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想到宋少衡居然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你给我松开,”贺兰漪蹙着眉头看向宋少衡。
宋少衡刚刚便瞧着贺兰漪表情不对,上辈子在上京临潢府,贺兰漪每每要耍小手段的时候,眼神都会控制不住的往上飘,宋少衡已经摸准了其中的规律。
“我要跟你一起回去,”宋少衡不松不紧地抓着贺兰漪的手腕,盯着她的眼睛,“你跟我保证,不能再甩开我。”
“好。”贺兰漪挣了几下都挣不开,无奈妥协道。
不远处突然有人搜了过来,贺兰漪只能暂时将灯笼藏在黑色斗篷里,和宋少衡闪身躲在了湖边水亭后面茂密的竹林里。
那些守卫在湖边搜了一圈之后,发现了贺兰漪化形水门落在水亭下的湖水,湿漉漉的一大片。
守卫拿着灯笼照了照,“这,这怕是已经逃走了吧。”
“罢了,我们先回去禀报王爷吧,”另一个守卫有些后怕,“若是我们的人巡街没有发现异常,被这人钻了空子跑进王宫里,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守卫离开后,贺兰漪直起身,从怀里拿出灯笼,好奇地仰脸问宋少衡,“你怎么知道我要推你的?”
之前察觉到贺兰漪表情不对后,宋少衡只是多了些戒备,在贺兰漪出手的一瞬间反握住她的手腕,这是宋少衡下意识条件反射做出的行为。
上辈子,他在北燕境内重伤遭到围捕之时,贺兰漪曾经假意要带着他一起出去突围,结果反手就把他打晕,扔在山洞里,设下封印,自己去引开了追兵,宋少衡破开封印再见到贺兰漪的时候,她的左胳膊已经断了。
自那时候起,宋少衡就下定决心,绝对不允许贺兰漪为了他的安危再独自去赴险,甚至在梦里,他都在悔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能抓住贺兰漪的手腕。
而且,宋少衡一度认为,上辈子若是贺兰漪的左胳膊没有因为救他受了伤,或许贺兰漪就不会死。
“你之前在北燕的时候也这么做过,所以我提前反应过来了,”宋少衡看向贺兰漪的眼神里翻涌着悔恨和自责。
“你干什么这个表情,就好像我是个负心汉似的,”贺兰漪提着灯笼皱了皱眉,眼看着宋少衡眼底闪着泪光,她有些慌张,手忙脚错地安慰道:“我,我下次不这样了不就好了吗。”
宋少衡低声,抿着唇,“我只是觉得对不起你。”
贺兰漪这话听的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啊?”
眼看着宋少衡眼中的水光越来越浓,贺兰漪抬手捂住他的眼睛,警告道:“你不许哭,我最怕别人哭了。”
宋少衡眼睫毛长得又长又浓密,贺兰漪手心痒痒的,心中异样的感觉越来越重,心跳也越来越快,她松开手,提着灯笼往后退了一步。
宋少衡微微低着下颌,眨了眨眼睫,低语道:“我没有哭。”
“不过,你闻没闻见一股味道,”贺兰漪吸了吸鼻子。
“除了竹子的清香之外,还有,莲花荷叶的味道。”宋少衡认真道。
贺兰漪的记忆猛然对上,“之前在客栈里遇到的那个梦妖书生,他身上也是这个味道,怪不得我之前总觉得在哪里闻见过。”
宋少衡:“你是说,那个书生是从伏龙境逃出去的?”
贺兰漪摇了摇头,“阿娘之前同我讲过,这伏龙境内一草一木都是依附于天鹄族人生存,若是那梦妖书生是从伏龙境里逃出去的,那只能是被逃出去的天鹄族人带出去的。”
“可是,阿娘当初明明只给他们解了一半的诅咒啊?”
为了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贺
兰漪带着宋少衡去到了七王爷的府邸附近。
天鹄王只有这一个弟弟,也就是说整个伏龙城内只有一座王府,因而贺兰漪确定刚刚那几个守卫嘴里说的王爷一定是这位七王爷。
不过,如何探查消息倒成了件难事。
“你的那个障眼法,可能用在我的身上?”站在墙角暗处的贺兰漪问宋少衡。
宋少衡点头,“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怎么做?”
贺兰漪轻声,“刚刚那些守卫说,若是我阿娘在此,这个七王爷一定会将她碎尸万段,但我记得这位王爷的夫人是个极其善良的女子,我想混进王府见她一面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我这张脸和阿娘有些三分神似,进府之后怕是很容易会被注意到。”
宋少衡让贺兰漪轻轻闭上眼睛,心中想着自己要化作的女子的容貌,再睁开眼,贺兰漪这张脸落在别人眼中就已经变成了另外的容貌,衣裳也变成了王府丫鬟的样式。
贺兰漪提着灯笼翻后墙进去了王府,宋少衡紧随其后,因为其他人瞧不见宋少衡的身影,行事倒也方便不少。
有外人闯入伏龙城的消息已经传进了王府,今夜王府内的守卫巡逻更加频繁。
贺兰漪按照之前的记忆,四处躲避着巡逻守卫,寻去了七王妃住的潇湘苑。
一路上的场景与当年相比变化不大,只是走到潇湘苑侧院门口时,贺兰漪突然被人从身后喊住。
“这里是王妃的居所,谁允许你过来的?”一个稍年长些的女使走到贺兰漪面前,谨慎打量着她,“还有你这衣裳样式,怎么不像是我们院内……”
她还未说完,贺兰漪给了宋少衡一个眼神,宋少衡抬手便打晕了这女使,可就在贺兰漪和宋少衡把这个女使拖进旁边竹林里的时候。
“你在干什么?”七王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贺兰漪的脊背僵了僵,提起地上的灯笼,缓缓转过身去。
一群卫兵将贺兰漪团团围住,站在中间,胳膊上搭着白色披帛,面容憔悴的貌美妇人发髻上还簪着白色的山茶花,她凝视着贺兰漪,又看了眼地上的女使。
贺兰漪本来已经准备要起势动手了,但七王妃突然让那些卫兵撤了下去,冷声责备道:“你这丫头,就算是之前被她骂了一顿,也不该在此报私仇,你跟我过来。”
“我……”贺兰漪跟着七王妃进去了潇湘苑的里面,她直觉,这位王妃还是同当年一样良善。
贺兰漪跟着进来后,七王妃把屋内的婢女全部打发了出去,转身关上了门,甚至插上了门栓。
宋少衡警惕地看着这位七王妃,他提着曜灵剑挡在了贺兰漪身前。
“你不是自己来的?”七王妃怔怔地看着贺兰漪,只觉得她身前有团黑雾,但却又瞧得不甚清楚。
贺兰漪五味杂陈,“您认出我是谁了?”
七王妃苦笑,刚刚她还不确定来人是赵乐仪还是那个小丫头,贺兰漪一开口,她便确定是当年那个小丫头了。
“你阿娘当初只告诉了我们她的名字,我至今不知你姓甚名谁,”七王妃叹了口气,走到贺兰漪面前,看着这张陌生的脸,心中百感交集,“不过你也不必同我讲,我对你叫什么名字,并不感兴趣,只是有一事,我需要你如实告诉我。”
贺兰漪抬眸,“什么?”
七王妃郑重道:“你阿娘当初屠尽我城中同族之事,你可知情?”
第50章
贺兰漪断然否认, “这不可能,我阿娘绝不会做这种事。”
七王妃面露悲戚之色,“可能进来伏龙境的外人除了你, 便只有你阿娘, 不是你阿娘做的, 难不成是你?”
贺兰漪仔细问了七王妃关于这桩惨事的经过。
事情发生在五年前的春天, 因为伏龙城外大旱, 七王妃陪同着七王爷出城去探查灾情, 当天早上出城的时候还一切正常, 但就在他们深夜返城之时,天上风云大变,血雨袭城,等七王爷他们赶回伏龙城的时候,遍地的尸体,血流成河,就连他们年仅三岁的小儿子也死在了这场大屠杀里。
除了七王爷和七王妃以及带出城的护卫外,伏龙城内的人悉数被杀,无一活口。
而现在城中一切如常的幻境便是七王爷凝聚了这些人的怨念所造出来的虚影, 只是稍稍慰藉人心罢了。
“五年前我阿娘已在蔚州大战中离世, 您若是真的觉得屠杀百姓之人是我阿娘, 亦或是我,那我这会儿应该已经被万箭穿心, 您又为何会站在这里同我讲话?”贺兰漪温声道。
七王妃喃喃哽咽, “你阿娘当初救了我的性命, 我知道你阿娘并非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 可若不是她,又有谁能进来这里, 杀了这城中之人呢?”
贺兰漪陡然想到了那个和尚,但她并未多言,只是问,“王妃,天鹄一族守护伏龙境几百年,除了我和我阿娘,当真没有人进来过伏龙境吗?”
“这……”七王妃眉头不展,手指微微发着抖。
“我来此是为了取一块玉龙骨,”贺兰漪坦白,“王妃若是帮我拿到玉龙骨,作为回报,我可以帮你找到真凶。”
“此话当真?”七王妃问。
“单凭我自己是不行的,我还需要您帮我,”贺兰漪将在外面和尚脑海里看到的红衣女背影描了下来,递给七王妃,“我要知道这个女人是谁。”
七王妃接过画纸,表情微滞,但只是点了点头,卷上画纸,下定决心道:“好,若是你能帮我找到真凶,我可以帮你取来一块玉龙骨。”
达成交易后,贺兰漪准备先离开潇湘苑,可刚刚的事已经传入了七王爷的耳朵,他觉得不对劲,因而带人过来探查。
七王妃忙把贺兰漪藏进了内室的柜子里,她瞧不清宋少衡,但也知道贺兰漪身旁跟着另外一个人,所以还帮她找了个最宽敞的柜子。
但这柜子日常是放衣服的,再怎么宽敞,贺兰漪和宋少衡两个人藏在里面,也有些逼仄,贺兰漪刚侧脸想跟宋少衡说话,两人的鼻尖就碰到了一起,贺兰漪眼神一怔,忙往后仰挪开头,结果后脑勺又碰到了柜壁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什么声音?”在外面同七王妃交谈的七王爷警惕道。
宋少衡见贺兰漪僵着身子快要歪倒,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将她连同手里的灯笼都揽在了怀里,贺兰漪的头倚着宋少衡的胸膛,正好是整个身子的支力点,宋少衡怀里很暖和,就是他的心好像跳的有点快,尤其是因为贺兰漪的脸紧贴着他的胸,心跳的声音听起来又放大了数倍。
“不过是只猫儿而已,郎君你这是怎么了?”七王妃紧张地跟着七王爷进来内室。
贺兰漪悬着心,一只手拿着灯笼,另一只手随便攥了些什么,只觉得宋少衡脊背僵了僵,贺兰漪才发觉自己抓着的是宋少衡的腰。
因而忙松开手,她整个人都不得不更倚在宋少衡身上,她贴着宋少衡,宋少衡也不躲,只是揽着她的肩头,另一只手上的赤金蛇呼之欲出。
不知道为什么,贺兰漪莫名觉得有些安心,就好像是小时候她跟着阿兄一起出门一样,不管她闯了多大的祸,阿兄都会护着她,但宋少衡又不太一样,贺兰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总之就是她好像没有多抗拒宋少衡的触碰,对他感觉很亲近。
“郎君,您瞧,估摸着就是只猫儿跳出去了。”七王妃指着开着缝的窗边,揽住七王爷的胳膊,温柔道:“刚刚那丫头我已经让人去教训她了,底下庄子里的蠢丫头,又不是从小跟在我们身边的,偶尔犯个糊涂,关上几天就好了,哪里还真能打死她了。”
七王妃带着七王爷离开内室,似乎是有急事,七王爷被很快喊走。
门再次被推开,贺兰漪听见动静后,轻轻抬起头,看见宋少衡耳朵脖颈后都泛着淡淡的粉红色。
“丫头,出来吧,”七王妃打开柜子门,
扶着贺兰漪出来。
安全起见,贺兰漪他们等了一会儿,才翻墙离开了王府。
赶往城南莲花湖的路上,贺兰漪提着灯笼问身旁的宋少衡,“你刚刚心跳怎么那么快?”
“什么?”宋少衡问,转而他又明白过来贺兰漪是在说那时在柜子里的情形,他面不改色地胡扯道:“我修炼的道法所致,平日里也是这样心跳快。”
贺兰漪抬手放在宋少衡左胸口,那胸腔里的心脏一下一下地,鼓点似的,跳的的确快。
宋少衡紧张地抿直了唇角,生怕贺兰漪从他脸上的表情里瞧出端倪来。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道术?”贺兰漪收回手,挑着眉梢,眼眸里意味不明。
贺兰漪没追问,同宋少衡继续赶路,来到城南的莲花湖后,立刻幻形出水门,抬腿便离开了伏龙境,回去了红婺书院里分给他们的房舍。
等在榻上的卫禇见贺兰漪他俩回来,忙站起身,快步跑过来紧张地抓住贺兰漪的胳膊,“你下次再敢这样,我一定要告诉你阿兄,让他罚你跪上三天三夜的祠堂。”
“只这一次,再不会有下次了,我保证!”贺兰漪举起手指,信誓旦旦道。
宋少衡在旁边看着贺兰漪的模样,突然想到了之前在上京临潢府的时候,他坐在墙头上,看着魏国长公主站在院子里,拿着戒鞭训诫犯错的贺兰漪,贺兰漪也是这幅保证会改的神情。
贺兰漪每次认错都很快,然后每次都不改,那时赵乐仪刚罚她抄上几百遍的符篆书,当天晚上贺兰漪就会翻墙去找宋少衡喝酒,然后她喝醉了卧倒在榻上,宋少衡就熬灯帮她抄书一整夜,等她第二天睡醒美美地睁开眼睛,罚写的符篆书也已经被板板正正地放在了旁边的桌沿上,用镇尺压着,厚厚的一沓。
“你还笑?”卫禇看向脸上泛着淡淡笑意的宋少衡,继续道:“你知道她要跑,你也不提醒我,你不会是故意和她串通好的吧?”
“不是,”宋少衡摇头,诚实道:“我也差点没抓住她。”