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念微微扬了扬唇角,轻声道:“其实,我刚才是故意不说的,也没有别的意思,余安在云府里说,他有进宫做太子老师的打算,这是他的事,我也没有多问。”
她这样说,他自然相信,怕的就是她不说。
慕秋凉紧绷的身躯瞬间放松了下来,站在桌前背对着她,一只手抠着桌子的一角。
这是他头一次和云初念闹矛盾,上一世即便他们同吃同睡了半个月,也未像今天这样红过脸。
可能是他最近心里积压的事情太多,又因为余安的事情感到十分不安,所以才会一提到余安就激动的不行。
他也不知道他在怕什么,现在别说查出云初念和余安殉情的原因了,他可能连这一世的云初念都要弄丢了。
前世起码他们还是夫妻,他还有管她的权利,但是这一世,他们的关系变的如此复杂,他连问她一句话的权利都没有。
他想他不能再这样默默地等着,他要尽快想办法让大哥取消与她的婚事。
云初念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看着他把桌角硬生生地抠掉一小块,她忍不住笑了,对他道:“别抠了,回头再伤着手,我去给你摘几个梨子过来,方才我吃了一个,又脆又甜。”
慕秋凉抠桌角的手顿了一下,轻轻应了一声:“好。”
云初念出了房间,吸了一口屋外的空气,身上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只是她的脸还没有消红,衣服也被慕秋凉拥得凌乱。
玲月看到她出来,迎了上去,见她这般模样,轻声问:“小姐,可要换身衣服?”
“换……换衣服?”云初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抬头去看玲月,见玲月也红了脸,恍然明白,玲月应该是想到了什么害羞的事情。
云初念急忙给她解释:“玲月姐姐,我们什么也没做,不用换衣服。”
她说罢,脸又红了。
玲月低头笑了笑,指了指院门口的江义和梁齐,小声道:“小姐,这俩人盯很久了,江义说,都帮他家公子准备好洗澡水了。”
这……
云初念顺着玲月的视线望去,只见江义和梁齐正猫着身子往院子里瞧,他们看到云初念,笑嘿嘿地摆摆手给她打了个招呼。
云初念尴尬地回笑了一下,低着头走到梨树下的石桌前坐下。
慕秋凉过了好一会才从房间里出来,他停在门前看了一眼云初念,云初念也抬头去看他。
两人互望一眼均未说话。
江义和梁齐见慕秋凉出来,慌忙跑上前,上下打量着他,江义小声道:“公子,给你准备好了洗澡水,还给你挑了件最好看的衣裳。”
慕秋凉微皱了下眉头,反应过来后大步向院外走去,轻声丢下一句:“急什么,还没到时候。”
还没到时候?俩人关房间里那么久,什么也没做?
江义和梁齐互望一眼,急忙去追慕秋凉。
云初念在院中坐了一会,虽然已经察觉到南岭仙人邀请她来此地只是某人的幌子,但还是非常开心能够过来一趟,她喜欢这个院子,也喜欢吃这里的梨子。
云初念没打算再等南岭仙人回来,她掏出画具坐在院中画了一会画,她画了院中那株结满果子的梨树,还在梨树下画了一个红衣飘飘的背影。
画完画以后就到了用午饭的时间,庄园里的人请她到另一个院子里吃饭。
她和玲月过去的时候,看到慕秋凉和周延恒正坐在院中下棋。
这俩人,什么时候凑在一起的?
周延恒看到云初念,大老远就喊道:“念妹妹,快过来!”
云初念走上前,站在了慕秋凉的一旁。
慕秋凉没有抬头看她,拿着袖子扫了一下她身旁落了树叶的凳子。
云初念提着裙摆坐下来,心中顿感暖暖的。
云初念不知慕秋凉与周延恒何时下的棋,棋盘上几乎满棋也未见他们分出个胜负来。
不过能够看出,周延恒的棋艺不如慕秋凉,他手中捏着棋子,纠结大半晌都不敢放下去。
云初念悄悄看了一眼慕秋凉,慕秋凉也侧首看了她一眼,他好似能读懂她的心思,放下棋子对周延恒道:“吃了饭再下。”
他说完,不等周延恒回话就站起了身。
周延恒叹了口气,无奈道:“那好,先吃饭,别让念妹妹等久了。”
周延恒起身后揪住云初念的衣袖,把她拉到水池旁,舀了一盆水端到她面前,笑嘿嘿地道:“妹妹,快洗手。”
云初念早就习惯了周延恒整天一副无事献殷勤的模样,她卷了卷袖子,把手放进水盆里。
她洗完手,周延恒贴心的给她递了毛巾。
云初念擦着手,只见周延恒也卷起了袖子,他伸了伸手,刚准备把手放进云初念洗过的水盆里,孰料,跟上来的慕秋凉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紧接着就一声不响地把水盆里的水倒掉了。
“这里的水用的是山泉水,冰冰凉凉的,洗起来非常舒服。”慕秋凉重新舀了一盆子新水放到周延恒面前。
周延恒吃惊地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这个举动。
慕秋凉拍了拍他的肩膀,催道:“快洗,你洗完了我洗。”
周延恒眨了眨眼,有点受宠若惊,二公子亲自给他端水洗手?
三人洗完手走到餐桌前坐下。
周延恒抢先一步坐在了云初念的一旁。
慕秋凉坐在了二人的对面,他看着周延恒一会给云初念拿筷子,一会给云初念端盘子,心里非常不舒服。
他深吸了口气,刚拿起筷子,菜还没吃一口,就听周延恒道:“念妹妹,我听父亲说,你未婚夫在战场上受了伤,并且伤的还不轻,这事你可以知道?”
未婚夫?慕秋淮?
他受伤了?
云初念呆愣住。
周延恒见她没反应,扬了扬眉头道:“未婚夫都受伤了难道妹妹一点也不心疼?你可知,他若是战死在战场上,你可就要守寡了。”
周延恒这张嘴……
云初念微皱了下眉头,回道:“我与他都没有成婚,何谈守寡。”
周延恒给她夹了一块炖的老香的鹅肉放到她的盘子里,笑说:“看来妹妹当真不知,我们绍国有一道旨意,只要将士战死在沙场,无论是妻子还是未婚妻,都是要终身守孝的。”
意思是,慕秋淮若是出了事,云初念永生不能再嫁。
云初念听了这话终是有了反应,她把手中筷子放下,轻声问道:“伤的非常严重吗?有没有及时治疗?还能在战场上坚持下去吗?皇上有没有派兵救援?这场战争还能持续多久?”
云初念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问的周延恒一阵发愣,他愣完之后随之笑了,说:“看来妹妹还是非常关心他的,只是不好意思说罢了,你放心,我父亲已经调了兵准备去增援他,可能明日就出发了,念妹妹有没有什么话要对他说?或者写封信带给他。”
说起来云初念并不讨厌慕秋淮,他除了感情上有点糊涂,其他地方还都挺优秀的,毕竟他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为了国家和黎明百姓常年征战在外,枪林刀树,食不果腹,受了很多伤,吃了很多苦,算得上绍国的大英雄。
只要他能爽快退婚,不牵连她一辈子,她还是非常敬重他的。
她在心中思忖了一番,回道:“我没有话要带给他,这种时候还是别让他分心了,毕竟战事要紧。”
周延恒点了点头,又夹了一块肉放到他的盘子里,说:“看来妹妹是个清凉人,快尝尝这个。”
慕秋凉坐在对面一直默默不语,他知道周延恒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周延恒明知道慕秋淮是他的兄长,他的兄长受伤,他不告诉他,反而告诉云初念,很明显就是在试探他和云初念。
慕秋凉把云初念眼前的盘子端到一旁,又拿了一个新盘子给她,低声道:“这次抚州之战确实严峻,因为地势复杂,大哥吃了不少亏。大哥的伤情不算严重,还能坚持下去。前几日我去了一趟抚州,了解了战况,我已经向皇上请命,明日会带领周将军的部将前去抚州增援他。”
云初念闻言心中一惊。
慕秋凉要上战场?
第34章
当初在得知慕秋淮要上战场时,云初念除了有些惊讶并没有太多担心,毕竟他久经沙场多年,有非常丰富的作战经验。
但是甫一听慕秋凉要上战场,云初念开始紧张起来。
她抬头去看慕秋凉,只见他淡定从容地拿起勺子舀了一碗粥放到她面前,清声道:“我之前在抚州的云山住过一段时间,对那里的地理环境十分了解,虽然不如大哥骁勇善战,但是做个军师还是可以的。”
慕秋凉把粥放下后,又给周延恒盛了一碗放到他面前,语气依旧难得一见的好:“不过,我需要周公子的帮忙,早前就听说周公子一表人才,有勇有谋,遗传了周将军的智慧和才干,这次皇上派的援兵又是周将军的部下,想必周公子对这些将士的作战手法十分了解,如果由周公子带领这些部将,我想这场战争必胜无疑。”
很明显慕秋凉在给周延恒戴高帽子,周延恒是个什么样的人云初念比谁都清楚,他虽然继承了一点舅舅和外祖父的基因,但是他性格乖张,不修边幅,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需要一个比他强且又有掌控力的人来驯服他。
慕秋凉这个时候要带他上战场,想必是想磨练磨练他的性子。
但是周延恒吊儿郎当惯了不一定愿意去。
“我不去。”果然,即便慕秋凉态度那么好,周延恒还是一口回绝了,“我腰不好,打不了仗。”
腰不好,这个借口……
“周公子年纪轻轻,怎会落下这样一个毛病?”想是慕秋凉早就猜出他不会答应,准备刺激刺激他,“那些与你同龄的公子们不是夜以继日地苦读赶考,就是参军打仗保家卫国,很少有整日混在风花雪月中的,我想必周公子一定不想做一个一无是处的人。”
风花雪月,一无是处。
这俩词可是刺激到了周延恒,周延恒拍了拍胸脯道:“我周延恒自然不会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明日我就跟你上战场,让你们看看我周延恒的厉害。”
“好。”云初念立马给他鼓掌,“我相信表哥一定能有一番作为。”
得到表妹的鼓励,周延恒更来劲了:“念妹妹等着,等表哥上战场闯一番作为给你看。”
云初念见他难得正经一回,端起茶杯起身对他道:“表妹相信表哥这次一定能助慕将军和二公子取得胜利,妹妹以茶代酒,敬表哥一杯。”
周延恒这些话有吹牛的成分,虽然有些心虚,但是他不能在表妹面前丢了面子,于是端起茶杯起身道:“表哥一定不负表妹期望。”
他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云初念瞧着这般模样,忍不住想笑,表哥耍起楞来还有点可爱。
兄妹俩的一番吹捧,使饭间气氛好了许多,慕秋凉也放松了下来,紧绷了几天的情绪终是得到了一些释放。
三人用完饭,江义和梁齐就拉着周延恒去后山打枣去了,云初念和慕秋凉则到山庄的一个小湖边散步。
二人到了湖边,在铺了石子的小路上慢慢走着,虽然均是默默无言,但也没有尴尬,更没有不自在。
慕秋凉走在云初念的一旁,时不时地看她一眼。
前世,他从未仔细去看过她,也未真正去了解过她,两个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也都是各吃各的,一句话也不说,她若是吃到好吃的东西会给他指一指,他也从不推辞夹起来尝一尝,有时候吃完饭他们会在府上的凉亭里坐一会,他看看书,她画会画。
那时候,他们可以一整天不交流。
记得离开云府后的几天里,他回忆和云初念的婚后生活,还觉得乏味,还觉得云初念可能永远都走不进他的心里。
可是现在,再一次默默地走在她身边,哪怕一句话不说,他也觉得是那么自在,那么的舒服,还那么的喜欢。
这种感觉叫什么?这种感情叫什么?
他在心中琢磨,突然发现,是他上一世不知珍惜,就那样轻易丢下她一个人留在深庭大院里。
那时候,父亲母亲都不喜欢她,有时候母亲会说很难听的话讽刺她,她为了不和家人起冲突,总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也会在他为她解围的时候躲在他的身后。
现在他不敢想象,他离开的那段时间里,她一个人在亲王府是怎么度过的。
她从来没有一句怨言,也没有什么要求。他不给她写信,她也不会主动给他写信,他若给她写信,她就会给她回信。
她从来没有问过他何时才能回来,也从未与他提过她一个人在亲王府里过得如何。
前世,是他亏欠她太多。
湖边有小风吹来,吹动着柳枝,也吹散了慕秋凉的愁绪。
忽然间,上一世积压心底十几年的怨恨,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了。
他不该再揪着上一世不放,他应该抓住这一世难得的机会。
湖边柳绿花红,他们并肩走了很久很久,虽然均是默默不语,但是无声,却胜有声。
日落西山,傍晚的时候,南岭仙人采药归来,约云初念和慕秋凉到一处院子里会见。
果不其然,南岭仙人邀约的只有他们二人。
南岭仙人年事已高,身形有些佝偻,但是慈眉善目非常和蔼可亲,他白发白须,身穿白衣,真的宛若一位仙人。
南岭仙人没有与他们说太多的话,没有聊很深的诗词歌赋,更没有聊云初念比较擅长的绘画,甚至都未寻问二人的姓名,只是说了几句话就掏出两本书递给他们。
这两本书均未署名,也不知内容是否一样。
云初念大概翻了翻,她手里的这本,好像是关于梦境的故事。
余晖散尽,云初念给南岭仙人道了别,一行人往云府里赶去。
慕秋凉没有离开山庄,云初念听山庄里的人说,南岭仙人把他单独留了下来。
她本来是想与慕秋凉道别的,但是最终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
云初念到家时天已经黑透,娘亲周韵正在站在院门外往路口张望着。
云初念下了马车,娘亲就立即迎了上去,嘘寒问暖了几句之后就把她拉进了房间里。
云初念瞧着娘亲的神色不对,担心问道:“娘,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周韵蹙眉叹了口气,回道:“你媮姐姐的国瓷师被罢免了,今年的宫瓷……皇家有意取消,准备让江南的青瓷代替。”
“江南的青瓷代替?”云初念闻言甚是震惊,问道:“可是因为媮姐姐的事情?但是也不至于取消宫瓷制作,先前皇上曾说青瓷不够高贵,入不了皇宫,怎么突然又想录用?”
周韵愁着脸回道:“这事挺复杂的,云媮的事情算一部分,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说我们云家招了不干净的人做瓷器,有辱皇家尊严,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