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念在心中苦笑,依旧道:“虽是长幼有序,但也要争取两个人的意见。娘亲不必着急,我一会回去就与他商量,若是他同意我喝,我就喝。”
慕王妃也没再勉强,让丫鬟把药端了下去,对她道:“其实这事不必惊动凉儿,凉儿自幼脾气倔,通常不太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你若是想回去与他商量,就掂量掂量要如何商量。”
这是逼着她不准怀孕,且又警告她,不许告诉慕秋凉这是自己娘亲的“良苦用心”。
云初念再次给她行礼:“好的娘,我都明白。”
慕王妃一听她都明白,便没再说什么,就让下人端来了刺绣用的东西,说:“我听说念儿擅长绘画且不擅长刺绣,你既已成为人妻,自是要学会如何做女工,而不是再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情。”
果然如云初念以前担心的那般,嫁到这样的高门大户里,是绝对不允许再追随自己的心意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
慕秋凉可以许给她一切,但是不代表王爷王妃也会如此,毕竟连慕秋凉都不被尊重不被爱戴,又何况她呢。
不过,她才嫁进来一天,自是不能盲目顶撞的,不然又会牵连到慕秋凉。
慕王妃见他不动,催道:“今天下午也无事,我请了最好的女工师傅,让她好好教教你。”
云初念应了一声,走上前坐下,开始跟师傅一起学刺绣。
刺绣她也不是不会,她只是不太喜欢,若让她坐在这里一整个下午刺绣,她真的很难坐住。
但是王妃这样明显的刁难,又怎么轻易放过她,所以,这一绣,真的就是整整一下午。
云初念拿针的手都是抖的,尤其是那只有伤口的手,前段时间因为做瓷累到伤口隐隐发痛,这一下午下来,再加上嬷嬷管教严格,这只手疼的快没了知觉。
她回到华居轩的时候慕秋凉还没有回来,只看到江义抱着一个箱子过来。
江义把箱子放到房间里,给她行礼道:“夫人,这是公子新订做的衣服,一会他回来您让他试试。”
云初念打开箱子,看到里面四五件全是暗红色的衣衫,她不禁皱眉问:“怎么全都是暗红色,确定你没有拿错?”
江义回道:“回夫人这就是公子交代的,确实没有错,可能新婚以后心情好,开始喜欢红色了。”
云初念应了一声,又问他:“你家公子最近可有吃过药?”
“吃药?”江义摇头,“公子身体棒的很,很少生病的。”
“以前也很少生病吗?”云初念又问。
“对。”江义点头道。
云初念没再多问,便让江义下去了。
过了一会慕秋凉回来了。
云初念迎上前,问他:“去了哪里?怎么这么久?”
慕秋凉轻拢着眉,精神头不太好,说起话来也有气无力:“父亲找我说了一些朝堂上的事情,多坐了一会,你可有用饭?”
云初念摇摇头,给他倒了一杯清茶,道:“我等着你回来带我去街上看灯会呢!”
慕秋凉没有忘记,只是出去一下午身体有些虚弱无力,胸口也疼的厉害。
他拉起她的手,回道:“好,我一会就带你去,我先去洗漱一番。”
云初念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习惯,不到睡觉的时候还要洗漱。
她点头:“好,我等着你。”
慕秋凉走到衣柜前,挑了一件红色衣服去了偏房。
他到了偏房里,让小厮打了水过来,清洗了脸和手以后,又换上那件红色衣服。
他望着铜镜中的自己,那种无力感又油然升起。
他坐在凳子上歇了一会,然后回了正房。
云初念见他又换了件红色衣服,走上前牵起他的手,笑说:“你穿红色真的很好看。”
慕秋凉拉着她往门外走:“那我每天都穿给你看。”
云初念点头:“好,以后每天都穿。”
二人出了亲王府,坐上江义准备好的马车。
二人坐在马车里,云初念让慕秋凉把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说:“以后经常靠着我,我喜欢你依偎我的样子。”
慕秋凉很听话地把头轻轻靠在她肩头,问道:“为什么喜欢?”
云初念揽住他,尽量让他舒服一些,回道:“因为两个人依偎才能互相取暖,我不能只依靠你,你也要依靠我,这样我会很踏实,会觉得你很需要我。”
慕秋凉闭上眼睛,身体放松了一些,说:“好,以后我就靠着你,那我先睡一会,到了叫我。”
“嗯!”
马车缓缓行驶,云初念安静地揽着慕秋凉,两个人贴在一起,她能听到他虚弱的呼吸声。
他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真的很不一样。
一路上慕秋凉都在小憩,而云初念却一再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知道,就算她问,他也不会说。
马车到了最热闹的街头,云初念没有叫醒慕秋凉,而是等他自己醒来才随着他下了马车。
这条街很热闹很繁华,云初念儿时很喜欢和云嵘来这里玩,长大后就很少来了。
慕秋凉牵起她的手,走在人来人往灯火通明的街道上,看着形形色色的人群,听着商贩的吆喝声,感觉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慕秋凉买了两串糖葫芦,给了云初念一串,道:“小时候父亲最讨厌我和大哥吃糖葫芦,每次吃,都要挨罚,父亲说,这是引诱孩子最好用的东西,做大事的人必须学会克制和提高警惕,所以,长这么大,我还从未痛痛快快地吃一次。”
云初念安静地看着他,路灯下的他,就像美丽的泡沫,周身散发着彩色光芒,但是,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立即破碎。
说起这话时,他的眉眼里有淡淡的失落,或许童年的伤痛,直到如今都没能释怀。
云初念陪着他笑,说道:“我和你一样,儿时父亲管我们管的严,这也不许吃,那也不许玩,每次都是我怂恿云嵘偷偷去买,不过那时候父亲发现了不会罚我,只会罚云嵘,云嵘说,因为我是女孩子才能躲过一劫,他还说他下辈子投胎转世了,决然不再做男子,我说,那我们互换身份好了,也让我尝尝做男儿的滋味。”
慕秋凉被她这番话逗笑了,心情也好了很多,他牵起她的手,慢慢往前走着。
两个人一边聊着,一边吃着糖葫芦,感受着大街上热闹的气氛,身上的烦恼似乎全都烟消云散了,只剩下眼里的彼此和幸福的滋味。
云初念不知今日是什么节日,大街上不禁挂满了灯笼,还有唱戏的,玩杂耍的以及套圈的。
他们穿过人群来到套圈的地方,老板瞧着他们的穿着打扮,猜测二人一定非富即贵,一边陪笑着一边给他们数着圈。
慕秋凉要了很多圈,分给了江义和梁齐一部分,然后自己留了几个,把剩下的全部给了云初念。
云初念常年绘画,控笔能力很强,套圈对她来说不算难,虽然比不了江义和梁齐,但还是能套中几个的。
慕秋凉却很厉害,手里的几个圈全都套中了。
慕秋凉瞧着云初念意犹未尽,于是就去找老板再买些圈过来,但是他刚松开云初念走了几步,周围的人突然一拥而上地挤了过来,很快就把他挤到了离云初念更远的地方。
他突感不妙,刚要转身去找云初念,人群中突然有几个人抽刀就向他砍来,他们动作很快,惊得慕秋凉急忙后退一步拔剑挡了下来。
“初念!”
他冲着人群的另一边大喊了一声,可是周围一片混乱,越来越多的人向他杀来。
另一边,江义和梁齐也纷纷抽剑与这群来历不明的人打斗起来。
一阵刀光剑影,三个人应付的都非常吃力,再加上对方人多场面又比较混乱,致使慕秋凉始终都未有机会冲到云初念跟前。
而此时被一群人团团围住的云初念,眼看着几个人蒙面男子一步步向她走近,手无缚鸡之力的她被吓得连连后退,可是她退无可退,身后突然有人一把抓住了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当头一掌,接着她眼前一黑,立马晕了过去。
人群另一边的慕秋凉已经杀红了眼,等到他冲到云初念之前所站的位置时,却已不见她的身影。
很快,人群渐渐散去,那些莫名冲来的杀手也跑的无影无踪。
“公子。”
江义和梁齐跑到慕秋凉跟前,发现他胳膊上和腰上都受了伤。
慕秋凉无心在乎伤口,他四下寻找着云初念,他心中焦急,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却怎么也找不到她。
周围一片凌乱,云初念套中的那些可爱玩意滚在地上,慕秋凉看着它们,心口一疼,一口鲜血倏地喷了出来。
“公子。”
江义见状急忙跑上前扶住他,焦急道:“公子你怎么了?”
慕秋凉用手擦了擦唇边的鲜血,双腿一软,半跪在了地上,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剑,急忙吩咐对江义和梁齐:“快,快去调动所有暗士和兵将,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云初念给我找回来,一定一定不要让她受伤。”
——
初念醒来后,发现正躺在一张床上,她皱了皱眉蓦地坐起来了身,四下打量,发现这里与客栈装修风格很像,屋里只有简单的桌凳,连茶具都没有。
她下了床,跑到门前想要出去,但是房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过了一会,屋外突然响起脚步声。
她慌张地跑到桌前搬起了一把圆凳子。
很快,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
一道纤瘦的身影出现在了房门前。
云初念看到来人,吓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那人进了房间,望着震惊且又惊慌的她,轻轻说了一句:“妹妹,好久不见。”
第46章
曾经的猜测得到验证,即便心理素质再强大,也很难承受。
云初念望着眼前的女子,听着那声“妹妹”,感觉双腿都在颤抖。
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许久,她才吐出两个不确定的字:“云简?”
眼前的人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衣衫,虽然干净整洁,但是罩在瘦弱的身体上一点也不合适,就像是临时借来的一样。
她的脸颊略显清瘦,尽显营养不良虚弱无力的憔悴感,一双深邃的眼睛看人时依旧和小时候一样,带着一些狠厉,左边脸上还有一小块烧伤的疤痕。
她站着时,又长又宽的袖子垂于两侧,看不出是否还有双臂。
“妹妹。”她没有否认,依旧亲切地叫着妹妹,好似多年前在云府里一样。
云初念见她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慢慢放下了凳子。
此时此刻,失踪这么多年的人突然站在自己眼前,很难不紧张,完全不知要说什么。
云初念望着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云简见她慌乱不已,并没有继续上前,她开口道:“五年前那场事故,妹妹应该没有忘记吧?若不是你撞开炉门,我怎么可能会成为现在这幅样子。”
她说着,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扯起了左边的袖子。
当她扯起的那一刻,云初念感觉眼前一黑,整个脑袋都是懵的。
她伸来的胳膊哪叫胳膊,新旧伤疤交叠,皮肉模糊不清,有些地方还往外渗着血,胳膊肘的地方甚至都能看到森森白骨。
这,这该有多疼呀!
云初念鼻子一酸,眼睛瞬间红了。
“云简姐姐。”她轻轻叫了一声,“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需不需要我帮你?”
毕竟是自己的堂姐,看到伤情这么严重的她,云初念还是非常心疼的。
虽然当年自己也有很大的委屈,但是割腕放血的人是老祖宗,并不是云简。
现在云简不仅没有死,还和余安有着扯不清楚的关系,这背后一定有什么秘密。
云简把她抓到这里来,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在摸清状况之前定然不能起争执。
云初念表现的非常友善,有些出乎云简的意料,许是站的久了身上还有伤,云简走到桌前坐下,说起话来也是虚弱无力,她开门见山地道:“绑你来就是为了救余安,如果慕秋凉在乎你的话,就让他拿余安来交换。”
余安?
云初念没太明白她的意思,好像自那日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余安,说起来她和余安还有过婚约,就算后来皇上又重新赐了婚,余安也不该一声不响地消失不见。
云初念疑惑地看着云简,只听她继续道:“余安现在在慕秋凉的手里,他们已经放出消息,只要他肯放了余安,他们就放了你,你放心,他们不会伤害你,不过,你我之间的旧账我想与你算一算。”
他们?还有谁?
“云初念。”云简突然连名带姓地叫她,语气和眼神比之前冷了许多,“我成为现在这幅样子,你有很大的责任,你说,你要如何弥补我?”
云初念曾与云简生活过一段时间,非常了解她的性格,她是一个非常冷漠且自私的人,即便你拿心去捂她也很难捂热。
曾经娘亲待她视如己出,但她却能因为一顿饭或者一件衣服不满意就对娘亲横眉怒目,甚至放火烧了闺房。
她也是一个爱记仇又睚眦必报的人,现在她提起旧账,让人很难不紧张。
云初念解释:“云简姐,那次的事情不是我的错,当时是你推了我一把,我撞到就窑炉才酿成了大祸。”
说起这事,云初念也有委屈,她掀开左边的袖子,把手腕上的伤疤给她看:“你看看这个口子,这是为了救你才落下的,当时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曾祖母找了一个医师医治你,那医师说需要给你喂血才能救活,那时候,曾祖母为了救你,让人按着我,在我手腕上生生割了这么大的一个口子,她接了我半盆子的血为你医治,当时我差点因此丧命。云简姐,我为你受到的伤害感到心痛,但是,我也没有错呀!”
是的,她并没有错,云简心知肚明。
但是云简依旧冷笑道:“那时候我还小,只是想与你闹着玩,谁知道炉门是不是你故意打开的。”
她怎么会故意,当时她推的那么突然,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云简摆明了有意刁难,云初念不愿与她讨论这些,该解释的已经解释了。
她看了一眼房门,道:“云简姐,我现在回去找慕秋凉,若是余安真的在他那里,我就让他放了余安。”
云初念说完就快步往门外走,但是云简又怎能让她轻易走掉,云初念房门还没有踏出去,只见两个拿刀的彪形大汉走了进来。
云初念吓得急忙后退了几步,只听云简道:“在余安平安回来之前,你出不了这个房间。”
云初念站在原地思忖了片刻,壮着胆子走到云简跟前,对她道:“好,只要云简姐不为难我,我就在这里安静地等着,不过云简姐,你胳膊上的伤需要尽快治疗,云嵘认识一位医术高强的医师,我让他帮你去请医师好不好?你现在住在哪里?缺不缺银子?我让云嵘给你送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