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此感到无比的难堪,仿佛被剥下了绅士的伪装,让人看清了他野兽的本质。
手中的紫罗兰寓意着忠诚,在很久之前,常被人鱼用作求爱的花朵,而现在紫罗兰在手边,求爱的对象就站在眼前,忒休斯望着她,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叶杏的眼中充满着不解与担忧,却唯独没有与自己相同的爱意,她对自己的感情一无所知,而自己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沦陷,忒休斯在她眼中看到了这场求爱必定失败的结局,于是极为狼狈地丢下紫罗兰,如同一只丧家之犬一般,跌跌撞撞地逃离了这里。
“忒休斯?忒休斯!”
叶杏惊异与忒休斯的突然动作,下意识地往前追出两步,又缓缓停了下来。
“搞什么啊?是不喜欢我的礼物吗?”
叶杏朝他的背影嘟囔了一句,颇有些生气地捡回那支紫罗兰,气鼓鼓地独自回了镜宫。
忒休斯从眼前飞速游过的时候,蒂娜是懵的,她就看见她哥像一个横冲乱撞的苍蝇一样在海底乱窜,然后一头栽在一块礁石上,不过她很快看出不对劲,嘲笑的话语也在一瞬间憋了回去。
“哥!你怎么了。”
蒂娜迅速游上前去,只是看了一眼特修斯她便知道了原因。即使早就有了预料,蒂娜也忍不住感到惊诧和恐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候的忒休斯蒂娜是不敢近身的,平时就打不过他,更别提发情期的加强版,不过好在忒休斯还有着一丝清醒,勉强指挥着蒂娜处理着一切。
“抑制源,全都取出来……要隐蔽。”
蒂娜行动很快,不动神色地取出供应室的全部抑制源,迅速运往了忒休斯的主殿里。
忒休斯姗姗来迟,他似乎已经精疲力竭,却仍旧一头栽进盛满抑制源的箱子里。
抑制源在此刻仿佛变成了灼人的岩浆,痛得忒休斯几乎无法忍受,如同垂死的野兽,抑制不住的低吼声自喉间溢出。
疼痛超乎了忒休斯的想象,他不禁开始回忆,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走进了歧途。
他在滚烫如火的抑制源里挣扎着,任凭那些抑制源灼烫着自己的鳞片,感受着因为自己的爱所带来的痛楚,忒休斯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意。
蒂娜守在门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心惊胆战地等待着里面的动静渐渐停歇,蒂娜才轻轻敲了敲门,询问忒休斯需不需要帮助。
门内安静了几秒,传来了极其陌生的嗓音。
“耳坠,抑制源。”
蒂娜迅速取出一枚耳坠制式的抑制源放在门边,等了很久,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一只手从门缝中伸了出来取走了抑制源,那只手已经生出了蓝色的鱼鳞,掌间生出掌蹼来,连指甲变得锋利,是更加接近于原始人鱼的形态。
在长久地安静之后,大门被打开了一道缝隙,蒂娜就这样看见了她的哥哥,事实上,她有些不太敢认。
总是规规矩矩绑好的头发散落开来,面前的人鱼坐在盛满抑制源的箱子里,看她的眼神带着暴戾和警惕,青筋暴起,汗珠从额头上不断跌下来,耳鳍更是危险地张开来,像是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将她撕成碎片。
“哥哥。”
蒂娜小声地呼唤着,试图唤回他的理智,同时也紧绷着神经,预备着忒休斯冲过来的时候以最佳的状态应敌。
幸运的是,忒休斯逐渐的恢复了过来,胳膊上的鱼鳞开始退缩,耳鳍也恢复了正常的状态,眼神清明了起来。
“交给你处理了,蒂娜。”
嘶哑的声音在蒂娜的耳畔环绕,忒休斯带着满身的灼伤,去往了主殿的密室之中,作为波塞亚的王储,在忒休斯消失的那些天里,蒂娜会如从前一样,维持着波塞亚的平静。
蒂娜稳住了心神,动身先去解决那相抑制源,虽然有所预料,但亲眼看到时,蒂娜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以容纳一整条人鱼的箱子里,存放的抑制源因为能源耗尽而全部裂开,变成褐红色的碎片,人鱼的眼泪化成纯白的珍珠散落在其中,像是落在火山岩浆灰烬上的点点雪花。
蒂娜没有迟疑,金色的光芒从她的指尖传递,包裹住整个箱子,随着一声金鸣,箱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化为了齑粉。
做完这些的蒂娜依旧愁眉不展,不过她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她必须尽快投入到波塞亚的事务中去,顺便给忒休斯的消失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叶杏决定要回拉普,于是她潜入海底,和正在焦头烂额处理公务的蒂娜告别。
蒂娜从繁重的事务中抬起眼来,想也没想,拒绝的话就脱口而出。
“不要!”
叶杏感到很奇怪,于是耐心地和蒂娜解释道:
“你舍不得我吗?可是你们都很忙,我一个人在这里很无聊,而且拉普需要我,我不能待太久。”
蒂娜的挽留太过苍白无力,她完全想不出什么借口来挽留叶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而后背上行囊离开。
走到门前的时候,叶杏突然又转过身来。
“哦对了,还有忒休斯,他真的很过分,那天丢下我就跑了,后面也见不到他的人,不过我都要走了,就不和他计较了,替我和他说声再见吧。”
叶杏就这样潇洒地离开了极寂海,而主殿的密室里,忒休斯从黑暗中显现,抑制源给他的身上留下了难看的烙印,以至于他不得不用绷带遮挡着伤痕。
那些话他全都听见了,靠在密室的门前,忒休斯沉默地望着叶杏离去的方向,很久很久。
只怨她无所动摇,只让自己饱受此般煎熬。
第58章
叶杏抵达拉普的时候,塞西和阿方索也回到了这里,虽然没有细说,但叶杏大概可以猜到他们回来的原因。
在西弗尔得罪了缇丝小姐,他们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干脆就回来避避风头。
对于叶杏的到来,巫师们都很高兴,不过,叶杏还有更大的惊喜要给他们。
在一个巡查结束后的清晨,叶杏喊住了准备回去休息的塞西和阿方索,神神秘秘地表示有事情要告诉他们。
晶石的亮光聚集在一处,将全部视线吸引过去,因灯光而格外亮眼的小屋桌子上,摆放着一个用斗篷盖着的神秘物品。
塞西和阿方索对视一眼,将脑袋一齐伸了过去,叶杏故弄玄虚地咳了咳,做足了势头。
“铛铛!”
斗篷被拉来,被叠好的西黛舞裙在晶灯下展现出柔和的绿色调,熠熠生辉。
“舞裙!”
阿方索惊叫一声,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凑上前去看,左看右看的,终于确定了舞裙的真实性。
“真的是西黛舞裙。”
塞西的目光停留在舞裙上半晌,脸上却不见喜色,而是抬头望向叶杏。
“谛下,这是……”
“卡特琳送过来的,我觉醒力量于他们有益,所以他们就把我的佩剑和西黛舞裙送过来了,应当是为了缓和我们之间的关系吧。”
“那,谛下是原谅卡特琳小姐了?”
塞西低头看着舞裙,状似随意地提起这件事。叶杏明白他心里的担忧,安慰他道:
“虽然我的力量和西弗尔绑在了一起,但我可不会是站在他们那边的,只是便宜都让西弗尔占了,这东西我不拿白不拿,不如带回来还给阿黛尔。”
叶杏说着,举起那柄随她伴生的宝剑,直指天空。紫色的花朵开放与剑柄,顺着剑刃一路向上生长着,缠绕着整个剑身,心念一动,剑身便散发出摄人的力量来。
阿方索又是一声感慨,指着宝剑问道:
“有了佩剑的帮助,是不是就能更快的清除污秽了。”
佩剑散发出的微光映照在几人脸上,他们神色各异,却都带着相同的热切。叶杏将那把剑翻来覆去地看着,有些跃跃欲试。
“我觉得可以,我能感受到佩剑蕴含的力量,很奇怪,似乎和污秽相生相克,说不定我能借助这股力量彻底地清除污秽,让拉普永远都不会再有污秽诞生!”
美好的愿景让三人都带着了些期待,三人商量了一阵,觉得还是得郑重地宣布一下这件事才行,然而正当几人还在热闹地讨论究竟什么时候宣布时,门前传来了一阵喧闹,推门一看,原来是运送食物的马车回来了。
可随着巫师们从车厢中搬完食物,围观的气氛却逐渐低迷了下来,原因无他,这次的食物数量实在是太少了一些,只能勉强支撑拉普度过一小段时间。
看着族人们将食物一个个搬走,塞西显得有些低落。
“过几天,再去一趟西弗尔吧。”
风口浪尖上,塞西回去求和的后果是什么,在场的几人都清楚,阿方索显得有些愤愤不平,低声嘟囔道:“可我们什么也没有做错,舞裙您本来就是我们先拍下的。”
塞西摇了摇头,制止了阿方索的抱怨。
“不是错不错的问题,我惹了缇丝小姐不快,拉普就得不到充足的食物供应,难道我要为了争胜,让大家都饿死吗?”
阿方索没了声音,在低迷的氛围中,一声呼唤打破了宁静。
逆着端着食物的人群,阿黛尔从小路的尽头走了过来。
“塞西大人,您吩咐的事情我已经办好了,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塞西点了点头,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向身旁的阿方索看了一眼。
“阿黛尔,稍等一下。”
阿黛尔回过头,塞西却不说话,而是转头看向一旁的阿方索,示意他来开这个口。
阿方索看上去很紧张,明明连叶杏都知道塞西是要他说舞裙的事情,他却结结巴巴地,先打起了招呼。
“阿黛尔,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
阿黛尔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这个样子,极其简洁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没有不耐烦,只是听上去有些冷淡。
眼看着他半天说不到点子上,叶杏急了,悄悄咳了一声暗示,他这才想起来了正事,涨绿了一张脸才鼓起勇气,凑近了些低声道:
“谛下给你从西弗尔带回来了一个宝贝,要不要猜猜看。”
阿黛尔看上去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但是看着阿方索热情高涨的样子,她只能无奈地看着阿方索摇了摇头。
“我猜不出来,阿方索。”
“你一定会喜欢的!”
阿方索这话说得坚决,叶杏随即将盖着斗篷的舞裙奉上。
在阿黛尔疑惑不解的眼神中,阿方索极其具有仪式感的倒数。
“看好咯,三二一!”
倒数结束,斗篷随之被扯开,露出那件躺在包袱里的西黛舞裙,叶杏如愿的,在阿黛尔那张表情淡漠的脸上看见了惊诧。
“西黛舞裙,怎么会……”
她仿佛定在了原地,有些不受控制地伸手去抚摸那件阔别已久的舞裙,被迫将它献出去,用以抵押食物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阿黛尔鼻头有些发酸,为久别重逢的舞裙,也是为曾经的屈辱。
“快拿起来看看呀!”
叶杏被她的这幅模样感染,急切地催促着她看看,阿黛尔伸出手,却是首先握住了叶杏的胳膊。
“谢谢您谛下,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叶杏的肩头有些湿润,她伸手拍了拍阿黛尔,安慰道:
“只是顺手给你带回来。”
阿黛尔抽了抽鼻子,嘴巴紧抿着不让自己哭出来,转头又想着塞西行了一礼。
“听说您得罪了缇丝小姐,难道是因为……。”
塞西摇了摇头:“拿回来就好。”
再然后是阿方索,阿黛尔却莫名有些变扭,她努了努嘴:
“也谢谢你,阿方索。”
阿方索挠了挠头,也学着塞西的话道:“拿,拿回来就好。”
阿黛尔珍重地拿起裙子,将其舒展开来,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舞裙保存地还算完好,轻盈柔和的绿色调在清晨的日光下更加动人,仿佛是初生的嫩芽
“还和从前一样……”
阿黛尔轻声感叹着,忽然抬起头来有些羞涩。
“要看我跳舞吗?就穿这条西黛舞裙。”
叶杏眼都亮了,连声道好,裙子固然惊艳,但那毕竟是死物,只有熟悉它穿上它舞动的人,才能真正赋予它灵魂。
塞西也跟着笑了笑,看着面前的阿黛尔,似乎有些怀念。
“剧院好些年没有用了,正好,清扫出来办一场庆典,让大家都放松一下吧。”
而阿方索的反应更是夸张,他不可置信捂住嘴,呆呆的声音从指缝间传出来:
“能看见阿黛尔跳舞,真是死而无憾了。”
阿黛尔的脸颊染上红晕,又拎起舞裙的衣角转了个圈,飞扬宽大的裙摆扬起,像是自由自在的西黛鸟在飞翔。
裙摆落下,露出阿黛尔的笑颜,她眨了眨眼睛道:
“给我一些时间吧,等我再熟悉一下我的老朋友,就来给大家跳舞。”
这个消息迅速传播开来,整个拉普都轰动了起来,从前那些闭门不出的巫师都倾巢而出,汇聚在拉普的剧场中,抢不到位置的便站在一旁,将剧场挤了个水泄不通。
叶杏他们三人坐地离舞台最近,为了感谢他们,阿黛尔特意为他们预留了最好的位置,这也为叶杏记住了那场精彩绝伦的演出。
阿黛尔穿着那身舞裙,在夜晚的舞台中缓缓登场,舞裙的质感在灯光下彻底展现,阿黛尔将红色的长发披散开来,在眉毛处点缀着银灰色的鸟羽,连鞋子也换上更加轻便的舞鞋,她无比重视,认真的准备好了一切。
她在欢快清朗的乐声中拎起宽大的裙摆来,手臂带动着裙摆如浪花般摆动着,旋转,跃动,就像是拉普的西黛鸟,又如同一只展翅飞舞的绿色蝴蝶。
台下的巫师们欣赏着,被这充满生机与活力的舞蹈所感染,塞西静静凝望着熟悉的舞蹈,仿佛回到了污染还不算严重的拉普,回到了从前安宁幸福的家园。
从前这样的庆典时常在拉普举办,那时候的巫师很多很多,因此只能通过抽签的方式观看,可自从污秽逐渐严重之后,就再也凑不齐那么多巫师了。
他的视线从阿黛尔身上挪开,看向坐在他身旁一脸惊艳的叶杏,那把佩剑就放在她的身边,有了这把佩剑的力量相辅助,或许……
舞蹈在高潮后缓缓落幕,阿黛尔放下舞裙,额头上沁着汗珠,向着台下的观众深深鞠了一躬。巫师们给予最热烈的回应,掌声雷动,欢呼声响彻在这个破旧的剧场中,久久不歇。
塞西也在这样的氛围下站起身来,和大家一同鼓起了掌。
“如果她能够永远留下来的话,或许,我们真的能够回到从前……”
今夜的拉普热闹了许多,阿黛尔的一支舞蹈让大家都有些兴奋,叶杏也同样如此,她摸了摸身边的佩剑,想着何不就趁着今夜展示一下佩剑的力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