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有自己的方法。
为了杜绝再次发生同样的事情,人鱼们服用或吸收佩戴抑制源的频率开始大大增加,而过量吸收抑制剂的副作用也由此暴露了出来。
人鱼们开始变得非常平静,平静到了几乎冷漠的地步。
叶杏察觉到有些不妙,于是她决定去寻找这片极寂海的另类,来自异界的人鱼蒂娜并不受抑制源的影响,连神赐之物对她的影响也不大,所以现在,她无疑是自己最好的盟友。
找到蒂娜的时候,她正站在帕特面前,像往常一个说些挑衅他的怪话,这招屡试不爽,帕特往往会被气得面红耳赤,而后愤怒地离去。
然而今天的帕特却显得十分平静,等蒂娜嘲讽完,他才面无表情地调转方向。
“殿下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说完,也不再管背后的蒂娜,径直离开了。蒂娜依旧还在背后不甘心地碎碎念叨着,直到看见叶杏,才像是八百年没见过人一样猛地扑了过来。
“啊!星星,可算是见到你了,我都快无聊死了。”
蒂娜太激动了,抱着叶杏一刻不停地倾诉着,而叶杏望着远去的帕特的背影,有些走神。
“蒂娜,你有没有感觉帕特有些变了,好像,冷静了不少。”
叶杏的疑惑引起了蒂娜更强烈的反应,她简直要跳起来,夸张地比划着。
“那无限量供应的抑制剂当饭吃,能不平静吗?我现在就是上去揍他一拳他都不会说什么。”
蒂娜拉着叶杏的手,俩人鬼鬼祟祟地潜伏到放置着抑制剂的供应室,各种型号样式的抑制源陈列在当中,供人鱼们随意挑选。
其中最热门的当属抑制胶囊,快捷方便,经过的人鱼们无不抓上一大把,这样震撼的场面本该喧闹异常,可整个供应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鱼都自顾自地在做着自己的事情。
“看到没有看到没有,一个个都疯了!”
蒂娜颇为愤怒地唾弃着这种行为,骂着骂着,还顺带提了一嘴忒休斯。
“我哥也是的,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
叶杏抓住了重点,心念微动,转过头去又问了一遍。
“忒休斯他不阻止?那他是同意这种方式的了?”
“对啊!不过他能干出这种事也算正常,毕竟在此之前,波塞亚就是这种管理的方式。”
叶杏沉默不语,拉着蒂娜离开了供应室。她心里有些不安,于是拉着蒂娜,改到迷窟之中狩猎污秽,提升一下自己的辨别能力。
不过很可惜,抵达迷窟的时候,附近的清巡队伍刚刚结束了一轮清除,她们这时候进去,估计也找不到什么。
叶杏有些失望,刚想离开,却被清巡队中的一个熟悉的面孔吸引了视线,眼疾手快地,叶杏一把抓住了她。
“伊莎!是你吗?”
队伍里的人鱼看向她,淡然地点了点头。
“谛下。”
“你加入清巡队了吗?”
还是同样的动作,伊莎轻点了一下头,回答着叶杏的问题。
“是的,没有队友无法执行外巡,所以我被分到了清巡队,负责迷窟附近的巡逻。”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缓,表情也没有任何的变化,叶杏留意去看她垂在两侧的手臂,没有任何的颤动。
“你……也服用了抑制剂吗?”
伊莎顿了一下,又一字一句回答道:“是的,为了杜绝那种情况再次发生。”
抑制剂的效果很强,叶杏在伊莎的身上看不到任何悲伤的情绪,可是朝夕相处的队友自裁而亡这种事情,真得能做到一点也不为之动容吗?
“蒂娜,有关于抑制的效果,我想和你再多了解一下。”
蒂娜不明所以,但还是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都告诉了叶杏,听完蒂娜的叙述之后,叶杏有了另一个计划。
于是,在一个夜晚,蒂娜和叶杏鬼鬼祟祟地蹲守在伊莎回家的路上,而不远处,伊莎正由远及近的游了过来。
叶杏掐准了时间,此刻,正在伊莎吸收的抑制剂失效的时候。
游到半路的伊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她停了下来,有些手忙脚乱地在随身携带的口袋里摸索着新的抑制剂。
可越是着急,越是无法做好事情,伊莎的情绪开始反扑,抑制不住的悲伤席卷了全身,伊莎一时无法承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蒂娜听见了伊莎的哭泣声,有些担忧地询问叶杏道:
“要不要现在就出去帮个忙。”
叶杏坚定地摇了摇头,继续观察着伊莎。终于,她翻出了自己的抑制剂,囫囵吞下后,哭泣声渐渐小了下去,她似乎又恢复了过来,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
蒂娜不解,可叶杏只是让她再等等,于是俩人按兵不动,静静地看着伊莎慢慢游向自己的住所。
伊莎推开家门,却没有进去,她的身形晃动了一下,而后一头栽向地面。
“蒂娜!”
一声招呼,蒂娜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上前去护住了伊莎,除了担心,还有对叶杏的敬佩。
“天呐星星,你是怎么料到的。”
叶杏上前观察了一下伊莎,而后才将真相告诉蒂娜。
“被压抑住的情绪不会消除,抑制剂却会产生耐药性,在抑制剂无法压住情绪的时候,决堤的情绪便可以瞬间击垮她。”
叶杏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脖子和拳头,眼中似有火光,像是要去参加一场战役。
“蒂娜,你送伊莎去岸上找独角兽们医治,我去会会忒休斯,看看这已经出现的例子,能不能说动他。”
第43章
彼时的忒休斯正歇在镜宫,叶杏雄赳赳气昂昂地闯进去,入目的是桌上已经准备好的食物。
散发着热气的食物让叶杏停住了脚步,在餐桌前犹豫了一下,刚刚的阵势一下子偃旗息鼓。
她摸了摸鼻尖,敲响忒休斯办公的住所时,叶杏的态度缓和了不少。
“忒休斯,可以聊一聊吗?”
正在处理事情的忒休斯放下螺笔,将面前的纸张推到一旁,很是自然地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您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想到接下来的辩驳,叶杏暗地里为自己打了气,她坐到忒休斯对面,用尽量缓和的方式婉转开口道:
“我和蒂娜在路上遇见了昏厥的伊莎,她的情况不太好,我让蒂娜送她去找独角兽了。”
叶杏等着忒休斯追问原由,可忒休斯只是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件事情并不太看重。
“及时送医,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忒休斯的声音不急不缓,甚至悠闲到可以动手为自己和叶杏泡一杯茶。
平常这样倒没什么,然而现在摆出这幅样子,叶杏只能想到一个可能,因外面那热腾腾饭菜而熄灭的斗志此刻又重新升起,夹杂着些许的怒火,叶杏看起身来,一把按住了忒休斯倒茶的手。
“别躲,忒休斯,你真的觉得这样没什么问题吗?”
被使劲压下的螺杯往外溅出了滚烫的水,同时洒在俩人的手背上,可是他们对峙着,谁也没有松手。
忒休斯的目光落在俩人交叠着的手上,又慢慢上移,攀上叶杏那张有些许着急的面庞,语气中带着些许遗憾,似乎试图以此来安抚眼前这位预备着爆炸的神明。
“我也不愿见到这样的情形,只是很可惜,目前来说,这是损失最小的状况。”
“错!”
叶杏凑近了些,盯着忒休斯的眼睛,因为站着,气势随着高度压了忒休斯一头。
她很不满意忒休斯避重就轻的回答,有些急躁地,直接了当的摊开了这个问题。
“伊莎的昏厥是因为服用了过多的抑制剂从而产生了耐药性,她悲伤的情绪无法得到释放,所以才会在抑制剂失效的时候爆发。”
忒休斯一言不发,甚至逐渐移开了视线。叶杏被他的动作气得胸口疯狂起伏,强势地捏着他的下巴将那张脸又转了回来。
“回答我忒休斯!你对抑制剂的这些副作用难道毫不知情吗?”
被捏着下巴的忒休斯显然没被这样对待过,眉头因不适而轻蹙着,似有哀怨忧愁萦绕其间。
等到叶杏发泄完了怒火,忒休斯才有了动作,他将叶杏的手拿开,如她所愿地正面回应了问题。
“我的确知道过量抑制会产生副作用。但是谛下,陆妖与海妖已经发生过一次纠纷了,我们承担不了这样的风险,所以我认为,即使会有少部分人鱼出现反应,也不能终止抑制剂的使用。”
叶杏气得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她瞪着平静认真的忒休斯良久,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思路。
“忒休斯,我认为那次袭击事件让大家变得过于恐慌,使用抑制剂有些过量,陆妖们既然能够接受我提出的缔结契约的决定,就说明他们其实并没有那么苛刻的,是人鱼们自己太过焦虑。”
叶杏一口气说了许多,然后深呼了一口气,面露希冀,对忒休斯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我希望你能出面劝阻引导,不说终止,至少应该减少,让大家回归到该有的正常情绪中。”
忒休斯还是摇头,他的立场十分坚决,很干脆地拒绝了叶杏的提议。
“只要发觉自己有情绪的波动,服用抑制剂就可以防范于未然,大家都这么做的话,人鱼托斯的惨剧就不会发生。”
叶杏忽然想给这张漂亮的脸上来上一拳,但如果真的这么做了的话,可能还会被忒休斯说成是情绪不稳定的危险分子,那就更会让忒休斯坚定自己的决定了。
叶杏不会让自己的努力功亏一篑,所以她压制着无能的怒火,尽量理性地和忒休斯讲道理,面容却微微有些扭曲。
“忒休斯,你好好想一想,托斯隐藏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没有服用抑制剂,抑制剂救不了他,他的感情是在产生耐药性之后叠加爆发的,他深知压抑的大环境无法接受他的失控,由此更加扭曲痛苦,直到最后心态出现问题。”
叶杏长长叹出一口气,揭示了残酷的真相。
“托斯的死亡,是他对波塞亚现状的反抗。”
镜宫之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叶杏望着忒休斯,期望着他的反应,可惜,叶杏终究还是失望了。
她说的这些,忒休斯全都知道,然而他并不能如同叶杏一样大刀阔斧地做出改变,稳定地维持水陆之间的和平,才是他作为王应尽的责任。
他站起身来,颇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望向叶杏的眼中满是无奈。
“可是谛下,我是妖精之王,而并非单单是人鱼一族的王,我要考虑的,除了人鱼之外还有陆地上的妖精,我的手中攥着关押野兽的钥匙,所以必须给出尽职的保证,您明白吗?”
他们站在不同的角度,于是,忒休斯无法认同叶杏,而叶杏也不能明白忒休斯的顾虑。
叶杏显得很失望,可本该怒火滔天的她却意外地平静了下来,她明白这场辩驳要以失败告终了,她不想和忒休斯把关系弄得太僵,话只能说到这里了。
所以叶杏首先低头认错,悔改了自己不好的态度。
“抱歉忒休斯,我今天有些太激动。”
忒休斯摇了摇头,叶杏这个战败者便灰溜溜地回头离开,她抓着门把手,终究是有些不甘心,于是,又将脑袋伸回了门缝里,低着头嘟囔了一句。
“可是,如果所谓的稳定是通过对人鱼的束缚得来的话,那么我觉得这并不公平。”
没有等待忒休斯的回复,叶杏轻轻带上了门,提议没有被采纳,她和忒休斯的关系也闹僵了,叶杏有些难过,独自在镜宫外晃悠了一圈,又转头扎进海里寻求蒂娜的慰藉。
来到蒂娜的宫殿时,蒂娜正不拘小节的躺在大厅中央,看起来像是累坏了,不过一听到叶杏的动静,立刻就又跳了起来。
“怎么样星星,有没有说动我哥。”
看着叶杏失落地摇头,蒂娜也赶忙安慰道:
“嗐!正常,我哥那家伙,犟鱼一条,做出的决定不会轻易改变的,要不……”
蒂娜显得有些扭捏,挠了挠后脑勺后,她小心翼翼地提议道:
“不然就算了吧,等到出事的人鱼多了,可能……”
蒂娜这么说了,却又立刻拍了拍自己的嘴。
“呸呸呸!我胡说什么呢,总之,就是……”
蒂娜不再说话,显得很是气馁,她又大咧咧地躺了下去,望着天花板发呆,少有的失去斗志的样子。
“我哥那家伙,太在意陆妖的看法了,所以一直拘着大家,也一直拘着自己,这不,后面的极海节都改成告诫大会了,听说是要在镜宫举行,让陆妖都能看见海妖的稳定,能安心下来呢。”
叶杏顿了一下,而后,蒂娜眼中的天花板里出现了叶杏的脑袋。
“你是说,忒休斯要在陆妖面前展示人鱼一族吗?”
蒂娜望着叶杏那张陡然放大的脸,只是呆呆地点头。
“是啊。”
叶杏站起身来,在蒂娜的宫殿里来回走动着,口中念念有词。
“极海节,极海节!内容呢,内容是什么?”
蒂娜被叶杏这幅样子吓坏了,以为她是因为劝说忒休斯不成变得疯癫了,于是害怕地抱住自己,磕磕绊绊地给出了回答。
“从前,从前好像是狂欢节,听说蛮疯狂的,但是现在的内容就是大家一起唱唱歌,弹弹琴,吃吃点心。”
叶杏听到了满意的回答,她在顷刻间盈满了斗志,满身的颓唐褪了个干净,疯狂地摇晃着蒂娜,嘴角带着势在必得的笑意。
“蒂娜,振作起来!我们有一场新的战役要打响了。”
蒂娜几乎要哭了,她按住躁动了起来的叶杏,好言好语地劝说着。
“我的星神谛下呀!你可别折腾了,没办法说动我哥,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呀!”
“错!错!错!”
叶杏向着蒂娜轻轻摇晃着食指,高深莫测地向她坏笑了起来。
“说不动忒休斯,那就用事实证明给他看吧。”
她对着蒂娜耳语了几句,蒂娜的表情便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先是惊吓,然后是纠结,最后用和叶杏相同的笑容相对视,甚至有些急不可耐地搓了搓手。
“星星呀星星,要不说咱们能成为朋友,果然还是有那么一点相似之处的嘛,来吧,让我们给这个死气沉沉的极寂海,一个小小的,惊喜。”
“公主殿下下达了指令,自即刻起,她的私殿暂时封锁,拒绝接受所有来访的客人,也包括您在内……陛下。”
忒休斯来到门前时,得到的,就是守卫的这一番通传。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于是略带困惑地和守卫说话。
“烦你进去告知公主,问询星神谛下是否在里面,我找了她很久,一直没有看见她。”
第44章
守卫只好照做,片刻之后,宫殿的大门打开了一点小缝,蒂娜神神秘秘地探出一个脑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