被人下毒害死的。
“陛下年纪尚轻没有子嗣,几位拥兵自重的王爷就开始抢夺江山,那几年像我这种死法的人多如牛毛。”
饿死那位哎哎叹气,见程西执意要进墓园,他只好再劝一句:“正经登过皇位的人都有专属陵墓,可他一个盛世皇帝却沦落到乱葬岗埋骨。他醒过来那天得知后世变迁以后哭得哟,三天三夜没停一下。你以为我们就为这点赏赐才捧着他么?我们一是看他可怜,二是实在不敢惹他再掉眼泪。你能顺着他就顺着,听不下去就别搭理他,他一个孤家寡人也就动动嘴皮子的本事。”
程西:“他身边不是还有一个?”
那位:“那太监确实是个太监,可他跟陛下不是一个朝代的,只能说他俩专业对口,一拍即合了。”
程西表示了解,进墓园查看哪座坟进人了。
她也是没想到,陛下没在坟里,而是亲手给他的侍卫臣子坟头上添土呢。
一坟一锹土,不多,却可以免于坟包被彻底磨平。
程西对这个爱哭的金团子有了些许改观。
死人没法给自己坟头添土,硬添会折损自身死气,添上去的土也留不住会被风尽数卷走,坟头平得更快。
但死人可以给他人的坟头添土。
奈何人都死了,所有情绪归于冷漠,根本不会去帮他人。
心头能留住一股热血的,都是人们所说的“阳寿未尽”之人。
也就是说,这小皇帝确实是被人害死的。
小皇帝添完一圈土,抹抹脑门上并不存在的汗水,一扭头就瞧见了程西。
“爱妃你来了,天还没黑就这么急着见朕?赏!”
程西菜刀还没掏出来呢。
陛下一叠钞票已经塞她手里了。
程西瞅瞅钞票的厚度,硬是没好意思再掏菜刀。
金团子笑得尖牙不见眼:“那爱妃……”
腾瑞神出鬼没钻出来,拿走程西手里那沓钱。
程西反手亮出菜刀。
陛下:“打扰了,告辞。”
程西眼见他钻进一个半塌的土坑,莫名有点心酸。
他的臣子们,终究是没一个肯为他的坟头添点土。
腾瑞把钱揣进衣兜,抡铁锹把小土坑砌成了小土丘。
陛下再钻出来时卡住了头,全靠太监硬拽出来。
太监双手掐腰:“你们怎么回事,不知道陛下睡不惯厚被么。”
腾瑞一铁锹就把坟头给铲平了。
太监急了:“你竟敢妄动龙颜头上土!”
程西:“你先说你住哪个坟。”
太监:“我……”
腾瑞:“闭嘴。”
太监:“……”
金团子抽抽鼻子,眼圈泛红。
程西可不想连听几天噪音:“你也闭嘴。”
金团子嘴巴闭紧,眼里泪花翻涌,可怜极了。
程西使劲抹脸:“你留个山下的联系方式吧。”
金团子捂嘴蹲到地上,胖乎乎的手指头在土地上写下一串号码。
程西:“……”
从墓园出来,程西长长舒一口气。
腾瑞给她戴上罩壳:“我刚才仔细看过了,陛下身上没缺零件,大内总管只有头是假的。”
他的两眼霍霍放光:“如果陛下身上没有白大褂的改造,是否说明死人不靠科技力量也有死而复生的可能性?”
程西:“有机会的话邀请你去我的世界做客。”
腾瑞:“啊?”
程西:“请你去看不靠科技诈尸的死人。”
腾瑞左脚绊右脚,直接躺程西脚底下了。
程西把他拎起来。
腾瑞抱着她手臂:“你说真的啊?”
程西:“嗯。”
腾瑞狠狠吞一口口水。
半晌,他才续上自己的思路:“目前来看,大内总管是科技诈尸最适合的研究对象,如果他的假头就是个普通金属脑壳,那他就是跟陛下一样的非科技诈尸;如果白大褂利用了某些未知手段,秘密隐藏在头颅里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程西摇头:“只有头是假的意味着研究风险最高,稍有不慎他就得再死一次。死透的人怎么研究都无所谓,他都起尸了就别折腾他了。”
腾瑞咂咂嘴:“行吧,我多在技术上想想办法,咱尽量不折腾这个世界的原生居民。”
~
陛下只在坟头里住了三天。
离开时,他特意去向程西告别:“我下次回来还能见到你么?”
程西:“能吧。”
陛下似是颇为遗憾,背着手留下个沧桑的背影。
程西:“……”
由于这个月没少赚外快,工作系统再发工资时,程西难得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提现。
她实在好奇跟工资并列的积分是干嘛用的。
要不,兑换一点?
管理员工资很丰厚,程西预留基础消费后将余下部分兑换成两点积分。
兑换成功后页面自动跳转,定格后显示一片空白。
她被骗了?
可至多就能骗一次的骗术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么?
腾瑞出主意:“要不找以前的管理员问问?”
程西看他眼睛溜溜转那样就知道,问积分用处只是个借口,他是想借机查查前面那十六个管理员的真实身份和现状。
他们眼下只能从这些细枝末节来倒推自身的实际处境。
作为异世闯入者,他们必须要谨慎。
程西趁老吴来送货时问了一嘴前任们的情况。
老吴说他只知道他们的称呼,连全名都没问过,尤其后面几任,他只见过一面就辞职走人了。
程西也没指望真从老吴嘴里问出什么。
谁知道老吴是否也是监视她的一环呢。
等老吴一走,程西去墓园问死人同样的问题。
死人对管理员的印象要深刻多了。
毕竟都是被他们吓跑的。
一号坟每回都冲在吓唬人的第一线,他给出最后一任管理员的信息——应届毕业生,男的,只在山上住一宿就跑了。
程西:“……”
腾瑞:“咱还是自力更生吧,管理员肯定在屋里留下过指纹。”
一号坟眼睛一亮:“上任管理员在床底下躲着来着,你们没打扫过床底下吧?”
程西和腾瑞对望一眼,齐齐望天。
谁扫地扫床底下呀。
第016章
也是巧了,上个管理员住的是严师暂住那间。
严师别说扫床底下,他连床板上一年前的瓜子皮都没动过。
腾瑞匍匐进去,用胶带粘出几枚完整指纹。
利用指纹查身份是警方的专业。
腾瑞借着打听上次案件进展的名头,跟严师一并去了警局。
废区那警员看见他俩就往后退:“你们来干嘛?”
严师手持一叠打印资料:“卖坟地啊,你上回不是说警局有好多无主尸身么。”
警员:“……我们出不起三倍高价。”
严师:“给你打折。”
警员更警惕了:“打折也不要。”
严师森森一笑:“那就别怪我给你打折了。”
~
程西赶来警局时,严师和腾瑞已经蹲墙角喝了三杯刷杯水一样的咖啡了。
程西很想转身就走,摸摸兜里的骨牌,又逼着自己去给这俩跑来警局威胁警员的技术研发骨干办保释。
警员对程西这个柔弱小姑娘的印象还不错,他问程西那俩人拿着指纹要找谁。
程西:“指纹是我上一任管理员的,我们中间间隔一年,很多工作业务对接不上,我想跟他面对面沟通一下。”
警员:“早这么说不就完事了。”
他抽出一张打印纸给程西。
最上面是张照片,下面是地址。
程西:“精神病院?”
警员:“是啊,每回去西山接管理员都是精神病院派车,你……”
他上下打量程西:“你上任多久了?”
程西:“两个多月。”
警员大吃一惊,看程西的眼神充满敬佩。
程西:“我能把他俩领走了吗?”
警员向外瞄一眼:“看在咱俩都是人的份上你跟我说句实话,那俩是什么物种?”
程西很认真地想了想:“跟我一个物种。”
警员目送程西打车去精神病院就像在看嫌犯去投案自首。
精神病院位于城郊,是一栋铁塔样式的封闭建筑。
腾瑞半路上查了许多与精神病院有关的信息,意料之外,一半以上病患是非原发精神病变。
严师:“你说点老古董能听懂的。”
腾瑞:“原发就是自己得了精神病,可能是遗传也可能是受刺激过度。这家精神病院收治的病人一多半是接受高科技神经手术后引发了不可控的后遗症,说白了就是神经受不了手术过程中的高强度刺激,产生了无法矫正的认知异化。”
严师:“活人控制假肢主要靠神经传导,这么说来,活人安装假肢有变精神病的风险?”
他翻转自己白嫩嫩的肉手:“还是死人好呀。”
开车司机看后视镜的频率明显加快了。
副驾上的程西蹙眉摇头:“唉。”
司机瞅瞅愁眉不展的她,再瞄瞄后座胡言乱语的严师,一下就明白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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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院进出有严格手续,程西对警员的那套说辞在这里根本行不通。
就在程西琢磨着要不要趁夜深人静时偷偷潜入之际,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是黑街混战时死人们助力的女孩。
看她穿着,貌似是精神病院的护工。
严师跳起来挥舞手臂。
女孩听见这边动静走过来,问明他们的来意后请他们去待客区等待。
严师激动地直搓手:“没想到孙丫头在这也有兼职,稳了。”
程西:“她真是西山上的?”
严师重重点头:“画风跟坟地那些位不一样吧,其实乱葬岗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孙丫头这种孤狼,单兵作战实力能封神。”
腾瑞让他说得直冒鸡皮疙瘩:“她不会是来精神病院搞刺杀的吧?”
严师摆手:“我们这些出土文物哪能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她呀就是用频繁更换兼职的方式来迅速了解融入现代社会。当然了,如果她真刀谁也就是捎带手的事。”
闲聊的工夫,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你们是病患的同事?”
三人点头。
医生划开登记系统给三人录入访客信息,然后引着他们正式踏进精神病院。
这里的病人远比他们预期中更多。
很多因神经相关手术而疯掉的人要比普通病患更癫狂,还会伴随不同程度的肌肉抽搐现象。
乍看上去,很像丧尸围城。
更糟糕的是他们受伤的断肢神经无法与机械假肢建立正向连接,他们只能缺胳膊少腿地囚禁在这小小的一方世界里。
腾瑞看得直皱眉。
这只是一座城市的精神病院,就有这么多因手术失败而疯掉的人。
放眼全世界,这个数字恐怕远超医学上的安全值。
一项并不成熟稳定的技术为什么非要急于推广呢?
他的目光落在领路的白大褂身上,脑海中突然蹦出个很可怕的想法。
他扯扯程西的袖子。
程西冲他摇头。
腾瑞攥紧出汗的手,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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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发性精神病人有单独的活动区域,这里的人看起来都很正常,起码四肢是健全的。
上一任管理员姓周,是个脸颊凹陷、瘦得像麻杆的年轻男人。
他正坐在湖边揪花瓣。
医生叫了他一声。
小周应答跟正常人无异。
探视惯例:至少要有一名医护在现场。
领路医生似是有急事,路上就在频繁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